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一天一夜將它讀完。故事落下帷幕,是躺在凌晨3點的寒冬里,天黑暗,心空白。這個女子,總是直扣看似平常卻最不能碰觸的地方,像一個淡雅女子款款走到你面前,凝視著你的眼睛說,我喜歡你。然后又淡淡走遠,仿佛她的喜歡,從不曾失去,而你也從未獲得,心兀自沉寂,成就一件心事。讓人不禁相信博爾赫斯說的一句話,如果有天堂,那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真是奇絕的想像與閱讀享受。
這個44歲的女子寫了兩個少年,“加里王子”與“蘭胡兒”。流浪猶太人“所羅門王”在中國收養“加里王子”,謹慎地教他魔術,帶著他,四處流浪,只為活下去。雜耍班主“張天師”收養“蘭胡兒”,帶著4個徒弟,走街串巷,也只為過活。虹影讓他們相遇在大上海,1945年到1948年的大上海,最黑暗最紙醉金迷最多故事的大上海,最不可顛覆也再不會重來的大上海。加里與蘭胡兒的相遇,似是命中注定,因為她難受時,他會痛苦。他們在大上海的大世界相遇,便從人群中識別彼此,并記住對方。加里遇上蘭胡兒時,便極鎮靜,那時他也只有16歲而已,一個天真跋扈,一個內斂堅韌,也許只有這樣的兩個人相遇,才會有傳奇。“我是加里,只想叫你一聲——蘭胡兒,這名字好聽。”這是加里第一次與蘭胡兒說話。蘭胡兒從小聽人訓斥,這世上還沒人認為她好。可是他說“這名字好聽”,從未有過這新嶄嶄的感覺!她周身上下都僵住了,癡癡地看著這少年的臉,半晌沒有動彈。于此,加里與蘭胡兒的傳奇拉開帷幕。
為了在大世界站住腳,不再在街頭賣藝朝不保夕,所羅門王與張天師都要低眉于大世界的二老板,卻對彼此不肯低頭。于是在故事里,他們一真是爭斗的,這個逼人的世道,逼人自相殘殺,也逼出貧賤中的樸素真性情。加里與蘭胡兒同臺演出,加里表演魔術,蘭胡兒表演柔術,他們只是眼神閃亮,彼此探尋,極少說話,就是這樣的沉默對峙,慢慢讓心明了。每一天,都要見到彼此,如果一個不在,另一個心也不在。然后所羅門王與加里突然不告而別,蘭胡兒表演失手,摔傷額頭,然后失明,躺在風雨飄搖的小閣樓里,完全無語。然后聽說,加里又回來,眼睛又瞬間復明,是的,就是這么神奇。可是見了加里,她還是淡淡的,仿佛中間的曲折并不曾發生,只一句“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張天師罰蘭胡兒倒立,加里來了,也陪著她倒立,他說“從不后悔,一輩子都能這樣最好”。蘭胡兒羞紅了臉。他們就這樣相伴,在貧困中,用眼神交匯,不離不棄。小小少年,成就一件心事。
加里與蘭胡兒都不知道父母是誰,不知生于何年何月,只是被人販子賣給所羅門王與張天師,可是他們生息相同,于是引出他們是否是同胞兄妹的疑問,可是最后蘭胡兒說得好,我們就是要好,管他什么兄妹。可是總有一天,人生要走向分離,然后再重聚。所羅門王,積蓄一生,只夠買一張回耶路撒冷的船票,卻等不到加里,在年邁時獨自踏上落葉歸根的終局。加里被懷疑槍殺大世界的唐老板,被上海黑社會老大抓住,然后再是蘭胡兒讀懂他的暗示,救他于生死一線間。一次次生離死別,讓他們彼此明白,這一生再也不能分開。
其實哪一個人不是宿命中的棋子。蘭胡兒的師姐燕飛飛,生得比蘭胡兒好,比蘭胡兒更討張天師的疼愛。因為被大世界的唐老板看上,包養在小公寓,以為從此脫離這卑賤的命運,卻因摔斷腿,被唐老板毫不猶豫地拋棄,從此跛了腿,認命,成為為海員洗衣的女子,最終嫁了大師哥,一個半啞的實在的本分人。蘭姨,張天師的女人,可是不是師母,當年張天師與師哥一同扒火車,然后救下要被人強奸的蘭姨,蘭姨愛上這師兄弟兩人,師兄危急中保住師弟,交付性命促成蘭姨與師弟。從此張天師不能提火車,但在最危急時,他仍扒火車救了加里的命。蘭姨愛著的一個男子死了,成全她和另一個男子,到底她更愛哪一個?沒人知道,她只是跟著張天師,帶著4個徒弟,在大上海苦苦度日。她變得陰冷、話苛,可是最緊要的關頭,知道自己也曾怎樣愛過,懂得成全。
他們所有的人,都是沒的吃沒的穿的窮苦人,像陷入沼澤又拼命掙扎的人,越掙扎越沉陷,可是他們善良、樸素、忍讓、堅韌,這些品質,我們現在在哪里找尋?最后,大家不惜拼了命保住加里與蘭胡兒,成全他們的愛情,讓他們遠走高飛,以期可以開始全新的人生。
在最后時分,加里與蘭胡兒懂得,原來他們的師父、蘭姨、師兄、師妹全都在大愛無言下犧牲自己,只為成全這一對相戀的少年。
44歲的虹影,將一對少年戀人的純真、癡情、堅持、內斂,于不動聲色中描寫盡凈。這一對小兒女,虹影給了他們光明未知的未來,讓我們曾經艱苦過的心,仍然在故事中相信,愛無言,也真的存在。
離天三尺三,月低眉,馬下鞍。這是一首民謠。你曾有這樣青春年少,一生不滅的愛嗎?《上海魔術師》只是故事,也許從不曾存在,卻永遠留在我們心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