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紳士參與陜甘寧邊區政權的原因探析

[摘要]以開明紳士等中間勢力參與為主要特征的“三三制”政權組織形成，是陜甘寧邊區民主政權制度創新的一個重要方面，也是中國共產黨探索新民主主義政權模式臻于成熟的體現。一大批開明紳士積極投身于邊區的政權建設，對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勝利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愛國民主思想是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的思想前提；中國共產黨關于“三三制”政權的政策創新和制度創新是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的組織保證；中國共產黨土地政策的調整是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的經濟基礎。

[關鍵詞]陜甘寧邊區；政權建設；開明紳士；“三三制”

[中圍分類號]D69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02-0035-03

陜甘寧邊區政府是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各黨派及無黨派人士聯合組成的民主政府，是新民主主義的地方性民主聯合政府。它的形成和發展經歷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重要時段，是中國共產黨局部執政的光輝典范。以開明紳士等中間勢力參與為主要特征的“三三制”政權組織形式，是陜甘寧邊區民主政權制度創新的一個重要方面，也是中國共產黨探索新民主主義政權模式臻于成熟的體現。陜甘寧邊區民主政權，通過“三三制”制度創新和實施，擴大了統一戰線政權的社會基礎，團結了李鼎銘、安文欽、霍子樂、賀連城、劉紹庭、霍仲年、高壽愷、李建侯、馬新民、姬伯雄、畢光斗等眾多的開明紳士。這一大批開明紳士積極投身于邊區的政權建設，參政議政，極大地鞏固了黨的領導權，對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勝利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正如毛澤東同志所說：“我黨在各解放區政權機關(參議會和政府)中同開明紳士合作，是完全必需的，并且是成功的。”

一、愛國民主思想是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的思想前提

外顯的反應(行為)是以內在的思想(認知)為主要依據的。紳士轉向革命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一般都經歷了“愛國——維新——革命”的心路歷程。開明紳士大都具有愛國民主思想，熱心公益和教育事業，為地方做出了一定的貢獻。也正是這種愛國民主思想，促使他們在抗日戰爭爆發、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發生轉化以后，能突破階級局限、轉變態度，參與到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陜甘寧邊區民主政權建設中來。

“九一八”事變前，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以國共兩黨為代表的不同階級之間的矛盾。“‘九一八’事變后，中國社會的矛盾發生了新的變化，變化的標志就是中華民族與日本侵略者的矛盾上升了，突出了。由于這一變化，刺激了國內矛盾的變化，形成了這樣一種矛盾的情況：隨著民族矛盾的產生和發展，階級矛盾也在不斷加劇和激化，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在一段時間內同步增長；1935年華北事變后，民族矛盾繼續上升，階級矛盾有所緩和并開始下降，但此時，民族矛盾的分量還沒有超過階級矛盾，只有到1936年西安事變和平解決，才使國內矛盾大幅度下降，民族矛盾超過階級矛盾，開始成為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1937年盧溝橋事變的爆發及全民抗戰的發動，成為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的最重要標志。抗日戰爭時期，民族矛盾始終是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而階級矛盾和黨派矛盾等都是圍繞抗日而展開的，是次要的和服從的矛盾。”中國共產黨清楚地認識到中國社會矛盾發生變化的形勢，在西安事變發生前后，及時調整策略，促成了第二次國共合作。

在此背景下，隅于陜北鄉村的紳士們在愛國民主思想的支配下，開始選擇抗戰、選擇民主、接收和認同中國共產黨的政策。

著名開明紳士、曾任陜甘寧邊區政府副主席的李鼎銘，在對待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上，態度是堅決的。那就是救中國是第一要務，各政治力量應當拋棄階級成見，團結抗日。他認為“無論如何困難，我們抗戰建國的事不能不做。因為處在生死存亡的時候，人人都應該毀家紓難，把中國救下再說別的事”。1942年，李鼎銘就任陜甘寧邊區政府副主席后不久，到綏德、米脂考察工作，在綏德各界歡迎考察團的會上，他說，現在全世界人民的公敵是法西斯，所以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也都要在一條戰線上打倒公敵。

1941年11月，李鼎銘在就任陜甘寧邊區參議會副議長的就職演說中，闡述了自己思想的變化過程。他說：“我是個無黨無派的人，無黨無派也有幾等。一等是中立不移的，一等是傾右的，一等是傾左的，我本來傾右，我覺得共產黨的社會主義不對，轉念又想我們常常笑人盲從，我說社會主義不對。究竟從何說起?于是找到幾種社會主義的書，加以研究，才知道社會主義是天公地道的主義，在現在的世界，無論何國，非實行社會主義不可。”1943年，他曾談到自己參加邊區政權的原因，“我之來延安是受國民黨之壓迫而來的，國民黨在警備區密布特務分子，進行挑撥離間，制造摩擦，擾亂地方安寧，犧牲地方利益，以遂其破壞之陰謀。我地方人士百般呼吁要求和平而不可得，反遭國民黨疑忌。我為了地方人民利益，為了全邊區人民利益，更為了全中國抗戰利益，何忍坐視此種危機而不為之奔走呼號!”

可見，愛國民主思想是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的思想前提。有了這種思想，開明紳士才能夠拋棄階級局限，投入到轟轟烈烈的團結抗戰和邊區民主政權建設中來。

二、中國共產黨關于“三三制”政權的政策創新和制度創新是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的組織保證

“九一八”事變后的相當長一段時間，中國共產黨對要求抗日的開明紳士幾乎沒有專門的認識和區分，而一概稱其為“豪紳地主”作為打擊對象。1935年中共中央發表《八一宣言》，開始認識到地主階級等剝削階級在抗日中的作用。宣言將統一戰線擴大為愿意抗日的各黨各派各界各軍的民族大聯合。這樣就有可能把抗日的地主紳士包含其內。瓦窯堡會議決定把蘇維埃工農共和國改變為蘇維埃人民共和國，確定了建立廣泛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總政策。蘇維埃人民共和國“這個政府的成分將擴大到廣泛的范圍”，“那些只對民族革命有興趣而對土地革命沒有興趣的人，可以參加”。是中國共產黨政策的重大轉折，為對地主紳士政策的轉化準備了理論前據。

1937年2月10日中共中央發出的《致國民黨三中全會電》中明確保證“在特區政府區域內，實施普選的徹底民主制度”。隨后，邊區政府頒布了第一個選舉法——《陜甘寧邊區選舉條例》，完全恢復了地主富農的選舉權。該條例規定：“凡居住在邊區境內之人民，年滿18歲者，無階級、職業、男女，宗教、民族、財產與文化的區別，經選舉委員會登記，均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1939年到1940年，國民黨反共磨擦的加劇，使中共愈發認識到：開明紳士這一中間力量，是國共兩黨都可爭取的重要部分，絕不能使其倒向敵人和頑固派一邊。形勢發展的外部影響與根據地民主政權建設的內部要求，使中共對開明紳士的認識太大深化，團結、爭取開明紳士的政策也漸趨成型。1940年，毛澤東在修改《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一文時正式提出“開明紳士”的稱謂。他說：“許多中小地主出身的開明紳士即帶有若干資本主義色彩的地主們，還有抗日的積極性，還需要團結他們一道抗日。”“開明紳士”這一稱謂的正式提出蘊涵著豐富的歷史內容，它標志著在抗日戰爭新的歷史條件下，中共統一戰線工作在地主階級中開始了新的轉變。毛澤東關于“開明紳士”的定位，為黨的政策創新和根據地政權的制度創新提供了目標。1940年2月1日，《中央關于抗日民主政權的階級實質問題的指示》指出，“應當吸收進步的中產階級分子及進步士紳加入，拒絕他們參(加)政權，對我們對抗日都是不利的”。

在對中間力量認識的基礎上，毛澤東于1940年3月6日在《抗日根據地的政權問題》中正式提出“三三制”政權建設的原則：“根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權的原則，在人員分配上，應規定為共產黨員占三分之一，非黨的左派進步分子占三分之一，不左不右的中間派占三分之一。”“給中間派以三分之一的位置，目的在于爭取中等資產階級和開明紳士。”同時強調：“上述人員的分配是黨的真實的政策，不能敷衍塞責”，要“力避過右和過左的傾向。目前更嚴重的是忽視爭取中等資產階級和開明紳士的“左”的傾向。”1940年3月11日，毛澤東在《目前抗日統一戰線中的策略問題》中再次對“三三制”進行了闡釋和強調，他說“中間力量，包括中等資產階級、開明紳士和地方實力派”，而“爭取中間勢力，就是爭取中等資產階級，爭取開明紳士，爭取地方實力派”。

此后，陜甘寧邊區各級政權逐步落實“三三制”原則，召開了以“三三制”原則為指導的邊區參議會并組成了“三三制”政府。陜甘寧邊區首先從選舉制度上不斷保證“三三制”原則的落實。1941年11月邊區第二屆參議會修正通過的《陜甘寧邊區各級參議會選舉條例》，再一次強調了邊區民主選舉的民主性和廣泛性。同時通過的《陜甘寧邊區縣政府組織暫行條例》又規定：“縣政府各種委員會視其任務及其性質必要時，得聘請當地黨軍及民眾團體、士紳參加之。”1942年3月4日，陜甘寧邊區政府就“三三制”實施問題發出指示信，要求“各縣參議會共產黨員超過三分之一的，應該自動退出辭職，由無黨派候補議員補充。各縣政府還可選有能力有名望的人士，酌量聘請。各縣議員中，如有共產黨員而被調動離職者，更應以非共產黨員補充，縣政府委員同樣補充”。對于參與到政權中的民主人士，共產黨也力求保證其“有職有權”。1944年12月15日，毛澤東在陜甘寧邊區參議會上發表題為《1945年的任務》的演說，其中明確指出：“凡參加人民代表大會(參議會)工作、政府工作及社會工作的一切人員，不同屬何黨派，或無黨無派，應該一律被尊重，應該一律有職有權”。

顯而易見，在抗日戰爭時期，為了爭取中間勢力，爭取地主資產階級的大多數站在抗日民主政權方面，中國共產黨在政策創新和制度創新中確立和完善了“三三制”政權，從組織上保證了開明紳士得以參與邊區的政權建設。隨著“三三制”在各級抗日民主政權中的實施和落實，開明士紳們感受到了中共踐行“三三制”的誠意，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民主權利。正如李鼎銘所言：“我在政府里幾個月來，沒有看到黨員與非黨員的差別，相反，他們非常尊敬無黨無派的人士，因此我也不敢以‘外人’自居，而要站在‘主人’地位了。我并不是為共產黨宣傳，而確實是共產黨并非虛偽、誑騙。”“我身為黨外人士，與共產黨合作兩年，并沒有感覺到共產黨的任何歧視與排斥，我親眼看到全邊區參加“三三制”政權的黨外人士，同樣沒有一個人感受到共產黨的歧視與排斥。共產黨對于民選出來的黨外人士是開誠相見，崇尚友誼，表現了最高的信任與尊重。這是我自己親身體會到的事實。”

中國共產黨關于“三三制”政權的制度創新和政策創新，極大地激發了紳士們的愛國心、正義感和主人翁感，對于促進開明紳士并通過其影響整個地主階級參加根據地的各項建設，創造了有利條件。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是與中國共產黨的三三制原則分不開的，“三三制”是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的組織保證。

三、中國共產黨土地政策的調整是開明紳士參與邊區政權的經濟基礎

隨著中國共產黨對開明紳士認識的不斷深化，不僅在政治上確立并完善了“三三制”，而且土地政策也隨之調整，提出并實施了減租減息、交租交息的新政策。這一新的土地政策，“是增進各階層團結，發揮抗戰力量的政策，也是既照顧地主又照顧農民的政策”，從而解決了開明紳士的后顧之憂，成為他們參與邊區政權的經濟基礎。

土地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曾在以王明為代表的“左”傾錯誤的影響下，實行過“地主不分田，富農分壞田”的過左的土地政策，如規定：“被沒收土地的以前的所有者，沒有分配任何土地的權利”；“富農在被沒收土地后，如果不參加反革命活動而且用自己勞動耕種這些土地時，可以分得較壞的勞動份地。”1935年中共中央到達陜北以后，根據國內形勢的變化，開始糾正以王明為代表的“左”傾錯誤和過左的土地政策，先后發出了《關于改變富農策略的決定》和《中央關于土地政策的指示》。從1937年開始，各根據地遵照中共中央的新政策，停止了沒收土地的做法，以前逃去的地主又紛紛回到根據地。1937年8月，中共中央在陜北洛川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抗日救國十大綱領》，正式確定把減租減息、交租交息作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土地政策。1937年9月，邊區政府規定，地主“出租土地給農民，只要地租不苛刻，政府不加任何干涉。”隨后，相繼發布了一系列土地法令和具體規定，明確指出在未分配土地的區域，要“保證地主的土地所有權及債主的債務權，惟須減低佃農租額及債務利息，佃農則向地主繳納一定的租額，債務人須向債主繳納一定利息，政府對東佃關系加以合理調整”，而雙方“須遵照政府法令實行減租減息交租交息”。

1941年11月，陜甘寧邊區第二屆參議會通過了《保障人權財權條例》這一法規性文件。該條例規定：“保障邊區一切抗日人民的私有財產權及依法之使用及收益自由權(包括土地房屋債權及一切資財)；在土地已經分配區域，保證一切取得土地的農民之私有土地權。在土地未經分配區域，保證地主的土地所有權及債主的債權。”1942年1月28日，中央政治局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抗日根據地土地政策的決定》，再一次強調了減租減息、交租交息的土地政策：“抗戰以來，我黨在各抗日根據地實行的土地政策，是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土地政策，也就是一方面減租減息一方面交租交息的土地政策。”1942年12月9日，邊區政府委員會第三次會議通過了《陜甘寧邊區土地租佃條例草案(附說明)》，規定“承租人應依本條例所定減租后之租額交租，不得短少，其有力能交租而故意不交者，出租人有請求政府依法追繳之權”，從法律上保障了地主紳士的土地所有權和收取租佃的權利。對《陜甘寧邊區土地租佃條例草案》，開明紳士紛紛表示贊成，如紳士安文欽、劉紹庭、喬松山等認為：“這一條倒，對地主方面是保障了地權，誰要不照規定交租，可按條例解決；而對農民的佃權，確實得到保障，減租也就徹底，生產也就積極，而農村剝削也就減輕了。”

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戰爭爆發之后，清醒地認識到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變，及時調整了土地政策。減租減息、交租交息的土地政策的基本出發點，是為了奪取抗日救國戰爭的勝利，使階級矛盾服從民族矛盾。它照顧了各抗日階層的利益，調整了農村的階級關系，減少了抗日阻力，促進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鞏固和擴大，壯大了抗日救國力量，保證了抗日戰爭的持久堅持和最終勝利。正如毛澤東所言，“這個政策是正確的，推動了國民黨參加抗日，又使解放區的地主減少其對我們發動農民抗日的阻力”。

抗日戰爭是民族的戰爭，需要廣泛而鞏固的抗日統一戰線的支持，通過減租減息斗爭，發動和組織了農民基本群眾，保證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具有最深厚的群眾基礎。這個政策確保了地主的地權、財權，打消了開明紳士的后顧之憂，激發了他們參與邊區政權建設的熱情，擴大和鞏固了抗日民主統一戰線。

總之，在愛國民主思想的內因和中國共產黨關于“三三制”政權、“減租減息、交租交息”土地政策的外因共同支配下，開明紳士積極參與了陜甘寧邊區的政權建設，對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勝利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責任編輯：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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