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公平問題的哲學思考

[摘要]是否與生產方式相適應是理解公平的科學方法論原則。社會主義生產方式決定了這一階段的公平只能是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統一。衡量形式公平是以勞動為尺度，衡量內容公平是以需要為尺度。在整個社會主義階段，形式公平都將居于主導地位，但從發展趨勢看，內容公平在公平中的比重將愈來愈大。堅持形式公平時，不應出現貧富差距過大的現象；堅持內容公平時，不應過于影響效率。從當前的社會實際情況看，我們應該更加關注和強調內容公平。

[關鍵詞]公平；方法論原則；形式公平；內容公平

[中圖分類號]B0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3-0039-03

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和社會結構的深刻變動，以及利益關系的逐步多元化，社會公平問題日益凸顯出來并已經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要求我們要“更加注重社會公平”。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作出的《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也指出，“社會公平正義是社會和諧的基本條件”。解決公平問題的前提是正確理解公平。究竟應該從什么角度或路徑去理解公平?公平是不是在于使用同一尺度?如果是，公平為什么會影響效率?又如何理解對弱勢群體的政策傾斜也是公平的體現?公平到底是應該使用同一尺度還是不應該使用同一尺度?我們只有借助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思想光輝，才能驅散籠罩在這些問題上的迷霧。

一、理解公平的方法論原則

討論公平問題，最重要的是要先弄清什么是公平，而能否正確地理解公平，最關鍵的問題就在于，能否掌握正確理解公平的科學方法論原則。

歷史上有各種各樣錯誤地理解公平的方法和理論，或者是從抽象的“人的本質”引申出公平的范疇，或者是基于所謂人類理性，從作為主觀價值懸設的“應該”出發引申出公平的范疇，或者是訴諸于道德情感來引申出公平的范疇。這些方法和理論雖然具體表現形式不同，但其共同特點都是脫離現實的經濟政治等客觀條件來空談公平問題，陷入了唯心主義的泥潭，理所當然地受到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批判。

針對蒲魯東主義從抽象的“人的本質”引申出公平的歷史唯心主義觀點，恩格斯明確指出，公平不是先驗的、決定經濟關系的東西。恰恰相反，它是由經濟關系決定的，人們關于公平的標準也是隨著經濟關系的變化而變化的，因為人們關于公平的觀念，只不過是對經濟關系的反映而已。這就告訴我們，根本不存在某種永恒不變的、超越社會經濟關系的公平，在不同的社會制度下，公平的標準是不一樣的。奴隸社會有奴隸社會的公平標準，封建社會有封建社會的公平標準，而資本主義社會則有資本主義社會的公平標準。甚至在同一種社會制度下，不同的階級和階層由于階級和階層利益的差別，對公平標準的理解也不一樣。恩格斯在批判從道德情感中引申出公平的觀點時指出，訴諸道德情感的做法，“在科學上絲毫不能把我們推向前進；道義上的憤怒，無論多么入情入理，經濟科學總不能把它看作證據，而只能看作象征”。馬克思和恩格斯還堅決批判了那種脫離所有制等經濟關系而基于所謂人類理性，從作為主觀價值懸設的“應該”出發來引申出公平的歷史唯心主義觀點。恩格斯指出：“‘正義’、‘人道’、‘自由’等等可以一千次地提出這種或那種要求，但是，如果某種事情無法實現，那它實際上就不會發生，因此，無論如何它只能是一種‘虛無縹緲的幻想’。”“認為公道和公平的東西，與問題毫無關系。問題就在于：一定的生產制度所必需的和不可避免的東西是什么?”馬克思堅決反對當時工人運動中各種要求公平報酬的改良主義，指出：“他們應當摒棄‘做一天公平的工作，得一天公平的工資!’這種保守的格言，要在自己的旗幟上寫上革命的口號：‘消滅雇傭勞動制度!’”在馬克思看來，如果不廢除資本主義雇傭勞動制度，就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和平等。

馬克思在批判歷史唯心主義公平觀的同時，闡述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公平觀。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提出了指導研究公平問題的一個根本的方法論原則，即不能從抽象的公平、平等原則出發，而要從生產方式出發來研究公平分配問題。馬克思在批判拉薩爾關于未來社會的所謂“公平分配”原則的時候，分析了共產主義第一階段——社會主義社會的分配方式。在社會主義社會，一方面，社會主義公有制決定了不能按資分配。另一方面，不夠發達的生產力水平又決定了還不能按人們的實際需要進行分配。在這種情況下，按勞動的數量和質量進行分配是唯一公平的分配方式。馬克思還明確指出，從根本性質上說，公平和平等在共產主義的第一個階段只能是形式上的，而在內容上則是不公平和不平等的。這是因為，就形式而言，生產者的權利用同一個尺度——勞動來衡量，這似乎很公平和平等，但就內容而言，“這種平等的權利，……默認勞動者的不同等的個人天賦，從而不同等的工作能力，是天然特權。所以，就它的內容來講，它像一切權利一樣是一種不平等的權利。”馬克思還在《資本論》中更明確地指出： “只要與生產方式相適應，相一致，就是正義的；只要與生產方式相矛盾，就是非正義的。”這里，我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馬克思從歷史唯物主義原理出發，關于公平問題的一系列相關論述，不但明確揭示了從生產方式把握公平的方法論原則，而且蘊含著形式公平和內容公平兩種不同性質的公平的思想。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作為兩種不同性質的公平，確定這兩種不同性質的公平時所使用的衡量尺度是不一樣的，衡量形式公平是以勞動作為尺度，衡量內容公平是以需要作為尺度，這是我們今天理解公平必須要注意到的兩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二、社會主義公平應該是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辯證統一

當我們掌握了從生產方式來理解公平的這一重要方法論原則時，就不難看到社會主義公平只能是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統一。因為一方面，從生產力狀況看，現在還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生產力水平還不高，只能主要按照勞動這一衡量尺度來確定是否公平。據此可以判斷，我們現階段在初次分配中實行的按勞分配為主、按勞分配與按生產要素相結合的分配方式是公平的。只有這種公平才有利于調動勞動者的生產積極性，才有利于生產效率的提高和社會經濟的發展，就是說現階段的生產力要求形式公平。另一方面，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生產關系又要求內容公平。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社會性質是社會主義的，而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本質的重要內容。社會主義的這一本質內容與無產階級消滅階級差別的公平觀是完全一致的，二者都要求內容公平。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單一的形式公平還不是真正的公平，單一的內容公平也不是真正的公平，只有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統一才是真正的公平。單一的形式公平雖然與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生產力相適應，但它與社會主義的生產關系，與社會主義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實現共同富裕的本質和無產階級所追求的消滅階級差別的公平是矛盾的。所以，僅有主要體現形式公平的初次分配是不夠的，還必須要有主要體現內容公平的再分配作補充。單一的內容公平雖然與社會主義生產關系和社會主義本質相一致，但卻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生產力水平所不能容許的。只有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相統一的公平才能與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生產方式相適應，才是真正的公平。

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相統一的公平應該體現在權利公平、機會公平、規則公平和分配公平等之中，其中分配公平是一種非常重要的公平。分配公平是整個社會公平的根本內涵、實質所在和最高層次，它體現著社會財富分配的合理性和平等性，是人們評判社會公平與否及公平程度的直接和主要依據，是社會公平的實際體現和最終歸宿。在分配領域堅持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統一，就是要堅持初次分配與再分配相結合。初次分配主要體現的是以按勞分配為主的形式公平，應該以社會成員的勞動為尺度來統一衡量，這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生產力狀況的要求。再分配主要體現的是以按需分配為主的內容公平，社會成員中的老弱孤寡、體殘多病、下崗失業者，無法從事正常社會勞動的人們，理應在分配方面得到特殊照顧，這種照顧是公平合理的。而如果不照顧則是不公平不合理的，這是社會主義生產關系性質的要求。明確初次分配和再分配所體現的是兩種性質的公平，不論是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中都是很有意義的。理論界在關于效率與公平的關系的討論中，之所以有的論者認為公平會影響效率，有的論者認為公平會提高效率，雖然觀點截然對立，但都理直氣壯，似乎都有道理，就是因為混淆了兩種性質的公平，雙方爭論的不是同一種性質的公平。形式公平不但不會影響效率，而且還會提高效率；而內容公平則會在一定程度上和一定時期內影響效率，這是顯而易見的。

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統一應該同樣體現在權利公平、機會公平和規則公平之中。如機會公平在現實社會生活中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都有平等的參與機會，無論是在自由選擇、職務晉升、資源利用，還是在接受教育培訓和獲得信息等方面，都要強調機會均等，體現形式公平。但另一方面，也要體現內容公平，對于那些心理、身體和能力方面有缺陷或相對較弱的人們，社會應盡可能多地給他們提供機會，這種看似“不公”的傾斜，實質上正是社會主義機會公平的內在要求，是社會主義機會公平在實際生活中的一種實現形式。

三、正確認識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地位、發展趨勢和界限，努力解決當前存在的社會不公問題

現階段的公平，應當是社會各方面的利益關系得到妥善協調，人民內部矛盾得到有效處理，使大多數社會成員都能享受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成果。要實現公平，就必須堅持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統一，舍棄其中的任何一種公平，都不可能是真正的公平。重要的是如何把握好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度。要在實際工作中找準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相統一的結合點，就必須在理論上正確認識這兩種性質的公平的地位、發展趨勢和界限。

從兩種性質的公平的地位看，整個社會主義階段(不僅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形式公平都應居于主導地位，而內容公平則只能處于從屬地位。在社會主義階段，由于生產力還不夠發達，物質財富還不夠豐富，人們的思想覺悟也還不夠高，只有以形式公平為主，同時兼顧內容公平，才能有效地調動勞動者的生產積極性、促進生產力水平的提高和社會經濟的發展，從而為實現社會公平提供可靠的物質基礎。

從兩種性質的公平的發展趨勢看，形式公平在公平中的比重將愈來愈小，而內容公平在公平中的比重則將愈來愈大。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財富的增加以及人們思想覺悟的提高，內容公平將愈來愈受到關注和重視。當然，在某個歷史時期內，形式公平也可能受到較之以前更大的關注和重視，但內容公平在公平中的比重將愈來愈大的發展趨勢是不會改變的。而到了共產主義階段，內容公平則會完全取代形式公平，成為公平的唯一形式。

在堅持形式公平時，要防止和遏制貧富差距過大的現象，兩極分化是形式公平不能超越的臨界點。如果忽視內容公平而過于堅持形式公平，就會出現富者更富＼窮者更窮的局面，這是社會主義本質所不能容許的。鄧小平早就指出：“社會主義不是少數人富起來，大多數人窮，不是那個樣子。社會主義最大的優越性就是共同富裕，這是體現社會主義本質的一個東西。”當出現貧富差距過大現象的時候，就要更多地體現內容公平。

堅持內容公平時，不應過于影響效率，這是內容公平不能超越的臨界點。雖然內容公平對效率的影響是難免的，但這種影響一定不能過大，否則，就會打擊人們的生產積極性，重蹈平均主義的覆轍。在社會主義階段，內容公平只能是效率優先、兼顧公平前提下的內容公平，絕不能以犧牲效率為代價。黨中央提出的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的原則，在整個社會主義歷史時期都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近幾年以來，我國社會的貧富差距拉大了，這種拉大了的貧富差距，已經超出了合理的界限，從而使社會不公問題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造成貧富差距過大這種社會不公問題的原因極其復雜，但大致可以分為政策外和政策內兩類。政策外的原因，主要是由于各種腐敗現象、不正之風和體制轉軌過程中出現的制度漏洞，使有些人通過不正當手段和途徑如權錢交易、非法經營、坑蒙拐騙等迅速暴富。這些社會不公現象雖然是伴隨著市場經濟產生的，但它與市場經濟之間沒有必然的因果聯系。因為它不但不符合市場經濟的平等競爭和等價交換原則，而且恰恰是破壞市場經濟體系健康的腐蝕劑。對于由這類原因引起的社會不公現象，主要是要通過加強民主法制建設、加大對不法行為的打擊力度、不斷完善市場經濟體系等途徑逐步加以控制和解決。

引起社會不公現象的政策內原因主要是沒有能夠很好地堅持形式公平與內容公平的辯證統一，這種情況表現得比較復雜。在改革初期，由于受到“左”右兩種錯誤傾向的干擾，形式公平沒有得到很好體現。當時社會上出現的體腦倒掛等分配不公問題就已經引起了人們的關注，“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蛋的”說法曾流傳一時。后來較好地堅持了形式公平，多勞多得得到了體現，但在城市中又出現了下崗工人等弱勢群體，加上歷史形成的城鄉差距和東西部差距不但沒有縮小，反而擴大了。正如鄧小平早在1993年就尖銳地指出的：“分配的問題大得很。我們講要防止兩極分化，實際上兩極分化自然出現。要利用各種手段、各種方法、各種方案來解決這些問題。”“少部分人獲得那么多財富，大多數人沒有，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會出問題。分配不公，會導致兩極分化，到一定時候問題就會出來。這個問題要解決。過去我們講先發展起來。現在看，發展起來以后的問題不比不發展時少。”雖然近年來國家已經在政策上做了很多調整，但效果還不理想。從當前情況看，總的說來是強調形式公平過多，重視內容公平不夠。我們應該更加重視和關注內容公平，在政策上努力處理好三個關系，進一步堅持三個傾斜，即努力處理好歷史與現實的關系，進一步向“三農”傾斜；努力處理好時間與空間的關系，進一步向西部傾斜；努力處理好效率與公平的關系，進一步向弱勢群體傾斜。在這些方面，我們黨和政府已經做了很多扎實而有效的工作，但還應加大力度，一定要竭盡全力千方百計地切實維護好不同社會階層的利益，“讓發展的成果惠及全體人民。”

當然，公平總是相對的，要想做到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從任何角度看都是絕對公平，是不可能的，也不符合辯證法。但只要我們能夠采取科學的方法，以求真務實的態度，從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生產方式這個基本的客觀實際出發，既盡力而為，大力促進社會公平，又量力而行，根據實際可能切實維護社會公平，當前人們普遍關注的社會不公問題是可以得到較好解決的。

[責任編輯：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