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876年1月至2月間,清政府先后通過第一次轉咨、冊封敕使志和一行以及李鴻章復李裕元函等三個直接或間接的渠道傳達了清政府并不反對朝鮮與日本國簽訂《江華條約》以建立外交通商關系的立場,實際上成為影響朝鮮王朝高宗政府開國外交方針的唯一國際因素。王如繪先生關于該條約與清政府勸告“無關”的主張,并不符合歷史事實。
關鍵詞:江華條約;第一次轉咨;冊封敕使;李鴻章;李裕元
中圖分類號:K2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559-8095(2007)04-0020-07
1876年2月26日朝鮮王朝高宗政府同日本明治政府簽訂的《朝日修好條規》(因簽訂于朝鮮西海之江華島而通稱《江華條約》或《江華島條約》),是朝鮮近代歷史上的第一個不平等條約,也是朝鮮近代歷史以及近代中朝關系史的開端。①然而,國內學界(包括香港、臺灣學界)關于清政府與這一重要條約之關系的研究,卻遠遠沒有達到與該條約對近代中朝關系所發生之實際歷史影響所相符合的程度。據筆者調查,專論《江華條約》的論文只有林子候、高偉濃、王如繪之四篇論文。 ②此外王信忠、陳偉芳、王明星、林子候等人的相關論著中也有相當篇幅的論及。③ 因此,王如繪先生發表于《歷史研究》1997年第1期的《〈江華條約〉與清政府》一文(以下簡稱王文),是迄今為止國內學界(含港、臺)直接論及《江華條約》與清政府之關系問題的唯一研究,后來在1999年出版的《近代中日關系與朝鮮問題》一書(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以下簡稱王書)則進一步重申了其觀點。
王文與王書主要是針對“朝鮮半島兩個國家部分歷史學家”關于朝鮮簽訂《江華條約》與清政府勸說有關的論點,提出了《江華條約》的簽訂與清政府的勸告無關的結論,主要論據則有如下兩點:其一,清政府在《江華條約》簽訂前后向朝鮮的兩次轉咨,第一次轉咨中根本沒有勸告朝鮮簽約的內容,第二次轉咨則到達于該條約簽訂之后,自與該條約之簽訂毫無關系;其二,李鴻章致朝鮮政府大臣李裕元之函,其中并無“要朝鮮不顧權益茍且訂約的意思”,且因遞到于該條約簽訂之后,亦與該條約無關。④
筆者認為,探討上述問題首先應澄清兩個前提:一為有無勸告與有無關系即影響,是兩個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的不同概念,亦即直接的勸告只是判斷有無關系或影響的一個充分條件而非其必要條件,沒有直接的勸告未必就不能產生一定的影響;二則有無關系或影響本身就是一個涉及雙邊關系的問題,只有充分考察影響之輸出方與接受方的相關資料,才能最終確定是否有過關系或影響。為此,拙稿擬根據與《江華條約》有關的韓國及日本史料文獻,并參考清政府相關史料文獻乃至中、韓、日各國學界的相關研究成就,進一步深入考察《江華條約》與清政府的關系尤其是清政府對該條約簽訂過程的影響,并就教于王如繪先生。
此外,還應首先指出,李鴻章與清政府勸說朝鮮同日本簽訂《江華條約》之說,最早出自當時在中國上海發行的《申報》[1]以及日人菊池謙讓的《朝鮮雜記》[2](P68-71)一書。至于王文及王書中所列舉朝、韓兩國學界乃至漢語學界相關論述,不過是接受或延續了這樣一種早已出現的看法。
一、《江華條約》簽訂前夕清政府第一次轉咨的影響
1875年9月20日因日本海軍云揚號軍艦侵犯朝鮮西海江華島附近海域而同朝鮮海岸守備武裝發生沖突的“云揚號事件”(又稱“江華島事件”),成為剛剛進入親政體制的朝鮮王朝高宗政府與日本明治政府于翌年初開始“修交通商”交涉的直接契機。清政府最早得知云揚號事件,是在近一個月之后通過日本駐華代理公使鄭永寧給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10月13日信函。[3](P264)當時,無論是總理衙門還是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都沒有對這一事件做出任何評論或反應。到同年12月1日,清政府根據朝鮮王朝奏請使李裕元提交的咨請而將朝鮮國王高宗之子李拓冊封為王世子。[4](卷首圖版6)[5](高宗12年12月16日)[6](高宗12年12月16日)
所謂冊封正是傳統朝貢關系的一個重要禮儀和內容,從而表明至少在當時清政府與朝鮮高宗政府的主觀認識層面上,兩國之間的傳統朝貢關系并沒有受到發生在朝日兩國之間的云揚號事件的影響。到1876年1月10日,總理衙門收到剛剛抵任的日本駐華公使森有禮遞交的“節略”,[3](P264-265)才得以了解江華島事件的基本情況。接著,森有禮先后在北京和保定兩地同總理衙門和李鴻章進行了有關江華島事件的交涉。盡管森有禮最終未能說服清政府接受其無理要求,卻得以確認“今后日本國政府在此問題(秀按:指朝鮮問題)上已無再同清國政府進行交涉之必要”,[7](P544)實際上達到了日本政府當初確立的對華交涉方針的要求。[8](P139)[7](P515-521)
與此同時,清政府將中日之間有關朝鮮問題的上述交涉情況,先后兩次通過禮部而“轉咨”了朝鮮王朝政府,詳見下表一。

由此可知,朝鮮王朝是在《江華條約》簽訂22天以前的1876年2月5日收到清政府的第一次轉咨,當時朝、日雙方只是剛剛開始進行有關會談日程的預備交涉。雙方代表舉行正式會談還是在4天后的2月9日,即上述第一次轉咨是在《江華條約》簽訂前夕朝鮮王朝收到的唯一一份清政府文件。因此,如何正確理解與評價在朝、日交涉期間朝鮮政府收到第一次轉咨的內容及其作用,便成為評價當時清政府對朝鮮政策的一個關鍵問題。筆者認為,首先應當正確理解上述第一次轉咨的內容及其中所欲傳達的信息。
查王書46-47頁中曾概述第一次轉咨中總理衙門奏折及夾片的內容,其中有關總署奏折的概括并無甚出入。至于夾片,則謂一系表明總署“認為朝鮮能夠頂住西方的打擊,便也能頂得住日本的要挾”,二為推測日本侵朝原因之詞,“實際上也在暗示日本不足為懼”,最后還表示“要本《修好條約》之言對日本‘力為勸阻’”云云。按清代官方文書中所謂夾片,是指附在奏折之中隨奏折一起運轉與處理的文件,其形式與內容都稱不上一個獨立文件。[9](P69-73)[10](P87)王書稱奏折后附有奏片,首先不是一個正確的稱呼。而且,王書對該夾片內容的上述概括與理解應該說并不正確。查該夾片中確曾“歷數”近十年來西方列強一再要求清政府幫助他們與朝鮮進行交涉的史實,并指出法、美兩國“兵船往攻朝鮮”且“皆未得志”。然而,通觀該夾片全部內容,就可以發現總理衙門特意利用夾片形式來回顧近十年來朝鮮問題之歷史,并非如王書前引內容是認為朝鮮“既能夠頂住西方打擊亦能頂住日本要挾”,相反卻是為了表達一個更加可怕的憂慮:與朝鮮“鄰封密邇,構釁甚易”而且“近已改從西洋政俗”的日本,“或因為朝鮮輕視激羞為怒,抑或西洋各國前此皆未得志于朝鮮,因而慫恿日本以圖報復,均未可知”。
同時,總理衙門在該夾片中確曾表示要根據1871年《中日修好條規》的相關內容來“力為阻止”日本侵朝,王書第47頁引文作“力為勸阻”,系“力為阻止”之誤。而其重點還是在于強調其“阻止”努力未必奏效的悲觀預料,詳見該句全文:“現在(秀按:日本)使臣森有禮來臣衙門多有辯論,臣等本條規(秀按:指《中日修好條規》)之言力為阻止,能否就我范圍,殊難逆料。”不難看出,總理衙門之所以在上述奏折中特意通過夾片形式而表達上述憂慮,并強調日本未必能夠聽從清政府僅憑口舌來“力為阻止”的后果,無疑是為該奏折所主張之如下對策提供必要的依據:“朝鮮雖隸中國藩服,其本處一切政教禁令,向由該國自行專主,中國從不與聞,今日本欲與朝鮮修好,亦當由朝鮮自行主持。”換言之,總理衙門既主張朝鮮仍為中國之“藩服”,卻又不肯履行宗主國對朝貢國的救助義務,更不希望看到朝鮮與日本“開戰”。所謂朝、日修好之事“當由朝鮮自行主持”之末句,實際上透露出希望朝鮮與日本通過談判達成建交從而避免事態更加復雜化的一種傾向性意愿。這樣一種只求清政府自保而不愿朝、日開戰的不干涉政策,固然源自允許朝貢國“政教禁令向由自主”的傳統原則與慣例,卻在放任乃至默認朝貢國與第三國建立近代外交關系,盡管清政府當局在當時并未充分意識到其意義之重大,仍不失為清政府對朝鮮政策之重大轉變的預兆。
其次,王文與王書先后主張清政府并未向朝鮮“提出勸告或暗示”,上述第一次轉咨內容中“根本沒有勸告朝鮮簽約的意思”。事實上,在朝、日兩國即將進行正式締約談判前夕通過“五百里飛遞”的緊急手段而傳遞上述內容的轉咨,固然是表明清政府的不干涉立場,同時也包含著并不反對朝鮮與日本締結條約的寓意。強調日本與西洋各國的勾結可能性乃至日本未必能夠聽從清政府勸告的悲觀預料,甚至不無隱然希望朝鮮最終接受日本要求的期待,其目的就是后來李鴻章于致總署函中所明確指出的“息事寧人”。[11](P30-32)[3](P267-268)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筆者認為清政府之所以要通過“五百里飛遞”的緊急手段來傳遞上述第一次轉咨,與其說是為了向朝鮮王朝表明因循傳統朝貢關系原則與慣例之不干涉政策,毋寧說是為了趕在朝、日雙方會談之前向一直堅持鎖國政策的朝鮮王朝轉達并不反對朝鮮最終與日本“修好”的意圖。如果只是為了表明不干涉立場,則完全可以通過正常的轉咨渠道來進行緩慢的傳遞,大可不必利用“五百里飛遞”的緊急傳遞手段。因此,清政府對此次朝、日會談的所謂不干涉立場,較之1866年丙寅洋擾與1871年辛未洋擾之際的不干涉政策,[12](P249-280)[13]應該說是有所變化。
簡言之,清政府通過第一次轉咨所要傳達的信息已不僅僅是沿襲朝貢關系傳統的不干涉立場,而是包括不反對甚至希望朝鮮與日本“修好”的寓意,即雖然沒有直接“勸告”朝鮮與日本簽約之內容,卻表示不希望看到朝鮮與日本因云揚號事件而開戰,甚至不無不反對朝、日兩國修好的“暗示”。其中關于朝、日締約通商并不影響中朝之間傳統朝貢關系的認識,正是清政府對朝鮮不干涉政策開始出現新變化的一個重要標志。[14](P31-34)[15]因此,不能將清政府對《江華條約》的上述立場簡單地等同于此前的不干涉政策。
再次,上述第一次轉咨內容中有沒有直接勸告朝鮮王朝簽約的內容,與該轉咨本身是否對尚未正式開始談判之朝鮮王朝的決策過程產生影響,是既有聯系又有區別的兩個概念和事實,亦即對前一概念及事實的認定并不足以否定對后一概念及事實的成立與認定。事實上,朝鮮王朝承文院在收到上述第一次轉咨的1876年2月5日當天,便將“日本使臣到京(秀按:指北京)稱欲與我國修好事奉旨飛咨知照”事上啟國王高宗,隨后又根據國王旨意而撰寫并發出回咨,一方面感謝清政府將“日本往來節略具咨開示,至由五百里飛遞”,并明確表示“第今日本使船來到敝邦江華府前洋,方將差遣大官會晤商辦,續當詳述前后顛末,以備鑒諒”。[16][5](高宗13年正月13日)[3](P307)
如此態度,較之此前清政府轉達西洋各國修交通商之意愿之際一再予以拒絕的頑固立場,無疑是一個很大的轉變,從而表明清政府對朝、日修約問題的強烈關注確實對朝鮮王朝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朝鮮國王高宗于上述復咨后的第二天,明確指示政府大臣們“稟處”與日本代表會談事宜,[5](高宗13年正月14日)[17](丙子年1月14日)后來又嚴厲彈壓以前司諫張皓根、前參判崔益鉉為代表之保守士林的反對輿論。[5](高宗13年正月23日)[6](高宗13年正月23日)而最終批準簽署《江華條約》,應該說都與清政府的上述第一次轉咨不無關系。就在江華會談猶在進行的2月17日,高宗在漢城會見清政府冊封敕使志和一行,還特別表示感謝“總理衙門飛咨之舉”,并要求志和一行返回北京“以此意轉達天陛”。[18](高宗13年正月23日)
在當時的朝鮮王朝,所謂朝貢關系體制觀念與“事大交鄰”的對外觀依然是主流的社會意識,三年前被迫交出攝政大權的大院君仍以其曾經實施十年的鎖國政策而得到以士林為代表之保守派勢力的廣泛支持。[19][20]因此,處于宗主國地位的清政府通過“五百里飛遞”的非常手段,傳遞第一次轉咨所表達之并不反對朝、日修好的立場,對于進入親政體制才三年的朝鮮王朝高宗政府抵制保守勢力及其輿論的強烈反對進而推行開國外交,無疑能夠成為一個有力的憑借和支持。對此,日本學者田保橋潔也曾指出當時的高宗政府“為了彈壓廟堂的排日論并將方針轉換到日韓國交調整而需要強大的壓力”,亦即來自清政府的支持態度。[7](P550-551)
在上述清政府第一次轉咨到達后隨即開始的修約談判過程中,朝鮮王朝代表還曾一再援用清政府提供的外交情報。在2月11日的舉行的第一次會談中,朝鮮方面全權代表申櫶等人就曾根據1867年清政府提供之日本將攻擊朝鮮的新聞報道資料,[3](P51-55)[4](P373-374)強調造成朝、日之間“三百年舊好”失和的原因實際上在于日方。[6](高宗13年正月19日)[17](丙子年1月19日)可以看出,清政府通過咨文方式傳達給朝鮮的有關國際形勢的信息及其見解,對朝鮮政府的對外認識及其外交決策產生了實際影響。
到2月12日的第二次會談時,日本代表提出了修好條約草案,而朝鮮方面在討論該草案內容時所參考的就是此前清政府先后提供的中國與歐美各國條約。如朝鮮方面鑒于朝、日兩國君主的不同稱號(秀按:當時朝鮮王朝由于同中國所保持的朝貢關系體制而只能稱其君主為“朝鮮國王”,而已通過明治維新來實現“王政復古”的日本則徑稱其君主為“大日本國皇帝”)容易造成字面上的尊卑差異,因而提出在條約前言部分“只舉國號而不必稱兩國君上位號”的反建議并最終予以落實,就是參照中英《天津條約》條約中“頭辭只稱大清國特簡大學士某大英國特簡伯爵某云云”的先例。[17](丙子年1月26日)[21](P96-103)
至于清政府發出的第二次轉咨,則是在《江華條約》簽訂18天后的1876年3月16日才抵達朝鮮,誠如王文與王書所已指出的那樣,不可能對《江華條約》的簽訂過程產生什么直接的影響。然而,清政府對朝日“修好”問題的再度強烈關注,確實給朝鮮王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詳見朝鮮王朝對此次第二次轉咨的復咨:
“今者自日本事幹,再荷飛咨,指示機要,不惟照會往復辯論消詳,至若北洋大臣問答,說話委曲懇摯,顧恤小邦,靡不用其極。”[16][6](高宗13年2月21日)[3](P321-322)
可見,至少在朝鮮王朝的主觀方面,對于清政府接連兩次通過“五百里飛遞”的緊急手段來傳達一系列相關外交文件,是視做對朝鮮簽訂《江華條約》問題的“指示機要”,而這正是清政府先后兩次“飛咨”對朝鮮方面產生相當影響的客觀證明。
二、清政府冊封敕使的影響以及李鴻章“函勸”情況
在《江華條約》簽訂前夕清政府對朝鮮的影響,除了上述第一次轉咨外,還有恰好訪問朝鮮的王世子冊封敕使以及恰好于此前訪華歸國的奏請使李裕元這兩個渠道。如前所述,1875年12月1日即在獲悉江華島事件一個多月之后,清政府已通過光緒皇帝的諭旨將朝鮮國王高宗之子李拓冊封為王世子。此前,清政府已任命前盛京戶部侍郎志和與內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烏拉喜崇阿為正副敕使。據《德宗實錄》卷20(中華書局,第52冊,第320頁);《韓國國史編篡委員會》影印本,見《同文匯考》(三),第1553-1555頁。按同文匯考以及朝韓日等學界相關論著中記錄“志和”為“吉和”,均誤。志和一行于1876年1月2日從北京出發,同年2月16日便在漢城舉行了根據傳統朝貢關系原則與慣例的正式冊封儀式。[22](P1553-1555)[6](高宗13年正月22日)
志和一行早在渡過鴨綠江進入朝鮮境內的義州地方時,就曾見到“馬上飛遞”清政府第一次轉咨的情景,并恰好在朝、日雙方經過兩次會談后進一步磋商修好條約草案之際抵達漢城,自然要對這一問題表示關注。2月16日與17日志和一行在漢城先后兩次會見朝鮮國王高宗, 都曾談到朝、日修好問題:[18](高宗13年正月22日,正月23日)
2月16日:“予(秀按:指高宗)曰:敕使亦聞倭舡出來之事乎?基世(秀按:指朝鮮遠接使鄭基世)曰:到坡州站時請見兩使槩言倭舡事,曰在義州時得見都京(秀按:指北京)禮部咨文馬上飛遞者……上敕(秀按:指志和)曰:本事顛末愿聞之云, 故略云曰:戊辰年間(秀按:指1868年)倭國一變其國制……上敕曰:誠是矣。副敕(秀按:指烏拉喜崇阿)曰:倭情本多難測,海防戒嚴不可疏忽矣。”
2月17日:“予曰:日本人以書契事率兵舡來泊畿沿,謂有約條又此相持,而向有總理衙門飛咨之舉,不勝感激。敕使曰:路上早聞此話,客心不安,深望貴國預設防御為好,但書契事相持可欽可欽。予曰:兩大人還朝之日,亦以此意轉達天陛,深所望也。敕使曰:并當轉奏。副敕曰:聞他有設館之說云,果有此否?予曰:此非欲設館于江華者也。副敕曰:雖不知欲在何處,然聞甚不安。”
志和與烏拉喜崇阿對正在進行中的朝、日會談表現出強烈關注,希望會談能夠取得成功并取得具體成果(如詢問日本“設館”之事),同時還要求朝鮮王朝認真戒備日本的侵略威脅,基本上與前述清政府第一次轉咨所欲傳達的信息相一致,大體反映了當時清政府的政策意圖。朝鮮國王高宗在第二次會見志和一行的翌日即2月18日,就根據議政府“啟言”而指示“日本通商條約等節爛加商榷”,促使會談進入具體磋商條約草案的實質階段,也可以說與上述兩次談話不無關系。對此,發行于中國上海的《申報》曾在1876年6月14日專門報道這一事件,指出清政府敕使對朝鮮王朝的影響。[1](1876,6,14)
如果說上述清政府冊封敕使代表著正式的官方渠道的話,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與朝鮮王朝大臣李裕元的書信聯系則可以說是一個非官方的私人渠道。早在1875年12月底,朝鮮王朝世子冊封奏請正使李裕元于回國途中,通過永平知府游智開主動致函李鴻章表示“景仰”之意并希望“下答教”,據《論日本派使入朝鮮——附朝鮮使臣李裕元來函》,見吳汝綸編《李文忠公全書·譯署函稿》第4卷,第31-32頁;《總署收北洋通商大臣李鴻章函附件一:照錄朝鮮使臣李裕元來函并答復函稿》,見《清季中日韓關系史料》第2卷,第276-278頁。另王文與王書均稱李裕元為朝鮮“國王李熙的叔父”,誤,查李裕元與朝鮮國王并無親屬關系。從而開始了兩人之間歷經6年計17封來往信函的書信聯系,進而由私人書信聯系而逐步發展為清政府與朝鮮王朝之間的一個秘密外交聯絡渠道。[23]其中,李裕元的上述第一封書信是通過游智開于1876年1月9日轉送到駐節保定的李鴻章手中,而此時正是李鴻章與日本公使森有禮會談前夕。李鴻章根據游智開關于“李裕元即系該國執政之列”的介紹以及李裕元“尚知禮儀,并非拒人太甚”的判斷,當即于第二天即1876年1月11日擬寫復信,對朝日兩國的“邇來交際如何”表示關心,并指出中國“幅員過廣,三面環海,揆厥形勢,既未能閉關自治,不得不時加防備”。[11](P30-32)[3](P276-278)[24]隨后,李鴻章在同年1月22日遞到總理衙門的信中專門論述朝、日紛爭問題,并根據朝、日兩國“兩相怨怒,釁端已肇,則兵端易開”而清政府又無力過問的現實情況,提出如下對策建議:“似宜由鈞署迅速設法,密致朝鮮政府一書,勸其忍耐小忿,以禮接待,或更遣使赴日本報聘,辨明開炮擊船原委,以釋疑怨,為息事寧人之計。至該國愿與日本通商往來與否,聽其自主,本非中國所能干預。”其基調為只求自保而不愿看到朝鮮與日本開戰,甚至不反對朝鮮與日本“通商往來”。這樣一種政策主張,實際上反映清政府已無力保護周邊朝貢國之安全的現實實力狀況,也可以說是歷經兩次鴉片戰爭之后清政府所謂“撫夷”方針[25](P214-215)在對朝鮮政策領域的反映和表現。同時,李鴻章通報了與李裕元的書信聯絡經過及其信稿,并特別強調因游智開介紹李裕元屬朝鮮“執政之列,鴻章故于復書中略及外交之意”。[11](P30-32)[3](P276-278)
正是根據李鴻章的這一建議,總理衙門于同年2月27日再次以“五百里飛遞”方式給朝鮮發去了前述第二次轉咨。就是說,李鴻章給李裕元的上述復信與給總理衙門的對策建議實際上是出于同樣的政策意圖,即不希望朝、日關系破裂亦不反對朝鮮與日本建交通商,從而達到既能維護清政府的周邊安全又能維護中朝兩國傳統朝貢關系的目的。其中不反對朝鮮與日本建交通商的立場,便是前此對朝鮮不干涉政策中未曾有過的新變化新內容。
如前所述,總理衙門的第二次轉咨是在《江華條約》簽訂18天之后才抵達朝鮮,至于李鴻章給李裕元的上述復信也因為通過游智開轉交朝鮮王朝陳慰正使李秉文來遞送,因而是在《江華條約》簽訂一個多月之后的1876年3月底才送到李裕元手中。據《答游天愚智開贈橘樹書》所附原書,見李裕元《嘉梧藁略》;《日省錄》高宗13年3月初6日;《高宗實錄》高宗13年3月初6日。按王文中曾用相當篇幅(《歷史研究》1997年第1期,第88-89頁)來推論李鴻章給李裕元的復信是由朝鮮政府朝貢使李秉文一行“捎往朝鮮”,卻沒有能夠提供直接的史料依據。其實,前引李裕元《嘉梧藁略》中“答游天愚智開贈橘樹書”所附錄“原書”即游智開為此專致李裕元的信,內稱“謹將我中堂(秀按:指李鴻章)復書托李君秉文寄上,伏乞鑒收”。換言之,李鴻章給李裕元的復信并沒有能夠對《江華條約》的簽訂過程產生直接的影響,而李鴻章試圖通過復信中“略及外交之意”來影響李裕元及朝鮮政府對外政策也是事實。三年后的1879年8月31日,李鴻章曾在給光緒皇帝的奏折中提到自己當初復信李裕元的意圖。其中說:“臣職在通商,既不能不廣示牢籠稍同遐邇之氣,復不能不代為籌畫俾免阢隉之虞,因于復書略著外交微旨。”[26](P44)
因此,李鴻章于1882年對美國水師提督薛斐爾(又譯薛孚爾、舒富,Shufeldt, Robert Wilson)所稱朝鮮方面“曾經本大臣函勸,方肯與日本立約”之說,據《籌議朝鮮與美定約》所附《美國水師總兵薛斐爾來見問答節略》,見《李文忠公全集·譯署函稿》卷13,第7-10頁。另王文標記薛斐爾英文姓名,其中“Schufeldt”為“Shufeldt”之誤(見《歷史研究》1997年第1期)。至少“函勸”部分是事實,而朝鮮政府經自己“函勸”之后“方肯與日本立約”則是夸大其辭。王書既稱李鴻章此次復信“當然是意在諷示朝鮮采取靈活外交政策,與日本建立正常邦交”,旋稱其中“并無要朝鮮不顧權益茍且訂約的意思”,則可以說是自相矛盾的表述。在邏輯上,有無“函勸”之事與有無“要朝鮮不顧權益茍且訂約的意思”并不是同一內涵的概念,因而不能根據后者來確定前者是否成立。
另查李裕元一行完成王世子冊封奏請使命后回到漢城復命,是在1876年1月12日,亦即在1875年9月云揚號事件爆發之后朝鮮王朝緊張地準備對日交涉之際。此前,李裕元已在永平給李鴻章發去第一封信并明確表示希望得到回信,實際上是要求在兩人之間建立一個比較固定而又密切的書信聯系。隨后,李裕元又在途經奉天時,同清政府盛京兵部侍郎繼格等人商談朝鮮對日關系問題,并在復命時向國王高宗報告了其內容。[18](高宗12年12月16日)[24][27](P34)李裕元在訪華期間的上述活動及其所了解到的信息,對于即將開展對日交涉的朝鮮王朝政府無疑具有相當的影響。日本學者田保橋潔就曾指出,李裕元“盡管沒有獲得同李鴻章會談的機會,畢竟還是能夠有所文通,而且確認清國官界的氣氛為憂慮朝鮮不自量力地同強鄰(秀按:指日本)生事而牽累宗主國(秀按:指清朝),對于國王與戚臣們壓制以大院君為中心的排外論者并確立對日交涉和平方針,不啻于獲得了最為有力的支持”。[7](P552-553)
對此,王文卻提出“假使朝鮮政府堅持平等建交的原則,不在主權問題上讓步,并主動取得清政府的支持”,則日本亦未必發動戰爭,甚至提出“如果緊接其‘龍興之地’的朝鮮真的受到侵略,清政府決不肯袖手旁觀”的假設性推論。且不論這種“歷史的假設(historical if)”能否成為歷史研究的依據,根據總理衙門于1876年1月22日收到并接受其政策建議之李鴻章函的前引內容,是主張“息事寧人”并認為“于中土恭順實出至誠”的朝鮮最終會接受清政府的勸告,“如必不從,而我所以字小國待與國之心亦交盡矣”。[11](P30-32)[3](P276-278)就是說,在當時清政府有關政策文件中,并無能夠證明王文所謂“決不肯袖手旁觀”之推論的內容。同時,王文與王書先后主張朝鮮王朝于事后咨報之際沒有呈遞《江華條約》之原文,是因為朝鮮政府“深知”其中第一款訂明朝鮮為“自主之邦”,且未署清朝年號“有失藩屬之道”因而有意敷衍。如此推斷,實際上隱含著一個當時朝鮮王朝方面已經十分清楚該條約中“自主之邦”內容之現實意義的邏輯前提,而事實并非如此。朝鮮王朝咨報與日本修好之咨文本身已足以表明其對這一問題的基本認識,即簽訂《江華條約》是同日本“講信修睦”三百年之后的“重尋宿好”,因而所咨報該條約之“綱領節目大略”也不過如下兩點:因兩國君主“稱號之有所嫌礙”而只用兩國“臣僚平等通信”;援互市舊例而“許其港口通商”。[28](P9)
至于約文中“自主之邦”句,根據當時朝鮮政府的主觀理解,其實同清政府第一次轉咨中朝鮮“一切政教禁令向由該國自行專主”之內容并無二致。1882年2月14日,朝鮮政府領選使金允植就曾在同李鴻章會談時,明確指出:“敝邦在中國為屬國,在各國為自主,名正言順,事理兩便。”[29](P52)直到1889年,曾經留學日本、美國并遍游歐洲各國的朝鮮著名開化派人士俞吉浚仍在其《西游見聞》一書中,主張當時中朝關系為受貢國與贈貢國之關系,“贈貢國之體制,向受貢國及諸他國為前后之兩截,受貢國之體制,對贈貢國及諸他國,亦為前后之兩截”。[30](P116-117)就是說,承認對華朝貢關系同時又主張朝鮮對其他各國自主,即試圖兼容傳統與近代兩種不同國際關系體制以適應當時對外關系的現實變化,正是近代朝鮮王朝對外認識的一個重要變化,《江華條約》則不過是這樣一種變化的開始。
又查李鴻章于1889年12月答復朝鮮政府駐津官員金明圭文時,也曾明確指出“朝鮮雖與各國訂約,仍是中朝屬邦,其與各國交際,冒稱自主,是中朝寬容之大度”,[31](P270)即朝鮮在對外關系方面聲稱自主,實際上是得到了清政府的允許。簡言之,至少在當時朝鮮王朝主觀認識層面上,并未認識到條約中“自主之邦”之句的嚴重意義,認為與日本簽訂《江華條約》并不妨礙同清政府保持的朝貢關系。這就是朝鮮政府于事后咨報條約其事而沒有呈遞其約文的一個主要原因,亦即王文所曾引用之李鴻章1882年11月15日奏折所謂“在朝鮮昧于公例,無足深責”。[32](P7-13)[33](P32-37)根據這一點來指責朝鮮王朝有意敷衍,應該說不無以今苛古之意。
事實上,朝鮮王朝在簽訂《江華條約》后,不僅有報告其“綱領節目大略”之上述咨文,還有專門感謝清政府兩次“飛咨”的前述咨復,[16][3](P321-322)后來在派使赴日“修信”及對日開港之際也都根據傳統朝貢關系原則而一一咨報在案,全然看不到故意“有失藩屬之道”跡象。朝鮮王朝如此認識與作為,同清政府先后通過德國公使巴蘭德(又譯班德,Brandt, Maximilian August Scipio von)及日本公使森有禮收到《江華條約》的全文卻“并未一加駁斥”(前引李鴻章奏折語),實際上是出于同樣一種對外認識,即依據傳統朝貢關系的觀念,朝、日之間“修好”與否并不影響中、朝之間朝貢關系。
正因為如此,當時中、朝兩國統治階層所堅持的傳統朝貢關系觀念與體制同日本所竭力主張的近代條約關系之觀念與體制發生沖突,從而使得《江華條約》成為朝鮮歷史乃至中朝關系由傳統而近代之歷史性轉變的開端。至于王如繪先生指責該條約中未署清朝年號,則顯然是由于不了解有關朝、日關系歷史知識的緣故。查朝鮮王朝自17世紀中葉以來,便在對日外交文書中只用干支而不用年號來標記年代,即自從明朝滅亡之后便在對日國書中從未使用過清朝年號。[34]《江華條約》既然被當時朝鮮王朝認為是重修“三百年宿好”,在年號標記等方面自然也要延續此前對日“交鄰”文書的慣例,因而談不上什么故意“有失藩屬之道”。
三、結論
綜上所述,清政府通過第一次轉咨以及恰好在《江華條約》簽訂前夕訪問朝鮮的世子冊封敕使志和一行,先后表達了對朝、日“修好”問題的強烈關注乃至不反對朝鮮與日本建立近代條約關系的立場,從而成為客觀上影響乃至支持朝鮮王朝高宗政府確立和實現對日和平交涉方針并最終簽訂《江華條約》的唯一國際因素。至于此前來華奏請世子冊封的朝鮮王朝奏請正使李裕元,則通過致信李鴻章并與清政府官員會談等方式,了解到當時清政府對朝鮮政策的傾向與意圖,并在回國復命之際將其內容及時報告即將開始對日交涉的高宗政府,同樣對實施對日和平交涉并簽訂《江華條約》產生了相當影響。清政府的上述態度與作為,較之1866年及1871年朝鮮相繼遭受法國及美國武裝侵略之際的不干涉立場,無疑是一個值得注意的重要變化。
鑒于當時朝鮮王朝與中國清政府之間的傳統朝貢關系,尤其是在高宗政府面臨國內保守勢力強烈反對之際,清政府通過上述三個渠道直接或間接地產生的影響,對當時的朝鮮王朝高宗政府而言實際上是唯一能夠憑借與依賴的國際支持,對此理應給予符合歷史實際的合理評價。清政府的上述立場與態度,盡管仍因循著基于傳統朝貢關系原則與慣例的不干涉政策,卻在堅持對朝鮮的傳統朝貢關系的同時并不反對朝鮮與日本建立近代條約關系方面,已開始呈現出一種試圖承認乃至兼容傳統與近代之兩種國際關系體制的政策傾向, 這正是不同于此前清政府對朝鮮不干涉政策的一個新變化所在。盡管這樣一種新變化還不足以改變清政府對朝鮮不干涉政策的基調,盡管清政府主觀上尚未出現直接干預和介入朝鮮對外關系事務的明確意圖乃至政策,但它對當時朝鮮王朝高宗政府簽訂《江華條約》所產生的客觀影響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換言之,盡管清政府并未直接勸告朝鮮政府簽訂《江華條約》,而王如繪先生關于《江華條約》之簽訂“與清政府的勸告無關”的結論,卻并不完全符合上述歷史事實。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在于王如繪先生沒有能夠充分地參閱與該事件有關的國內外文獻史料及相關研究成果。無論是王文還是王書,對清政府冊封敕使的情況都沒有任何言及,從而完全遺漏了這一直接影響渠道。對于清政府第一次轉咨所產生的具體影響,也主要是根據清政府方面史料文獻來進行分析和判斷,卻沒有能夠充分考察該轉咨對朝鮮王朝所產生的實際影響。對于李鴻章“函勸”一事的分析,則只注意李裕元收到李鴻章第一次復信的時間,卻完全沒有考察作為這一渠道之另一方的李裕元本人對清政府政策立場與傾向的了解及其對朝鮮王朝的影響。
就是說,研究近代中朝關系史卻沒有能夠充分參閱與之直接相關的朝鮮王朝方面史料文獻以及國內外學界相關研究成果,是導致王文與王書相繼出現上述偏頗的主要原因。對此,當時還是國立清華大學教授的蔣廷黻于20世紀30年代所提出的如下主張,應該說迄今仍具有十分重要的提醒意義:“外交史的特別在于它的國際性質。一切外交問題,少則牽連兩國,多則牽連數十國。研究外交史者必須搜集凡有關系的各方面的材料,根據一國政府的公文來論外交,等于專聽一面之詞來判訟。”[35](自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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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