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三個基層法院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情況表明,普通程序簡化審總體上符合其設立的初衷,減少了庭審時間,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案件工作量大的矛盾,但是應當在確保程序公正的同時,尋求效率的進一步提高。最大限度地簡化程序是普通程序簡化審的生命所在,而程序公正的獲得則有賴于被告人的真實自愿和法官的全面告知。
關鍵詞:普通程序簡化審;實證研究;效率;公正
中圖分類號:DF738.2 文獻標識碼:A
2003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和司法部頒布了《關于適用普通程序審理“被告人認罪案件”的若干意見(試行)》(下稱《意見》),自此對于“被告人認罪”的案件,就適用比普通程序更為簡便的程序(下稱普通程序簡化審)進行審判。該項程序被認為是最高司法當局為節省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而付出的努力,但也遭到了一些實務界和學術界人士的批判。批評者認為該項程序顯然受到了西方“辯訴交易”制度的影響,有可能使庭審走過場,滋生新的司法腐敗,同時對被告人的權利保護不利。為探究該項制度在實踐中具體的實施情況,對該程序做出客觀地評判,我們從2004年開始在上海就普通程序簡化審進行了實證研究。
我們的研究方法是先選擇了一家區級法院,通過與法官、檢察官座談、旁聽庭審、閱讀案卷等方式,對其2004年度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作了全面的了解。然后,我們將研究范圍擴大至另外兩家區級法院,采取旁聽庭審以及與法官、檢察官、律師、被告人訪談的方式,了解這些法院適用普通程序的具體情況,并聽取法官、檢察官、律師和被告人四個群體對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態度和意見。我們選中的3家法院,其中之一坐落在上海市中心城區北部,所轄區域面積為29.2 平方公里,常住人口79.9萬人,為上海的陸上交通樞紐中心,每年流動人口量很大,刑事案件數也比較多。另一家坐落在上海市中心城區東北部,所轄區域面積60.61平方公里,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1.8萬人。還有一家則代表新興的上海,該法院在上海管轄的面積最大,管轄地域面積533.45平方公里,包括11個街道、13個鎮,另有4個國家級開發小區。全區共有戶籍人口170余萬人,外來流動人口70余萬人。該法院的案件數也最多,并且收案數以每年20%的速度遞增。2004年,該院共受理各類案件29 183件。我們認為,這三家法院基本能夠反映上海地區在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方面的一般情況。我們在三家法院共旁聽了14個案件,時間跨度為2004年10月—2004年12月和2006年5月—2006年7月,同時采訪了15位法官、10名檢察官、5位律師和5名被告人。這些法官、檢察官和律師均親身處理過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其中不乏資深的法官、檢察官和律師,具有十余年的刑事司法職業生涯。而5名被告人均是被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被告人,平均年齡43歲,文化程度為初中、高中和中專。同時,我們在上海6個區縣法院下發了100份針對法官的調查問卷,回收有效問卷75份;在10個區縣檢察院下發了100份針對檢察官的調查問卷,回收有效問卷93份;在全市范圍內下發了100份針對律師的調查問卷,回收有效問卷61份。在接受問卷調查的法官中,93%的法官表示“處理過簡化審案件”,5%的法官表示“沒有處理過”。在接受問卷調查的檢察官中,90%的檢察官表示“處理過簡化審案件”,9%的檢察官表示“沒有處理過”。在接受問卷調查的律師中,80%的律師表示“處理過簡化審案件”,18%的律師表示“沒有處理過”。為了使此次研究更具有廣泛性,我們又對西部欠發達地區的律師進行了訪談,共訪談了47位律師。這些接受訪談的律師中,98%具有大學本科或以上學歷,55%具有5年以上刑事訴訟執業經歷。由于此次樣本的有限性和局限性,研究的結果可能并不能反映所有的情形,但我們希望能夠通過我們得到的這部分信息,來揭示普通程序簡化審的一般面貌和存在的一般性問題。

一、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具體適用情況
(一)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案件的一般情況
上海市××區人民法院的統計結果顯示,2004年該院共審結743個刑事案件,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158個案件,適用簡易程序444個案件,適用普通程序141個案件。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占全部審結案件的21.2%,數量已超過了適用普通程序的案件。在這158個案件中,案件類型涉及盜竊、故意傷害、故意殺人、搶劫、詐騙、強奸等,判處的刑罰最高達有期徒刑18年,最低被免予刑事處罰,其中共同犯罪案件25起,占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總案件數的15.8%。實踐中,對于可能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以上、犯罪事實清楚、被告人自動認罪的案件,基本上會采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尤其是對于重復性的共同犯罪案件,比如多個被告人共同多次盜竊,更會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該項程序在案件量多,而法官人手少的法院更是受到了歡迎。上海市××區人民法院,每年刑事案件數2 000件以上,而該院辦案法官只有10余名,每人平均每年要辦200多件案件,法官們坦言:“如果不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這么多的案件我們根本處理不過來”。
這些被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大多數的被告人審前被逮捕羈押,直至審判,另有部分被告人審前被采取取保候審,而只有少部分的被告人審前未被采取任何強制措施。
這種情形也見于我們旁聽的14個案件中。14個案件涉及搶劫罪、受賄罪、故意傷害罪、盜竊罪、妨害公務罪等,所涉的26名被告人,只有1名被告人在審前被取保候審,其余25名均被審前逮捕。
(二)關于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啟動
2004年度被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審理的158個案件,全部均因人民檢察院向人民法院提出建議而被適用。在案卷中,我們發現,檢察院在建議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會征詢被告人的意見,被告人必須在《關于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意見征詢書》上簽署意見表示同意。然后,檢察院向法院建議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填寫一份《適用普通程序審理“被告人認罪案件”建議書》,隨起訴書移送給法院。
問卷調查反映了與上述相似的情形。在針對“您認為大多數情況下是誰啟動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問卷調查中,31%法官、11%檢察官和49%律師回答是“法官”;72%法官、93%檢察官和49%律師回答是“檢察官”;3%律師回答是“律師”;還有1%的法官、8%律師認為是“被告人”啟動了普通程序簡化審。
在旁聽庭審過程中,我們經常碰到這樣的情形,即檢察院在審前建議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但是庭審中被告人卻翻供,對起訴書指控的事實不承認或表示異議,于是案件被轉至適用普通程序審理。這種情況比較常見。當然,也有審前檢察院并沒有建議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但是庭審中被告人對起訴書指控的事實認罪,法院在征求了公訴人的意見后,案件被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程序審理。
(三)庭審程序
所有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檢察官均出庭支持公訴,法院也均組成合議庭進行審理。合議庭的組成與普通程序無異。
通過旁聽,我們總結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審理的庭審與普通程序相比,呈現出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法官在法庭調查階段宣布本案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通常是在公訴人宣讀起訴書之后,法官宣布本案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但是宣布的方式和用詞,各個法官之間并不統一。不同的宣布方式并沒有因法院或法官個人而被固定下來,似乎存在著隨機的可能性。在對法官調研時,我們得知,雖然法律對法官在決定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必須在庭審時告知被告人具有明確的規定,但各個法院對法官在庭審時應當如何決定和宣布則沒有具體的規定。因此,在實踐中,法官主要依據個人的工作習慣,或是具體案件或被告人的情況,來決定宣布的方式。
二是關于檢察官舉證的方式。這是普通程序簡化審與普通程序一個很重要的區別。一般來說,在普通程序中,檢察官通常是一件一件地出示證據,而被告人也是一件一件地對證據予以質證。但在普通程序簡化審中,檢察官舉證的方式相對簡單。在旁聽的14個案件中,一種方式是檢察官分組出示證據,被告人一組一組地對證據予以質證。比如在一起盜竊案件中,檢察官將證據分為六組,第一組證據是被害人陳述,共六份被害人陳述;第二組證據是公安機關出具的一份案發經過和被告人前科資料;第三組證據是證人證言,一共兩份;第四組證據是公安機關現場勘驗筆錄,一共四份;第五組證據是指紋鑒定書;第六份證據是物品財產價格鑒定結論,共涉及四件物品和兩筆現金。檢察官出示第一組證據,隨后被告人對這組證據質證,接著檢察官再出示第二組證據,被告人再對這組證據質證,直至對所有證據都質證完畢,庭審轉至辯論階段。大多數案件被適用這種方式舉證,占所有旁聽案件的72.4%。另一種方式是檢察官將所有證據都出示完畢后,再由被告人對所有證據質證。如果在檢察官出示證據過程中,被告人對證據有異議,被告人可以直接提出,然后檢察官繼續舉證。適用這種方式舉證的案件占旁聽庭審案件的28.6%。需要指出的是,無論檢察官采取哪種方式舉證,在出示證據時,都不宣讀每份證據的全部內容,而只是宣讀證據的主要內容,并具體指出這份證據所要證明的內容,證據的出示相對簡單。
檢察官在庭審時一般會提出量刑建議,但是我們發現,該量刑建議在起訴書中不會出現,通常起訴書寫著“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140條之規定,提起公訴,請依法審判。”而且,檢察官一般不會指出是適用簡化審而提出量刑建議。
(四)庭審持續時間
盡管每個案件復雜程度各異,并且涉案的被告人數也不同,但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庭審的案件,相對于普通程序而言,庭審所需的時間較短,包括有多個被告人的案件。
在旁聽的14個案件中,庭審所需的時間平均為26.8分鐘,最短15分鐘,最長45分鐘。78.6%的案件庭審時間不超過30分鐘。而庭審時間最長的故意傷害案件,主要是因為被告人系新疆籍人,不懂漢語,需要翻譯人員為他翻譯,故而所花費的庭審時間最長。
(五)聘請律師率
2004年度被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158個案件中,共有207個被告人,其中47個被告人聘請了律師,占所有被告人的22.71%。被告人聘請律師率低的情況也見于我們旁聽的案件中。在旁聽的14個案件中,1個案件因為被告人年齡存在爭議,檢察官認為被告人作案時年齡已滿18周歲,而被告人稱其真實年齡比戶籍資料的年齡少2歲,法院為其指定了一名辯護人。另有1名涉嫌受賄罪和1名涉嫌搶劫罪的被告人聘請有律師,其余被告人均未聘請律師。通過旁聽和閱讀案卷,我們發現,辯護人的辯護意見,通常不會對犯罪事實或指控罪名進行辯護或提出不同意見,主要集中在被告人認罪態度好,有悔罪表現,建議對其從輕處理,但卻很少基于“普通程序簡化審”建議從輕處罰。
在2004年結案的158個案件中,有50%左右的案件被當庭宣判,絕大多數的案件在一個半月內結案,而在20日內結案的案件只是少數。

據報道,2003年上海全市近兩成的刑事案件適用了簡化審,其中33.4%實現了當庭宣判[1]。在我們旁聽的14個案件中,有2個案件當庭做出判決,占全部旁聽案件的14.2%。我們發現,法官在做出量刑時,一般并不指出是因為適用《意見》而予以從輕處罰,通常是“鑒于其認罪態度較好,能自愿認罪,故酌情從輕處罰”。有些案件甚至不提“被告人認罪態度較好”。一般而言,法院在檢察院的建議量刑幅度內予以量刑。但在判決書中,我們沒有發現法官會指明該案是依據《意見》而進行審理的,與普通程序一樣,判決書上寫著“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此案。”
在被閱卷的158個案件中,絕大多數的案件被處以3年以下有期徒刑,只有小部分的案件被處以7年以上有期徒刑。
二、訴訟各方對普通程序簡化審制度的認知與看法[問卷調查的統計,百分比超過100%,是因為有些選項多選;如果不足100%,則是因為有些問卷對這一問題未予回答。]
(一)關于普通程序簡化審制度出臺的目的
接受問卷調查的97%法官、91%檢察官和93%律師認為出臺普通程序簡化審是為了“節省司法資源”;27%法官、19%檢察官和7%律師認為是“落實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政策”;15%法官、10%檢察官和5%律師認為是“體現司法公平正義”。另有1%的檢察官認為是“其他目的(但未列明)”。
2%的律師認為是其他目的,比如提高訴訟效率。
這一調查問卷結果與訪談結果相似。接受訪談的法官們普遍認為,“兩高一部”出臺《意見》的目的是為了節約訴訟成本、提高效率;同時,使被告人獲得從輕處罰,體現坦白從寬的刑事政策。有法官指出,以前庭審翻供的現象比較普遍,但自從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之后,翻供的現象就比較少,被告人更加看重可以獲得較輕的刑罰。
接受訪談的10名檢察官均指出簡化審主要是為了節約訴訟成本,提供訴訟效率。目前檢察院的案件數量很多,人手又緊,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可以減輕檢察官的工作負擔。有4個檢察官同時指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對檢察官和被告人來說是雙贏的,因為被告人為此獲得了從輕處罰。
在接受訪談的律師普遍認為,普通程序簡化審是為了節約訴訟成本,加快審判周期,提高訴訟效率。部分律師認為這是借鑒國外辯訴交易制度在中國的有益嘗試,還有極少部分律師認為該制度有利于對社會危害性較小且認罪服法的被告人的改造,實現刑罰的教育功能。
(二)關于普通程序簡化審應該達到的目的
接受問卷調查的87%法官、74%檢察官和52%律師認為應該“節省司法資源”;27%法官、28%檢察官和18%律師認為應當落實“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政策”;29%法官、32%檢察官和34%律師認為應當“體現司法公平正義”。另有10%的律師選擇“其他,比如提高審判效率,提高審判質量或訴辯交易”。
(三)關于普通程序簡化審程序中是否告知被告人權利
接受問卷調查93%法官、97%檢察官和72%律師表示“總是告知”;4%法官、2%檢察官和23%律師表示“偶然告知”;1%檢察官和2%律師表示“從不告知”。另3%法官和3%律師對此未做出回答。
這一問卷調查結果與我們對法官、檢察官和律師的訪談了解的情況相似。在對法官的訪談中,法官們指出,在開庭時他們會告知被告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審理,并告知被告人一些訴訟權利。但他們不會在庭前告知被告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或在被告人沒有聘請律師的情況下,向被告人提供法律建議。
接受訪談的檢察官普遍認為,在提審被告人時,如果被告人對起訴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則檢察官告知其享有選擇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權利,并向其簡要介紹簡化審的內容,提示適用簡化審可以酌情從輕處罰。檢察官一般不會告知律師該案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律師可以通過查閱案卷得知。另有1/10的檢察官指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是否告知被告人,視情況而定。有些時候,檢察官會告知被告人,如果被告人對簡化審有疑問,檢察官就會向其簡要解釋。但在被告人認罪態度比較好,供述前后一致的情況下,檢察官就可能直接向法院建議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而不告知被告人。同時,8/10的檢察官指出,除了按照法律規定告知被告人有選擇普通程序簡化審、取得酌情從輕處罰的權利之外,不會再給被告人提供其他的建議。另2/10的檢察官指出,在提審時,檢察官會向被告人提示控方所掌握的一些證據,告知其不認罪的可能后果、認罪的可能后果,并向被告人分析適用簡化審的利弊。
接受訪談的律師均表示,他們在第一次會見當事人的時候,就會向當事人告知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利弊。但有律師認為,在中國尚沒有建立辯訴交易制度的情況下,不該向當事人提出采取這種審理方式的建議。
但這些權利的告知并沒有完全從被告人的訪談中得到體現。接受訪談的5位被告人,只有1/5的被告人聘請了律師。這個被告人對他的律師很信任,他說他不關心具體的程序。當提出可以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他就同意了。5名被告人均指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事先都取得了他們的同意,警察、檢察官或法官并沒有強迫他們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當被問及法官、檢察官或律師在告知他們可以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是否還告知其他有關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內容時,5名被告人只指出被告知庭審會比較簡單,可以獲得較輕的刑罰,有1/5的被告人指出檢察官還告知他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仍然可以行使辯護權。4/5的被告人指出,他們之所以同意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是想盡量得到法院的從輕處理。
(四)關于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是否節省了辦案時間(從立案到結案)
接受問卷調查的52%法官、36%檢察官和5%律師認為“節省很多”;47%法官、61%檢察官和70%律師認為“節省一些”;1%法官、2%檢察官和21%律師認為“與普通程序沒有什么區別”;另有3%律師認為“比普通程序花費更多一些時間”。1%檢察官未對此做出回答。
(五)如果節省時間,主要節省在什么階段
接受問卷調查的16%法官、17%檢察官和20%律師認為主要節省在“審前”;85%法官、89%檢察官和61%律師認為主要節省在“庭審”;16%法官、3%檢察官和23%律師認為主要節省在“審后結案時間”;另有5%法官認為是“其他方面,主要是訴訟文書制作簡便”;3%律師認為是“其他方面,但未列明”;1%檢察官和5%律師未作回答。
(六)如果花費更多的時間,主要花費在什么階段
接受問卷調查的45%法官、46%檢察官和44%律師認為主要花費在“審前”;15%法官、8%檢察官和10%律師認為花費在“庭審”;15%法官、9%檢察官和8%律師認為花費在“審后結案時間”;3%法官、4%檢察官和3%律師認為是“其他,但均未列明”;24%法官、33%檢察官和41%律師對此未作回答。
上述的調查問卷結果也與訪談的內容相印證。通過對法官的訪談,我們了解到,由于檢察官會將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卷宗在審前移送給法官,因此所有的法官均承認為了庭審過程的順利進行,把握庭審節奏,他們都會在審前看案卷,只是為了避免先入為主,并非仔細地看案卷,而是粗略地看。有法官指出,庭前閱讀案卷最主要的目的是了解被告人的供述與起訴書是否一致,在庭審時針對差別仔細訊問被告人。相比于普通程序,法官們普遍認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法官在庭前所花的時間差不多,而庭審和庭后的時間都大大減少。
3/10的檢察官指出,適用簡化審,檢察官審前所花費的時間并不比普通程序少。因為庭審的快速進行是以審前的細致準備為前提的。簡化審的出庭提綱、公訴詞等都必須按照普通審的標準來準備。審前建議使用普通程序簡化審,而庭審轉至適用普通程序的情況并非少見。但另有7/10的檢察官指出,簡化審都是被告人承認犯罪事實,所以審前工作省掉很多,只要簡單地準備要列舉的證據就可。同時,由于簡化審案卷審前全部移送,因此就不再復印案卷,也節省很多時間。對于檢察官庭后所需的結案時間,9/10的檢察官指出,與普通程序相比,基本沒有什么不同。

接受訪談的律師則普遍認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他們所花的時間與普通程序相比,并不更少,有時會更多。因為簡化審不能作無罪辯護,當事人肯定會被定罪量刑,因此審前會加強與當事人的溝通,同時對證據的審查也更慎重。雖然庭審的時間減少,結案時間也縮短,但這只是使法官的工作量減少,而對于律師來說,意義并不大。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律師普遍對被告人有罪與否考慮得較少,主要是從犯罪結果、認罪態度等對量刑產生影響的因素加以考慮。有些律師提出在庭前會加強與公訴機關交換意見,庭后與法官就量刑問題進行溝通。
(七)法官在量刑時是否考慮被告人的認罪因素
接受問卷調查的87%的法官認為“總是會考慮被告人的認罪因素”;另13%的法官認為“偶然會考慮”。
這個結果在對法官的訪談中也得到了證實,但在承認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肯定能使被告人獲得從輕處罰的同時,法官們卻普遍指出沒有具體的從輕幅度。一般來說,案子刑期長的,從輕的幅度就大一些,而案子刑期短的,從輕的幅度就較有限。這基本上是法官自由裁量的事項。有法官特別指出,法官會因為被告人的認罪而從輕處罰,但是絕不能因為被告人的不認罪而加重對被告人的處罰。法官認為在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沒有改判或發回重審的壓力,因為中院的法官會對一審認罪、二審翻供的理由仔細地審查。如果翻供沒有很好的理由,是不會得到支持的。
接受訪談的10名檢察官均指出,他們在法庭上會向法官求刑。有3/10的檢察官指出檢察官會向法庭表明鑒于被告人認罪態度好,從而所求刑罰降低,但沒有具體的標準,通常只提上下限。另7/10的檢察官指出一般只建議從輕處罰,而不提出具體的刑罰。有時會在起訴書中寫明,但這種情況比較少,更多是在公訴詞中表明,因為這可以通過觀察被告人開庭后的情況而及時變更。
(八)檢察官是否在普通程序簡化審程序中對被告人做出低刑承諾
接受問卷調查的16%的檢察官認為“總是做出承諾”,21%認為“有時做出承諾”,13%的檢察官指出“從不承諾”,50%的檢察官指出“無法回答,法律沒有賦予檢察官承諾低刑的權利”。另1%的檢察官對此問題未作回答。
(九)律師在普通程序簡化審程序中是否就被告人認罪向檢察官尋求低刑承諾
接受問卷調查的8%的律師認為“總是尋求承諾”,13%的律師“有時會尋求承諾”,15%的律師“從不尋求承諾”,61%的律師認為“無法回答,因為法律沒有要求檢察官做低刑承諾”,另有3%的律師對此問題未作回答。
(十)如果檢察官對被告有承諾,法官是否尊重
接受問卷調查的13%的法官認為“總是尊重”;55%的法官認為“大多數尊重”;17%的法官認為“有時尊重”;15%的法官認為“不予考慮”。
相比較,7%的律師認為“總是尊重”;39%的律師認為“大多數尊重”;20%的律師認為“有時尊重”;33%的律師認為“看不出來”;2%的律師則對此問題未作回答。
(十一)在普通程序簡化審中是否有抗訴或者上訴
接受問卷調查的15%的法官認為“從來沒有”;35%的法官認為“幾乎沒有”;49%的法官認為“有時有”;1%的法官認為“總是有”。
同時,97%的檢察官認為“從來沒有抗訴”;1%的檢察官認為“有過抗訴”;1%的檢察官“總是抗訴”;另有1%的檢察官未作回答。
相比較,64%的律師認為“從來沒有代理過當事人提起上訴”;33%的律師“有過代理當事人提起上訴”。
接受訪談的法官認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上訴的比率比較低,估計在2-3%。接受訪談的法官均表示,迄今尚未有對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提起抗訴的案件。
律師普遍認為,如果認為量刑不合理,他們就會建議當事人上訴。但如果判決結果與預期沒有太大的出入,則不會建議被告人上訴。當然,上訴是被告人的權利,如果被告人選擇上訴,律師就會告知其就事實提出異議的意義不大。有律師指出,目前為止辦理的類似案件中,尚沒有遇到過當事人要求上訴的情況。
由于案件并沒有當場判決,因此接受訪談的被告人無法對這一問題做出明確回答。有2/5的被告人指出相信會得到從輕的處罰。1/5的被告人指出只要判決結果不要超出心理預期太多,就不會上訴。另2名被告人未作表態。
(十二)檢察官抗訴的理由和律師上訴的理由分別是什么
19%的檢察官認為是因為“量刑太輕”;17%的檢察官認為是因為“量刑太重”;11%的檢察官認為是因為“量刑沒有按照檢察官的建議”;20%的檢察官則認為是“其他原因(但未列明)”;另有41%的檢察官未作回答。
同時,34%的律師認為上訴是因為“量刑太重”;3%的律師認為是因為“法官沒有按照檢察官的建議量刑”;26%的律師認為是因為“被告人的權利被剝奪,或沒有得到公平的對待”;另有5%的律師認為是“其他原因,但未列明”。
(十三)關于普通程序簡化審實行得是否成功
接受問卷調查的11%的法官、14%的檢察官和3%的律師認為“非常成功”;75%的法官、59%的檢察官和28%的律師認為“成功”;15%的法官、23%的檢察官和46%的律師“沒有什么意見”;1%的檢察官和15%的律師認為“不成功”;7%的律師認為“非常不成功”;另有2%的檢察官和2%的律師未作回答。
三、普通程序簡化審的評價與建議
從上述的實證考察中不難看出,從《意見》頒布以來,三年多的實踐表明,普通程序簡化審一定程度上符合最初設計此項程序的初衷,有利于提高審理刑事案件的質量和效率。但是顯然,該項程序與這個目標還存在著一些差距。基于實證調研的結果,我們認為,盡管普通程序簡化審目前尚不能達到預定的目標,但是我們需要做的應當是進一步改進與完善普通程序簡化審,而不是爭論我國刑事訴訟是否有必要設立普通程序簡化審。
(一)普通程序簡化審應當以最大限度的“簡”來提高訴訟效率,而不應僅限于庭審時間的縮短
從目前的實踐來看,庭審的時間比適用普通程序要少得多,是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最大特點。實踐中,一般情況下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庭審時間都在半個小時以內。相比于普通程序,這極大地節省了訴訟資源。但是在訴訟文書的制作、審前程序和審后結案等方面,普通程序簡化審并不存在較大的優勢。雖然檢察官在審前不再復印案卷,法官在審后制作判決書較為簡略,但這些方面工作量的減少并不是很顯著。從上述的調查數據也可以看出,約半數的法官、檢察官和律師認為他們在審前要比適用普通程序花更多的時間。但是,在現有的司法條件下,庭審時間的減少已使得法官和檢察官普遍對普通程序簡化審給予了較高的評價。在一些法院和檢察院,普通程序簡化審已經成為緩解日益增加的案件工作量的主要手段。相比之下,律師對普通程序簡化審持贊成者較少,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在普通程序簡化審中,律師除了庭審時間縮短之外,其余工作量的減少并不明顯,一個案件的全部工作量與普通程序相比差別不大,甚至更多。在沒有利益驅動的情況下,律師對普通程序簡化審并不抱有熱忱。被告人由于往往能夠在普通程序簡化審中獲得較普通程序較輕的刑罰,因此對普通程序簡化審還是比較推崇,這也是被告人之所以同意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唯一理由。
根據上述的實證考察,不難看出,普通程序簡化審在提高訴訟效率方面,除了節省庭審時間之外,其他并無明顯改善。而在我們看來,僅僅庭審時間的節省,主要還是節省了訴訟資源,對訴訟效率影響不大。因為效率的提高,意味著投入最少,產出最大,即在資源投入最少的情況下審結最多的案件。但是根據目前普通程序簡化審的運行來看,除了庭審之外,審前和審后的投入都不比普通程序少。目前,在審前,犯罪嫌疑人被羈押的比例仍然很高,雖然認罪能夠換來量刑上的從輕,但這顯然沒有成為犯罪嫌疑人在審前獲得非羈押性待遇的理由。無疑,看守所要對這些被關押的犯罪嫌疑人投入很大的一筆費用。[
根據公安部《看守所經費開支范圍和管理辦法的規定》,單單直接用在關押在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身上的費用就包括伙食費、衣被費、醫療費和公雜費,還不包括基建和公務等其他費用。]律師、檢察官、法官在審前的工作量如果不比普通程序多的話,也不見得少。盡管《意見》規定,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一般應當當庭宣判,但實踐中仍然有半數左右的案件沒有被當庭宣判,絕大多數的案件在一個半月內結案,這個期間要比簡易程序結案的期間長一倍;因此,如果說,普通程序簡化審的目的之一是為了提高訴訟效率,那么目前它對效率的提高是非常有限的。
提高訴訟效率顯然是普通程序簡化審今后的主要任務。我們覺得,既然普通程序簡化審希望解決目前案件工作量大、人手不足的矛盾,而采取比普通程序更簡便的程序來審理案件,那就不要縮手縮腳,應當更大膽地在審前、審判和審后各個階段都進行簡化。當然,這種程序的簡化應當在不影響案件質量的前提下進行。具體講:第一,應當擴大對審前承認有罪的被告人適用取保候審的比例。在英美國家,對答辯有罪的被告人采取分級折扣的做法,越是在訴訟的早期答辯有罪,他可獲得的刑罰的減輕幅度就越大,如果是在審判要結束時答辯有罪,那么他獲得的刑罰減輕幅度就越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鼓勵被告人在訴訟早期答辯有罪,那么檢察官、律師就不用再全面地準備案件。如果檢察官、律師準備好了案件來庭審,而被告人此時才答辯有罪,顯然已經造成了資源的浪費;因此,為了激勵被告人在訴訟的早期承認有罪,我們覺得被告人承認有罪應當成為取保候審的一項適用條件。第二,警察負有義務告知犯罪嫌疑人有權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如同警察在訊問時會告知犯罪嫌疑人“抗拒從嚴、坦白從寬”一樣,如果在偵查階段,警察就告知犯罪嫌疑人承認有罪可以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并能獲得從輕的量刑,那么就可能使犯罪嫌疑人承認有罪的時間往前提,這不僅對偵查的順利開展有利,減少刑訊逼供的發生,同時也能極大地節省司法資源。第三,取消檢察官庭前建議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做法,改為庭審直接決定。按照目前的做法,大多數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都是檢察官在審前建議,然后由法官在庭審中確認。經常出現的情形是,被告人在審前承認有罪,但在庭審開始時則不承認有罪,由此導致之前的建議浪費。為避免檢察官在審前工作量的增加,我們認為,所有普通程序簡化審均應由法官在庭審時征求檢察官、被告人的意見后才啟動。具體做法是,檢察官在宣讀完起訴書后,法官詢問被告人是否認罪,被告人認罪的,法官再分別詢問檢察官、被告人是否同意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在雙方均表示同意后,案件按普通程序簡化審審理。第四,應當盡量當庭宣判,縮短結案時間。法官應當進一步加強專業素質的提高,審前應當對案件的主要證據和事實予以比較全面的把握,庭審則專注于有疑問或需要核對的證據事實。當庭宣判可以使被告人的心理預期能夠立即得到實現,有利于對被告人的改造,同時結案時間的縮短,也意味著審判效率的提高。
(二)普通程序簡化審程序的公正有賴于被告人的真實同意和法官庭審的全面告知
普通程度簡化審適用的前提是被告人認罪,根據目前的實踐,對被告人認罪的案件,除了《意見》第2條規定的七種情形之外,都可以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也就是說,最高刑在無期徒刑以下的案件都可以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但在司法實踐中,對“認罪”的定義存在很大的分歧。是對案件主要事實還是全部事實的承認?是對事實的承認還是對事實和罪名的共同承認?這已然成為實踐中運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最大障礙。“兩高一部”在頒布《意見》時,考慮到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對程序的簡化可能導致對被告人權利的侵害,因此規定了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必須要告知被告人,向被告人講明有關法律規定、認罪和適用本意見審理可能導致的法律后果,確認被告人自愿同意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這無疑是賦予被告人一項程序選擇權。但是調查表明,目前實踐中告知的方式極不規范,這不得不令我們懷疑被告人自愿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真實性。
為保證普通程序簡化審兼顧效率和公正兩方面的價值,我們認為,必須要保證被告人在選擇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真實的自愿。自愿的真實性取決于兩方面,被告人的認罪沒有任何外在的壓力;被告人明了認罪后可能承擔的后果。在具體的程序設計上,第一,必須明確被告人認罪的含義。我認為,被告人認罪應當被界定為對案件的主要事實的認罪,不必要求被告人對所有事實均承認,也不必同時要求被告人對罪名承認。這是因為,被告人認罪這一要求是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前提條件,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只是使部分程序簡略,為了追求訴訟效率的目標,不能對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案件作嚴格限制。如果被告人僅對案件的一些細枝末節事實不予承認,則不能影響普通程序簡化審的適用。同時,由于在決定是否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時,案件尚未進行審理,而案件審理后,根據現行的司法實踐,法院更改起訴的罪名也是時常發生,盡管這遭到學術界的強烈反對,但在打擊犯罪、節省訴訟資源的考慮下,這種做法的存在在我國已是不爭的事實。在這樣的現實情況下,如果要求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必須是被告人對案件事實和罪名的同時承認,則顯得有些苛刻。第二,完善法官在庭審中告知被告人的內容。這是關乎被告人決定同意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真實自愿的重要一環。我們覺得,在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之前,法官必須告知被告人以下內容:(1)普通程序簡化審是對普通程序的一種簡化,這種簡化主要是法庭調查階段的簡化,不影響被告人的訴訟權利;(2)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被告人必須接受有罪的判決,而非無罪判決;(3)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被告人可以獲得從輕的處罰,從輕的幅度在20—30%;(4)被告人不同意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不會增加刑罰。建議法院可以制作包含這些內容的告知書,發給參加庭審的被告人,以使他們能夠更加清楚地理解。第三,檢察官在起訴書中應當盡可能詳細地對證據本身和證據證明的對象進行描述,這一方面可以使法官明了案件的爭論焦點,同時可以使被告人對證據的理解不致發生偏差,以免在法庭上無謂地浪費時間,使庭審更有效。
(三)普通程序簡化審回應了現實的需求,是一項與辯訴交易本質不同的具有我國特色的程序
從上述的實證調研中,我們很明顯地可以看出,普通程序簡化審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法官和檢察官面臨的高強度工作量,同時與普通程序相比,較低的上訴率和抗訴率也反映了普通程序簡化審獲得了較高的滿意度。但自“兩高一部”頒布《意見》以來,關于我國刑事訴訟是否應當設立普通程序簡化審就一直存在爭論。在反對設立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意見中,理由主要有兩點:一是我國現有的普通程序并不繁瑣,在一個本來就“簡易”的普通程序上再簡化,會使程序化為烏有;另一點是辯訴交易與我國的傳統、文化等格格不入,而普通程序簡化審借鑒了西方的辯訴交易。[在反對普通程序簡化審的文章中,幾乎都會涉及這兩方面的理由。(見張建偉.認識相對主義與訴訟的競技化[J].法學研究,2004(4):37-50.)]
確實,我國現有的普通程序相對于英美的普通程序而言,并不繁瑣。但顯然程序的繁簡并不是程序合理性或公正性的標準。程序的簡單不能說明程序的不公正,反之,程序的復雜也不能說明程序的公正性。從經濟學的角度,訴訟制度必須要避免兩方面的成本,一是錯誤判決的成本,二是訴訟制度本身的運行成本。而避免程序的重復是各國為減少訴訟制度運行成本的一致選擇。從《意見》中我們可以看出,目前的普通程序簡化審主要是為了避免在庭審中對庭審之前明確的內容進行簡單的重復。它基于被告人認罪的前提,規定不再訊問被告人,同時也對證據的舉證、質證方式進行簡化,但是它對獲得程序公正所必需的辯護權、被告人最后陳述權都予以保留。我們認為,程序的簡化本身并不能說明對程序的漠視,關鍵是簡化了什么。如果說,在程序簡化的同時又能充分保障被告人的訴訟權利,那只能進一步說明對程序的尊重。
普通程序簡化審確實與辯訴交易存在一些共同之處,兩者都是以被告人承認有罪為前提,結果都是被告人獲得了比不承認有罪較輕的刑罰,而且從產生的淵源來看,兩者都是為了緩解日益增加的案件工作量所導致的工作壓力。但是,普通程序簡化審與辯訴交易具有本質的不同。西方的辯訴交易,最突出的一個特點是“討價還價”。在提審(Arraignment)程序中,被告人的律師、檢察官均要出示證據。被告人衡量證據,并與檢察官討價還價達成低刑的承諾后才做出有罪的答辯,否則被告人就答辯無罪。因此,在辯訴交易中,被告人的答辯有罪是在了解控方的證據及最后的刑罰之后衡量利弊做出的抉擇。而我國的普通程序簡化審,被告人承認有罪是出于自發的,之前不僅不了解控方的證據,甚至連認罪之后的后果也了解得不全面,因此它絕對不是控方和辯方對案件進行權衡之后做出的抉擇。因此,在這個意義上,我國的普通程序簡化審不存在辯方與控方之間的交易,而這卻是辯訴交易一個很重要的特征。從調查的數據上,我們也可以看出,目前實踐中大多數的檢察官不會對被告人做出刑罰的承諾。不可否認,當前絕大多數被告人承認有罪是受可以獲得從輕量刑的利益驅動,但是這種從輕量刑不能被看作是被告人和檢察官之間的交易。并且從上述的調查數據可以看出,實踐中能夠獲得律師幫助的被告人仍然只占少數,這決定了目前在我國確立控辯之間的交易是不恰當的。在調研中,我們也多次聽到了實務人員對確立訴辯交易的擔憂。在當前律師沒有形成很好的職業共同體、檢察官和法官的職業素養也遠遠不夠的情況下,如果確立訴辯交易,只會創造更多的司法腐敗,使司法腐敗披上合法的外衣。因此,對于被告人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獲得的從輕處罰,我們更愿意將其界定為做出有罪承認的被告人同意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回報,是程序法的從輕情節;否則,被告人在沒有利益驅動的情況下,他為什么要放棄無罪宣告的可能性,哪怕是多么的渺茫!這也與我國一貫倡導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刑事政策相吻合。我國修改后的《刑法》雖然規定了自首、立功等實體法上的從輕情節,但是卻沒有條款是針對“坦白”的。如果對承認有罪,同意適用普通程序簡化審的被告人給予從輕處罰,便在程序法上反映了這一刑事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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