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蝴蝶文叢》是不好評的,這并非指它不好讀或是沒特色,而是文叢中收錄的著者都是在科學史、科學哲學和科學傳播領域中頗有建樹的學者,各有各的獨到之處,若欲以一篇之言概六家之所長,著實有筆拙詞窮之感。
文叢的六位著者是有著相同理想和精神氣質的一群人,他們都在理念上堅持對科學主義的批判,而在行動中呼吁和貫徹一種新型的科學傳播,共同抱著一顆拳拳反科學主義之心,在這條荊棘密布的路上斗志昂揚。雖然看起來像是有些“飛蛾撲火”似的悲壯,但在堅忍的試火之心下,結局未必不是“浴火重生”。
科學在很多時候是不能被懷疑的,從小我們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要相信科學,遇到問題要用科學的方法加以解決。于是就形成了一種天然的觀念,認為科學是萬能的,是絕對正確的,判斷一個事物或問題的對錯與否只要拿出科學的標準量一量就明白了。而現在卻有人說科學并不是萬能的、不是絕對正確的,甚至科學也不是解釋世界的唯一理論,其本身存在局限性,而這種局限性并不像常人想象的那樣可以靠將來科學的進一步發展得以解決。
比如目前科學的發展所造成的環境污染、生態破壞等問題,在人們的理解中大多認為這是科學發展所面臨的暫時性困境,日后的科技進步必將解決這些問題。而本文叢的作者卻在問:環境的惡化、生態污染等真的是一個可逆反應嗎?就算明日的科技進步可以解決今天的問題,可在解決這些老問題的同時是不是會帶來更大的新問題?這種觀點顯然大有一些反常識,而反常識的東西向來是不受歡迎的。
如此費力不討好,首先自然是出于本文叢學者的學術責任,正如江曉原、劉兵多年前彼此勉勵時所說的“堅守一種生活方式”,更是因為看到了科學主義盛行所帶來的種種弊端而由此愈加堅定的以身試火之決心。
從劉華杰的《什么是科學主義?》在強弱科學主義之間的抉擇,到田松的《好的歸天使,壞的歸魔鬼》舉起詰問科學主義的大旗;從江曉原的《科學:它本身可不可以被研究?》實現從樸素科學主義到反科學主義萌芽的轉變,再到李俠的《簡析科學、科學主義與反科學主義》明確解析三者關系,一路摸索著走來,他們原先的科學主義“缺省配置”悄然升級,一群毛毛蟲終于蛻變成五彩鮮艷的蝴蝶。科學已經不再能夠解釋全部自然的現象,不再能回答一切既成與可能的問題,也不再是評價和衡量包括社會學等人文學科在內的其他所有學科的準則了。
然而,認為科學本身的正確性可以規避質疑的弱科學主義,仍然被大多數的科研工作者和一部分人文學者所認同。于是,從劉兵之科學的文化多元性構架出發,劉華杰試圖從博物學的視角來解構唯科學主義,而蔣勁松則帶著與自然休戚相關的人文關懷,要在解構唯科學主義的基礎上引導人類回歸心靈家園。每位作者都從不同角度對唯科學主義、科學霸權等問題做了深刻的反思。同時,六位作者又不約而同地采取了平易近人的寫作風格,將這種深刻的反思以極富有文學色彩的筆觸呈現給讀者,這也成了他們所倡導的新型科學傳播方式中新觀點之外的另一“創新點”。
新事物的誕生往往是需要沖破重重阻力的,比如蝶之化繭,而新事物又往往孕育于邊緣。正如蔣勁松書中談及自己踐行的素食主義時所說的那樣:這樣一種另類的、許多人會認為“不夠科學”的生活方式,讓我可以多少感受到邊緣人群在社會上遭遇到的種種誤解、不便乃至歧視,真切地體會到,正如桑德拉·哈丁所說的那樣,處于一種邊緣立場,更容易擺脫流行的偏見,更容易通過反思和批判獲得較為客觀的認識。這讓我聯想起劉兵的一本書名《駐守邊緣》,或許諸位著者正是懷著這樣一顆駐守邊緣之心,才超越了局內人的種種局限,創出真正意義上的“新”來吧!
作為一名學者,喚醒更多的人就是一種責任,不管這種行為是不是為人所理解和支持,也不管它是不是符合時下被奉為成功準則的利益最大化原理,盡力大聲的呼喊就足夠了。我想,這正是學術的精神所在。它是反常識的、非功利的,是對人類整體命運的關注,甚至可以暫時不被人理解。或者用“火蝴蝶”的說法,是“飛蛾撲火”。但只要抱著堅定的信念,相信總會有浴火重生、“鳳凰涅槃”的一天!
最后,用“火蝴蝶”文叢收錄的六本書的名字作一個頗有意味的結尾吧。
我們要用“有限地球時代的懷疑論”去“面對可能的世界”,帶著“我們準備好了嗎?”的疑問, 置身于“看得見的風景”中,超越“喧囂與凝視”,直至“人天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