[摘要]我國第二輪土地家庭承包制的推行并沒有使農地使用權流轉市場走出困境,流轉收益倒掛現象仍然屢見不鮮。農地經營的成本與收益分析表明,農地經營的凈收益低下是農地有效需求不足的主要原因。
[關鍵詞]農地使用權;農地流轉:有效需求
[中圖分類號]F3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3-0067-03
一、引言
家庭承包責任制是我國農村一次重大的制度變遷,促進了我國農業的飛躍發展,顯示了顯著的制度效率,但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也暴露了很多問題。目前我國農村問題的核心仍然是土地問題(管清友,王亞峰,2003),其主要集中于農地使用權流轉制度問題上。土地的自由流轉可能產生邊際產出拉平效應和交易收益效應(姚洋,2004),在完善的土地市場中使土地資源的配置效率達到帕累托最優,因此土地市場的改善有改善資源配置效率的意義。還有學者(吳桂英,2003)運用新古典經濟學的分析框架進行研究,并得出結論:土地和任何其他要素一樣,自由流轉總能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并反過來促進勞動力要素的流動和農業生產效率的提高;而對土地交易權的限制則降低要素配置效率和減少農戶對土地的長期投入,對土地產出率具有負面的影響。因此,從資源配置效率角度而言,應允許并鼓勵農民進行土地使用權的有償轉讓,從而實現農地資源配置效率的帕累托改進。
我國的家庭承包責任制尤其是第二輪土地承包政策的推行不僅使農地所有權與使用權發生了分離,也在一定程度上穩定了地權,為農地承包經營權的流轉及農地資源配置效率的改進提供了政策支持和制度保障。但是從我國農地流轉的實際狀況來看,現行政策的運作并未產生預期的效應,農地流轉仍然以行政性調整為主,人地關系緊張與大量耕地撂荒同時并存,農村土地使用權出現買方市場,使用權流轉收益倒掛,無償轉包和倒補貼轉包現象屢見不鮮,據調查有些地方的農地使用權流轉中轉出戶需要倒找錢的占整個轉出戶數的70%,轉出戶只要求承包戶不荒田,土地的所有承載負擔全部由自己承擔(韓連貴,2005)。農地使用權流轉陷入困境,制約著農地配置效率的改善和農村經濟的發展。因此加強對農地流轉陷入困境的成因分析無疑將對農地制度的進一步改革具有重大的現實指導意義。
二、農戶農地經營規模的理論決策模型
農地使用權的市場需求主要是基于農戶經營土地的成本收益比較,因此我們可以認為土地經營的凈收益是農戶經營規模決策的基本依據。
假設農地供給既定,并假定農戶是經濟人,因此在中國目前制度、政策及技術等因素約束下,當農戶的土地經營凈收益最大化時達到最優經營規模。土地經營凈收益是經營總收益與經營總成本的差額。農地經營的成本包括生產性成本、非生產性成本和交易成本,分別用TC1、TC2、TC3表示;農地經營的收益包括生產性收益和非生產性收益,但由于影響農地市場流轉有效需求的主要是生產性收益,因此本文不考慮非生產性收益。假設農地經營總成本和總收益都能由各項成本和收益分別加總而得,并用NR表示農地經營凈收益,TR表示收益,TC表示成本,則有
NR=TR-TC=TR-(TC1+TC2+TC3)
因此當NR’=TR’-TC’=O,即MR=MC時,農戶的農地經營規模達到最優。

根據邊際報酬遞減規律,土地經營總收益TR曲線和邊際收益MR曲線都為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型曲線;由于農業不具有顯著的規模效應,因此邊際成本MC曲線呈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特征,因此有:
由上圖可知,由土地經營的邊際成本MC與邊際收益MU決定的最優經營規模為X,當土地經營的邊際收益下降為MU’時,土地經營的最優規模減少為x1:當土地經營的邊際成本上升為MC’時,土地經營的最優規模下降為X2;當邊際成本上升且邊際收益下降時,土地經營的最優規模進一步下降為X3。因此土地經營規模與土地收益成正比,與成本成反比。由于農戶的農地需求是最優土地經營規模和現有土地經營規模之間的差額,而現有土地規模既定,因此農戶的農地需求取決于最優土地經營規模,所以農地需求與土地收益成正比,與成本成反比。
三、農地使用權流轉有效需求不足的成因分析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從對土地經營凈收益的影響因素進行分析人手探究農地流轉有效需求不足的成因。
(一)農業經營的成本居高不下
1、生產性成本連年上升。生產性成本是指農地經營中用于購買各種生產要素的支出,主要包括雇工費、種子費、農藥費、化肥費用、農膜費用、畜力費用、機械作業費用、排灌費用、燃料動力費、固定資產折舊、農具購置及修理費等。1990年以來,我國農產品成本平均每年以約10%的速度遞增,農業生產資料價格總指數除由于受1997年金融風暴影響有小幅度的下調外,其余年份均呈上升趨勢,其中2004年農業生產資料價格上漲10.6%,化肥價格上漲12.8%。調查資料顯示,化肥價格海上漲10%,生產投入將增加3%,種糧純收益將下降29%。2001年咸陽市小麥生產成本為141.8元/畝,比上年增長4.8%,其中種子、農藥、排灌費分別為25.91元、5.40元、23.99元,比上年分別增長40.51%、20.27%、41.54%(殷建強,2002)。90年代以來,隨著國家對農業支持保護體系的逐步建立和完善,農業投入逐年增加,尤其是國家實行對種糧農民的直接補貼政策后,農用物資立刻大幅漲價,農民剛剛得到的那點實惠,就又被企業和中間商幾倍、十幾倍地要了回去。農用物資大幅漲價,種糧成本成倍提高,但糧食價格不升反降。與此同時,農業的要素投入結構也發生了變化,資本對勞動的替代明顯加速,并由此導致農業生產成本連年上升。農業生產性成本的上升降低了農地經營的凈收益,嚴重制約了農民對土地的投入熱情,抑制了農地的有效需求。
2、非生產性成本居高不下。非生產性成本是指農地生產經營外的各種費用支出,主要包括各種農業稅金、村提留費、鄉統籌費以及各種攤派。非生產性成本已構成農民沉重的負擔,根據農業部農村經濟體制與經營管理司的數據,2004年我國農民直接負擔的稅費總額(包括農業稅、上交集體的各種款項、各種社會負擔和以資代勞)為581.7億元。農地經營的非生產性成本,使中國農產品生產的效益大幅度下降。中國大豆、玉米、小麥主產區的稅分別為22.1、24.6和16.3美元/公頃,麗其他各種收費卻分別高達48.4、56.7和67。6美元/公頃(劉愛民、徐麗明,2002)。為減輕農民負擔,自2006年開始正式全面取消農業稅,全國農民每年可以減輕總額為800-900億元的負擔,這項惠農政策的實施無疑有利于刺激農地的有效需求,但這并不意味著農業零賦稅時代的到來,農民負擔仍然十分沉重。秦暉教授認為,農業稅雖然取消了,但是一些變相的賦稅依然存在,比如工農產品價格的剪刀差,農用物資價格的上漲以及政府形象工程的攤派等等。取消農業稅為農民帶來的利益的相當部分被農業生產資料價格的持續上漲所抵消,工農業產品價格剪刀差進一步拉大,農民應得的利益實質上大部分被工業部門和商業部門截留。農民不僅負擔了大量的農業明稅、暗稅,而且由于取消農業稅加大了鄉鎮財政缺口,各種合法不合法的收費及攤派名目繁多,成為鄉鎮政府攫取經濟利潤的主要手段。雖然從中央到地方都曾大力治理農村的“亂收費、亂集資、亂攤派”,但由于各種收費政出多門,巧立名目,農民負擔不減反增,加大了農地經營的非生產性成本。薛凱先生指出認為當前已經“捆住了亂收費的手”是過于樂觀了,他輕視了鄉鎮政府通過亂收費攫取生存資源的能力和以各種花樣應對治理的能力。這些必將對農地的供求關系產生重要影響。
3、交易成本偏高。農地流轉的交易成本是影響農地使用權市場交易的一個重要因素,主要包括信息搜尋成本、談判和簽約成本和履約成本等,即信息成本和合約成本。我國農地使用權的產權殘缺極大地提高了交易成本:政府對農地承包經營權轉讓限制過多且不當增大了農地市場的啟動成本;土地的行政性調整能為鄉村干部帶來更多的權利和利益,因此基層政權和鄉村干部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必然對維護土地的行政性調整,使農民為實現承包經營權市場交易的游說成本上升:農地承包經營權交易的特殊性使農戶承包經營權交易的搜尋成本較高;農地承包經營權不完全使交易對象和交易內容具有不確定性,交易雙方為明確交易就需要反復磋商、討價還價,增加了交易的難度,談判成本就會因此而提高(錢忠好,2002)。
(二)農業經營的收益呈下降趨勢
由于農地生產非生產性收益對農地市場流轉有效需求的影響較弱,因此這里的農地經營收益主要指生產性直接收益。生產性直接收益主要由農產品產量和價格決定。如果沒有應用技術的較大進步,單位面積土地的年產量是比較穩定的,我國自家庭承包制的制度績效基本釋放完畢的1985年以來的單位面積土地的農產品年產量實證數據充分說明了這一點。農戶對土地的需求是農產品價格造成的引致需求,農產品價格與農地供給呈反向關系,與農地需求呈正向關系。由于農產品同質性較高,供給者眾多且農民自組織程度較低,無力影響農產品的市場價格,因此農產品市場接近于完全競爭市場,農民只是農產品價格的被動接受者。但農業比較效益低下,農產品價格持續低迷,收入彈性較小導致市場有效需求擴張難度大,在農產品單位面積土地產量比較穩定的情況下,農地單位面積生產性直接收益呈下降趨勢。尤其是我國加入WTO以來,我國落后的農業生產面臨發達國家現代化農業的競爭,國際競爭力較弱,農產品收購價格不斷下挫,農民增產增收的成效不佳,影響了農戶經營土地的積極性。隨著人口增多,農地減少,我國大約有1/3縣的農地已經喪失了生產功能,即使是人均土地面積相對較多的地方,也大部分是缺水區,土地產出率很低,也不具備作為資產來買賣的條件,抑制了農戶的土地有效需求,調查也顯示大多數農民不愿意種地。90年代以來,國家曾幾次大幅度提高農產品收購價格,但在農產品收購價格提高的次年,農用生產資料價格也全面上漲,農業生產成本大幅度攀升,提高農產品收購價格給農民帶來的利好被增幅更猛的農業生產成本所抵消。因此可以說,農產品單位面積產量相對穩定時,由于產品價格不斷下跌,農地經營成本不斷攀升,農地經營收益呈下降趨勢。即使農產品單產增加,沒有農產品價格的相應上升,農地經營的收益也難以提高甚至可能下降。
當勞動力市場和土地市場同時受到限制時,農民傾向于過多地向土地投入勞動力,致使其影子工資低于市場工資,產生自我剝削機制。但當存在勞動力市場時,農民會在勞動力邊際產出低于市場工資時停止對土地的投入,轉而到市場上出賣勞動力;同樣如果存在土地市場,農民可以通過土地市場租入土地,以吸納多余的勞動力。由于農業就其本質來說并不是一個具有顯著規模效率的產業,而且在承包地劃分零碎的現實約束下土地經營規模的擴大會給農戶生產經營帶來更多的不便,也帶來土地產出率的下降,因此,盡管土地經營規模的擴張可能會帶來生產成本的節約,但并不一定能使農戶土地經營凈收益提高。世界銀行對肯尼亞農場經營進行的研究表明,農地規模在0.5公頃以下的農場每公頃單產是規模在8公頃以上農場的19倍,我國學者萬廣華、程恩江的分析表明,我國的谷物生產幾乎沒有規模效益,玉米的規模經濟指數為1.169,早稻為0.985,晚稻為0.967,小麥為1.107(大于1表示規模效益為正)。由此擴大土地經營規模并非最優選擇。相反我國1984年以后允許自理口糧到城市落戶為農民大規模進城務工經商提供了機遇;農業比較效益低下使土地的邊際收益曲線位于較低的水平,投入產出比不合理不僅使農民不愿意增加投入也降低了剩余勞動力的轉移成本,因而滯留在農村的邊際生產率等于或接近零值的剩余勞動力,具有向城市工業部門轉移的內在沖動。農業的家庭經營則為勞動力轉移提供了家庭支持,使他們可以在保障基本生存的條件下進城打工以獲取高于農地經營的收益,從而降低對農地的需求。
從以上對農地經營的成本與收益的分析可以看出,生產性成本和非生產性成本的連年上升,土地行政性調整機制和市場交易成本使農地經營成本居高不下;單位面積土地農產品產量穩定和價格持續低迷又使農業經營生產性收益不斷下降。農業外部環境的日益惡化使農民種地無利可圖,傷害了農民對土地的感情。以咸陽市為例,1990年-1995年,全市農業生產總費用支出由20.11億元增加到74.82億元,年遞增率高達30.05%:1995年-2000年,農業生產總費用由74.82億元又增加至127.08億元,年遞增速度為19.3%。而同期,該市農民收入的年遞增幅度為10.22%,費用增幅遠高于農民收入增幅。2006年農業稅取消后農民雖然不用交直接稅了,但這部分利益的相當部分被農業生產資料價格的持續上漲所抵消,農民應得的利益實質上大部分被工業部門和商業部門截留;鄉鎮財政缺口又為農民負擔反彈留下了隱患,各種收費和攤派尹·農地經營的總成本攀升的另一根源。樣本統計也顯示制約農戶投入的因素是比較收益低,因為農業成本很高,投入產出比不合理,農產品賣難,導致農民不愿意增加投入(溫鐵軍,2006)。因此基于農地經營成本與生產性收益的比較,縮減農地經營規模成為農民面對現實的一種理性選擇。
四、簡要的結論
經濟學很容易證實:“評價效率的唯一指標是同意的一致性。”“至少一方不同意的交易比雙方都同意的交易所產生的總效用要低(盛洪,1992)。”因此加強農地使用權的市場流轉有利于改善資源配置效率。但我國家庭承包責任制的推行并沒有帶來農地市場流轉的高潮,農地流轉仍以行政性調整為主。農地使用權的市場流轉取決于有效的農地供給和需求,目前我國農地經營的成本居高不下,而收益呈下降趨勢,農業比較效益低下成為制約農地市場需求的根本因素,不愿意多種地又不得不種地是農民基于現實條件的理性選擇。因此,要促進農地資源的市場配置效率的帕累托改進,就必須采取措施改善農業日益惡化的外部環境,提高農業比較收益。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公有制主體的多種所有制基本制度與現代產權制度關系研究》(批準號:04BJL009)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崔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