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研究中的性別話題

[摘要]社會性別研究已成為國際人文社會科學領域中一個重要的熱點話題。旅游研究中的性別話題在國外始于20世紀70年代，從最初對女性的單一研究發展到今天從社會性別視角對男女兩性的全面對比，研究內容多樣，理論體系初步形成，并已積累了大量的研究案例。國內旅游研究中對性別的關注則多集中于對女性旅游市場、女性旅游者行為、旅游與少數民族婦女發展等幾方面，且大多是在統計年鑒分析和文獻歸納基礎上的簡單描述和總結。本文從研究對象、研究內容、研究方法等方面評述了國內外旅游中的性別研究．并對相關研究的不足和未來關注點進行了分析和預測。

[關鍵詞]生理性別；旅游研究；性別話題

[中圈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07)02—0043—06

1前言

20世紀六七十年代，西方發達國家掀起了規模宏大的第二次女權主義運動的浪潮，進而促進了世界范圍內女性主義學術研究及性別研究的蓬勃興起。性別研究(Gender Studies)是由婦女研究(Women's Studies)引發的。包含兩方面的命題：一是特指女性研究，二是包含兩性的研究，強調用性別分析方法解構社會生活中的一系列“人”的問題。社會性別研究由婦女研究延及社會學、政治學、歷史學、文學等人文社會學科，成為各學科研究中的新的切入點。聯合國各種文件也多次提倡將社會性別意識納入決策的主流，以推動社會政策中的性別意識發展。在聯合國各種統計中，社會性別統計已成為重要的統計指標。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旅游研究中的性別問題自然也就成為國外學者普遍感興趣的研究內容。

男女兩性的差異首先是自然的和生理的，更是社會的和文化的，這就是所謂的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生理性別(sex)指的是與生俱有的，基于男女之間的生理差異的生物屬性。社會性別(gender)則作為社會的構成，特指通過社會后天習得的，與性相關的一套規范期望和行為，特指男性／男性氣質和女性／女性氣質的觀念和理想。將社會性別區別于生理性別并努力與后者劃清界限，是西方女權主義研究的最新成果。下文中關于性別的論述都是基于社會性別角度的。

2國外旅游研究中的性別話題

本文研究選取的文獻主要來源于Elsevier Science數據庫，將tourism、gender、women、female等作為關鍵詞，一是以國際旅游研究領域內兩個重要的SSCI期刊《旅游研究紀事》(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和《旅游管理》(Tourism Management)為數據庫進行檢索；二是將檢索范圍擴展到西方人文地理學、社會學、休閑學、文化人類學等重要雜志和部分著作，所選文獻基本能反映國際旅游中性別研究的發展歷程和主要研究特點。

2．1 發展歷程

20世紀70年代以前的旅游研究基本上是把人作為一個完整的社會群體來進行研究。較早關注旅游中性別差異的學者是史密斯(Smith)和德。卡特(De kadt)。史密斯(smith)在其1977年的著作《東道主和游客：旅游人類學》中，描述了旅游目的地社會中女性的角色，他通過研究還指出女性在旅游決策中往往起著主導作用。德·卡特(De kadt)在1979年出版的《旅游：發展的通道》一書中，也通過旅游給幾個國家女性帶來的就業、地位、民俗的變化分析，探討了旅游對目的地女性的影響。

20世紀80年代以后，性別研究的觸角較廣泛地伸入到旅游研究中。在繼續關注女性的同時，強調對兩性共同參與的關注。如賈尼斯(Janice)研究了委內瑞拉購物旅游的發展對當地男人和女人工作機會的影響，使長期形成的男人外出打工的遷移模式發生了改變，相對于素質較低的女性而言，旅游業的發展給男人提供了更多的就業機會。這時期的研究雖然認識到男女性別差異研究的必要性，但研究的重點還是集中于旅游中的女性，主要是對旅游性別分工模式的探討，內容比較單一，參與研究的學者也不多。

20世紀90年代女性主義學術研究的深入和第四屆世界婦女大會的召開，掀起了女性和性別研究的熱潮。1994年威挽(Vivian)等編輯出版的《旅游中的性別分析》是最早關于旅游與性別研究的專集。它通過案例研究，論證了性別分析在旅游研究中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強調在旅游發展中形成的性別關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變化的。1995年，《旅游研究紀事》特別出版了“旅游中的性別”專刊，學者們通過不同的學科視角，廣泛深入地研究了旅游中的性別問題。此階段旅游性別分工的探討更加深入，但是性別研究的主要對象變為旅游目的地的居民，重點是旅游對目的地居民社會文化影響中的性別差異。旅游者行為的性別差異研究也得到了部分學者的關注。總體來看，這個時期成為旅游性別研究的高潮階段，性別分析已成為旅游研究主流的有效部分。

21世紀以來，旅游研究中的性別研究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研究的深度和廣度都得到拓展。研究的側重點有所改變，如對旅游者旅游感知、旅游動機的性別差異的研究得到加強，旅游目的地的性旅游問題繼續受到關注。旅游產品和市場營銷中的性別差異成為新的研究課題。

2．2主要研究話題

2．2．1旅游行為中的性別差異

國外學者對旅游行為中的性別差異的研究是多方面的。愛里普斯(Elspeth)和沙瓦(shaw)通過對荷蘭人格類型理論的實證研究，證明了被調查者的人格類型、性別與旅游行為之間存在顯著關系[30](如圖1)。威挽(Vivian)等在分析旅游者性別與旅游者行為的關系后指出，旅游是一個有性別差異的社會產物，因此與旅游發展有關的所有因素都與性別有關系。男女參加與性別有關的不同社會活動，并影響了旅游動機和旅游行為。學者們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旅游感知、旅游動機、旅游決策等幾方面，主要是針對旅游者進行的研究，也有部分關于目的地居民對旅游的感知和動機的研究。

(1)旅游感知的性別差異

旅游感知的性別差異涉及多方面，例如安全感知、文化感知、空間感知、舒適感知、依賴感知等等。不同性別的冒險者對同一行為的體驗是不同的。內爾(Neil)在倫敦調查介于15—34歲年齡的游客時發現，女性比男性更容易意識到夜晚的危險性，在公共區域中男性比女性更少意識到他們處于危險中。在日本工藝旅游中，那些參與性的文化旅游活動更容易為女性所喜好。對澳大利亞1日游游客的調查顯示，女性游客對景點空間結構的感知能力較男性游客差，但女性游客對服務質量和舒適程度就更為挑剔。也有與前述研究不同的案例，如美國愛達荷州的男女居民對旅游依賴程度的感知沒有性別差異，他們都認為城鎮的發展對旅游的依賴很高。

(2)旅游動機的性別差異

年輕男女的出游動機是有區別的。女性主要表現出文化動機、購物動機、浪漫動機等，而男性旅游的動機更多則與體育鍛煉、探險、度假等有關。1987年萊因(Laing)對英國游客的抽樣調查就發現，男性(82％)更傾向于休養、日光浴和參觀旅游設施；相對而言，超過半數的女性(58％)卻展現了更活躍的行為，如參與歷史和文化的體驗性活動、散步和購物游。

旅游目的地居民發展旅游的動機也受到了學者們的關注。南希(Nancy)等從尋求自主性、對社區貢獻、產品多樣性3方面研究了農場主發展鄉村旅游的動機的性別差異。

(3)旅游決策中的性別差異

過往對家庭旅游決策的研究較多。梅爾(Myers)和邁克雷夫(Moncrief)指出夫妻雙方會共同參與旅游決策，但旅游線路絕大部分都是由丈夫決定的，而住宿多為共同決策的結果。而尼克拉斯(Nichols)和斯尼彭格(Snepenger)認為就整個生命周期而言，共同決策呈下降趨勢。安東尼(Antoine)通過對妻子的問卷調查進一步確定在旅游決策的各個階段妻子的參與程度，其結論對市場營銷和旅游經銷商具有重要意義。

此外，旅游目的地選擇的性別差異、女性游客的購物行為和出游行為等也成為較受重視的研究領域。

2．2．2旅游就業中的性別差異

發展旅游業對女性就業有著重要意義。國際勞工組織(ILO)指出，旅游業中有近一半的女性就業者，在餐飲服務和旅館住宿服務中甚至高達90％，而且女性從事的大多是低職位的、缺少發展機會的、低報酬的、臨時性的工作。學者們在對英國、塞浦路斯北部、巴厘島、墨西哥、菲律賓、日本等案例地的研究中發現：在不同國家和地區，女性就業可能顯現出相同的特征，也可能因為社會文化的差異而互不相同。在巴厘島，婦女在非正式的小型旅游服務業中有較多的機會；而在塞浦路斯北部，婦女大多在正式的國營公司工作；在墨西哥和菲律賓的旅游勝地，一些傳統的女性崗位，如賓館服務員、洗衣店員工等，逐漸成為男性的領地。婦女參與旅游業，提高了她們的社會地位和家庭地位，但也使得她們在家庭角色、經濟生產角色、社區管理角色的平衡中處于兩難的境地。

2．2．3旅游市場營銷與性別

20世紀80年代以來，女性逐漸活躍于社會的各個領域。女性的家庭角色和社會地位都在改變和提高，閑暇時間增多，外出旅游的女性大幅度增多。納扎瓦(Nozawa)認為日本女性旅游市場，尤其是年輕女性市場已經是并且將繼續是最有活力和潛力的一部分。2003年紐克塞(Yuksel)在克里特島酒店業的調查顯示：女性游客已經占到游客總數的49％。但是旅游產品和旅游營銷的模式仍然是以男性為主導，為游客們提供的是中性化和男性化的旅游產品。在歐美國家，女性商務游客的數量迅速增加，但是她們的需要卻得不到滿足。希納(sheena)的研究表明，中性化的產品和營銷手段對于滿足日益增長的女性商務游客市場的需要不是一個有效的策略。

2．2．4性旅游

旅游與性的研究源于20世紀80年代，當時學者們主要關注的是到發展中國家的男性旅游者和當地的妓女。男性游客和當地婦女的性關系通常被稱為性旅游。瑞恩(Ryan)認為，多種多樣的性旅游基于兩個關鍵尺度：自愿的／誘導的、商業化／非商業化的。他認為男性旅游者與妓女交往的動機是多樣的，性旅游的發生更多是妓女對男性游客的誘導。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學者們注意到，在牙買加、巴巴多斯島、厄瓜多爾、多米尼加等不發達國家和地區，來自歐洲和北美的女性游客和當地的沙灘男孩發生了性關系和浪漫愛情。男性游客和妓女交往的動機與女性游客和沙灘男孩交往的動機存在著明顯差異，大多數男性游客與妓女以性刺激而結束，而女性游客更多選擇浪漫的旅游經歷，甚至產生愛情。此外，瑞恩(Ryan)還把旅游和旅游中的色情活動作為一種邊緣行為進行了探討。認為性旅游是正常旅游的組成部分，并提供了“干涉機會”模型來解釋導致游客買春的環境。

2．2．5民俗文化變化的性別差異

民俗帶有強烈的性別色彩。任何民俗都體現出性別關系和性別文化，只是體現的方式不同、強度不同而已。旅游對目的地民俗文化的影響必定也與性別相關。摩爾(Moore)研究了旅游對希臘小鎮阿切娜(Arachora)居民飲酒習俗的影響，此影響顯現出明顯的性別差異特點。小鎮居民飲酒習俗的變化分為3個階段：20世紀60年代旅游發展前，男性居民飲當地產的葡萄酒和齊普羅酒，女性只能在家里和舉行慶祝活動時飲葡萄酒；1960—1980年，受外來游客的影響，男性的飲用酒變為啤酒，女性的飲酒習俗沒有變化；1980年以后，旅游影響為女性飲酒提供了多種選擇和寬容，男性飲用進口酒的人數大大增加。旅游對目的地民俗文化的影響是巨大的，其中的性別差異也應該是明顯而多樣的，目前對它的研究還處于初期階段。

2．2．6女性傳統角色的變化

旅游發展促進了手工藝品的生產，更為掌握手工藝品生產技術的女性提供了新的發展機會。辛西亞(cynthia)的研究展示了2個瑪雅婦女生產銷售旅游工藝品的經歷，旅游發展使瑪雅婦女丟棄了傳統的家庭婦女角色，跨越了語言和文化上的障礙，由家庭走向社會，增強了她們的能力和信心。阿禮遜(Alison Lever)在研究西班牙旅游勝地勒羅德瑪(Llore de Mar)的旅游移民工人時也發現，盡管旅游給那些來自鄉村地區的婦女提供的是低收入、季節性的工作，但經濟收入已經較過去從事的農業工作要高出很多，旅游移民使她們的家庭權力和家庭地位有所提高，傳統的家庭角色被重新定義，甚至在一些地區，由于婦女在旅游經濟活動中比男性更活躍，在經濟結構里比男性更有前途，長期以來男性形成的家庭經濟支柱地位被婦女所逐步取代。

2．2．7性別話題的研究方法

回顧一工作方法(Memory-work)是一種社會學的解釋方法，它主要被用來解釋個人如何構建自己到社會關系中的過程。霍格(Haug)最早選擇其作為女性主義的社會解釋理論來研究女性旅游者的經歷。克洛福(Crawford)進一步敘述了該方法的具體應用步驟，認為回顧一工作方法不僅僅是一種收集數據的技術，還是數據分析并使之理論化的工具。詹妮(Jennie)應用這一方法進行了相關的實證研究，指出它是一種研究方法的創新，是一種研究女性旅游者經歷比較適用的方法。

3國內旅游研究中的性別話題

社會性別概念在國內出現于1993年在天津召開的第一屆全國婦女與發展研討會上。由于出現時間晚，在各學科中的滲透較國外淺而少。旅游研究中的性別話題還未引起學者們的足夠重視，整體研究也處于起步階段，趙捷1994年發表的《云南旅游業中民族女性角色分析》是國內最早的關于旅游中的女性話題的文章，以中國期刊網進行檢索獲得的文獻來看，涉及旅游中的女性和性別的文章僅有18篇。研究內容主要集中于以下幾方面：

(1)女性旅游市場研究

隨著女性游客數量的不斷增長，女性游客市場研究漸漸受到學者們的關注。如女性旅游市場開發的可行性和營銷策略以及女性消費者的行為特征研究。還有對旅游市場現狀、潛力及開發狀況的初步研究。

(2)旅游者行為的性別差異研究

學者們的研究有兩種視角：一是女性視角，研究女性的旅游行為特征和旅游消費行為特征。另一種是社會性別視角，比較男性和女性旅游者在旅游行為中存在的差異。

(3)少數民族婦女與旅游業的發展

少數民族婦女既是民族文化的創造者，也是民族文化的傳承者，同時還是民族文化的開發者。少數民族婦女在旅游活動中的廣泛參與，促進了民族婦女自身的發展，為她們開拓出廣闊的發展空間。

4述評和結語

旅游研究中的性別話題不斷激發著學者們的研究熱情。國外學者在旅游研究中對性別問題的關注程度較高，研究對象集中于旅游者、旅游從業人員、旅游目的地居民3大群體，不同研究對象研究的側重點各不相同：旅游者群體主要研究其旅游行為的性別差異；旅游從業人員的研究主要關注旅游就業中女性的職業、收入和地位問題；旅游目的地居民的研究著重調查旅游的社會文化影響中的性別特征。研究內容較為廣泛，涉及旅游行為、旅游就業、旅游市場、旅游的社會文化影響等方面。研究方法強調運用社會性別分析方法解釋和考察旅游。社會性別分析是指把“社會性別當作分析的關鍵范疇的理論框架或科研方法”，是女性主義的分析范疇和研究及決策方法。在社會性別分析框架下，應用參與觀察、深度訪談和定量調查等方法進行研究，取得了豐富的成果。

但相對于旅游學的其他研究領域而言，性別研究時間較短，還處于發展階段。現有的研究仍存在下列方面的不足：

(1)男性視角的弱化甚至缺失。父權文化之下的社會性別給男女兩性規定了不同的地位、角色和社會分工，形成了相應的性別刻板形象和行為模式。男性也是“被變成”男性的，男性也同樣受到社會性別的制約，被人為地貼上了堅強、獨立、粗獷、智慧、理性等標簽。這使得男性承受著越來越大的壓力，他們也受到了父權文化的傷害。西方社會由此在20世紀70年代出現了男性學研究及男性運動。但是在旅游研究中，學者們關注的主要是女性，男性只是作為女性的參照物來進行研究的。男性和女性都是旅游發展過程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他們都應該得到應有的關照。

(2)旅游影響研究中的性別差異研究還需繼續擴寬加深。目前旅游影響中的性別差異已經受到學者們的關注，但僅限于旅游就業、性旅游、民俗文化變化、女性角色變遷幾方面，還有很多內容，如目的地居民對游客的態度、示范效應、語言宗教等傳統習俗的變化等等，都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以及性旅游的影響等都有待進一步研究。

(3)旅游產品和市場營銷中的性別研究明顯不足。男性和女性對旅游產品有不同的要求，如何設計滿足不同性別游客的旅游產品，并進行相應的市場營銷，克服傳統的男性為主導的模式，值得學者們進行更多的相關研究。

(4)現有旅游中的性別差異的研究多以描述性研究為主。大多是對案例地旅游中的性別差異的描述，而沒有對產生這種差異的原因作進一步的分析和解釋。

(5)旅游研究中的性別問題的理論研究較為薄弱。從筆者收集到的文獻中可以看出，除了少量的文獻是對研究方法的探討外，其他的相關文獻都是從不同側面進行的案例研究，研究的結論以描述性成果居多。

國內旅游研究中對性別的關注較少，研究對象偏重于女性游客和少數民族婦女；研究內容比較狹窄，主要是關于旅游行為和女性旅游市場的研究；大多數研究是建立在文獻歸納、統計年鑒和一些個人觀察、體驗基礎上的較淺顯現象的描述，比較粗化。案例研究較少，社會性別分析方法在旅游研究中剛開始運用，能夠見到的文章只有幾篇，高質量的文章很少。雖然最近已經有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旅游研究中女性問題，但積極科學地借鑒國外的研究方法和成果，加強國內旅游研究中的性別研究，特別是基于兩性架構下的對男性和女性的全方位研究，則是國內未來旅游研究中值得重視的方向之一。

[責任編輯：吳巧紅；責任校對：王玉潔]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