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內瓦會議前夕,蘇#65380;中#65380;越(印支地區大國),美#65380;英#65380;法的會議態度可以分為三類:社會主義陣營三個國家的主導意見體現為蘇聯#65380;中國的與會政策,謀求通過會議達成協議,恢復印支和平;美國堅決拒絕緩和;英#65380;法兩國持觀望態度,一方面寄望于會議達成協議,另一方面又考慮如不能達成協議,即與美國一起籌劃東南亞集體防御體系#65377;這樣,1954年日內瓦會議前夕,印支局勢處在戰爭與和平的十字路口,是戰爭還是和平取決于各大國誰的主張占上風,何種態度將主導會議#65377;
關鍵詞:印支;日內瓦會議;緩和
中圖分類號:D8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559-8095(2007)05-0066-06
1954年日內瓦會議是朝鮮戰爭后大國關系的一次重大調整,其結果對中國與西方國家的關系#65380;中國與印度支那的關系#65380;中國的對外政策都產生了深遠影響#65377;有關這次會議的檔案文獻雖較早問世,但很不充分#65377;美國方面有1981年國務院出版的《美國對外關系文件》,①盡管這是西方關于這次會議最為系統全面的檔案材料,卻只能反映鐵幕一方的情況,而另一方的檔案文獻則遲遲沒有出現——1954年中國出版的《日內瓦會議文件匯編》(世界知識出版社),多是一些公開的文件#65377;因此,各國學者的研究受到很大限制,西方學者的研究成果集中于20世紀60年代末的兩本著作:羅伯特·蘭德爾的《日內瓦1954》與瓊·拉庫切爾等的《戰爭的結束》#65377;② 中國學者對于日內瓦會議的系統研究尚未出現,僅有一些文章和著作問世#65377;③
20世紀90年代以來,情況有了較大變化#65377;中國方面一批有價值的檔案陸續解密:1998年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出版的《周恩來傳1949-1976》(上#65380;下卷),有專章披露出大量有關日內瓦會議的材料;2003年中央文獻出版社又推出逢先知#65380;金沖及主編的《毛澤東傳》(上#65380;下卷),亦有章節專門涉及此問題#65377;尤其值得關注的是2006年中國外交部檔案館出版了《1954年日內瓦會議》(世界知識出版社2006年版),系統全面地公布了有關這次會議的中國檔案材料#65377;另外,蘇聯解體后也披露了一些有關此次會議的檔案#65377;總體來看,有關日內瓦會議的檔案材料現在是充分的#65377;本文擬在參閱上述檔案及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闡述1954年初在日內瓦會議召開前夕,東西方有關國家對這次會議的態度及政策,以顯示出認識日內瓦會議的邏輯起點#65377;
一#65380;醞釀緩和:中#65380;蘇#65380;越對日內瓦會議的態度與政策
1953年印度支那的戰爭雖在繼續,但是遠東國際關系已經呈現出緩和跡象:是年朝鮮戰爭實現停火,斯大林去世后蘇聯對外政策流露出尋求緩和的端倪,新中國大規模的經濟建設也拉開帷幕,年底周恩來在接見印度一個代表團時初步提出后來被稱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外交方針#65377;在此種背景下召開大國會議,討論緩和遠東國際關系提上日程,大國對這次會議的態度直接反映了其印支政策的趨向#65377;
1953年9月28日,蘇聯照會美#65380;英#65380;法三國,提議“召開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參加的五大國外長會議,審查緩和國際緊張局勢的措施#65377;”10月8日周恩來也發表聲明,贊成這一提議#65377;[1](P152)1954年1月25-2月18日,中斷近8年的蘇#65380;美#65380;英#65380;法四國外長會議在柏林舉行#65377;在會議上,蘇聯外長莫洛托夫努力使法國對談判解決印支問題抱有希望#65377;1月27日,莫洛托夫在與法國代表團的宴會上說:“蘇聯愿意為印支問題調解,……”,此前莫洛托夫曾暗示法國應在會上對召開五大國會議表露出積極態度#65377;[2](P13)在另一次會晤中法國外長喬治·皮杜爾表示法國政府在印支問題上急于找到“在不損害法國國家榮譽前提下的恰當解決方案”,莫洛托夫立即表示:“解決印支問題,能給法國最好幫助的是中國#65377;”[注:1954年2月11日維亞切斯拉夫·莫洛托夫與喬治·皮杜爾會談備忘錄,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全宗06,目錄13a,卷宗25,案卷7,頁碼25( Vyacheslav Molotov-Georges Bidault,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February11,1954,Arkhiv Vneshnei politiki Rossiiskoi Federatzii(AVP RF),Mosow,fond 06,opis’13a,papka25,delo7,list25.),轉引自Ilya V.Gaiduk,Confronting Vietnam: Soviet Policy Toward the Indochina Conflict,1954-1963,Woodrow Wilson Center Press,2003,P15.]柏林四國外長會議雖然沒有在歐洲問題上達成協議,但在亞洲問題上卻取得重要成果:決定4月間在日內瓦舉行討論朝鮮和印支問題的國際會議,蘇#65380;美#65380;法#65380;英#65380;中五國參加會議的全過程,會議委托蘇聯政府把這個建議轉告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65377;[1]( P153)
蘇聯愿意和平解決印支戰爭的主要原因是:蘇聯在印支地區現實利益較小,擔心美國卷入的日漸加深會引發重大國際危機;蘇聯還希望通過緩和國際緊張局勢加快國際社會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承認的進程#65377;事實上,斯大林去世后在蘇聯緩和國際緊張局勢并與西方接近的新的外交政策中,加快國際社會對新中國的承認問題占有突出地位#65377;1954年3月2日莫洛托夫在向蘇最高蘇維埃和中央委員會匯報柏林會議成果時,就是從允許中國參加大國俱樂部的角度匯報的:“我們努力利用法國政府顯而易見的急于從印支脫身的愿望,這樣中華人民共和國就取得了一個以大國身份參加國際會議的機遇#65377;現在第一步已經成功#65377;”[注:1954年3月2日維·米·莫洛托夫在蘇共中央全會上所做關于柏林四國外長會議結果的報告記錄,俄羅斯國家當代史檔案館,全宗2,目錄1,案卷77,頁碼75 (V. M. Molotov,verbatim record of report on results of the Berlin conference of ministers of foreign affairs of the four powers at the plenum of the CPSU CC,March2,1954,Rossiiskii Gosudarstvennyi Arkhiv Noveishei Istorii(RGANI)(Russian State Archive of Contemporary History),fond2,opis’1,delo77,list75.),轉引Ilya V.Gaiduk,Confronting Vietnam: Soviet Policy Toward the Indochina Conflict,1954-1963,P16.]2月16日蘇聯駐華大使尤金會見周恩來并提交柏林會議決議草案,次日凌晨4點周恩來召見尤金,表示完全同意決議草案#65377;[注:1954年2月16日巴維爾·尤金與周恩來會談備忘錄,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全宗0100,目錄47,卷宗379,案卷7,頁碼22(Pavel Yudin-Zhou Enlai,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February16,1954,AVP RF,f.0100,op.47,379,d.7,1.22.),轉引自Ilya V.Gaiduk,Confronting Vietnam: Soviet Policy Toward the Indochina Conflict,1954-1963,P16.]中國政府對召開日內瓦會議反應積極,2月27日,周恩來在接見印度駐華大使賴嘉文時說:“中國人民是支持這個會議的#65377;它可以推進國際和平,首先是朝鮮和越南的和平#65377;” [1]( P152)
隨后,中#65380;蘇#65380;越三國為即將到來的日內瓦會議進行認真準備#65377;越南駐蘇聯大使阮隆朋(Nguyen Long Bang)于2月26日會見蘇聯外交部東南亞司司長基里爾·諾維可福(Kirill Novikov),請求蘇聯政府指示越南應對日內瓦會議采取何種行動方針#65377;3月26日,又要求蘇聯向越南政府提供一些蘇對印支形勢的分析材料#65377;[注:1954年2月26日基里爾·諾維科夫與阮隆朋會談備忘錄,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全宗079,目錄9,卷宗6,案卷5,頁碼26(Kirill Novikov-Nguyen Long Bang,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February 26,1954,AVP RF,f.079,op.9,p.6,d.5,1.26.),轉引自Ilya V.Gaiduk,Confronting Vietnam: Soviet Policy Toward the Indochina Conflict,1954-1963,P17.]蘇聯對日內瓦會議達成成果抱有希望,并提出印支局勢中關鍵問題的具體解決提議#65377;早在1月29日四大國柏林外長會議期間,美國國務院得到情報稱:“得到消息,蘇聯命其駐法大使……提出印支問題解決方案:在越南,在北緯16度線附近劃一條臨時停戰線……法國將撤出河內與東京三角洲#65377;”[注:參見《美國對外關系文件,1952-1954年》第13卷,第1009頁注釋1#65377;]這是目前發現的最早提出沿北緯16度線劃定臨時停戰線的材料#65377;1954年3月初,美國駐倫敦大使館外交官告知英國外交部東南亞司司長約翰·塔豪丁(John Tahourdin),蘇駐英國使館外交官在一個會議上建議:“如果不能就建立有越盟加入的聯合政府方案達成協議,解決方案可以是以北緯16度線劃界”,“這一安排可保證中國南部邊界的安全”#65377;[注:1954年3月19日塔豪丁備忘錄,英國國家檔案館,英國外交部檔案(FO)371 112048[Tahourdin,memorandum,March19,1954,Public Record Office(Great Britain)(PRO),Foreign Office(Great Britain) (FO)371 112048.].]從現有史料看,中國政府在1954年2#65380;3月間也在印支問題特別是越南問題的解決上形成與蘇聯大致相同的意見#65377;1954年2#65380;3月間周恩來起草的《關于日內瓦會議的估計及其準備工作的初步意見》(以下簡稱《初步意見》)于3月2日在劉少奇主持召開的中央書記處會議上討論通過,該文件稱:“在實現印度支那停戰問題上,要力爭在北緯16度線附近劃定南北雙方停戰線#65377;” [3] (P555)目前尚無史料表明中蘇是共同磋商#65380;還是各自單獨形成此預案#65377;但至少可以斷定,到1954年3月份中蘇已就以北緯16度線劃定停火線達成共識#65377;3月6日,中國駐蘇大使張聞天在與莫洛托夫會談中提出沿此線停火“是對胡志明十分有利的提案,一旦提出應會被接受#65377;”[注:1954年3月6日維亞切斯拉夫·莫洛托夫與張聞天的會談記錄(Vyacheslav Molotov-zhangwentien,conversation,March 6,1954.),轉引自Ilya V.Gaiduk,Confronting Vietnam: Soviet Policy Toward the Indochina Conflict,1954-1963,P18.]但是這一方案遭到越南的反對#65377;[注:1954年3月5日越南駐華大使黃文歡在與蘇駐華大使尤金的會談中說:“在越南沒有確定的前線,分界線與非軍事區的劃分十分困難……”1954年3月5日巴維爾·尤金與黃文歡會談備忘錄,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全宗0100,目錄47,卷宗379,案卷7,頁碼63(Pavel Yudin-Hoang Van Hoan,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March5,1954,AVP RF,f.0100,op.47,p.379,d.7,1.63.),轉引自Ilya V.Gaiduk,Confronting Vietnam: Soviet Policy Toward the Indochina Conflict,1954-1963,P19.]蘇對越南的反對并未予以太多理會,到3月中旬,蘇聯駐各國的外交使節均以越南分治作為解決越南問題最便當的解決方案,顯然,莫斯科對中國南部邊界安全的關心超過對越南問題本身的關注#65377;1954年3月19日塔豪丁備忘錄,英國國家檔案館,英國外交部檔案FO371 112048(Tahourdin,memorandum,March19,1954,PRO,FO371 112048.)
蘇聯與中#65380;越第一次就日內瓦會議進行的正式會商是在1954年4月3日#65377;會談內容尚未解密,但已披露出一份蘇外交部為莫洛托夫準備的與周恩來會談文件,蘇方擬提出以下幾點:其一,堅持越南民主共和國參加會議;其二,不反對老撾#65380;柬埔寨#65380;保大越南代表與會;其三,支持邀請民主老撾#65380;柬埔寨代表參加會議,但不把此作為會談必須的條件#65377;1954年4月14日《莫洛托夫與周恩來和胡志明的討論計劃》備忘錄,絕密,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全宗022,目錄7b,卷宗106,案卷7,頁碼23(“Plan of Talks[for Molotov] with Zhou Enlai and Ho Chi Minh,”memorandum,top secret,April4,1954, AVP RF,f.022,op.7b,p.106,d.7,1.23.),轉引自Ilya V.Gaiduk,Confronting Vietnam: Soviet Policy Toward the Indochina Conflict,1954-1963,P22.印支敵對行動結束的條件是:法國承認民主越南共和國的主權獨立,法軍從印支三國撤出,民主越南共和國承認法國在該地區的文化#65380;經濟利益等#65377;越南暫時分治是中#65380;蘇#65380;越預備會商中的敏感問題#65377;中蘇均認為越南暫時分治是最佳方案#65377;胡志明的態度雖無材料能夠表明,但從后來柳州會談周恩來為此作了艱苦的說服工作可以推知,當其部隊在軍事上節節勝利的情勢下,接受越南分治是有為難情緒的#65377;越南暫時分治與否問題是與中國能否支持越南繼續打下去膠結在一起的,賈丕才(Mikhail Kapitsa)參加了在莫斯科的三方會商,他后來回憶說:“……周恩來表示如果印支戰爭繼續下去,擔心美國會卷入”,“如果美國入侵越南領土,中國是否出兵的問題即會出現#65377;越南同志認為中方應出兵抗美,但中共中央認為,中國軍隊不可能在越南作戰,因為這會對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關系產生不利影響,美國將借此建立從印支到印尼的同盟#65377;”[2](P23)在另一次會議上,周恩來表示中國堅持和談解決印支問題#65377;到1954年4月初,社會主義有關國家在一系列主要問題上達成共識:蘇將推動會議在印支問題上達成停火,三國為未來會談準備了三種可能方案:其一,上策是法國從整個越南撤出,承認越南的主權與獨立,這意味著整個越南處在越盟統治之下;其二,以分治為原則,法軍撤出北緯16度線以北領土,并在一定期限內從越南撤出;其三,法軍在一些地區集中,達成停火后,越盟與法國直接談判,達成印支和平的條件#65377;三種情況下均應建立聯合監督委員會,承認法國在印支地區剩余的文化#65380;經濟利益,結束美國在印支卷入的可能性#65377;[注:《關于恢復印支和平問題的指令草案》備忘錄,絕密,日期未注明,俄羅斯聯邦對外政策檔案館,全宗0100,目錄47,卷宗389,案卷107,頁碼6-7( “Draft of the Directives on the Issue of Restoration of Peace in Indo-China,”memorandum,top secret,undated, AVP RF,f.0100,op47,p.389,d.107,I.6-7.),轉引自Ilya V.Gaiduk,Confronting Vietnam: Soviet Policy Toward the Indochina Conflict,1954-1963,P24.]
中國政府抱著恢復和平的強烈愿望參加日內瓦會議:《初步意見》確定:“我們應盡一切努力務期達成某些可以獲得一致的意見和解決辦法的協議,甚至是臨時性的或個別性的協議,以利于打開經過大國協商解決國際爭論的道路#65377;”[3](P555)到4月中旬中國政府對日內瓦會議形成的大致政策思路是:會議雖涉及朝鮮#65380;印支兩大問題,但“朝鮮總是一個僵局,再打起來是不容易的”,[1](P159)會議的重點是印度支那問題,周恩來總理預計到“爭取在印度支那實現停戰是有可能的”,[1](P156)中國政府決定“與該地區國家團結友好,熄滅印支戰火,不使印支國家參加軍事侵略性集團”#65377;[1](P159)
到1954年4月召開日內瓦會議前夕,中#65380;蘇#65380;越等國已經大致確定了恢復印支和平#65380;與印支等東南亞國家和平友好#65380;力爭在會上達成協議——特別是印支問題#65380;制止美國卷入印度支那的政策思路,這個政策路線的總體特征是爭取緩和#65377;與這條路線平行展開的是西方美#65380;英#65380;法的政策思路#65377;
二#65380;美國對日內瓦會議的態度:拒絕緩和
日內瓦會議將涉及朝鮮#65380;印支兩個問題,對于朝鮮問題,西方主要國家的態度正如英國外交大臣安東尼·艾登所言:“朝鮮那個地方沒有關系,我不感興趣,反正打不起來,問題在印度支那#65377;” [1](P160)美國十分重視印度支那的戰略意義#65377;1950年2月27日NSC64號文件第一次以后來被稱為“多米諾骨牌理論”的邏輯來闡述印支的戰略重要性:“如果印度支那被共產黨主導的政府所控制,那么相鄰的泰國和緬甸也將落入共產黨統治之中#65377;”[4](P744-747) 1952年6月的NSC124/2號文件繼續強調該地區的戰略重要性“美國應當增加對法國的援助,但仍應當由法國承擔保衛有關國家的基本軍事責任,只有在中國直接卷入時美國才應參戰#65377;”[注:美國國防部,《五角大樓文件》第一卷,第386-390頁,轉引自陶文釗主編:《中美關系史(1949-1972)》(中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07頁#65377;]1953年艾森豪威爾入主白宮后,面對印支戰爭中法國的軍事頹勢,美國在1953年上半年大大增加了對法援助#65377;5月,美國向老撾#65380;泰國緊急運送大量物資,為向老撾的空運專門配備了6架C-119運輸機#65377;美國政府對日內瓦會議持抵制態度#65377;1954年2月27日,美國國務卿約翰·福斯特·杜勒斯在他的辦公室召開會議,他對與會者說,日內瓦會議,尤其是關于印支問題的討論,是一種“拖延性行動”#65377;[4](P427)4月7日,美國國務院東南亞事務司與其他幾個部門擬就的一份備忘錄中稱,美國派工作小組出席日內瓦會議是為了支持法國,使其不致在會議上采取一種直接或間接意味著印支落入共產黨之手的立場#65377;美國要在會議上“通過揭露共產黨的真正立場來幫助法國政府頂住國內的壓力”#65377;[4](P503-505)美國對日內瓦會議的態度是“拖”#65377;“為法國批準歐洲集體防御條約爭取時間,以及為實施納瓦爾計劃積聚軍力拖延時間”#65377;另一方面,美國決策層研究了日內瓦會議上可能達成的各種方案:維持現狀#65380;強制停火#65380;建立聯合政府#65380;印支有關國家分裂而治等,但到3月17日美國國務院#65380;國防部#65380;參聯會等主要決策機構形成共識:在日內瓦會議印支階段討論開始之前,美國應與英#65380;法達成一致,反對印支問題上達成任何上述可能方案,如不能達成一致,美國應在會上拒絕討論印支問題,或即使討論這一問題,也應確保不能達成協議#65377;如法國接受了談判達成的解決方案,且不能確保印支地區非共產主義化的前途與有關國家的領土完整,美國應拒絕接受此案,并直接與印支三國或別的盟國(特別是英國),謀求繼續在無法國參加的情況下與越盟爭奪印支地區#65377;[4](P427,478-479) 27日杜勒斯國務卿表示:“在目前軍事形勢下,任何談判達成的方案均只會造成印支最終完全為共產黨力量控制的結果,美國無法通過向共產黨中國作讓步換取其做出某些承諾,經驗告訴我們共產黨的承諾只是騙局”#65377;[4](P485)美國政府對日內瓦會議的另一個擔心是中國的與會將造成中國具有大國身份的印象#65377;在2月27日,杜勒斯即指示美國國內主要報紙負責人:“共產黨宣傳力量努力把日內瓦會議貼上五強會議的標簽,一些美國記者也無意中使用五強會議的提法,這提高了共產黨中國的地位,有損美國國家利益#65377;美國的記者及新聞媒體應避免把此次會議貼上五強會議或五大國會議的標簽,建議統一使用‘日內瓦會議’的提法#65377;” [4](P425)到了4月17日,美國政府對日內瓦會議的前途已做出明確結論:“只有兩種選擇,要么達成一種事實上是法國投降的方案,要么達成一種事實上是共產黨國家投降的方案#65377;” [4](P530)顯然,美國政府根本不準備在日內瓦會議上就印支問題認真談判,并竭力阻撓盟國達成協議的努力#65377;美國政府也沒有對會議進行認真準備,4月15日,美國國防部對外軍事事務辦公室主任戴維思寫道:“國防部對到目前為止美國就日內瓦會議的缺乏準備深表關注……鑒于距日內瓦會議開幕時間無多,確有必要考慮美國的會議立場問題了#65377;” [4](P520)概括而言,美國對日內瓦會議的態度是:拖延時日,讓法國在軍事上得以喘息,然后在軍事上繼續對抗;反對會議在印支問題上達成任何協議,認為妥協的結果只能是印支的最終共產主義化,印支局勢只有兩種極端選擇:要么共產黨國家向西方投降,要么西方向共產黨國家投降#65377;美國的會議態度是極端的#65380;不負責任的,主張對抗與拒絕緩和是其態度的實質#65377;
三#65380;美#65380;英#65380;法之間的分歧
既然不愿談判緩和印支局勢,面對法國不見好轉的戰場頹勢,從1953年末艾森豪威爾政府一直為一個問題深深困擾:美國能否在印支投入地面部隊,進行直接軍事干預?
1953年12月18日的一份特別情報估計中,參謀長聯席會議與中央情報局統一認識:“美國軍事干涉印支將給中國以出兵印支以借口,美國如果在越南作戰,那里的氣候#65380;地形#65380;當地民眾對西方干涉的仇恨一起可能導致一場“持久不決的戰爭……最終,美國與越南本國的軍隊將打得筋疲力盡#65377;” [5](P429-434) 12月份聯合戰略計劃委員會(The Joint Strategic Plans Committee,JSPC)與參聯會在上述情報評估之后提交了一份迄今為止最詳盡的美國在印支作戰的假想軍事計劃,認為美國如卷入戰爭,需20萬地面部隊#65380;花費數十億美元,將影響到調撥給北約的資源,并令美軍后勤儲備干涸#65377;[6](P212) 1953年底到1954年的奠邊府之戰又引發美國決策層在1954年春就是否軍事干涉印支問題展開爭論#65377;國務卿約翰·福斯特·杜勒斯與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阿瑟·雷德福希望美國在印支進行軍事干預,援助奠邊府被困法軍#65377;但美國陸軍參謀長馬修·李奇微#65380;空軍參謀長霍伊特·范登保#65380;海軍陸戰隊司令萊繆爾·謝潑德(Lemuel Shepherd)等均反對直接進行軍事干預#65377;在參聯會內李奇微帶頭反對雷德福的意見,認為“美國出兵奠邊府招致的負擔將超出美國能力所及,并有可能引發全面戰爭#65377;” [6](P214)艾森豪威爾總統堅持如無盟友支持#65380;國會同意,美國不能單邊軍事干涉印支地區#65377;[6](P215)但奠邊府危機迫在眉睫,這兩個前提條件短時間內不能具備,面對分歧,美國決策層推出一個妥協性方案:由美#65380;英#65380;法等國組成一個東南亞集體防御組織,以此作為西方對法國在印支潰敗的反應#65377;
3月29日,國務卿杜勒斯對美國海外新聞俱樂部發表公開講話:呼吁西方采取聯合行動反對共產黨陣營向東南亞強加共產黨俄國與中國式的政治體制#65377;4月1日艾森豪威爾總統寫信給英國首相丘吉爾:建立一個反對印支共產主義威脅的西方集團或聯盟,“在我心目中,除貴我兩國外,再加上法國#65380;印度支那聯邦#65380;澳大利亞#65380;新西蘭#65380;泰國和菲律賓#65377;”[7](P384) 3天后,艾森豪威爾收到丘吉爾的回信,“簡短的答復表明,英國很不熱心同我們一起采取一項堅定的立場”#65377;[7](P385)4月3日,杜勒斯召見法國駐美大使,提出準備與盟國一起在印支采取聯合行動,擬議中的參加聯合行動的盟國包括英#65380;法#65380;菲#65380;新西蘭#65380;澳大利亞#65380;泰國#65377;法#65380;英兩國對建立這一聯盟興趣不大#65377;法國認為這一行為會導致中國態度強硬,甚至給它以出兵的借口#65377;英國也認為不宜喪失在日內瓦締造和平的機會#65377;4月9日拉尼埃總統在法國議會就印支政策提出三點綱領:其一,使用一切手段保衛奠邊府;其二,用美援堅持在印支的軍事行動;其三,在即將召開的國際會議上談判獲致和平#65377;[8](P75)為了推動擬議中的東南亞集體防御組織,4月11日杜勒斯飛抵倫敦,英國外交大臣艾登表示:英國不能在日內瓦會議前作出任何承諾#65377;13日,杜勒斯飛巴黎,法國外長皮杜爾認為應避免在日內瓦會議召開前采取任何可能令中國態度強硬的措施#65377; [8](P80)15日杜勒斯返回華盛頓,并準備于4月20日召集英#65380;法等國大使就建立集體安全機制進行磋商#65377;18日,英國大使羅杰·梅金斯告知杜勒斯英國政府指示不許其與會討論這一問題#65377;杜勒斯只好把磋商主題改為就朝鮮局勢的政治解決進行討論,梅金斯這才參加了4月20日的會議#65377;[9](P1469)
顯然,在日內瓦會議召開前夕,在對會議的態度問題上西方陣營陷入分裂之中#65377;美國無意在日內瓦會議上認真談判達成緩和,但同時也不愿單方面在印支投入美國部隊,艾森豪威爾政府提出西方國家在東南亞建立集體防御組織的折中方案#65377;法國在日內瓦會議前夕采取兩手政策,仍竭力爭取美國采取直接軍事干涉#65377;為此,法國在1954年4月4日第一次向美國請求軍事干涉印支,4月23日杜勒斯在巴黎參加北約會議,法國第二次向美國作此請求#65377;[9](P1473-1474)美國則提出美軍事干涉的條件是:印支三國獨立#65380;與盟國一道行動#65380;美國國會批準#65380;法國訓練出能有效作戰的印支國家本土軍隊等#65377;[9](P1475)顯然,這些條件短期內是不能滿足的,美國等于向軍事干涉說“不”#65377;在爭取美國軍事干涉受挫后,拉尼埃政府便寄望于日內瓦會談,希望談判達成緩和,以從印支脫身,對建立集體防御組織,法國采取回避態度,以免破壞和談#65377;英國也希望日內瓦會談能達成協議#65377;英國對會議的態度在4月25日晚(日內瓦會議于26日開幕)艾登與杜勒斯的會晤中表露無遺#65377;英國認為軍事援助奠邊府的被圍法軍無濟于事,英國的立場是:支持法國在日內瓦會議上達成令人滿意的方案;如不能達成方案,英將與美國一起研究采取何種措施保衛泰國與東南亞的剩余部分#65377;英國不同意軍事干涉印支,希望在日內瓦會議上談出結果,并認為即使印支落入共產黨國家之手,仍能守住馬來亞#65377;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在這次會晤中,艾登請杜勒斯對分裂印支的方案進行評論,后者表示分界線劃在北緯17-18度之間,顯然,杜勒斯認為美國這個要價是不會被接受的#65377;艾登則表示,分界線應劃得偏南一些#65377;[9](P555)不難看出,英國對蘇聯的印支分治方案是進行了認真考慮,并愿意就此妥協的,但美國對此不能接受#65377;總之,會議召開前,“美#65380;英#65380;法之間沒有一致意見,沒有共同立場……#65377;”[4](P654-663)
結論
雖然與盟國態度大相徑庭,美國仍在日內瓦會議上希望通過建立東南亞集體防御組織抵制會議達成緩和的協議#65377;這樣,在1954年初,東西方陣營圍繞日內瓦會議的態度主要表現為:美國謀求以建立東南亞集體防御拉住英#65380;法,抵制中#65380;蘇等國的和平政策,拒絕緩和遠東特別是印支地區緊張局勢#65377;英國#65380;法國對和談均抱以希望,但又擔心會議可能無法達成協議,因此沒有完全拒絕美國的東南亞集體防御計劃#65377;在1954年初有關大國對日內瓦會議存在著三種態度:中#65380;蘇等社會主義國家主張通過會議恢復印支和平;美國拒絕緩和#65380;強調對抗;英#65380;法徘徊在對抗與和平之間#65377;哪種態度占上風將決定著日內瓦會議的最終結果,也決定著印支地區是繼續戰爭還是走向和平#65377;
基于美#65380;英#65380;法的會議態度,中國政府提出一系列應對方針:首先,明確美國是印支和平的主要威脅#65377;“(美國)要避免印度支那戰爭的停火,要阻撓日內瓦會議就此問題達成協議”,“(尼克松)說假若法國的軍隊撤離印度支那,美國的軍隊就要進去”#65377;[10](P16)因此,中國在日內瓦會議上要實現的一個重要目標是把美國堵在印支地區之外#65377;其次,中國政府強調要加強亞洲國家間的團結,并提出把和平共處原則用于處理亞洲國家間關系#65377;1954年4月19日周恩來總理會見印度駐華大使賴嘉文時說:“亞洲各國和人民……要團結友好,反對侵略,不參加軍事侵略性的集團”,“我們互不侵犯,互相尊重領土主權,互不干涉內政……我們贊成亞洲各國人民應該可以選擇他們自己的國家和社會制度……”[10](P17)這是周恩來總理在1953年底會見印度代表團時提出“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后,又一次提及類似政策原則#65377;中國政府準備以此為原則爭取亞洲有關國家,抵制美國的僵硬對抗政策#65377;另外,中國政府也認識到美國與英#65380;法之間存在矛盾分歧,在《初步意見》中周恩來寫道:“美英法三國之間在朝鮮問題特別在印度支那問題上以及在許多國際事務上的意見并非完全一致,有時矛盾很大,它們的內部困難也很多#65377;”[1](P154-155)中國政府認識到在美#65380;英#65380;法之間存在著利用其矛盾的可能性,并在會見賴嘉文時向英#65380;法曉以利害:“要告訴英法等西方國家,他們面臨著兩條任選其一的道路,要么搞好和亞洲人民的關系,從而保存他們的一部分利益,要么拒絕這條道路,選擇同美國一起走的道路,從而就會失掉一切而且還會永遠被亞洲人民所唾棄,這將是兩頭失塌#65377;”[10](P17)
這樣,日內瓦會議前夕基于美#65380;英#65380;法的會議態度,中國政府制定出孤立美國#65380;團結亞洲國家#65380;利用美英法矛盾的應對方針#65377;這個方針是中國代表團在日內瓦會議上的行動指針,它的產生是大國會議態度互動的結果#65377;不了解大國的會議態度就不能明白中國在日內瓦會議上政策方針的來龍去脈,這正是本文的意義所在#65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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