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斯巴達元老院起源于荷馬時代的長老會議,在萊庫古改革時期經過了巨大的調整#65377;調整后的元老院由28名長老和兩名國王組成#65377;長老通過選舉的方法產生,是具有豐富行政經驗和較高道德水準的年滿60歲的男性公民#65377;長老與國王共同擁有向公民大會提出議案,并否決公民大會決定的權利#65377;元老院主要負責死刑#65380;剝奪公民權#65380;沒收財產等國內重大的政治事務,但元老院并不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65377;
關鍵詞:斯巴達;元老院;長老
中圖分類號:K545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559-8095(2007)05-0021-11
元老院(gerousia)是斯巴達國家政治生活中一個重要權力機構,但迄今人們對元老院的認識并不全面,諸如元老院的由來#65380;元老的資格#65380;元老院的職權#65380;元老院行使權力的過程以及元老院與其他權力機構之間的關系等等,從國內能收集到的各家研究成果來看,大多語焉不詳#65377;①大多數學者只是根據亞里士多德#65380;普魯塔克的記述進行簡單的羅列,重復古典作家記述的內容,如瓊斯#65380;密西爾#65380;格羅茲等#65377;[1](P17-19)[2](P135-140)[3](P83-84)相對而言,克魯瓦和卡特利奇的研究豐富一些,他們從政治決策過程來研究元老院的政治功能,但對其他內容涉及較少#65377;[4](P131-138)[5](P114-128)雖然斯巴達是與雅典并列的古代希臘世界另一個重要國度,但由于資料缺乏,人們往往無法對斯巴達的歷史進行深入研究#65377;筆者不揣冒昧,試圖以古典作家的材料為依據,參照近代人的研究成果,較為全面地勾勒斯巴達元老院的特征#65377;
一
斯巴達元老院可以追溯到荷馬時代就已存在的長老會議,即氏族長#65380;胞族長和部落首領組成的會議#65377;特索帕納克斯(A. G. TsoPanakis)曾經指出:元老院在大瑞特拉制定之前就已產生,但其重要性并不突出#65377;[6](P89)這時的長老會議還不是一個國家組織,它與公民大會一樣并不是一個常設機構,其召開的時間#65380;討論的內容#65380;最終決策權基本上掌握在(以阿伽門農為代表的)國王手中,也就是說,長老會議只是國王手下的一個權力機構#65377;在《荷馬史詩》第二卷,阿基琉士退出戰爭之后,阿伽門農試圖獨自發起進攻,于是他假托神夢,召集會議,在涅斯托爾的船邊,召開了由長老們(geroutas)參加的議事會(boulen)#65377;[7](II. 53-55)②在史詩第九卷阿伽門農在冒險進攻遭到失敗之后,又召開了長老會議,“阿特柔斯的兒子把阿開奧斯人的長老們(geroutas)一起帶進自己的帳篷”#65377;[7](IX. 88-90)在這次長老會議上,涅斯托爾發表重要講話,建議阿伽門農主動與阿基琉士和好,阿伽門農欣然接受了建議#65377;③
長老會議的參加者都是氏族首領#65380;軍事領袖合一的特殊人物#65377;在《荷馬史詩》中,Phylai和Phratriai既是血緣組織,又是軍事編制單位#65377;史詩第二卷,阿伽門農召集所有的希臘將士開會,那些希臘軍隊“有如密集的蜜蜂一群一群從洞里飛出,總是有新的行列,聚集在春花之間,一群在這里飛翔,一群在那里飛翔,阿開奧斯人的許多種族就是這樣從低海岸前的船上和營帳里集隊赴會場#65377;”[7](II. 87-91)[注;譯文參見羅念生#65380;王煥生譯《伊利亞特》,著重號是筆者所加#65377;]涅斯托爾也曾建議阿伽門農:“把你的將士按他們的部落和族盟分開,讓氏族幫助氏族,部落幫助部落#65377;”[7](II. 362)很明顯,血緣組織與軍事組織合二為一,這些氏族首領同時又是軍事首領,他們成為長老會議的當然成員#65377;史詩第二卷中說,阿伽門農首先“邀請長老們#65380;全體阿開奧斯人中的首領”來到涅斯托爾的船邊開會,[7](II. 404)會議做出決策之后,又舉行全體將士大會#65377;這里我們清楚看到:長老#65380;首領與議員三位一體的特殊格局#65377;第九卷的長老會議同樣具有這樣的特點,史詩雖然稱阿伽門農召喚“每一個人”赴會,但這個“人”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身份特殊的長老#65377;從后文對會議內容的描述看,參加會議的主要是這些上層人物,如涅斯托爾#65380;狄奧墨德斯#65380;埃阿斯#65380;奧德修斯等人#65377;阿伽門農在會議一開始,稱所有參加會議的人為“朋友#65380;首領和參議”,[7](IX. 17)后文又稱他們是“長老”#65377;[7](IX. 88)荷馬時代的長老會議與國王處于非常微妙的關系中#65377;首先我們看到長老會議的召開取決于國王#65377;如第一次會議是在阿伽門農突然得到神啟之后決定召開的,第二次會議則是在希臘軍隊遭到慘敗后由阿伽門農決定召開的#65377;在會上,阿伽門農處于顯著位置,在第一次會議上阿伽門農首先發言,定下了會議討論的基調#65377;第二次會議又分為兩次,第一次召集的人可能較少,但涅斯托爾在這次會議上,稱阿伽門農“最有君主的無上儀容”,稱他最適合召開長老會議#65377;接下來,阿伽門農又召開長老會議,還為他們提供了可口的美食#65377;國王不僅對普通民眾確立起權威,同時對長老也有一定的權威#65377;奧德修斯曾在希臘士兵面前宣稱:“我們阿開奧斯人不能人人做國王,多頭制不是好制度,應當讓一個人稱君主,當國王,是狡詐的天神克羅諾斯的兒子授予他王杖和特權,使他們統治人民#65377;”[7](II. 203-206)另一位首領狄奧墨德斯也對阿伽門農說:“克羅諾斯的狡詐的兒子把兩樣東西的一樣交了你,他贈你權杖,使你受尊重……”[7](XI. 37-39)針對狄奧墨德斯的批評,涅斯托爾給予了嚴厲回擊,稱阿伽門農“最有君主儀容”#65380;“最適合召集長老會議”#65380;“宙斯把權杖和習慣法賜給他”#65380;“有權為受其統治的民眾決策”#65377;[7](XI. 69. 70. 99-100)在第一卷,阿伽門農批評阿基琉斯:“很想高居于眾人之上,很想統治全軍,在人叢中稱王,對我們發號施令”#65377;[7](I. 287-289)可見阿伽門農的地位高于他人,不容挑戰#65377;此外,阿伽門農在經濟上也享有特權,阿基琉士對此頗有怨言,他認為將士們在前方浴血奮戰,“從那些地方奪獲許多好的財物,全都帶回來交給阿伽門農,阿特柔斯之子;他待在后方,住在他的快船旁邊,接受戰利品,分一點給別人,自己留許多”#65377;[7](IX. 330-333)可見,國王相對于長老無論是在政治還是在經濟方面都擁有一定的優勢和特權#65377;這種特權地位決定了國王在長老會議中的特殊地位#65377;
長老會議的職能包括軍國大事#65380;宗教事務等#65377;在荷馬史詩中比較明確的兩次長老會議上,第一次會議解決的是戰爭問題,第二次解決的是社會內部的重大矛盾#65377;第一次會議前,阿基琉士憤而退出戰爭,這對希臘軍隊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同時軍隊內部是“戰”還是“和”的矛盾也日漸明顯,厭戰情緒日漸濃厚#65377;阿伽門農首先召開長老會議,統一了軍隊上層的思想,決定繼續戰爭#65377;阿基琉士退出戰爭嚴重削弱了希臘軍隊的戰斗力,在特洛伊人的攻勢面前,希臘軍隊節節敗退#65377;為了扭轉不利形勢,阿伽門農再次召開長老會議,決定對阿基琉士做出讓步,以極高的代價請求與之和解#65377;這兩次會議表明長老會議對戰爭和重大的社會事務擁有較高的權力#65377;除此之外,長老會議對宗教事務也擁有相當多的權力#65377;在《伊利亞特》中有許多次的祭祀活動,參加人員主要是長老#65377;比較典型的是第二卷,在全體一致同意繼續戰爭之后,阿伽門農率眾人舉行祭祀活動,參加祭祀的有涅斯托爾#65380;伊多墨紐斯#65380;大小埃阿斯#65380;奧德修斯#65380;墨涅拉奧斯等六人,雖然不是所有的長老一起參加,但參加者都是長老#65377;其他的場合我們也可以看到同樣的情形,如第七卷埃阿斯出征回來,人們在阿伽門農的營帳中舉行祭祀,這個祭祀顯然只能有少部分人參加,參加者只能是長老#65377;這說明長老對宗教活動擁有相當多的權力#65377;
長老會議與民眾會議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權力劃分#65377;我們先來分析第一次長老會議#65377;阿伽門農召集諸位長老開會,同時贏得了長老的支持,決定繼續戰爭#65377;然而,這個戰爭決定還必須贏得民眾會議的支持,于是阿伽門農又召開民眾會議#65377;阿伽門農佯稱要撤軍,使得希臘軍隊中主張放棄戰爭的一派充分暴露,然后以奧德修斯為代表的主戰派對以特爾西特斯為代表的厭戰派進行了鎮壓,迫使民眾會議同意繼續戰爭#65377;這說明在軍國大事方面,長老會議在一定程度上要受到民眾會議的牽制,但總體上看長老會議的權威要高于民眾會議#65377;在第二次長老會議上,長老會議的決議則沒有征求民眾會議的同意,而是立即著手實施#65377;這說明在內部事務的處理方面,長老會議的權威則更高于民眾會議#65377;
從現存的一些材料可以大致推知,早期斯巴達長老會議的成員是27人#65377;[8](P123)[9](P393421)[10](P94-95)奧利瓦曾經指出:斯巴達元老院在早#65380;后期的人數并不一樣,這個結論是正確的#65377;[6](P89)我們都知道,多利亞人在南下時分為三個部落(Phylai):Hylleis#65380;Dymanes#65380;Pamphili,這種三部落制后來在定居各地的多利亞人中保存下來,斯巴達人也不例外#65377;公元前7世紀,第二次美塞尼亞戰爭初期,雅典詩人提爾泰烏斯來到斯巴達,寫了許多詩歌鼓勵斯巴達人奮勇作戰#65377;在一首殘詩中,提爾泰烏斯提到斯巴達人按部落組織軍隊,并明確提到了Hylleis和Pamphili,還有一個缺漏,應是Dymanes無疑#65377;[11](P61)部落之下是胞族(phratriai),每個部落有九個胞族#65377;據雅典尼烏斯記載,斯巴達有一個卡爾奈亞節,這是一個帶有軍事性質的節日,節日的活動實際就是軍事訓練#65377;節日期間要設置九個天幕,每個天幕中有九個人,代表三個部落,有一個傳令官依次宣布一切事情,卡爾奈亞節共計舉行九天#65377;[12](IV. 141f)可見,斯巴達有27個胞族,分別來自不同部落的三個胞族組成一個軍事單位,即所謂“天幕”#65377;這樣,部落#65380;“天幕”#65380;胞族組成了斯巴達軍事編制,不過“天幕”可能不是常設機構,而是根據需要臨時組成的大于胞族#65380;又小于部落的軍事行動單位,因為在荷馬史詩中并沒有提到這種軍事單位#65377;總之,部落#65380;胞族這些組織長期在斯巴達的軍事組織和活動中發揮作用#65377;[13](P81-82)如前所述,長老會議的成員由氏族首領組成,因此,長老會議的成員只能是27個#65377;奧利瓦說:長老肯定根據部落原則產生,但我們不能肯定是否代表了特定的胞族或氏族#65377;[6](P89)這句話如果指萊庫古改革之后的情形無疑是正確的,但它卻不適用于早期的長老會議#65377;
二
萊庫古改革之后,斯巴達元老院制度發生了很大變化#65377;[注:普魯塔克稱:萊庫古改革中最重要的事件就是創建了元老院,[14](Lycurgus, V. 6)普魯塔克的《名人傳》是研究古代斯巴達的重要資料,本文以國際學術界通用做法,以傳記名#65380;節#65380;邊碼標注#65377;下文普魯塔克的《名人傳》相關內容與此同#65377;Lycurgu(來庫古)下文簡寫為Lyc.]#65377;而且在此后的歷史中,斯巴達制度長期保持不變,因此可以說我們以后習見的斯巴達元老院創建于萊庫古改革之時#65377;有關這方面的材料流傳下來的不多,但從這僅有的材料中我們仍然可以感知到元老院的變化#65377;在有關萊庫古改革的大瑞特拉(Rhetra the great)中對元老院作了如下描述:
當你為宙斯和雅典娜建起了神廟,并把人們分成“菲伊拉”(phyle)#65380;“奧巴伊”(Obai),再創立起包括“阿卡格塔伊”(Archagetai)在內的三十人的元老院(Gerousia)#65377;[14](Lyc. VI. 1)
從這則資料可以看出,元老院的結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元老院的人數從27人增加為30人#65377;古希臘的作家對三十人制的起源曾經進行過研究,據普魯塔克研究,30人系由2名國王加28名元老組成#65377;至于28名元老之由來,亞里士多德認為萊庫古改革時,起初有三十位追隨者,后來有兩位因為缺乏勇氣退出,這次變故決定了斯巴達元老院元老的人數#65377;斯法儒斯(Sphaerus)則認為當初支持萊庫古的就是28人#65377;第三種觀點是從神秘主義數學的角度給以解釋,認為28是第一個數字本身等于自身因數之和的數,即28=1+2+4+7+14#65377;[14](Lyc. V. 7-8)現代學者大多同意普魯塔克的意見,如霍克(J. T. Hooker)#65380;卡特利奇(Paul Cartledge)#65380;格羅特(G. Grote)#65377;[15](P121)[16](P65)[17](P278)我們認為,普魯塔克的觀點總體上看是正確,但28名元老不是為了30人制而人為強行規定的#65377;現代有些學者對28名元老做出了自己的解釋#65377;據米歇爾(H. Michell, M. A.)介紹,有人認為斯巴達有四個部落,其根據是波桑尼阿斯記述斯巴達城有四個部落,四個部落每個部落產生7名代表,組成28人的長老團體#65377;又有人認為,斯巴達有五個部落,每個部落產生5名代表,加上5名監察官,共計30人#65377;[2](P137-139)哈蒙德即持這種觀點#65377;[18](P104)著名歷史學家湯因比(Toynbee)則提出一種新的解釋:斯巴達的三個部落各分成10各胞族,其中一個是王族,另外9個是普通胞族,每個胞族又分成10個氏族(Gene)#65377;30個胞族首領組成了元老院#65377;[2](P139)[19](P255)前兩種觀點將奧巴與部落等同起來,波桑尼阿斯記述斯巴達城有四個村落,他們分別是Limnai#65380;Kynosoura#65380;Mesoa#65380;Pitana#65377;[20](III. 16. 9)希臘化時代和羅馬時代的一些銘文曾經提到Amyklai#65380;Limnai#65380;Konooura#65380;Neopol(e)itai#65380;Pitana#65377;[21](P82)可見,波桑尼阿斯所述四個村莊是奧巴,而不是部落#65377;[22](P107-108)[2](P98-99)[21](P83)第二種觀點實際上還否認了元老院包括國王這一歷史事實#65377;湯因比的觀點一方面與前文所提到的卡爾奈亞節相矛盾,同時又無法解釋雙王制問題#65377;首先,按湯因比的觀點,斯巴達的王屬于不同的部落,但據希羅多德的記述,斯巴達的兩個國王屬于同一個部落——Hylleis,我們至今并沒有足夠的證據推翻這則史料#65377;其次,如果國王產生于三個王族,那么還有一個國王哪里去了?什么時候消失的?再次,如果國王是兩位,那么28名元老中超出27個胞族的那個元老是何許人?代表了誰的利益?
據上述普魯塔克的記述,斯巴達元老院的結構是“28+2”#65377;大瑞特拉中,2是Archagetas#65377;這個詞的希臘文意思主要是創建者#65380;保護者#65377;希羅多德#65380;修昔底德#65380;普魯塔克#65380;波桑尼阿斯的作品中,這個詞有時用于指現實生活中的人,此時的意思可能就是國王,或類似于國王的人;有時用于指神,如希羅多德第二卷第123節中說:埃及人相信得美特爾和狄奧尼索斯是地下世界的統治者(archagetas),[23](II. 123)修昔底德在第六卷第三節中說尤卑亞人建立了一個祭祀阿波羅·阿卡伽塔斯(archagetas)的神壇,[24](VI. 3. 1)普魯塔克在《阿爾西比亞德傳》中也用該詞來稱呼雅典娜,[14](Alcibiades. II. 5.)波桑尼阿斯的這種用法更常見#65377;據利德爾《希英詞典》,在多利亞方言中該詞有一種含義是國王,這種用法不能說沒有#65377;但從《荷馬史詩》#65380;希羅多德#65380;修昔底德#65380;色諾芬#65380;亞里士多德等人的作品中,國王更多的是用basileis#65377;尤其是在斯巴達長期生活的色諾芬很少用Archagetas#65377;普魯塔克在解釋大瑞特拉時將Archagetai明確解釋為國王,而且認定特指雙國王,此后人們一直認為Archagetas就是斯巴達的兩位國王#65377;現代的學者大多贊同此意見#65377;[18](P104)[1](P17)[注:筆者認為,萊庫古設立的阿卡伽塔伊與巴賽勒斯(即國王)有本質區別,不宜等同,但由于學術界沿用已久,這里暫從眾說#65377;]
但28與27相比,多出1人,構成了1+27的格局#65377;這個人從何而來?在前所舉的各家觀點都有一個潛在的假設,即元老人數取決于胞族數#65377;查閱史料也沒有見到否定這一原則的材料,所以我們認為這一原則依然適用#65377;而且,據雅典尼烏斯的記述,斯巴達的部落——胞族制延續很久#65377;[13](P81-82)斯巴達長期生活于軍事化的狀態中,因此血緣組織對元老人數的潛在決定作用也應該繼續存在#65377;史書記載,萊庫古依據當初追隨自己改革的親信決定了元老的數量#65377;這種解釋過于戲劇化,其實即使萊庫古自己決定元老人數,也不能不考慮到現實社會狀況和元老的代表性,也就是說血緣傳統#65380;軍事需要以及新的政治格局#65377;
萊庫古改革大概發生在斯巴達完全征服拉科尼亞及其北部地區和第一次美塞尼亞戰爭期間#65377;在這期間,包括斯巴達在內的整個希臘世界面臨著共同的社會問題,[25](P12)出現了權力下移和分散的過程,下移的第一步就是貴族的權力增加#65377;在斯巴達這個過程大概開始于斯巴達第二次擴張高潮前夕#65377;斯巴達人大約在公元前12世紀來到拉科尼亞地區,公元前10世紀取得統治地位#65377;[26](P138)此后,斯巴達人不斷向周邊擴張#65377;公元前9世紀中后期,斯巴達掀起了新一輪對外擴張的浪潮#65377;據波桑尼阿斯記述,在立奧伯塔斯統治時期(約公元前870-前840年)[27](P1432)[注:以下諸王統治時間除特殊說明外,均采用《牛津古典辭書》#65377;]拉西第夢人對北部的阿哥斯人開戰#65377;他們指控阿哥斯人正在兼并拉哥尼亞的東北部的庫努里亞(Cynuria),引誘他們的邊民起義#65377;斯巴達在初期的戰爭中處于劣勢,阿基斯家族隨后的兩代“王”多利蘇斯#65380;阿吉西勞斯一世都被殺死了#65377;[13](P87-88)[20](III. 2. 3-4)此后,阿爾克勞斯(約公元前785-前760年)即位,他與卡利拉奧斯(約公元前775-前750年)同時率軍出征,“占取了一個名叫愛吉斯的邊民城市,并將其居民賣為奴隸”,徹底控制了北部地區#65377;[13](P86)[20](III. 2. 5)斯巴達控制了整個厄拉托斯流域#65377;打敗阿哥斯人,征服北部原屬阿哥斯的部分領土,這是斯巴達歷史上第二次獲取大片領土,它確定了斯巴達對伯羅奔尼撒北部的領導地位#65377;經過兩次擴張,斯巴達獲得了大量的土地#65380;人口和財富#65377;不斷增加的土地#65380;財富首先增強了貴族的經濟實力#65377;據王敦書先生研究,斯巴達的分地并非一次完成,而是有一個過程,[28](P400-403)最初并不是大多數公民都有份的9 000份#65377;普魯塔克在《萊庫古傳》中就斯巴達的份地制度記述了古代人的不同看法,一種說法稱萊庫古分配了9 000份公民份地,另一種說法是萊庫古只分配了6 000份,后來波呂多洛斯又增加了3 000份,第三種說法是萊庫古只分配了4 500份,波呂多洛斯增加了另外4 500份份地,[29](P21)這樣構成了后來斯巴達的9 000份份地#65377;孰是孰非,普魯塔克也不清楚#65377;[30](Lyc. VIII. 3)但可以肯定,早期獲得土地的主要是貴族#65377;這為貴族地位的上升提供了經濟基礎#65377;
地位上升了的貴族開始與王權作斗爭,在這個過程之中,代表貴族利益的長老會議權力的增加是必然的一步#65377;古典作家的記述提示我們重視這一變化#65377;柏拉圖在《法律篇》中對斯巴達的政制發展進行了總結,稱斯巴達在神的啟示下,為防止濫用權力,首先設立兩位國王,限制國王權力#65377;但國王仍時常違法越軌,濫用權力,于是斯巴達又設置了28位長老,并賦予他們與國王平等的權力#65377;但是,這樣仍不能有效防止國王濫用權力,于是斯巴達又設置監察官#65377;[31](691e)[注:本文的柏拉圖#65380;亞里斯多德著作采用國際常用的著作名加邊碼標注法#65377;相關的中譯本大多標有邊碼,可參考#65377;]亞里士多德將元老和國王明確區分開來,認為國王代表了君主政體,代表的是王族利益,而元老院則是貴族寡頭的象征,代表了貴族的利益,監察官代表了平民的利益#65377;[32](1265b39. 1270b4. 1270b35-71a12. 1294b31.)普魯塔克接受了柏拉圖的觀點,接著做了這樣的引申,他認為:這樣給國家大事的協商帶來了穩妥和應有的節制#65377;在此之前,內政搖擺不定,如今元老院的權力就成為國家這條船上的壓艙物,需要民主政體時,二十八名元老總是站在國王一邊;相反,反對僭主政治的欺凌時,他們又總是支援人民的行動#65377;”[14](Lyc. V. 6)筆者同意柏拉圖#65380;普魯塔克提出的元老院的變革代表了貴族的利益這一思想,但不同意雙王與28元老產生于不同的時期#65377;
筆者認為,兩位國王#65380;28名元老加上30人制元老院都是在以大瑞特拉為主要內容的改革中創立起來的#65377;兩位新國王與傳統的巴賽勒斯有著很大的差別,從詞源學的角度看,新國王的名字archegetes由arche和hegeomai構成#65377;arche的基本意思有二:1開始,起源;2統治,官職#65377;hegeomai的基本意思是:引導;領導#65377;合起來的詞意思是“領導,首領,建立者”#65377;它與雅典的執政官archon有著共同的詞根,林志純先生曾經指出執政官是帶有明顯民主色彩的官職#65377;[33]林先生的意見不一定正確,但他啟發我們去關注斯巴達新國王的特點#65377;
確實,斯巴達的國王與其他希臘城邦的國王有著很大區別#65377;[注:這個問題容另文詳述#65377;]可見,大瑞特拉體現了斯巴達元老院制度的重大變革#65377;許多學者對此都有所認識,如普魯塔克指出30人制是萊庫古首次#65380;也是最重要的改革措施#65377;[14](Lyc. V. 6)哈蒙德也指出:大瑞特拉不是創建了元老院(gerousia),而是創建了30人制(triakonta)的元老院#65377;[6](P88)28人制取代27人制反映了貴族權力的增加和長老會議組織制度和政治職能的正規化#65377;
三
雖然由28人組成的元老集團受到血緣關系的影響,但元老代表名額的分配是否還延續傳統原則,即一個胞族產生一個代表,我們不得而知#65377;在荷馬時代,雖然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但由于長老會議由胞族長或氏族長組成,事實上奉行著“一個胞族一個代表”的原則#65377;在萊庫古改革之后,我們見不到繼續奉行此原則的記錄#65377;我們知道,元老是在公民大會上,通過呼聲選舉的方法,從年滿60歲的男性公民中選舉產生,一旦當選,終身任職#65377;這里并沒有部落血緣關系的制約#65377;[14](Lyc. XXVI. 1)奧利瓦所說:長老肯定根據部落原則產生,但我們不能肯定是否代表了特定的胞族或氏族#65377;[6](P89)我們不知道他的這個判斷的根據何在#65377;
我們可以做出這樣的假設:28人制的元老隊伍基本上是元老院擺脫了血緣因素的控制,盡管兩個新國王是世襲的#65377;
根據現有資料,元老由選舉產生是毋庸置疑的#65377;色諾芬稱:元老制度在老年人中間人為制造了一種比賽,大家為了能夠成為元老在美德方面展開了競爭#65377;[34](X.1-4)雖然色諾芬沒有直接提到競選,但從字里行間我們可以看到,元老的產生采取的是競選制度#65377;亞里士多德的記述更為明確一些,他說:選舉長老的方式是幼稚的#65377;[32](1271a10)這種方式如何幼稚,人們有不同的評價#65377;亞里士多德接著說:每一個愿為長老的人,必須向候選人作一番游說#65377;這種游說實際上與雅典的競選演講性質相同#65377;在雅典的民主政治中,極富魅力的演講成為政治家爭取民眾#65380;實現自己意志的必備的環節,也是民主政治的組成部分#65377;同時,在古典晚期的雅典政治生活中,演講也是少數野心家操縱民意#65380;實現個人欲望的手段,它增加了雅典的政治混亂#65377;亞里士多德受柏拉圖的影響,認為人是理性的人,感性相對于理性是低等的#65380;幼稚的,而演講則借助于語言的力量從感性層面操縱公民,因此,所謂的“幼稚”大概就是指這種“游說”#65377;
吳壽彭在翻譯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時,特別加了一個注,用柏拉圖的批評對抽簽制來補充說明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幼稚”,[35](P89)雖然他沒有在這兩種方法之間劃等號,但這樣做卻會誘使人們將兩者等同起來#65377;柏拉圖總結了七種統治原則,抽簽制度排列第七#65377;[31](690c. 692a.)柏拉圖特別推崇理性,認為抽簽辦法沒有體現理性原則,因此是最末流的政治原則#65377;其實,在柏拉圖#65380;亞里士多德生活的年代,雅典的民主政治已經暴露出非常明顯的缺點,人們對雅典的民主政治已經心生厭倦,他們貶低雅典民主政治的某些要素是很正常的#65377;所以,亞里士多德稱斯巴達政治中的演講是幼稚的,這也是順理成章的#65377;柏拉圖沒有直接說斯巴達采用抽簽制度,我們也就不能據此簡單地認為斯巴達元老選舉采用了抽簽制度#65377;伊索克拉底在《泛雅典娜演講》中將斯巴達的政治制度與早期雅典的制度進行類比,強調斯巴達政制中的貴族因素#65377;在早期的雅典政制中,特別是梭倫改革是采用了抽簽和選舉相結合的辦法,但伊索克拉底也沒有明確說斯巴達采用了抽簽制#65377;普魯塔克提到斯巴達元老選舉中采用了抽簽制度,但這種制度只是用于決定候選人的出場次序(詳見下文),而當選與否,關鍵是公民的擁護程度#65377;總之,斯巴達的元老的產生有些方面類似于雅典的民主政治,但可能不存在雅典式的抽簽制,也就是說,在斯巴達的元老選舉過程中,抽簽沒有成為決定性的選舉辦法#65377;
關于斯巴達元老選舉的記述比較全面的是普魯塔克#65377;普魯塔克記述的方法是這樣的:首先召開民眾大會,挑選出若干評委,然后把他們關在會場附近的小房子里#65377;他們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他們,但他們能聽到會場的聲音#65377;參加競選的人,按照抽簽決定的出場順序,依次進入會場,然后悄無聲息地走出會場#65377;民眾則用呼聲對候選者表示贊同或反對#65377;小房子里的評委們在寫字板上依次記下每一個候選人贏得的呼聲的次數和高低#65377;誰得到的呼聲最多#65380;最高,誰就當選#65377;[14](Lyc. XXVI. 2)這里我們可以看到,首先,民眾對元老選舉擁有較多的決定權,評委由民眾選舉產生,當選與否視民意而定;其次體現直接民主特點的抽簽辦法在斯巴達并沒有發揮關鍵的作用,只是決定各個候選人的出場次序,以防止選舉作弊#65377;伊索克拉底也談到斯巴達的元老選舉問題,指出斯巴達的民主政治混有貴族政治的成分,它們的官員包括元老的產生不是通過抽簽,而是通過選舉的辦法#65377;[36](P154)在斯巴達,呼聲似乎是公民大會對所審議的提案的最終表決方法#65377;[24](I. 87)因此,元老的產生主要是以呼聲為核心的選舉方法#65377;
呼聲選舉與以公民個體為統計單位的選舉方法又有不同#65377;后一種方法在斯巴達的政治生活中并非沒有,只是未用于元老的選舉#65377;據普魯塔克介紹,斯巴達男青年成年后要加入某個公餐團,就必須經過這種表決#65377;方法是該公餐團的每一個成員手里都拿著一個松軟的面團,當仆人頂著碗走過來時,他就像投票一樣,一言不發地將面團投入碗中#65377;如果他同意,就保持面團的原樣,如果不同意就捏一下面團#65377;因為扁平的面團具有否決票的效力#65377;所以如果在碗中發現一個這樣的面團就意味著申請人的要求未能獲得批準#65377;[14](Lyc. XII. 5-6)至于為何這種方法沒有用于元老選舉,我們沒有見到古人的分析,這也許主要是為了簡化選舉程序,省去統計選票的麻煩,另外斯巴達國家從整體上講并不重視公民個人的權利,并不重視公民個人的意志#65377;
斯巴達元老的選舉經過兩個步驟,第一步是產生候選人,第二步是從候選人中確定最后的人選#65377;第二步的選舉方法我們在前面已作了詳細介紹,但對第一步的候選人的確定方法我們沒有足夠的資料#65377;吳壽彭先生在翻譯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時稱選舉中采用了復選方法#65377;[35](P89)羅易卜本的英譯本沒有提到復選,只是講候選人要進行游說#65377;[32](P145)也就是說,亞里士多德并沒有說斯巴達的選舉采用了兩級選舉#65377;亞里士多德對以演講為中心的雅典選舉制度的弊病有切身的認識,因此對斯巴達選舉中的演講非常不滿,并借機指出游說使得選舉違背了制度設置本身的用意,一些貪婪好利#65380;追逐名聲者乘機竊取了國家權力#65377;[32](1271a12)普魯塔克只是講參加競選的人依次出場,也沒有說在公民大會的呼聲表決之前是否進行過初選#65377;伊索克拉底出于貶低斯巴達的用意,稱斯巴達的選舉模仿了雅典早期的選舉制度#65377;雅典早期的選舉采用的是這種兩級選舉的方法,據說梭倫改革時規定,每個部落先預選十人,然后用抽簽的辦法選出最后的當選者#65377;而且這種制度后來還長期存在,只不過是把第一步的選舉也改成了抽簽,如500人會議#65377;不過伊索克拉底并沒有明確說斯巴達采用了兩級選舉,所以對復選制我們只能存疑,不能妄下結論#65377;很可能候選人是自愿報名,沒有明確的制度安排#65377;
總之,斯巴達元老選舉方法包括了游說(演講)#65380;抽簽#65380;公民投票(呼聲)等要素,其關鍵是公民投票,具有直接民主的特點#65377;
什么樣的人可以當選?現有材料只是說“年滿60歲的最合適的男子”組成#65377;[注:這則史料的直接來源是普魯塔克,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并未提到#65377;我們都知道斯巴達尊重長者(詳見下文),但亞里士多德并沒說清“多大的長者”可以擔任元老#65377;柏拉圖在《法律篇》中曾經構思了一個理想的法治國家,在這個國家與斯巴達極其相似,也尊重長者#65377;在這個國家中也有一個議事會,它由最高祭司#65380;現任執法官#65380;現任及前任的教育長官#65380;年輕人組成(951d-952a),年輕人只能旁聽不能發表意見(961a),執法官年齡在50-70之間(755a-b),教育長官在50歲以上(765d-766a),護法長官與教育長官組成保護國家委員會(951d-e, 952a, 961a),監管對外貿易的官員隊伍包括10名執法官和5名年齡更長的長老組成(847c),另外,文化長官(監管合唱#65380;音樂#65380;飲酒)的年齡在60歲以上(671d-e, 812b-c),監察官的年齡在50-75歲間(946a, c.),綜合起來看,柏拉圖似乎認為50歲以上是一個尊老社會主要官員的合適年齡#65377;普魯塔克所說的60歲,其依據何在我們不得而知#65377;目前學術界普遍接受普魯塔克的觀點#65377;Cf. H. Michell, M. A., Sparta, p. 135.]“年滿60”的內涵比較清楚,但“最合適”的含義卻模糊,需要我們進一步認識#65377;一般認為,斯巴達有9 000個家庭,也就是說從理論上講有9 000個成年男性公民,排除戰死#65380;病死等情況,活到60歲的人數應該有2 000-4 000人,從這么多人中產生28名元老,競爭不可謂不激烈,所以一旦當選都要舉行慶賀#65377;[14](Lyc. XXVI. 4)那么,這些候選人還需要符合哪些標準?眾所周知,在斯巴達所有成年男性都要當兵從軍,60歲后才退伍#65377;在數十年軍旅生涯之后,這些退伍老兵都成為軍事經驗極為豐富的人#65377;與此同時,在險惡的戰斗中能夠生存到60歲退伍的,不少人肯定都已擔任了各級領導職務,因此他們同時也是行政經驗豐富的人#65377;總之,“年滿60歲”不僅僅是年齡上的限制,同時也包含了對候選人從政經驗的要求#65377;根據色諾芬#65380;亞里士多德#65380;普魯塔克的記述,斯巴達同時對元老的德行也有特殊的要求#65377;色諾芬稱斯巴達的元老選舉制同時也是對元老品德的選擇,他認為選舉制的根本在道德品性,因此,競選元老能將道德的修煉延續到老年,甚至在生命的盡頭都要面臨競選元老的嚴峻考驗,這樣它就有效防止了老年人忽視那些高尚的道德#65377;[34](X. 1-4)色諾芬強調競選有助于培育社會美德,這同時也告訴我們德性的高低對能否當選具有重要的影響#65377;亞里士多德則說:元老院也有其缺點,如果元老都是品行端正且經受過考驗的人,這對城邦來說當然有益#65377;但即使一時有這么多的人來執政,我們也不贊成元老終身制,因為才德猶如身體,總會隨著年歲的增長而減弱#65377;立法者之所以制定競選的制度只是為了鼓勵人們以為集體服務為榮,積極實現自我,如無鼓勵,有才德的人可能就不會投身于公共事業#65377;[32](1270b35-71a15. 1270b25)[35](P89-90)這里亞里士多德明確提到了才德是立法者為元老候選人制定的標準之一#65377;普魯塔克進一步說:元老競選不是從迅捷者中選出最迅捷的人,也不是從強者中選出最強者,而是在優秀#65380;智慧的人里選出最優秀#65380;最有智慧的人#65377;[14](Lyc. XXVI. 1)這里,普魯塔克將色諾芬#65380;亞里士多德未加明說的德性點明了,即優秀#65380;智慧#65377;這里,智慧恰恰與前文所述豐富的人生閱歷相一致#65377;總括起來,這些當選元老必須具備一心為公#65380;智慧等德性#65377;
“年滿60歲”的資格規定似乎表明候選人的社會身份與當選與否沒有關系,其實不然,元老還有一個基本的資格限制,即貴族#65377;盡管色諾芬#65380;伊索克拉底#65380;波利比烏斯和普魯塔克都沒有指明元老的階級身份,但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一再指出元老院代表了貴族的利益#65377;由于前述的原因,一些學者試圖否定亞里士多德所提供的有關元老階級身份的材料的價值,他們認為亞里士多德的政治學所提出的“元老代表了貴族”不能說明問題,因為在古希臘“貴族”與“好人”是同一個詞,所以所謂的“元老是貴族”是在道德意義上使用的#65377;[1](P170)但同樣由于“貴族”與“好人”之間的詞義的糾纏,我們不能輕易否定亞里士多德對元老階級身份的認定#65377;更主要的是,亞里士多德本身代表了中等奴隸主階級的利益,在他眼中的好人不可能是平民,他所認定的好人除了品德方面的標準外,還有門第#65380;財富等方面的要求#65377;他特別強調選舉制實際由貴族或社會上層所把持,是貴族所推崇的政治游戲規則,它維護了貴族的利益#65377;[32](1294b10)因此盡管亞里斯多德有將貴族等同好人的道德取向,我們也不能由此而否定亞里士多德實際上告訴了我們:元老來自貴族#65377;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多次指出:元老院是寡頭政治的象征#65377;[32](1265b37. 1271a24. 1291b34.)實際這已經告訴我們,元老代表了貴族的利益,作為貴族利益的代表,元老當然要由貴族擔任#65377;這一思想在《政治學》第五卷第六章表現得更清楚,他說:在埃利斯有一個時期政權操縱于人數有限的長老會議手中,長老會議成員只有90人且為終生職,而且這些長老只限于某些家族才能應選,此時,亞里士多德說這種選舉方法有如斯巴達#65377;[32](1306a15)可見,只有少數人能擔任長老#65377;波利比烏斯也說:元老產生于最好的公民群體,以確保他們代表正義#65377;[37](VI. 9)因此,瓊斯#65380;弗雷斯特#65380;克瑞姆斯#65380;克魯伊娃等人都認為元老必須是貴族#65377;[1](P46, 63)[9](P425)[4](P353)總之,斯巴達的元老應該是年滿60歲#65380;具有一定行政和軍事經驗#65380;德行高尚的男性貴族#65377;[注:根據柏拉圖構思的議事會的模式,議事會內部還有所分工,但斯巴達隊議事會內部是否有分工,我們沒有直接的資料說明#65377;另外通常認為元老是終生任職#65377;]
四
全面認識斯巴達元老院的政治地位的關鍵是正確認識元老院的職權內容和相對政治地位#65377;我們先來看有關元老院職權的最原始的史料#65377;在大瑞特拉中阿波羅神對萊庫古這樣說:
當你為宙斯和雅典娜建起了神廟,并把人們分成“菲伊拉”(phyle)#65380;“奧巴伊”(Obai),再創立起包括“阿卡格塔伊”(Archagetai)在內的三十人的元老院(Gerousia)#65377;然后,你們就在巴比卡(Babyca)和卡納西翁(Cnacion)之間召開阿佩拉曾(Appellazein),并在那兒提出或廢除議案,但人民必須有決定權#65377;[14](Lyc. VI. 1-2)大瑞特拉(Rhetra the great)的補充條款規定:
如人民通過一個被扭曲的法案,國王(Archagetai)和元老(Presbugeneas)有權休會#65377;[14](Lyc. VI. 4)
另外,公元前7世紀的斯巴達詩人提爾泰烏斯(Tyrtaeus)也留下了有關元老院地位的文獻材料,這是普魯塔克記下的一首殘詩:
他們從庇提安那里得到阿波羅的神諭,
神諭反映了神意,同時也得到全面實施#65377;
享有神光的國王們(Basileis)使斯巴達城散發出迷人的魅力,
他們控制著元老會議(Boule)#65377;
在他們之后是元老(Geroutas),再后面是男性公民,
通過投票堅決適時地通過未經扭曲的法令#65377;[14](Lyc. VI. 5)[注:中譯文系據羅伊卜本英文直接譯出#65377;]
狄奧多羅斯也記述了同一首詩,但內容稍微全面一些:
銀弓之神#65380;遠馳之神#65380;金發之神阿波羅,
從他那貢品豐富的祭壇上發出神諭:
讓那些沐浴著神靈的恩澤#65380;胸懷美麗的斯巴達城的國王們(basileis)位居元老會議(Boule)的首席;
讓那些承載著古老價值的長老們(geroutas),
然后是來自民眾的男子漢們(andras),
依次宣誓絕不違背正確的瑞特拉,言行公正#65377;
也不允許他們偏好那些違背國家利益的被扭曲的法律;
讓人民(demos)奉行法令,同時擁有權力#65377;
這就是阿波羅對這個城市發出的指示#65377;[38](VII. 6)[注:中譯文系據羅伊卜本英文直接譯出#65377;兩個譯本在處理如何制定法律時對原文譯法不一樣,普魯塔克英譯本的作者將原文譯作“按投票進行表決”,而狄奧多羅斯的英譯者則譯作“依次宣誓不違背……”,筆者認為,后者的譯法更為可取#65377;]
有關元老院的職權內容的史料還有幾條#65377;色諾芬在《斯巴達政制》有一個簡短的說明涉及到元老院的職權,他說:萊庫古讓元老負責審理重大的司法案件#65377;[34](X. 2)這里直接指明元老院的職權是司法#65377;伊索克拉底稱:萊庫古改革是模仿雅典的貴族政制,元老院的職權有如雅典貴族政制中的戰神山會議(Areopagus)#65377;[36](P154-155)亞里士多德記載:戰神山會議的職權是保護法律,但事實上,它管理最大多數的和最重要的國事,對于違背公共秩序的人,不用控告,就可以直接施以刑罰或課以罰金#65377;[39](III. 6)戰神山會議是法律的保護人,它監督各長官,使之按照法律執行職務,一個人如果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可向它提出申訴#65377;[39](VI. 4)可見戰神山會議是集監督#65380;司法權力于一身的權力機構,尤以司法權力為主#65377;普魯塔克說:元老競選者一旦當選,在其余生中將擁有最高的國家權力,成為生死榮辱以及生活中一切重大問題的真正主宰#65377;[14](Lysander, XXVI, 1)[注:下文Lysander(萊山德)簡寫為Lys.]#65377;
從這些史料我們可以大致判斷元老院的職權內容#65377;首先,元老院與國王一起享有提案權和否決權,他們向公民大會提出通過新法律或廢除舊法律的議案#65377;如果兩者意見一致,這些提案實際上已經獲得法律效率,公民大會的投票只是一個形式;如果兩者意見不一致,那么公民大會可以對議案進行討論#65380;修整#65377;[32](1273a2-11)當然,國王和元老院有權干預公民大會的修正,如果違背了國王和元老院的意志,他們可以強制休會,阻止新決議的通過,即否決權#65377;其次,元老院享有司法審判權#65377;它被稱作最高法庭,[40](P275)但它并不管轄所有法律事務,元老院審理的案件主要是與國家憲制#65380;被征服國家的懲罰#65380;王位的繼承等問題有關的重大事件#65377;[注:德·圣·克魯瓦稱,斯巴達元老院在外交事務上沒有發言權#65377;參見克魯瓦:《伯羅奔尼撒戰爭的起源》(M. de Ste. Croix,The Origins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康奈爾大學出版社,1972年,第5章第4節#65377;]
元老院在斯巴達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65377;按照伊索克拉底的說法,萊庫古仿照雅典戰神山會議創制了元老院,戰神山會議在雅典貴族專政時期擁有極高的政治地位,那么在他看來元老院的地位也不會低#65377;按照提爾泰烏斯的殘詩的內容,元老院的地位處于國王和公民大會之間#65377;按照亞里士多德的記載,元老院的同意與否是國王意志能否獲得合法性的關鍵#65377;據元老院自身而言,這里聚集了一批身經百戰#65380;門第高貴#65380;家產殷實#65380;品行高尚#65380;經驗豐富的長者,而斯巴達是一個尊老的社會,老人在斯巴達享有較高的地位#65377;[注:希羅多德稱:在斯巴達,年輕人遇到年長者要避到一旁讓路,年長者走近時,年輕人要從座位上站起來#65377;(Herodotus, II, 80.)色諾芬在《回憶蘇格拉底》中記述蘇格拉底與伯里克利的兒子通話時也曾感嘆道:“究竟什么時候雅典人才能像斯巴達人那樣尊重他們的前輩呢?(Xenophon, Memories, III, 15.)斯巴達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原始的婚姻制度,孩子被視為國家財產,所有的父親不僅對自己的孩子有權威,同時對其他人的孩子都要有較大的權威,(Xenophon, Constitution of the Lacedaemonians, VI, 1-2,)換句話說,所有的晚輩不僅要尊重自己的長輩,還要尊重所有的長輩#65377;普魯塔克也提供過這方面的材料:在一次奧林匹亞賽會上,一位老人四處尋找座位,無人讓位,當他走向斯巴達人的座席時,所有的斯巴達青年都站起來讓座#65377;(Plutarch, Moralia, 235c, Sayings of Spartans, 55. Cf.Moralia, 237c, d, Ancient Customs of the Spartans, 8, 10.)可見在斯巴達具有濃厚的尊敬長者的文化傳統#65377;]在這種傳統之中,元老院受到人們的特殊尊敬是自然而然的#65377;德·圣·克魯瓦稱,古希臘政治生活的一種本質特點就是政治如同法庭,政治管理就是審理各種社會糾紛#65377;[4](P131)而元老院是斯巴達社會的最高法庭,負責審理一些重大的案件,因此,元老院可以通過自己的特殊法律身份對斯巴達政治生活產生重大的影響#65377;但這種地位不可估計太高#65377;首先如前所述,在元老院中國王與元老合署決策,而國王處于主導地位#65377;其次公民大會可以對元老院提出的某些議案進行討論,甚至加以否決#65377;第三,在史書上元老院獨立審理案件的情況似乎并不多,從下文所引材料看,在審判國王等問題上都有國王或監察官參與#65377;
下面我們將具體討論元老院與國王#65380;公民大會#65380;監察官等主要權力機構之間的關系,從而進一步認識元老院的權力內容與政治地位#65377;在元老院的提案權和否決權方面,要特別注意元老院與國王和公民大會的關系#65377;首先,國王是元老院的主席,提爾泰烏斯的殘詩明確指出:國王居于元老院的首席地位#65377;但首席地位不等于統治地位,我們在其他史料中幾乎沒有見到國王控制元老院的材料,倒是常常見到元老院與監察官一起審判國王(詳見下文)#65377;其次,國王與元老院共同擁有提案權#65377;亞里士多德曾經把迦太基#65380;克利特#65380;埃利斯的元老院置于一起進行過比較研究,他指出:在迦太基政治中遭到批評的各種弊端在其他國家(主要是斯巴達#65380;埃利斯)也都普遍存在#65377;這種偏差就是其政體原則是貴族政體或混合政體,但它總是時而偏向平民政體,時而偏向寡頭政體#65377;偏向平民政體時,雙王和長老們在一致同意的條件下可以決定任何案件是否提交公民大會;如果他們沒有形成一致同意,那么人民大會則對提交的案件可以進行討論,實際就是對議案內容有一定的決定權#65377;對于國王與長老一致同意提出的議案人民大會則不專限于聽取議案然后表示同意,同時也可以否定#65377;但斯巴達的公民大會不擁有這項權力#65377;[32](1273a2-11)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在提案權方面,國王和長老有時一致有時不一致,當兩者一致時,所提出的議案實際上等于獲得了合法權力;不一致時,公民大會可以進行討論#65380;修改#65377;
由于國王在元老院中處于主導地位,那么在提出議案方面,國王也處于主導地位#65377;可能的情形是國王先向元老院提出議案,元老院內部形成不同意見或與國王意見相左,則提交公民大會議決#65377;這種情形清晰地反映在阿吉斯四世改革過程中,先是萊山德代表國王向元老院提出議案,元老院內部分成兩派,無法統一,然后萊山德召開公民大會#65377;[14](Agis, VIII-IX)
在公民大會上,依然是由國王提出議案,如,公元前432年,斯巴達公民大會討論是否對雅典開戰,會上國王阿吉達馬斯首先發言反對戰爭,然后監察官斯森涅萊達斯發言主張戰爭,并將宣戰與否付諸公民大會表決,最終公民大會否定了國王的提案#65377;[24](I. 66)這里我們沒有見到元老院代表的發言#65377;可以推想,元老院并不能在公民大會獨立提出議案#65377;[注:通過前述兩個例子可見,國王和監察官都有權向公民大會提出議案,監察官或代表自己或代表國王#65377;]但元老院與公民之間不是完全隔絕的,元老雖然不能在公民大會上提出議案,但他們的意見仍可通過某種途徑向社會公布,所以在這次會議上,公民才否定了國王的提案#65377;
其次,我們要注意元老院與公民大會的關系#65377;上文所引材料告訴我們,當國王與元老院兩者意見一致時,公民大會只有同意所提議案#65377;如果國王與元老院的意見不一致,這時公民大會則可以對議案進行討論#65377;普魯塔克記述,斯巴達到了波呂多洛斯(Polydorus)和色奧彭浦斯(Theopompus)統治時期,公民大會有權對國王或元老提出的議案進行修改#65377;修改不是推翻已經提出的議案,重新提出議案,而是在原有基礎上通過增減字句的辦法來修改,這種經過修正的議案可能完全違背原先的議案精神#65377;于是,波呂多洛斯和色奧彭浦斯二王重新規定: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國王和元老院可以通過休會的辦法阻止新議案的通過#65377;這就是大瑞特拉的補償條款#65377;[14](Lyc. VI, 3-4)也就是說,公民大會對議案的審議不能違背國王或元老的意志#65377;從整體上來看,元老院的政治地位要高于公民大會,但受到公民大會的牽制#65377;由于國王與元老院意見一致所具有的特殊政治價值,在公元前5世紀后期,產生了“影子”元老院,即三十人委員會(trikonta)#65377;三十人委員會是公元前5世紀末產生的新現象#65377;它在希羅多德#65380;修昔底德的作品中都沒有見到,但在色諾芬的《希臘史》中卻頻繁出現#65377;按照色諾芬的記載,三十人委員會應該是由萊山德首倡建立#65377;公元前404年,萊山德征服雅典,在雅典建立三十僭主政治,“影子”元老院初現端倪#65377;[25](P30)萊山德是具有雄才大略的軍事家,他大敗波斯,征服雅典,一時間在希臘世界炙手可熱,被斯巴達賦予全權處理斯巴達海外事務的權力#65377;同時他還是一位有野心的政治家,不斷謀求最高政治權力#65377;[注:萊山德曾設想更改王位繼承制度,建立選賢原則,從而使自己登上王位#65377;Cf. Pulutarch’s Lives, Lysander, XXIV.] 這種思想在后來他向阿吉西勞斯(Agesilaus)要求三十人委員會時充分暴露出來#65377;據色諾芬記載,公元前397年,萊山德認為希臘在海上已經擁有霸主地位,而協助小居魯斯征戰的軍隊也已經安全返回,他向國王阿吉西勞斯要求配置一個三十人委員會#65380;兩千名被釋希洛人#65380;外加六千名盟軍,遠征亞洲#65377;此外,他也想為了自己的私利與阿吉西勞斯一起發動一場遠征,以便借助阿吉西勞斯的特殊地位在海外屬國恢復“十人政治”#65377;[41](III. 4. 2)阿吉西勞斯是由萊山德在公元前399年扶上臺的,此時他要挾阿吉西勞斯出征,目的是追求斯巴達政治生活的最高權力,因此,他要求配置一個由三十個斯巴達人組成的特殊組織(trikonta),這“三十個人”顯然不是一般的組織,而是有著特殊的政治價值#65377;它實際上是“影子”元老院#65377;萊山德目的是利用前述的政治原則使自己的意志自動獲得法律效力#65377;后來,這個“影子”元老院又成為阿吉西勞斯提高自己政治地位的工具,就在萊山德挾國王出征赫勒斯滂時,這個“影子”元老院就向國王指出萊山德目無王室#65377;[41](III. 4. 7)這種“影子”元老院后來在斯巴達似乎比較普遍,公元前395年,萊山德及其“影子”元老院回國,赫里庇達斯(Herippidas)則帶著三十人委員會接替萊山德#65377;[41](III. 4. 20)同年,阿吉西勞斯率海軍出征,也帶有三十人委員會#65377;[41](IV. 1. 5, 30)
再次,我們來研究元老院與監察官的關系#65377;這種關系集中于司法審判領域#65377;如前所述,元老院的職權主要是司法審判,但斯巴達的這一權力并非由元老院一個機構獨家把持#65377;國王#65380;監察官都擁有司法審判權,國王主要負責遠征國外時對軍隊有關的案件的處理#65377;監察官負責國內的案件,這與元老院的司法權力存在一定程度的重合#65377;所以司法權的界定主要看與監察官之間的關系#65377;按色諾芬的說法,元老院主要負責重大案件(capital charges)#65377;普魯塔克說:元老是“生死榮辱以及生活中一切重大問題”的真正主宰,[14](Lys. XXVI. 1)后者并不足以說明前者#65377;還是讓我們來看看亞里士多德對希臘政治生活的認識#65377;亞里士多德認為國家權力主要分為三個部分:審議權,亦即提案權(to bouleuomenon, to proboule);執行權,亦即行政權(to peri tas archas);保護法律權,亦即司法審判權(to dikazon)#65377;審議權包括:戰爭與和平;立法;委任重要官職以及任期終了時對其進行審查;司法方面有關死刑#65380;放逐和沒收財產的案件#65377;[32](1297b37)他又把法庭分為八類:審查執政人員的措施和賬目的法庭;聽斷違背城邦公共利益的普通案件;專司違反憲法(政體)的案件;處理關于民事和刑事的案件,包括有行政人員和私人控訴的訟案;關于私人間契約糾紛的案件;殺人案件;外僑案件;私人間細小的契約糾紛#65377;[32](1300b13)在另一處,亞里士多德明確說道:元老院負責審理殺人案#65377;[32](1275a11P)安德魯斯說:元老院是斯巴達最高法庭,負責死刑審判#65380;放逐和剝奪公民權#65377;[4](P133)除此之外,根據亞里士多德和普魯塔克的研究,元老院的司法權還應該包括沒收財產以及除第八類法庭之外的其他七類法庭中的重大案件#65377;
我們從元老院參與的重要事件看,主要是王位的廢與立#65377;現有文獻材料中第一件涉及到元老院參與國家大事的事件是,在公元前6世紀末,斯巴達國王阿那克桑德雷達斯(Anaxandridas)妻子沒有生育,監察官以國家的名義要求他另外娶妻生子,但阿那克桑德雷達斯拒絕了監察官的要求,于是,監察官聯合元老一起再到國王府上,允許國王在保留原配的情況下另外娶妻生子#65377;[23](V. 39)公元前395年,斯巴達政治生活中發生了一件大事,這年,斯巴達國王波桑尼阿斯與斯巴達著名將軍萊山德聯合進攻底比斯,波桑尼阿斯擅自改變進軍計劃導致斯巴達軍隊失敗,萊山德戰死#65377;事后,斯巴達組成法庭,判處波桑尼阿斯死刑#65377;[41](III. 5. 25)[38](XIV. 89)[14](Lys. XXX. 1)據羅馬旅行家波桑尼阿斯記錄,組成審判法庭的人員有元老#65380;監察官#65380;另一位國王#65377;最后,十四位元老與國王同意處死波桑尼阿斯[20](III. 5. 2)#65377;根據這個結果我們可以推知當時的法庭審判情況,如果監察官全部參加,并參加有效投票,那么總票數應為1+28+5,即1個國王#65380;28個長老#65380;5個監察官,最終波桑尼阿斯以15票而被判刑#65377;顯然,監察官的票數沒有計算在內,這樣在總數29票中,波桑尼阿斯以15票而獲刑#65377;[注:這個案例告訴我們,元老院內部的表決可能采用了多數票制#65377;]顯然,元老院在審判國王活動中處于主動地位#65377;這種情形在阿吉斯(Agis)審判案中再次表現出來#65377;阿吉斯四世的改革觸犯了以國王利奧尼達斯為首的貴族保守派的利益,他們聯合監察官發動政變,逮捕了阿吉斯#65377;他們邀請了那些支持他們的元老開設法庭,最后,阿吉斯被判處死刑#65377;[14](Agis, XIX, 3.)這里值得注意的是,處死阿吉斯的法庭與審判波桑尼阿斯的法庭組成一樣,但最初發動政變的是國王和監察官,而審判時他們繞不開元老院,還得要求一些元老參加,組成審判法庭#65377;這說明元老院在處理這類重大國事時是不可或缺的#65377;
除此之外,元老院負責某些其它重大事務#65377;史書上有一些重大的案件雖然稱為由“斯巴達人”處理,但實際上可能是由元老院實行的#65377;[4](P133)我們知道,審判國王主要由元老院主持,但修昔底德所記審判國王阿吉斯案和普魯塔克所記審判波桑尼阿斯案中,負責審判的都是“斯巴達人”#65377;另外,普魯塔克在《萊山德傳》中述及審判波桑尼阿斯時使用的也是“斯巴達人”#65377;所以,一些由“斯巴達人”審理的案子應歸于元老院#65377;如此,我們可以發現元老院參與的其它一些重大案件#65377;如,公元前383年審判敗軍之將福比達斯(Phoebidas),[41](V. 4. 13f.)福比達斯身為管轄雅典衛城的總督,丟失雅典城,其罪莫大焉,這種案件顯然是普通的法庭無法審理,必須要有最高法庭才能審理#65377;又如公元前377年前后,斯巴達將領索福德里德斯(SPhodriades)貿然進攻雅典的庇里烏斯港,破壞了斯巴達與雅典之間的和約,最后也受到審判#65377;[38](XV. 29. 6.)還有,修昔底德記載了公元前427年,普拉提亞(Platea)被迫向斯巴達投降,斯巴達派了5個法官去裁決對普拉提亞人的處罰#65377;[24](III. 52, 68)這5個法官從數字看它恰巧與監察官數目相等,但修昔底德在該書中提到監察官時都會直接用ephor#65377;而且監察官主要負責國內事務,不可能五個監察官一起出國#65377;所以,這五個人不可能是監察官,而應該是元老院的代表#65377;由是觀之,斯巴達元老院可能正如伊索克拉底所比擬的那樣,是類似于雅典貴族專政時期的戰神山會議的最高法庭#65377;它不負責所有的司法事務,只負責王室事務#65380;王位繼承#65380;國王海外總督等高級官員的瀆職罪以及類似阿吉斯改革那樣的重大決策的合法性裁決等“重大案件”或“生死榮辱以及生活中的重大問題”#65377;
總之,斯巴達元老院起源于荷馬時代的長老會議#65377;最初的長老會議由27名長老組成,按部落原則分配長老名額#65377;萊庫古改革之后,元老院增加為30人,由28名長老和兩名國王組成,初步擺脫了血緣關系的束縛#65377;長老是具有豐富行政經驗和較高道德水準的年滿60歲的男性公民#65377;長老通過選舉的方法產生,選舉主要由公民通過呼聲的次數和高低來決定#65377;國王在元老院中處于主導地位#65377;元老院與國王一起擁有向公民大會提出議案,如果兩者意見一致,那么議案將自動通過,如果兩者意見不一致,公民大會有權討論#65380;修改或駁回,但元老院和國王有權否定公民大會決定的權利#65377;元老院主要負責死刑#65380;剝奪公民權#65380;沒收財產等國內重大的政治事務#65377;在與國王#65380;公民大會#65380;監察官的相對關系上,元老院并不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普魯塔克稱元老們掌握了國家的最高權力,其實質是指他們所擁有的權力的性質,而不是權力的大小#65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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