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解構主義可以說是一種世界觀層次的認識,它不僅為當代文學批評的研究開辟了一個新的思維方式,也為翻譯理論提供了豐富的思想資源。本文主要借用德里達的“延異”以及羅蘭·巴特的“文本理論”和“閱讀理論”為譯者在翻譯中的地位作了一番新的闡釋,以求闡明在解構主義視域中,譯者的一生是以“閃亮登場”的“生”為開始,以“翩然離去”的“死”為結束,從而成就了原文 “生命” 的延續的。
關鍵詞: 解構主義 延異 文本 閱讀
前言
解構主義60年代興起于法國,它對西方經過幾千年來延續至今的哲學思想發起挑戰,對自柏拉圖以來的西方形而上學傳統大加責難。在解構主義者看來,西方的哲學即是“在場的形而上學”,它意味著在萬物背后都有一個根本原則,一個潛在的神或上帝,這種終極的、真理的、第一性的東西構成了一系列的邏各斯(logos),所有的人和物都拜倒在邏各斯門下,而邏各斯則是永恒不變,它近似于“神的法律”,背離邏各斯就意味著走向謬誤。解構主義者攻擊的主要目標正是這種被稱為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思想傳統。
解構主義不是一種操作原則,而是一種世界觀層次的認識。它有助于糾正人類對理性的近乎偏執的崇拜,有助于打破形形色色的壓制差異和活力的權威和中心,從而為很多問題的重新思考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就翻譯理論而言,解構主義者重新審視了譯者在翻譯中的地位,它用“延異”宣告了翻譯標準“忠實”神話的終結,用文本理論和閱讀理論解構了原作者的權威地位,宣告了譯者時代的來臨。并且在“作者之死”的宣言中預示了譯者在譯文“創作”完成之后所面臨的相同命運。
1.“譯者之生”
兩千年來,中外出現了許多有關譯者的比喻說法,諸如“舍人”、“媒婆”、“譯匠” “仆人”、“戴著腳鐐的舞者”、“文化搬運工”、“翻譯機器”等等,構成了豐富的譯者形象譜系。這些關于譯者形象的比喻,無一不說明了譯者相對于原作者的從屬地位。隨著翻譯理論的發展,譯者的地位在不斷提高,最終在解構主義這里達到了極致,獲得了“重生”,而這種“重生”是以否定原作的確定意義以及原作者的權威地位為起點的。
1.1 “延異” 與“忠實”神話的終結
“忠實”是千百年來翻譯理論和實踐一直圍繞旋轉的中心。不論是嚴復的“信、達、雅”,傅雷的“重神似不重形似”,還是錢鐘書的“化境”等等,我們都可以看出,這些主張雖然側重點有所不同,但中心都是要譯文要忠實準確地表達原文的意義,保持原作的風格,忠實反應原作的面貌。
手持“延異”的利器,解構主義者把“忠實”這個被譯者戴了千年的緊箍咒鑿開來,宣告了“忠實”神話的終結。眾所周知,索緒爾結構主義語言學一個重要的發現就是認為一個字并沒有實在的意義附著在它本身,意義是經由字與字的語音和字形區分得以產生存在的。德里達將索緒爾的這一邏輯繼續往前推進,說明這一區別的過程事實上是無限的,誰也不知道意義區別終止的界限;意義與其說是固定的,不如說是移動的,彌散的,它是無數文字“原已在此”的“痕跡”。延異就是來說明這個意義無限延宕的過程:意義取決于差異,意義必將向外擴散,意義最終無法獲得,處于無窮延宕的狀態。換句話說,意義是一條無限延伸的能指鏈,語言是一張無邊無際蔓延的網,沒有任何純粹的意義能夠充分地存在于語言之內。從此,意義的根本性和確定性之夢業已逝去,只有延異才存在。恒定的意義讓位于不斷流動變化的意義,任何形而上學的追問已不可復得本源意義或終極意義,而只能得到沒有盡頭的延異。就文本而言,字詞意義的不確定性決定了句、段,乃至整個文本甚至文本網絡的意義不確定性。
不言而喻,翻譯中的“忠實”主要是指對原文“意義”的忠實。如果原文的“意義”都不能確定,有何“忠實”可言?“延異”把譯者從“忠實”的枷鎖中解救出來,為其主體性的彰顯提供了必要條件。當代美國翻譯理論家韋努蒂(Lawrence Venuti)在《譯者的隱身》一書中提出:\"作品的意義是多元的。一個譯本只是臨時固定了作品的一種意義,而且,這種意義的固定(亦即翻譯)是在不同的文化假設和解釋選擇的基礎上形成的,并受到特定的社會形勢和不同的歷史時代的制約。意義是一種多元的、不定的關系,而不是一成不變的、統一的整體。因此,翻譯不能用數學概念那種意義對等或一對一的對應來衡量。而所謂確切翻譯的規范、所謂‘忠實’和‘自由’的概念,都是由歷史決定的范疇。”
1.2 文本理論與對原作者權威地位的解構
在文本理論中,巴特認為,在原作者寫下的文字里,由于符號領域的自由嬉戲性質,使得他失去了駕馭原文意義的能力。因為原文是一個含有多個文本的多維空間,這些文本相互聯系,既無中心,更無所謂等級,并互相指涉,這種互相指涉造成了文本意義的不斷游移和擴散。換句話說,文本的意義只是在無窮無盡的相互指涉過程中即時產生、迅速生成又迅速消失的東西。在翻譯中,原作者之所以長期處于統治地位是由于他對原文的意義有著最終的解釋權。那么,一旦他失去了這種解釋權,也就是說當他并不能決定原文意義的時候,他的權威地位也隨之“煙消云散”。
1.3 閱讀理論與譯者主體性的彰顯
巴特指出,當我們不再把文本看成一個具有中心或本質的封閉結構,閱讀也就不再是對作品本身的終極意義做出闡釋為目的,而是解釋文本的多重意義。文本閱讀是個參與創造的過程,即閱讀者參與到文本能指符號不斷游移、撒播、擴散和增值的“游戲”過程,進行文本意義的再生產。
在翻譯中,當譯者拿到要翻譯的文本的時候,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閱讀文本。因此,譯者首先也是一位讀者。譯者的閱讀不再像以前那樣是一種把握原作者原初意圖的活動,相反,它只與作品發生關系,而與原作者無涉。在此,這種閱讀并不對“原文”說三道四,既不褒揚也不貶低,而是對它進行改寫。文本給譯者留下了許多空間,他可以從多種角度讀解多重含義。這樣,“讀寫一致”或“閱讀即改寫”的閱讀理論可以使譯者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每次對原文進行的解構閱讀都是基于譯者自身的主觀觀察和本體理解,他不必去猜想故事是否有著在公認價值體系下的統一所指。由此我們可以說,原作的意義在于譯者對文本的闡釋。所以,解構主義者賦予了首先作為原文“讀者”的譯者更多的創造性,和盡其可能展示才華的舞臺。于是,譯者在掙扎和抗爭了千百年之后,終于在解構主義這里“修成正果”,獲得了“重生”。譯者這個一直被視為“弱者”和“第二位”的要“忠實”的“女人”終于打破了“父權”(原作者)的牢籠,取得了自己的話語權力。
2.“譯者之死”
眾所周知,在翻譯中,譯者的次要地位總是相對于原作者的首要位所形成的。要想從“仆人”的陰影中走出來,就必須徹底推翻“原作者”這座大山。解構主義為此提供了強大的理論支持,近乎瘋狂地對“原作者”進行了不遺余力的解構,它首先否定了原作者的權威地位,繼而宣告了他的“死亡”。
在 《作者之死》一文中,巴特認為書寫是對任何聲音、任何來源的破壞,文字正是這種中性體、混合體,是我們的主體銷聲匿跡于其中的斜肌,是任何身份——從寫作的軀體的身份開始——都會消失其中的黑白片。 一件事一經敘述——無直接目的、不對現實發生作用、除了象征活動之外無任何功能的敘述——,這種脫鉤就會發生,聲音失去其起源,作者步入自己的死亡之途,文字開始了。福科也認為,當代書寫已經使自身從表達意義的維度中掙脫出來,而只指涉自身。在書寫中作品不再使作者達到不朽,相反,它成為作者的“謀殺犯”。作者必須在書寫的游戲中充當一個死者的角色。
在翻譯中,在譯者解構閱讀了原文以后,譯者的“創作”就開始了。之所以說他是“創作”,是因為他所翻譯的并不是原文的終極意義,而是在他理解之下的意義。所以,在這個意義上,譯者就是譯文的“作者”。當他“創作”的譯文完成后,他不再可能成為他所運用的語言符號的主人。由于符號之間的聯系、混雜、碰撞,譯文的意義使譯者本人也無法對它加以控制,這最終使他的文本只有在別的文本的互相關聯和對立中才顯示自身的價值。在譯文中,真正在說話的不是譯者,而是語言本身。至此,譯者“悄然隱去”,留下的只是文字間的自由“嬉戲”。“作者之死”之說在提升了譯者地位的同時也預示了“譯者之死”的結局。
3.結語
在解構主義者的眼里,譯者再也不是那個謙卑地站在原作者的身后,惟他的馬首是瞻的“女人”了,他終于擺脫了“仆人”的身份使自己的生命鮮活了起來,他重新作為一個具有主觀能動性的“獨立”的個體閃亮地再次登上了翻譯的舞臺,獲得了自己的“重生”;繼而又在譯作完成之后“翩然離去”,為自己輝煌的一生畫下了一個完滿的句號,在自己“生”和“死”的悲歡離合中譜寫了一曲“ 原作生命”①的絢麗華章。
注:
①本雅明在《譯者的任務》中指出,翻譯之所以存在,是由于某些作品具有生命力。這些作品的翻譯標志著它們的生命延續。譯作乃是原作的“后續生命”。所以,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說,譯者所擔負的“使命”就是要延續原作的生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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