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DF0-05
文獻標識碼:A
一、中國法理學的命運
改革開放近30年來,中國法理學界的許多長者前輩孜孜以求,為法學界解放思想,沖破禁區,革故鼎新,奉獻了畢生心血;一批又一批中青年學者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為中國法理學的創新發展,增磚添瓦。各位法理學同仁的共同努力,換來了中國法理學前所未有的繁榮昌盛,推進了中國法治艱難曲折的發展進步,但是,在國際法理學水準和中國經濟社會文化發展這兩個主要參照系的對照和訴求下,中國法理學似乎仍處在發展的“初級階段”。
如果我們以當代國際法理學的最高水準來評價和衡量,可以說中國法理學總體上仍處在“幼稚”水平,中國法理學的一些所謂“創新”,不過是西方法理學、外國法理學古老成就的翻新炒作;一些“言必稱西方”的所謂“創見”、“創新”、“獨到見解”或“首創”的“科研成果”,仍未跳出國外法理學、國際法理學的概念、范疇、原理、原則或者方法影響的窠臼……我們實事求是地捫心自問,當把這些“舶來”的法學和法理學內容剔除之后,還能剩下多少真正是“中國特色”的?還有多少真正是“中國社會主義特色”的?如果我們不帶偏見地實事求是地以當代國際法理學的學術水準(例如,以近年來國內翻譯出版的多套外國法學、政治學、社會學等的譯著為參照系),來評估我們法理學的科研成果及其出版物,恐怕能列為具有“創新”或“創見”水準、能夠與國際法學大師對話的法理學成果并不多見。
如果我們以中國經濟社會文化發展的現實訴求來評價和衡量,很難說有多少法理學研究成果是扎根于中國傳統文化而又推陳出新,是孕育于中國社會實踐而又是理性的抽象,是立足于中國經濟改革而又是法理的概括。中國法學尤其是法理學,在多大程度上實現了對悠久古遠的中華文化的價值關照,對復雜多變的社會轉型的規則回應,對生機盎然的經濟關系的法理反映,答案恐怕是不容樂觀的;否則,為什么法理學在對當代中國改革開放中出現的各種經濟現象、政治現象、社會現象、文化現象的解釋和論證是那樣的蒼白無力,以至于要為法學“交了白卷”承擔主要責任。
中國法理學的命運多舛。就法理學自身而言,或許主要是因為它沒有找到自己存在和發展的真正根基。在邏輯思辨演繹方面,它缺乏在經典哲學指導之下的作為大前提的科學而完整的理論建構,以致于不能像邊沁那樣從功利主義學說中演繹出功利主義法學,也不能像黑格爾那樣從其思辨哲學中演繹出自己的法哲學理論。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理論為我們研究法理學問題提供了世界觀和方法論,提供了基本的立場、觀點和方法,但卻沒有提供現成的可直接作為演繹法理學基本范疇和架構體系的理論大前提,因此中國法理學研究如果要走演繹式發展的道路,必須面對這個現實,設法在馬克思主義普遍原理與中國國情相結合的基礎上,在兩者之間,為自己尋找可以具體導向其理論體系的前提和路徑,用以演繹、確證和建構中國特色的法理學。
在實證綜合歸納方面,中國法理學還沒有真正地內在地實現與各個部門法的“對接”,更沒有植根于部門法并進而通過部門法植根于中國社會之中,因此難以從本土社會及其文化傳統中衍生出中國自己的法理學。如果把邏輯思辨演繹的路徑比喻為法理學的“天”,把實證綜合歸納比喻為法理學的“地”,那么,中國法理學處于一種“上不沾天、下不著地”,飄浮于“天地”之間的“生存狀態”。正由于中國法理學這種“上不沾天,下不著地”的狀況,因而它難以為部門法提供全面的思想指導和法理支持,而這些年國內出現的諸如“刑法哲學”、“民法哲學”等“部門法哲學”,又正是對法理學“供給不足”的挑戰,中國法理學在部門法和現實社會生活面前,常常顯得尷尬難堪、蒼白無力。
中國法理學的命運就是從事法理學研究和教學工作者的命運。處于新世紀初期的中國法理學,確實需要認真思考如何生存和發展的命運問題,需要審視歷史和現實給予我們的學術資源狀況,以及在這樣的學術資源和現實的學術及社會環境下,我們應當做什么、能夠做什么?改變中國法理學的命運,需要法理學家積極的主觀努力,也需要客觀的社會條件、特別是社會發展的環境和機遇;需要借鑒移植當代外國先進的法律文化,也需要發掘整合中國歷史的本土法理和法制資源。
中國法理學以往因為過多過繁的內部論爭曾失去過一些發展機遇,曾經在改革開放的某個時期基本上“交了一張白卷”,曾經背負了“法學幼稚”的惡名。現在,依法治國方略的確立和建設法治國家目標的選定,依法執政的啟動、依法行政的推行和司法體制的改革,法學院的急速擴張和法理學教研隊伍的不斷擴編,特別是中央研究和建設馬克思主義法學工程的啟動,都給中國法理學全面發展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歷史契機。
我們法理學界在運用批判的、解構主義的方法觀察分析法學問題、開展法理學問題的討論和爭論方面,常常得心應手,運用自如,但在如何用建構主義的態度和方法去尋找解決問題的路徑和辦法方面,卻常常力不從心。做一個形象地比方:在購買力允許的前提下,如果黑白電視機和彩色電視機同時提供給人們挑選的話,我想絕大多數人會選擇彩色電視機;但是,如果只有黑白電視機,盡管我們都知道黑白電視機與彩色電視機相比有諸多差距或不足,但在沒有彩色電視機可以替代之前,黑白電視機的存在總是要比沒有電視的時代先進得多。面對上述局面,我們要做的事情,主要不是指責黑白電視機(包括各種牌子的黑白電視機),而是要千方百計制造出符合中國國情(價格、消費習慣、電壓、語言等)、中國制式的彩色電視機。只要我們生產的彩電物美價廉,能夠在中國氣候、環境、條件下自如使用、經久耐用,何愁購買者不趨之若鶩。
現 代 法 學 李 林:關于“中國法學向何處去”的兩個問題基于上述認識和判斷,我建議中國法理學界更多地采取建構主義態度來對待中國的法學和法治問題,而不宜過多糾纏于一些見仁見智、可能很長時間也討論不清的法理學問題,不宜把寶貴的時間和其他學術資源“浪費”于這種黑白電視機比那種黑白電視機先進、或者彩色電視機比黑白電視機更好等的爭論上(當然,開展積極健康的學術評價和學術批評是非常必要的,我這里強調的是不宜“糾纏”)。也許在20、30年前,我們非常需要這種啟蒙運動式的法學思想解放,需要告知大家:世界上還有電視機、黑白電視機、彩色電視機、VCD等電子視聽設備,需要通過批判“黑白電視機”來確立“彩色電視機”的地位,但在今天,除了少數情況外,我們或許更需要的是制造自己的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電子產品(法學產品、法理學產品),更需要團結一致地創造中國特色、中國氣派、中國風度和世界水準的法學和法治。然而,如果我們按照“解構主義”或“批判法學”的模式“斗”下去,一百年以后中國法學可能仍然落后,仍然會面臨本質上相同而形式不同的新的“電視機困惑”。
總之,在中國法治與法學亟待加速發展進步的時代契機面前,我不太贊同法理學界把過多的時間和精力用于某些所謂“學術問題”的爭論,因為我認為這種爭論容易“坐失法制改革和法學發展之良機”、“空談誤國”,有時還會產生一些個人恩怨,影響法理學界的團結發展。中國法理學界應當抓住機遇,深入現實,面對未來,不辱使命,團結一致,為全面改變中國法理學的命運、使中國法理學鼎立于世界舞臺而共同做出實實在在的建設性努力。
二、馬克思主義對法學的指導
在既定的社會、經濟、文化和政治的框架中,法學理論與實踐的發展,法學的進步,無不與其研究方法的更新為伍。
如果說西方法學家和法學流派因為其世界觀和方法論的局限,不能解釋和揭示法律和法學的內在規律及其本質的話,那么,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產生,為我們研究法及其現象提供了科學的世界觀和方法論,使人們能夠從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出發,科學地認識和解決關于法的產生、法的本質、法的特征和功能、法與國家、社會、政黨和人的關系以及法的發展、法的消亡等一系列法學基本問題。
勿庸置疑,馬克思主義科學方法論的產生,第一次從社會物質生活條件和社會物質生活關系中,用階級分析和歷史分析的方法,系統地、歷史地、全面地研究法律,從而深刻地揭示了法的最一般的本質和規律,開創了法學研究的新紀元。但是,在中國,由于一度出現的“左”的思想的影響,法學研究的諸多領域、法學自身的諸多范疇被“左”的海洋所淹沒,“以階級斗爭為綱”、“無產階級專政條件下的繼續革命”,以及“唯上”、“唯書”等口號和方法,閹割并扭曲了馬克思主義的科學理論,使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法學研究被禁錮在形而上學的教條中,作為科學的法學一度變成了推崇“現代迷信”和進行階級斗爭的工具。
當實事求是的原則得到重新肯定以后,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在中國社會主義機體中又一次顯示了它那無比的生命力,馬克思主義作為法學研究最高層次方法論的地位,又得到了確認。法學研究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就是要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理論聯系實際,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堅持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在研究和解決問題時,要一切以時間、地點和條件為轉移,而不是機械地、形而上學地依馬克思主義的現成結論“畫瓢”。從本質上講,馬克思主義是批判的、革命的、運動的和發展的。唯物辯證法認為宇宙間的一切事物都處于矛盾運動中,任何事物都在辯證的否定中得到發展。正因為如此,馬克思主義理論才成其為科學,才能夠成為我們開啟當代中國法學奧秘之門的鑰匙。
堅持馬克思主義作為法學研究的根本指導,是不容置疑的,問題在于怎樣堅持,用什么樣的方法和態度來堅持。一般來講,在中國法學研究中堅持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應當做到:
第一,用發展的觀點和方法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馬克思主義不是一個封閉的、凝固的體系,它和任何別的科學一樣,是隨著時代的前進而不斷發展的。馬克思主義作為不斷發展和豐富的科學,在法學研究中的發展,是系統的、全面的、創造性的發展,而不是各取所需,為我所用的簡單化、庸俗化的“發展”。這就需要克服兩種傾向:一種傾向是輕率地、任意地否定馬克思主義關于法的某些原理;另一種傾向是用教條的、僵死的態度對待經典作家在論述資本主義法和法律現象時的個別觀點。這兩種傾向都是不足取的。不顧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完整性,輕率地、任意地否定其中某些法學原理,實際上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歪曲。同樣,以教條和僵死的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本身就是與馬克思主義相悖離的。
用發展的觀點和方法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是在堅持的前提下進行的發展,在發展的過程中使之豐富,在豐富的基礎上進一步堅持。
第二,用實踐的觀點和方法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惟一標準。馬克思主義作為工人階級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是從宏觀的、最高層次的方面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提供指導的,但它不可能在一切方面和領域都為實踐提供現成的方法和模式,它只能在實踐的豐富和發展中得到發展。這就決定了法學研究從馬克思主義的經典著作中不可能找到一個現成的答案,而只能在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中,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的基礎上,走出一條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學研究的道路。聯系實際,在當前就是要聯系中國改革開放這個最大的實際,認真研究從舊經濟體制向新經濟體制轉化過程中的理論與實踐的課題,研究社會轉型、經濟轉軌、體制改革與創新中的各種問題,從政治、經濟、文化、社會、思想觀念等各個方位全面分析實踐對法學提出的問題,用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方法研究政治體制改革和法制建設的新情況,解決改革中的新問題,在實踐中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的法學理論。
第三,用系統的觀點和方法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指導。過去,我們比較注重用歷史的、辯證的、階級分析的、比較的等方法來研究法學,由此把握法律發展的基本規律和特點,這些作法無疑是應當堅持的。此外,我們還應當積極引入當代科學研究方法的最新成果——系統論方法,使之作為馬克思主義法學方法論的必要補充。只有引入更多新的研究方法,不斷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寶庫,才能應對世界新技術革命的挑戰,在迷離撲朔的法學領域中,從質量、數量、時間、方向諸維度綜合地、系統地研究中國社會主義的法,從而更深刻地展示中國法的時代魅力。
本文責任編輯:張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