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引發了很多爭議,還是應當承認,2006年中國稅收增長21.9%、創下37636億元的新紀錄,算是一個好消息。因為一年畢竟已經過去,稅收已經發生,而今天正是通往未來的起點。與其為當前稅收超GDP增長正常與否、稅負是否過重爭得面紅耳赤,莫如認真思考在新起點上能做些什么:既然稅收形勢樂觀,則加速財稅領域的相關改革更不應遲疑。
相關改革中居首位的是稅制改革,關系到稅收與GDP的協調與可持續增長。
在當前企業所得稅改革方案已經落定之后,增值稅改革就是稅制改革的重中之重。增值稅是中國的主體稅種,其收入占到整個稅收收入的一半。但中國多年來一直實行生產型增值稅,企業在購進機器設備時繳納了進項增值稅之后,不能從企業銷售產品的銷項增值稅中得以抵扣。這種重復征稅不僅加大了企業負擔,而且對企業技術進步和設備更新形成負激勵。因此,將生產型增值稅改為消費型增值稅,允許企業在銷售產品后,從所獲銷項稅中抵扣當初購買機器設備的進項稅,已經是勢在必然。
然而,增值稅改革自2004年在東北八大行業(石油化工,冶金,裝備制造,船舶制造,汽車制造,農產品加工,高科技,軍品)試點起步后,至今無法全面推開。2006年以來,隨著中央政府關于“中部崛起”戰略的部署,增值稅轉型總算即將邁出東北,可能被施用于中部地區若干“老工業城市”。但明眼人不難看出,這種分區實施更多的是一種“稅收優惠”,于稅制改革全局積極作用有限。因為增值稅作為流轉稅和主體稅種,必須在全國統一實施,長期搞差異化只會割裂稅收鏈條,加大稅收征管成本和納稅成本,導致市場不公平。這與改革的初衷已經離得太遠。
增值稅轉型舉步不前甚至路徑偏移,直接原因就是擔心稅收減少。是項改革在東北試點第一年,稅收即減少了40億元。有分析據此推算,認為增值稅轉型在全國推開后,僅八大行業就可能使財政收入減少400億元。這一測算在專家中雖有爭議,卻已然在相當范圍內引起了震動,普遍的看法認為,中國財政難以承受如此巨大的潛在減收風險。不過,掂量2006年稅收總額37636億元、增收6770億元的數字,得知中國近些年來稅收超GDP一倍左右的增速,應當承認,在當前這種擔心是不必要的。
改革總有最佳時機。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后,中國處于通貨緊縮時期,固定資產投資相當有限,曾被認為是增值稅改革成本較低的良機。種種機緣巧合,這一時機已經錯過。今天,中國稅收已創歷史記錄,應被看成增值稅改革成本支付能力較強的良機。如果不存幻想,則應當承認這一次亦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如果說稅制改革屬于收入方向的改革,那么支出方向的改革也已迫在眉睫。在這一指向財政體制的改革中,我們最關心的是財政體制轉型和財政預算管理改革,亦即錢花在何處與怎么花。很顯然,這關系到稅收的合理性與使用效率。
中國從1998年即宣布從“建設型財政”轉為“公共財政”,但八年來公共支出所占財政支出比例不升反降,而政府投資與行政性支出占比雙雙提高。當前,借財政收入再度大增之機,必須防止各級政府主導型投資升溫,避免財政無端為政府和利益團體的經營失誤埋單,并進一步加快財政體制向公共財政的轉型。這意味著應當盡快歸還本應由政府支付的、屬于公共支出范疇的經年“欠賬”,逐步加大義務教育、基本醫療、社會保障等公共領域的支出。與此同時,因為經濟周期終難避免,整體財政安排仍應量入為出、居安思危,避免在短期內增加過多剛性支出,為未來埋下隱患。
財政支出還必須考慮效率提高,否則稅收收入超GDP增長只能導致社會財富的巨大浪費。中國預算管理制度的改革早已全面啟動,如部門預算、國庫集中支付、政府采購、收支兩條線等,正是把預算管理納入法制化、規范化管理軌道而進行的制度建設。但近幾年國家審計署報告中,預算資金使用中的違法違規現象頻頻發生,顯示出執行者距最基本的合法合規使用財政資金尚有距離。
2007年開始正式運行的預算科目改革,徹底改變了計劃經濟體制下“建設型財政”的管理框架。從新科目體系,可以看出政府的每一筆錢從何處來、每一筆支出由哪個部門花、做了什么事以及如何做,社會公眾也可以清楚地讀懂政府預算。這就為預算管理的透明度和科學化提供了可能。然而,這些技術性舉措不能等同于制度變革本身。新科目體系的改革帶動性如何,社會公眾能否真正參與預算過程,還取決于制度變革的深度推進。
稅收豐盈,百端待舉,最忌忘乎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當前多一些對稅負的質疑正是好事。批評者都是納稅人并會影響更多的納稅主體,他們對財稅體制的關注與審視會帶來改革的壓力,而且會成為改革的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