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揚州府江都縣(今揚州市)方爾 謙(地山)、爾咸(澤山)兄弟,詩名早著,海內稱為“二方”,兄為“大方”,弟為“小方”。汪國垣《光宣詩壇點將錄(合校本)》云:
專管行刑劊子二員
地平星鐵臂膊蔡福方爾謙
地損星一枝花蔡慶方爾咸
淮海維揚俊人,小方哀怨大方清。空余禪智山光好,投老津沽勝此身。
地山、澤山,詩名滿淮海。所作皆清剛徑上,獨秀時流。維揚多俊人,閔葆之、梁公約、陳孫及方氏昆仲,皆一時鸞鳳也。
孝萱案:閔葆之名爾昌,梁公約名,陳孫名延。汪國垣欣賞維揚五“俊人”之詩,評價頗高。據閔爾昌《方地山傳》:“詩不常作”,陳懋森《方澤山傳》:“有詩文集若干卷,尚待梓。”二方無詩集流傳,誠為憾事。世人所常談者,地山為“聯圣”及收藏古錢、書畫三事。王貴忱先生影印之《周叔先生書簡》中,有一則云:
大方先生書扇,頃始檢出,茲寄去二枚,祈查收。大方先生名爾謙,字地山,江蘇揚州府江都縣人。幼有才學名。以擅聯語名于世,有聯圣之稱,贈妓之聯尤工。我本有錄稿傳刻之意,惜之散失矣。 (一九八○年七月十一日書簡)
孝萱案:周暹字叔,以字行。安徽秋浦人,著名的實業(yè)家、藏書家、版本學家。其祖父周馥任兩江總督時,在揚州筑別墅曰“小盤谷”,叔生長于揚州,中年后寓天津,與地山友善,上引“(大方)有聯圣之稱,贈妓之聯尤工”二語,切合地山為人和才華。
閔爾昌《方地山傳》云:“最擅長聯語,雅言俗諺,情文相生,矢口而成,見者驚服。”其言雖較周叔《書簡》 為詳,但不如叔直接尊稱地山為“聯圣”,一針見血。地山自云“寡人好色”,“男女多于飲食”,而閔爾昌《方地山傳》為之諱,云:“君與余齊年,未冠即納交。居鄉(xiāng)里,極修飭,文譽飆起,長者多愛重之。閱世既深,不免與俗浮沉,縱意所適,以寓其抑塞不平之氣。”所謂“縱意所適”,即指狎妓。叔《書簡》則不為地山隱諱,直言“贈妓之聯尤工”。王貴忱先生影印方地山親筆所書扇面,題云:“叔屬寫平生贈妓聯語”,“叔三弟一笑”,“叔子端人,亦樂聞此耶?笑笑”!暫不論聯語內容,從文字技巧來說,確是一絕。周叔想編印方地山聯語而未成,周一良完成其父遺愿,在《文獻》發(fā)表。
關于方地山收藏古錢,閔爾昌《方地山傳》云:“古代泉幣,尤多精品。累累貫串,終日攜帶,不離其身。”《周叔先生書簡》中有二則云:
大方先生嘗語我云:季木所得古泉,佳品極多,如不流散,可巋然成家。其重視如此。(一九八一年九月題周進《陶庵泉拓》)
大方先生則過從甚密,藏泉束之腰間,每見必取出,相與摩挲,昂首高談,狂態(tài)逼人。書中所言如四畫大觀、端平、咸平、大紹定、崇慶、招納信寶、天興寶會,皆余所習見者,至今猶記憶猶新。惜大方逝世時,余適不在天津,歸來其藏泉已不可蹤跡,是為憾事。(一九八一年九月題可居輯本《寒云泉簡鈔》)
孝萱案:《書簡》比較《傳》更詳細、生動,形容方地山之為人,惟妙惟肖。蓋傳記之體裁莊嚴,多拘束,而《書簡》不妨自由揮灑,更具史料價值也。周進字季木,亦藏古錢,叔以地山之評語為準,可見大方鑒別古錢之權威性。
閔爾昌《方地山傳》云:“以藏唐人寫經,明、清人書畫甚夥,長卷短冊,駢羅風席間……津市僑居,室室為累,頻年支絀,斥賣垂盡,而君亦辭世。”孝萱案:羅振玉《鳴沙石室遺書序》云:“比既運京,復經盜竊。”《姚秦寫本僧肇維摩詰經殘卷校記序》云:“李君富藏書,故選擇尤精,半以歸其婿,秘不示人;方君則選唐經生書跡之佳者,時時截取數十行鬻諸市,故予篋中所儲,方所售外,無有也……”羅繼祖解釋此事:伯希和面告羅振玉,敦煌石室尚有卷軸約八千,以佛經為多。振玉請學部發(fā)電致護理陜甘總督毛慶蕃,托其購送學部。甘省以三千元購到八千卷,由新疆巡撫何彥升(秋輦)接受和押解,大車運到京師打磨巷時,彥升子震彝(鬯威)約其岳父李盛鐸和劉廷琛、方爾謙,遴選其中精品。把他們盜劫之余的長卷,截割為二三段,甚至五六段,湊足八千之數銷差。(詳見《我的祖父羅振玉·晚清仕途》)兩相印證,大方所藏之敦煌唐人寫經,從何震彝處得來,晚年因貧而出售,為羅振玉所得。我補充一件羅氏祖孫不知道的文壇佚事:震彝曾選刊陳孫、閔爾昌等詩為《一微塵集》。何與陳、閔二位“維揚俊人”交游,不可能不識另一“俊人”大方。如無友誼,何怎能請到鑒賞家大方,助其“遴選”敦煌寫經之“精品 ”呢?何從扣留的寫經中,贈送大方幾卷,作為酬勞,是必然之事。但不能認為大方所藏之敦煌寫經,全都是何震彝贈送的,他交游甚廣,還有其他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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