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計劃經濟體制改革為市場經濟體制,就是要把由政府掌控的配置生產資源、統制經濟活動和分配經濟利益的權利轉換給直接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變權利型政府為服務型政府。市場化的經濟體制改革,要求民主化的政治體制改革相配套。
關鍵詞:經濟體制改革;政府改革;改革路徑;政治體制改革
中圖分類號:D69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07)06-0046-06
我國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改革已有近30年歷程。經濟的市場化必然要求政府機構等上層建筑的相應改革。政府改革,不僅是建立市場經濟體制的客觀要求,而且首先是改革計劃經濟體制的核心部分和關鍵環節;政府改革的成效,決定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成敗。
一、政府改革是市場化改革的核心部分和關鍵環節
我國原來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由國家(中央政府及其經濟主管部門)通過具有法律效力的經濟計劃從上而下統制整個社會的經濟生活,政府部門成為決定社會經濟活動和分配人們經濟利益的主體;直接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成為被動、機械地按行政指令行事的受體,缺乏自身的生機和活力。表面看來,計劃經濟體制的弊端在于經濟計劃的僵硬性和主觀性;而從其本質來看,則是由于超經濟的行政權力成為凌駕于社會之上決定經濟活動和一切社會活動的絕對權威,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受制于行政權力,致使社會生產力失去了自身發展的自發性、自主性和客觀性。由作為上層建筑的政府部門強制地從上而下派生出社會經濟活動,而不是由作為經濟基礎的社會經濟活動決定政府這一上層建筑為其服務,顛倒了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決定與被決定的關系,成為舊體制阻礙和破壞生產力以至整個社會發展進步的致命弊病。所以,要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推進社會發展和進步,必須從根本上改革行政集權的計劃經濟體制,將政府掌控的經濟權利轉換給直接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建立以商品關系為基礎的市場經濟體制。
市場經濟,以個人和生產組織成為獨立自主的商品生產者,通過市場自主、自由、平等地交換各自的商品(包括勞動力商品)以實現自身的物質利益。從事生產的個人和組織,是市場經濟活動的主體,是發展社會經濟的有生力量,是社會生產力的創造者。他們各自為著獲得自己的經濟利益,必須而且只能通過分工為市場即社會生產商品來實現。他們進行商品生產,是獲得自身物質利益以生存和發展的方式與手段,自發、自主地進行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活動,是他們作為公民的最基本的經濟權利,無需由別人或行政權力來決定是否應該參與社會生產;生產什么、怎樣生產,只由他們自己決定,他們生產的商品是否為社會所需要,只由市場來裁決,只要不危及社會安全,政府和行政部門不應干預;他們為社會提供了商品能夠從中獲得多少收益,只決定于交換雙方自主、自愿、平等協議所形成的市場價格,而不取決于交換的某一方或第三方的意志,更不應該由行政權力所決定。
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社會經濟活動方式。計劃經濟由政府的計劃指令從上而下派生出社會經濟活動,國家行政機構成為經濟活動和整個社會活動的主體,支配社會經濟活動和決定人們利益分配的是超經濟的行政權力,經濟運行的調節機制是自上而下的行政指令。市場經濟的主體是直接從事社會生產的個人和組織,他們以追求自身利益為目的和動力,自主、自發地分工生產,通過商品的市場交換實現自身和整個社會的經濟利益,經濟活動和經濟運行的調節機制是客觀的經濟規律。市場經濟社會具有與計劃經濟社會根本不同的社會內在結構,從事市場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只按市場的規則進行經濟活動而不受行政權力的直接支配和干預;不僅如此,他們的市場經濟活動還自下而上地決定著政府為其服務的職能。
因此,我國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絕不只是從形式上將產品變為商品,也不僅僅是生產資源由市場來配置,而是經濟主體由政府機構向直接經濟當事人的換位,是經濟權益由政府機構掌控轉換為經濟當事人通過獨立自主的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活動直接去獲取,是經濟運行機制從由政府機構行政命令到由客觀規律自發調節的根本轉變。這是社會的經濟活動方式、經濟關系和權益關系的根本性變革,由此必然要求其他社會關系包括政治、文化、意識形態等上層建筑的相應變革。所以,我國從計劃經濟體制到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是從經濟基礎到上層建筑的革新。
我國從計劃經濟體制改革為市場經濟體制,就是要把計劃經濟體制下由政府掌控的配置生產資源、統制經濟活動和分配經濟利益的權利,轉換給直接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解放生產力首先必須是把直接從事社會生產的個人和組織從隸屬于政府的行政權力之下解放出來,使其具有獨立自主的市場主體的經濟地位和經濟權益,建立起所有市場主體都遵循市場經濟的客觀規律從事產品的生產和交換、一切生產資源都由市場來配置、市場主體的經濟利益都通過商品交換由市場來初次分配的社會經濟運行秩序。由于微觀市場主體權益的確立和市場經濟秩序的建立取決于政府部門放權還利于民和職能轉換,因此,政府的改革,成為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部分、關鍵環節和首要方面,是經濟體制改革所要解決的根本的、核心的問題。政府改革不僅屬于上層建筑的改革,更成為市場化的經濟體制改革的必要條件和先決條件,這是我國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實質和根本之點。
政府改革成為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部分、關鍵環節和首要方面,不僅由于微觀市場主體權益的確立取決于政府部門放權還利于民和職能轉換,而且還由于我國的經濟體制改革在政府的主導下進行。
我國必須以市場經濟體制取代計劃經濟體制,有其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自然必然性,歸根到底由經濟自身發展的客觀力量所決定。但是,從計劃經濟體制到市場經濟體制的變革,由于不是自下而上的自發演進,而是以政府決策為主導按政策部署自上而下來推行,政策的制定和執行對于改革起著決定性作用。在我們這樣一個國家,政府主導改革當屬必然,關鍵在于政府部門能否自覺地進行自身改革。政府部門及其官員在舊體制下擁有分配生產資源、支配經濟活動、分配經濟利益的權利,在改革中他們是自覺地將這些既得的權力和利益轉換于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還是以改革的名義維護、強化、擴大自身的權利,決定著改革的路徑和改革的成敗。就這一意義而言,政府改革就成為經濟體制改革的攻堅環節。
從我國改革的實踐來看,黨和政府作出經濟體制改革的決策,就是從改革政府以擴大生產企業的自主權利而發端的。標志作出實行經濟體制改革決策的中共第十一屆三中全會公報指出:“現在我國經濟管理體制的一個嚴重缺點是權力過于集中,應該有領導地大膽下放,讓地方和工農業企業在國家統一計劃的指導下有更多的經營管理自主權;應該著手大力精簡各級經濟行政機構,把他們的大部分職權轉交給企業性的專業公司或聯合公司;應該堅決實行按經濟規律辦事,重視價值規律的作用,注意把思想政治工作和經濟手段結合起來,充分調動干部和勞動者的生產積極性;應該在黨的一元化領導之下,認真解決黨政企不分、以黨代政、以政代企的現象,實行分級分工分人負責,加強管理機構和管理人員的權限和責任。”①以政府放權讓利于生產企業為發端改革計劃經濟體制,不可避免地走上經濟市場化的發展之路。
從計劃經濟體制改革為市場經濟體制,政府改革不僅是經濟體制改革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和關鍵環節,同時也屬于政治體制改革的范疇,因此,經濟體制改革必須有政治體制改革與之配套。對此,鄧小平早在1986年6月就指出:“政治體制改革同經濟體制改革應該相互依賴,相互配合。只搞經濟體制改革,不搞政治體制改革,經濟體制改革也搞不通,因為首先遇到人的障礙。事情要人來做,你提倡放權,他那里收權,你有什么辦法?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所有的改革最終能不能成功,還是決定于政治體制的改革。”②
改革至今,政府改革仍然是需要攻堅的關鍵環節。2005年10月中共第十六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指出:“加快行政管理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和提高對外開放水平的關鍵。”③我們必須著力于政府改革,才能推進市場化的經濟體制改革取得成功。
二、政府改革滯后導致改革路徑偏離市場化方向
由于計劃經濟體制的根本弊病在于由國家即中央政府及其經濟主管部門高度集中統制全社會的經濟活動,因此經濟體制改革就從改革中央政府集權入手。回顧、研究我國近30年來的改革歷程,可以明晰地看到,從計劃經濟體制到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是以中央政府對生產組織、地方政府和社會的放權讓利為主線而展開的,其實質就是以政府改革來解放和發展社會生產力。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國開始改革國家高度集權的計劃經濟體制。在農村,改革以實行農戶家庭土地聯產承包經營為發端,農戶作為獨立的生產單位具有了一定的生產自主權力和“交夠集體的剩下即為自己的”經濟利益。在城市,改革以國家對企業放權讓利為起點,企業獲得了完成國家計劃外自主為市場生產產品的相對權力和對實現利潤按比例留成的自身利益。由此,拉開了以政府對生產單位放權讓利為基點的改革計劃經濟體制的序幕。
從改革之初到上世紀80年代末,政府改革主要是行政性分權的“簡政放權”和“政企職責分開”。農村家庭聯產承包經營責任制的推行,逐步打破了 “政社合一”和“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經濟體制,農民家庭相對具有了生產經營自主權,逐步朝生產的專業化和商品化發展,由此農村商品經濟得以發育和形成。以國家對企業的“放權讓利”為起點的改革,使企業初步具有為市場進行計劃外生產的自主權和追求自身利益的動力與活力,從而逐步打破了國家計劃一統天下的局面。中央政府授權經濟特區對外開放和向沿海地區擴大,使經濟特區獲得相對獨立于中央集權的生存發展空間。這樣,以中央政府放權讓利為發端的經濟體制改革,就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逐步沖破高度集權的計劃經濟體制的束縛而朝著市場取向發展。
自上世紀90年代初確立了以建立市場經濟體制為改革目標以后,政府改革集中表現在職能轉換方面。1993年黨政機構改革初步劃分了經濟管理職能和非經濟管理職能、行政管理職能與社會中介組織職能、宏觀管理職能與微觀經濟組織職能,部分削減了與計劃經濟體制相聯系的職能。1994年實施了財稅、金融、外匯、外貿、計劃、投資等方面的改革,中央政府的高度集權逐漸向部門、地方和企業分散。1998年的政府機構改革,大規模撤并了政府直接主管企業的行政部門。進入21世紀后,政府改革以減少行政審批項目為重點,在市場準入和規制方面進行了一些改革。當前,政府轉換職能,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成為政府改革的主要內容。
改革至今,由于原來由中央政府掌控社會經濟活動的部分權利轉換到從事經濟活動的組織和個人,因而經濟體制改革取得了明顯成效。由中央政府機構掌控的國有制經濟比重日益縮小,個體、私營、外資等多種所有制經濟的興起打破了過去單一的所有制結構且比重不斷提高,市場力量不斷強大;產品的生產和交換由市場取代了計劃的調節,除一些國有壟斷資源和壟斷行業的產品外,勞動產品成為商品大體上都由市場定價進行交換;在市場機制的激勵下調動起越來越多的社會生產資源不斷開發生產的廣度和深度,提高了社會生產能力,增加了物質產品,從整體上提高了社會的物質生活水平。這些,無疑是在向市場化推進,是市場化改革所取得的巨大成就。
反思改革,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上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改革以擴大企業自主權和實行農戶土地聯產承包經營責任制為發端和基點,企業和農戶逐漸擺脫國家計劃的控制有了一些生產自主權和自身的一點經濟利益,社會生產力迅速得到解放和發展,人民從改革中得到實惠極為明顯。然而,到了80年代后期特別是90年代以后,生產力的進一步解放和發展要求政府必須實行根本改革,徹底轉換職能,切實賦予生產組織和個人獨立自主的市場主體的權益,建立和完善市場運行秩序,但這方面的改革推進緩慢和艱難。雖然中央政府放棄了對社會經濟活動的集中計劃管制,但實際上主要還是行政分權管理,一些權利轉移到了地方政府和主管部門,以行政權力主導社會經濟生活的實質并未根本改變;地方政府和主管部門對經濟活動的管制更為直接和強化,許多行為因缺乏制衡而失范。由各級政府和主管部門主導經濟發展和決策改革,經濟活動仍然受控于行政權力,導致改革對象錯位,市場微觀基礎建設不力,不應市場化的反倒率先“市場化”,新興的市場力量及其活動被行政強權所扭曲,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差別和矛盾日益凸顯。
從計劃經濟體制改革為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對象本應是政府機構及其行政管理體制,改革的焦點是把政府統制經濟活動的權利轉換到從事經濟活動的市場主體。可是,雖然政府精簡了一些主管經濟的職能部門,不再以計劃指令支配經濟活動,但行政權力仍然處于支配地位。一是政府運用行政審批權力還控制著社會的經濟生活;二是政府通過資源的壟斷進而壟斷著社會經濟生活;三是各級政府官員在“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名義下,以發展經濟的“領導者”的身份,以其長官意志直接支配當地經濟的發展。過去計劃經濟體制下行政權力統制經濟活動通過事先訂立的計劃按程序來實行,誰也不能自作主張隨意而行。現在行政權力“領導”和“管理”經濟生活基本上是按各地官員主要是“一把手”的意志行事。“一把手”不僅具有行政權力,而且獨攬人財物大權,在“創政績”的政治沖動下,經濟決策往往不計成本、不講效益、不顧環保、不管可持續發展,具有很大的個人主觀性和短期行為傾向,許多方面表現出比計劃體制更無序和隨意,某些方面行政權力的威力比計劃體制有過之而無不及,形成 “公共權利部門化,部門權利個人化”,造成極大的浪費、損失以至后患而無人擔責也無須擔責。以“一把手”為代表的各級黨政機構及其職能部門各自為政進行“改革”,在部門利益的驅動下,不少地方和部門往往不是以其自身為改革對象,而是對其有利的就改,對其不利的則不改,形成了一種以部門利益甚至是個人利益為導向的轉嫁負擔于社會和老百姓的所謂“市場化”改革路徑,成為某些官員和政府職能部門以及壟斷行業利用行政壟斷和資源壟斷的權力向市場和社會謀取自身利益的制度缺陷。比如,有的地方政府違法批租和轉賣土地發財大搞“形象工程”、“政績工程”并中飽私囊,房地產商獲得暴利,農民利益遭受損害;有的掌管人事大權的黨政官員和部門賣官鬻爵;有的公共部門和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官商勾結謀取私利,掌管資源大權的官員和部門分配資源 “尋租”;有的握有國有資產支配權力的官員和經營者賤賣賤買國企或“洗錢”,一些壟斷行業亂漲價、亂收費獲取暴利等等。在社會經濟生活和整個社會生活中行政權力更為強化,“權力意志”更為至上,“官本位”更為泛濫;不僅官員具有不受制約的行政權力,可以利用職掌公權和生產要素分配權牟利,而且個人收入也“由官分配”和 “按官分配”——行政部門是這樣,經濟部門包括企業也是這樣,其他一切社會部門諸如學校、醫院、科研院所、出版單位都是這樣,勞動、知識、專業、技術全都隸屬于行政權力失去了自身的獨立和價值。由此,引發了政府官員及其職能部門和壟斷行業的腐敗泛濫,形成了收入分配不公和貧富兩級分化的趨勢。顯然,這與市場化的改革方向背道而馳。
從計劃經濟體制改革為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受益者本應是人民大眾和生產組織,可下列改革路徑卻是首先針對民眾和社會。比如,國企問題的根子在所有制和經營者,首先本應進行所有制和經營機制的改革,然而國企改革首當其沖的是工人作為“冗員”先行下崗分流,致使在國企工作了數十年的工人一下子失去工作,許多人無法再就業又缺乏基本生活保障淪為城市貧困人口;經營者即使搞垮了企業也毫發無損,他們利用國企改制或輕而易舉變成“私企老板”,或調離繼續做官甚至升官。又如,過去的教育、醫療、住房等費用沒有包括在工資之中而由單位和國家統管,在這部分費用沒有改革為個人收入的前提下卻率先“市場化”由個人負擔,這些壟斷部門的高價格、亂收費成為影響老百姓基本生存的社會焦點問題。再如,市場化改革本應首先賦予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獨立自主、平等競爭的市場主體的權益,可改革至今他們的市場主體權益尚未確立。勞動者個體尚不具有勞動力商品所有者的權益通過平等的市場交換獲得工資,工資由雇主單方面決定,可以任意壓低、克扣、拖欠以至不給工資,或者十幾年不漲工資,勞動者無可奈何,政府部門該管而不作為;企業市場主體的地位和權益缺乏保障,不同所有制企業的資源條件和經營環境很不平等,致使平等競爭、等價交換的市場秩序和市場初次公平分配利益、有效配置資源的客觀機制難以建立和健全。這些問題歸結起來,就是取消老百姓的福利沒商量說改就改,輕而易舉;而對公共權力部門及其既得利益者不合理的權利的改革則千呼萬喚難以推進,甚至其權利往往不減反增,更為強化。這使得不明就里的民眾對市場化改革不滿以至反倒留戀起平均主義、“大鍋飯”的舊體制。
我們應當清醒地看到,雖然改革開放取得了巨大成就,但由于政府自身改革滯后,沒有從根本上將分配生產資源、支配經濟活動、決定經濟利益分配的權利轉換于市場和從事生產的組織及個人,沒有切實以確立市場主體自主、平等的經濟地位并以建立健全市場運行機制為基本著力點來推進,而是傾向于加強行政權力對社會資源的掌控和對經濟活動的直接介入和管制,雖然勞動產品從形式上變成了商品通過市場交換,但生產要素并未真正市場化,經濟活動仍然隸屬和受制于行政權力,經濟利益仍然由行政權力來分配。行政權力成為強勢,經濟活動成為弱勢;握有和接近或收買行政權力的人群成為強勢群體,能夠利用行政權力直接或間接進行權錢交易成為權勢利益集團;從事經濟活動的人群特別是普通勞動者成為弱勢群體,必須通過多種途徑和繁瑣手續,得到前者的權力認可和支持才能獲得生產資源進入市場經濟活動。行政權力直接介入市場和由行政壟斷所形成的資源壟斷、行業壟斷和價格壟斷,致使市場經濟關系和市場運行機制以及利益分配被超經濟力量所扭曲,形成社會權力和經濟利益在強勢群體與弱勢群體之間的兩極分化。正是由于政府改革滯后,尚未根本改變行政權力凌駕于社會經濟生活之上的實質,扭曲了改革,偏離了市場化方向。
三、政府改革的實質是由權利型政府轉變為服務型政府
當前,我國面臨必須從根本上進行政府改革才能推進市場化進程的攻堅階段。
從根本上進行政府改革,實質就是要把權利型政府改革為服務型政府。這由社會原本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內在結構和發展規律所決定。
自有人類以來,人類生存的第一個歷史前提是“生產物質生活本身”,這是人類得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人們在自己生活的社會生產中發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關系,即同他們的物質生產力的一定發展階段相適應的生產關系。這些生產關系的總和構成社會的經濟結構,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層建筑豎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會意識形式與之相適應的現實基礎。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 ④“國家,政治制度是從屬的東西,而市民社會,經濟關系的領域是決定性的因素。” ⑤這是馬克思揭示的人類社會內在結構客觀聯系的歷史唯物主義世界觀,是市民社會與政府之間原本的決定與被決定關系。人類社會內在結構的形成和發展,是由生產力水平所決定的自然歷史過程。可我國現實社會的內在結構,是在特殊的歷史條件下通過武裝奪取政權后,采用國家機器的超經濟力量人為地以行政層級的“官本位”自上而下建立起來的。實踐證明,這一采用行政權力自上而下統制經濟活動和其他一切活動的社會內在結構,阻礙和破壞了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必須按其本來的內在結構和發展規律進行根本改革,這就是在社會經濟領域以市場經濟體制取代計劃經濟體制并相應地進行上層建筑領域的改革。我們常說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最基本的和最根本的,就是應以馬克思的這一歷史唯物主義的科學世界觀為指導。
以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為指導進行政府改革,首先必須明確:社會物質生產活動是第一性的,是其他一切社會活動包括政府行為的決定力量;政府等上層建筑的活動是第二性的,是派生于和從屬于社會物質生產活動的。社會的內在結構,本應是社會物質生產活動自下而上決定和制約政府的職能和行為,而不是政府以行政強權自上而下主宰和派生社會物質生產活動和其他一切社會活動,政府應當決定于和受制于社會的經濟生活和市民社會,社會應是以“民”為本源和本位,而不是以“官”為本源和本位。應當明確,實行政府改革,就是要按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客觀要求和社會本來的、客觀的內在聯系改革倒置的社會內在結構,使包括政府在內的上層建筑適應市民社會的經濟基礎。
我國社會的物質生產活動是由廣大人民群眾從事的,這是他們謀生的手段和基本生存權利,是與生俱有的天賦人權,也是社會得以生存和發展的物質基礎。適應生產力的發展水平,人民群眾以自身的個體或結合于生產組織中從事市場經濟活動,理應是獨立自主的市場主體。個人及其生產組織自發、自主地直接為實現自身物質利益而奮斗,才有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巨大潛力和強大動力,蘊含在直接為實現自身物質利益而從事市場經濟活動的個人及其生產組織之中;社會生產力的現實發展,產生于個人及其生產組織直接為實現自身物質利益的市場經濟活動之中;對社會經濟發展客觀規律的認識和利用,產生于個人及其生產組織為實現自身物質利益而主動積極地從事市場經濟活動的社會實踐之中;生產資源的有效配置和人們經濟利益的公平分配,只能由個人及其生產組織通過商品的生產和市場交換活動由客觀的價值規律調節來進行和實現,他們享有經濟活動的自主權力和直接通過市場等價交換商品獲得經濟利益。經濟活動的權力和經濟活動實現的利益都應當歸屬于直接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及其生產組織,而不應由政府部門來掌控。政府,不應是獨立于和凌駕于社會之上掌控生產資源、主宰經濟活動和分配經濟利益的強制力量,而只是由人民群眾的經濟活動所派生為其服務的社會公共機構。所以,改革政府,就是要把過去的權利型政府改革為服務型政府,將原本不應由政府掌控的經濟權利回歸直接從事經濟活動的個人和組織。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確立起人民群眾是“主人”、政府及其公職人員是“公仆”的社會關系。各級政府官員應當牢固樹立起人民群眾才是社會權力、經濟利益的主人和主體的觀念,當好“公仆”,而不是凌駕于人民之上利用公權作威作福的“官老爺”或“父母官”。
把權利型政府改革為服務型政府,必須明確界定政府的經濟職能是為市場主體服務和創造良好的市場運行環境。必須在明晰和強化各種財產權利和確立各類市場主體獨立自主的經濟地位的基礎上規范政府行為,改革行政審批制度,打破由行政壟斷所造成的資源壟斷、行業壟斷和價格壟斷,消除行政權力對經濟活動的直接介入和掌控,真正實現由市場配置生產資源和初次分配經濟利益。社會應當根據市場經濟發展的客觀要求和人民群眾的意愿,制定強有力的法律法規,確立從事生產的個人和組織作為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規范政府職能和權限,防范行政權力對一切財產權利的侵犯和權錢交易,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制定合理的稅率、稅法,規范政府獲取財政收入的適當數額,并確保公共財政真正行使公平再分配以增進社會福利的職能。要深化政府機構改革,優化政府組織結構,減少行政層級,理順職能分工;加快建設法治政府,全面推進依法行政,健全科學民主決策機制和切實有效的行政監督機制;要嚴格司法、執法,充分發揮法律維護各類市場主體經濟權益的職能作用。
從根本上進行政府改革,不僅僅是在經濟體制改革方面由權利型政府改革為服務型政府,而且同時還必須相應地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目標是建立起適應市場經濟社會基礎的民主政治體制和法制社會。
在市場經濟社會中,商品天生的平等性,形成了自主、自由的商品所有者之間的平等關系,決定了人們之間社會關系和社會權利的平等性,由此決定了社會經濟的自由化和政治生活的民主化。所以,在我國的市場化改革進程中,不僅要改革國家行政機構直接占有生產資料、經營管理國有企業的“公有制”形式,而且要大力發展個人及其生產組織自主經營的多種所有制經濟;不僅要賦予個人和生產組織獨立自主地從事經濟活動的權利,而且還要賦予勞動者、生產者和其他社會成員政治上的民主權力。我國市場化的經濟體制改革,必然要求相應的民主化的政治體制改革,經濟市場化的過程,同時也是推進政治民主化的過程。在經濟體制改革進程中,行政權力扭曲了市場化改革的路徑,引發了嚴重的社會問題,與政治體制改革滯后直接相關。適應市場經濟發展的要求進行政治體制改革,目標就是在完善的市場經濟關系的基礎上,建立民主政治體制和法制社會。這是現代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和歷史潮流。
我們應當深刻地認識市場化改革對于政府改革以及民主化的政治體制改革的重大意義,自覺地推進這一改革。特別是各級政府官員,應當增強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自覺順應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和歷史潮流,在推進市場化改革的同時,積極主動地推進政府改革和民主化的政治體制改革,成為改革的促進者而不是絆腳石。
注釋:
①《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頁。
② 鄧小平:《在全體人民中樹立法制觀念》,《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64頁。
③《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的建議》,《人民日報》2005年10月19日。
④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2頁。
⑤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51頁。
(責任編輯 陳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