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腕治腐

近幾年，每到“兩會”期間，有關反腐的話題總是格外引人注目。今年也不例外，尤其是在去年一系列腐敗大案相繼曝光的情況下。

去年，中國的反腐力度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上海社保案使前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國家統計局前局長邱曉華落馬；北京市原副市長劉志華、天津市人民檢察院原檢察長李寶金、安徽省原副省長何闖旭、江蘇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王武龍等，皆因涉嫌經濟問題被查處：藥品審批黑幕被揭開，鄭筱萸這個已卸任一年零六個月的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原局長因涉嫌收受賄賂，被中紀委“雙規”，此案還涉及到他的前兩任秘書郝和平、曹文莊。遼寧省原藥監局局長張樹森以及他的兒子……據報道，去年各級紀檢監察部門共給予黨紀處分97260人，被處分人數占黨員總數的1.4％。

2月13日，中共中央紀委副書記、秘書長千以勝向社會傳達了中共的反腐決心“不論什么人、不論其職務多高，只要觸犯了黨紀國法，都要受到嚴肅追究和嚴厲懲處。”

決心的實現，依賴于制度的完善。去年，中國在反腐倡廉法規制度建設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關于黨員領導干部報告個人有關事項的規定》印發實施，《地方黨委委員、紀委委員開展黨內詢問和質詢辦法(試行)》、《中國共產黨黨內監督條例(試行)》的配套性規定在起草中，《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監察法》、《中國共產黨紀律監察機關案件檢查工作條例》等重要法律法規開始修訂。

最近，中央調整京津滬紀委書記，直接從中央派員出任三大直轄市紀委“一把手”，此舉透露的信息是，打破紀委書記由地方黨委提名的一貫做法，中央直接掌握對省級紀委書記的提名權和任命權，確保中央對地方反腐的直接控制力，以期形成從中央到地方暢通高效的反腐“高壓電網”。

無論是對腐敗分子的毫不留情，還是相關法律法規的迅速完善，無不體現出中共中央根治腐敗的堅強決心。

權力監督官員的“八小時之外”

薛 坤

在中紀委第七次全會上，胡錦濤著重強調，要在各級領導干部中大力提倡八個方面的良好作風，其中包括“要生活正派情趣健康，講操守，重品行，注重培養健康的生活情趣，保持高尚的精神追求。這一要求顯現出中央在反腐倡廉中，十分重視在“八小時之外”加強對官員的監督。無論就公共治理的邏輯還是現實情況而言，這都是反腐斗爭的重要內容。

從以往的案例看，有些官員“八小時之內”“堂堂正正”“八小時之外”卻是歪風邪氣，將之變成了腐敗的重災區。剛剛落馬的國家統計局原局長邱曉華，其罪責之就是生活腐化墮落。

近年來，中央許多反腐舉措已緊緊盯住官員的“業余生活”，以減少其腐敗的機會。比如最近，北京市規定副處級以上黨員領導干部本人婚姻有變，應當向組織申報。有人或許要說，對官員私生活的介入是否過多且有不妥之處?但作為公共權力的行使者，官員身份特殊，有義務公開私生活中的某些重要事項以便監督。這是權力監督的需要，也是從政者必須付出的代價。官員的私生活與普通人的不同，一則權力的腐敗容易隱藏其問，滋生蔓延，二則即使同樣的墮落行為，產生的危害也遠較后者為大。以賭博為例，普通人嗜賭，常常是傾家蕩產，妻離子散，雖是悲劇但波及面畢竟不大，相形之下，官員好賭，則往往是侵吞公款，禍國殃民，危害甚巨。

官員私生活的腐化有人生觀上的原因，但根源在權力監督還不夠規范。作為公仆，官員本該行為中規，舉止有度，任何個人的興趣愛好都不該破壞公共權力的性質和正常運行。然而，在當前的公共權力結構之中，許多很好的監督制度和形式尚未得到很好的執行，結果使官員權力在有些地方實際上沒有受到根本的制度化約束。有些官員不僅容易在公共領域內腐化變質，而且常常借助私人生活領域的種種便利，變本加厲。

在權力不受監督的情況下，有些官員的賭博何止于賭場。在些腐敗官員看來，官場何嘗不是一個“賭場”。在這個“場子”里，社稷黎民國法倫常、身家性命，皆可為賭注。在他們眼里，因腐敗而遭懲罰僅僅是小概率事件，所以贏還是輸，生還是死全系于運氣。比如由小偷牽引出來的腐敗案件，也許正是他們腦子里那種小概率事件的最好代表。這樣的幾率在賭徒看來，當然是賺多賠少。由此，政府雖然重典懲腐，但是有的官員還是敢于赤臂一搏。正如位賭場落馬的官員描述的那樣：“好多比我賭得大的人還有貪污公款賭博的人，問題比我嚴重得多都沒有受到處分。”這副心態表明，反腐工作必須在規范和監督權力方面下更大的力氣，從而消除個別官員投機取巧的機會。

現實中，個別官員的生活腐化問題是令人矚目的，但更應受關注的是如何使權力運行更加透明。剎住生活不正之風是當務之急相關的禁令可以有三條五條，甚至更多，但是歸根結底還需要依靠有效的權力監督。

反腐需鐵腕更需眾腕

蘇 杜

鐵腕反腐很重要，但還很不夠。反腐不僅需要鐵腕，還需要“眾腕”。道理很簡單。

鐵腕反腐過去任何一位勵精圖治的開明君主都能做到，貪官凌遲，滿門抄斬，連坐三百男女全部家產入官。“屢腐屢反”，史稱海晏河清的，并不少見，然而“屢反屢腐”，愈反愈腐，終于自取其辱，人亡政息，改朝換代的，則更多。究其根由，“鐵腕”雖“鐵”，終不能挖到腐敗的根子，快刀斬去了腐枝敗葉，根子不除，用不了多久新的腐枝敗葉又滋生出來甚至會波及主干本體。這腐敗根子，其實也就是人人心知肚明的公權私用即便生些新花樣但歸根到底是一回事。

挖掉腐敗的根子，讓公權由公眾來監督，“眾腕反腐”，保證公權公用，再開明的君主也是不會真正做到的。如今，中國共產黨正在努力做到。深諳中國歷史的毛澤東對賢達們發誓，中國共產黨一定能跳出中國歷代王朝“其興也勃其亡也忽”的“周期律，強調的只有監督二字，胡錦濤對農民們坦稱，你們說政策不行，我們就改。”這一切說明，共產黨擁有“眾腕反腐”的政治基礎。

有人會說腐敗分子的腐敗行為都藏在暗處，一般民眾能知道什么?發出這樣疑問的人實在有點小瞧了民眾。瞞報死傷暗放黑水的小業主，雖然可以將中央大員耍得團團轉，但他們與地方衙門相勾連的那點事在民眾眼里是一清二楚的。民眾無權，但有眼，也有心，官商勾結是瞞不過他們的眼睛的。實際上，許多貪官落馬，正是源自民眾的揭發。這不是民眾“好事”而是一切政績無不與民眾的利益休戚相關，“春江水暖鴨先知”，“改革功成民先知”。只有并不真心喚起民眾的人，才會覺得民眾的眼睛是長在看客的頭上。

喚起民眾，眾腕反腐，是反腐的需要，更是除腐的需要。眾腕反腐，是對腐敗分子最大的高壓態勢。而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切實保障民眾的監督權力。不僅是“人民代表”、“政協委員”，什么也不是的一般民眾，他們用眼看、用嘴說的權力也應受到切實保護。

反腐的代價為何如此沉重?

郭巍青

是哪一位睿智者說過，生活就是一場笑話，而且從開頭就是品位低俗的笑話。這用來形容國家藥監局原局長鄭筱萸主政下的“藥品安全監督體制”再合適不過。

據媒體報道，某地最大的抗生素制藥廠的制劑室主任高純，署名舉報新藥造假。從1995年開始，在長達11年的時間里，他至少向國家藥監局寄送掛號信100多封特快專遞42封電子郵件400多封，發送電報兩次，撥打電話500多次，去訪21次其中8次是在局長接待日。李鵬、朱镕基、溫家寶三任總理對他的舉報材料作過批示，材料就放在鄭筱萸的辦公桌上。但是他的結局是什么?他被強制停工下崗，被打成骨折，被掃地出門!

都說每一位成功人士的背后，有一個什么什么。事實是每一個貪官的正面，幾乎都頑強地站立著一些遍體鱗傷的舉報者；而舉報者的背后，除了萬丈深淵，還有什么?高純起訴國家藥監局行政不作為，并直斥鄭筱萸是“第一貪官”。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可他在過去11年的時間里又得到了什么?

現在，政府正努力使自己從“統治型政府”轉變為“監管型政府”，這并沒有錯，太多的領域需要加強監管了。但是，國家藥監局的案例表明，僅僅從行政管理的角度上下功夫，例如設置機構增加權力精選官員等等，雖然每一個方面都似乎有很多“制度建設”，但合起來，卻未能阻止委托一代理困境的再出現。好比是委托員大將為國出戰不料他臨陣變節，暗通曲款，謊報軍情，濫殺忠良。在食品藥品煤礦環境等方面，這種“代理人”叛變，不是已經太多了嗎?

鄭筱萸最終案發，表明了中央高層在反貪腐問題上有堅強的政治決心，也有鐵腕。高純以及“高純們挺立著看到結局，表明正義打不倒。”但是，對于政府和民間的反腐敗力量來說，付出的代價太大了。要破除“委托—代理困境”，不能總是等待高層鐵腕因為它距離日常的制度運行太遙遠。從每一個公民的角度來說，都希望安全，沒有制度腐敗。但是如果采用高純的這種斗爭方法，成功了，好處是大家的。無論成功或失敗，代價是自己的，永難彌補。這就是“搭便車困境，人人希望反腐敗成功，這對自己有好處。但是人人不愿出頭反腐敗，因為對自己有壞處。”

從制度建設的角度來說，倘若不能消除這樣的兩難困境，反腐敗的前景依然不明朗。個案成功，不代表制度成功。制度性的困境不除政府的學習過程就還沒有完成，轉型過程就還卡在瓶頸上。

因此，為了不再出現鄭筱萸式的丑聞，真正重要的制度建設是，找到這樣一種方式，使政府與媒體行業協會消費者組織以及其他利益相關者公開而依法地“分享”監管權力并互相制衡。

強勢監管機構為何成了“高危部門”

魯 寧

自2005年7月始，國家藥監局多位司局級處級正職官員因受賄相繼被捕。也就是從那時起，坊間關于國家食品藥品監管局“爛”掉了鄭筱萸本人也有問題的傳言四起。

不幸傳言被證實了。在鄭筱萸當家構這些年里，“齊二藥”、“奧美定”、“欣弗”、“人體免疫球蛋白”等重特大藥品或醫療安全事件接踵發生，藥品審批注冊及醫療器械生產流通等環節的問題接二連三曝光。同時，國內“龍口毒粉絲”“紅心鴨蛋”“蘇丹紅風波”、“多寶魚事件”等重特大食品安全事故也層出不窮。

面對接連發生的重特大藥品、醫療、食品安全事件，恐慌心態在全社會持續蔓延。鄭案被公開披露前，人們往往更多從生產經營者傷天害理的角度，以及監管部門監管不作為不到位的角度加以痛斥，并期望通過監管執法工作的改善來增加用藥醫療吃飯的安全感。然而，鄭筱萸和國家食品藥品監管局的腐敗窩案不僅令人瞠目結舌，也給所有善良人們心存的絲絲幻想以沉重打擊。

上世紀90年代末以來，中央政府為改變經濟及市場秩序監管的缺失失誤失職和職能重疊交叉的混亂現狀，以組建國家食品藥品監管局為標志，相繼組建起煤監局、安監局土地督察局銀監保監電監委以及下轄的派出機構(譬如地方銀監局)。為確保監管生效，國家投入大量物力財力，除此之外，事先顧忌到地方政府對監管工作的干擾難以避免，這些機構在省以下一律施行垂直管理。對此，社會各界和媒體曾一度寄予厚望，期待這些重權在握物質條件比一般行政監管部門要優厚許多的監管機構，能為百姓生命健康及正當利益的保障“看家護院”。

客觀地說，設了機構，有了管事的人，在亟待加強監管的各領域，狀況的確有所改觀。但是前后不到10年這些強勢監管機構自身卻已成為腐敗高發頻發的重災區。經網上搜尋，這幾年這類部門官員的貪瀆案件可謂比比皆是，譬如煤監機構，僅去年年，地方煤監局官員與不法煤老板沆瀣氣的大要案就接連發生。還有，這類強勢監管機構不光重特大腐敗案頻頻被曝光，“亞腐敗案更是稀松平常。譬如，某省有個基層煤監機構9個人，8臺車，人均3套住房，每人數百平方米辦公用房……

事實為證，以食品藥品監管局為代表眾強勢監管機構的地位強勢，并沒有天然地轉化為監管的強勢，而形形色色的內部腐敗卻大有后來居上之勢，使這些部門逐步成為名副其實的 高危部門。由地位強勢蛻變為高危，表面看是規范行政權力、防止權力尋租的問題，是個別官員道德操守矯治問題是對腐敗行為的從嚴打擊問題，可一旦觸及問題的本質——“高危”之出現并常常鬧騰到”嚴重敗壞形象“之不可收拾的地步，卻是一個行政權力的外部監督制衡難題，又系行政權力透明運作的難題。這兩個難題有關方面多年來一直試圖求解，但卻又受制于現行體制而其解難求。

反腐敗更應該破除“荊葉現象”

鄧清波

2006年，檢察機關圍繞人民群眾反映強烈的腐敗問題，依法重點查辦發生在群眾身邊、損害群眾利益社會影響惡劣的職務犯罪案件，以及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實施的非法拘禁、非法搜查刑訊逼供等嚴重侵犯人權的犯罪案件。2006年1月至11月，全國檢察機關共立案偵查貪污賄賂、瀆職侵權等職務犯罪案件32369件38467人，其中大案17449件，縣處級以上領導干部2632人。

雖然去年涉嫌貪污賄賂、瀆職侵權犯罪等職務犯罪上升的勢頭較前一年得到一定程度上的遏制。但是，情況仍然不樂觀。因為每年都有大量的國家工作人員因為職務犯罪而被查處，其中包括為數不少的縣處級以上領導干部，這對于國家和社會來說仍然是巨大的損失，也暴露了相關腐敗現象依然非常嚴重，不容掉以輕心。值得警惕的是，這是否會形成一種“荊葉現象”，即：荊棘每年都有大量落葉，但第二年又會長出大量新的葉子，而且隨著荊棘的蔓延，落葉會一年比一年多。

事實上，破除“荊葉現象”的治本之道，是將荊棘本身徹底鏟除，而不是只掃除荊棘的葉子。換言之，反腐敗查處職務犯罪，不能只著眼于反某些官員個人的腐敗查處其個人的職務犯罪行為，更重要的是要徹底查處這些官員賴以施展腐敗行為的環境和條件，這些環境就是腐敗荊棘存在的土壤，這些條件就是腐敗荊棘。腐敗的根源，在于權力沒有受到完善合理的監督和制約，即相關規章制度本身存在缺陷和漏洞，使腐敗分子有機可乘。所以，反腐敗，就是要從單純地查處腐敗的官員個人，到徹底查處可能導致腐敗的規章制度缺陷和漏洞。從反“腐敗的人”到反“可能導致腐敗的某些規章制度”，才能將反腐敗斗爭導向深入，才能徹底打破“年年歲歲腐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惡性怪圈，徹底破除“荊葉現象”。

當前，中國的反腐敗力度非常之大，中央有決心，民間有呼聲，反腐敗的機構建設法制建設也一直在進步，反腐鋼刀越磨越亮。但是，客觀上，目前反“腐敗的人”的力度不斷增大，“成績斐然，而反”可能導致腐敗的某些規章制度的力度，卻仍然有待于引起重視，得到加強。現實生活中，一些“腐敗的人”被查處了，但是他所在的環境和條件并未得到根本改善，相關規章制度上的缺陷和漏洞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導致腐敗現象仍然會層出不窮，甚至屢屢發生前任后任甚至第三任“前腐后繼”的怪現象。

法院可以判決某個涉嫌職務犯罪的官員乃至部門承擔某些責任，但卻不能判決相關部門必須立即改變或完善某些規章制度。因此，建立健全專門反“可能導致腐敗的某些規章制度”的機構機制，加大這方面的反腐敗力度，是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