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觀點最早見之于20世紀40年代出版的霍克海默爾與阿多諾合著的《啟蒙的辯證法》一書。霍克海默爾與阿多諾是法蘭克福學派早期代表人物,法蘭克福學派以及20世紀早期西方哲學界至為關注的一個基本哲學問題就是自然問題。該書在馬克思主義的旗幟下對啟蒙的辨證過程的揭示,對人追求支配和統治自然的知識形式的批判,對“田園牧歌式的生活”的神往,可以說是開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先河。
啟蒙的概念
在書中,作者闡述了這樣一個主題,即神話就是啟蒙,啟蒙卻倒退成了神話。啟蒙的含義是指將人類從迷信、恐懼中解脫出來所確定的進步思想,并以人和自然的沖突來解釋社會歷史的發展動力。書中分析了啟蒙概念在古代和資本主義時期的不同的表現形式。在古代,由于人類認識自然的水平很低,神話和迷信成為人們認識自然界的一種形式,是人類的自我安慰,客觀上欺騙了主體;但另一方面,欺騙同時也培養了人的思考能力。近代資本主義摧毀了古代的神話,啟蒙概念變成了摧毀神話的形式。在資本主義時期,“神話變成了啟蒙,自然則變成了純粹的客觀性。人類為其權力的膨脹付出了他們在行使權力過程中不斷異化的代價。啟蒙對待萬物,就像獨裁者對待人”。作者指出,獨裁者了解這些人,所以才能操縱他們;而科學家熟悉萬物,所以他才能制造萬物。于是,萬物便服從科學家的意志。事物的本質萬變不離其宗,即永遠都是統治的基礎。這種同一性構成了自然的統一性。而巫術招魂乞靈的前提既不是自然的統一性,也不是主體的同一性。
啟蒙走向了自己的反面,啟蒙從神話中解放出來的同時又成為新的奴役的制造者。啟蒙運動以來,人類不僅沒有從科學技術、生產力的發展和財富的積累中獲得解放,建立起“自由王國”;相反,卻造成了無法彌補的生態災難,并且人類自身日益受到來自科學技術的奴役和統治。人類在支配自然構建人類社會中,已經出現了一種更可怕的不合理,在工具理性大獲全勝的工業文明中,人類支配自然而主創社會歷史,其結果越來越表現為主體自身的自我淪喪以及人的生存條件越來越變成一種統治人的異己力量。這一現象在當代資本主義發展中只是不斷加劇,而沒有任何緩解的現象。
同一化的自然及社會
在霍克海默爾與阿多諾那里,自然概念是與社會問題,也就是人對自然的控制聯系在一起的。這里的自然是自然界和人的天性的總稱。自然界即與社會相對,又稱外在自然。人的自然天性則與理性或社會性相對,又稱內在自然。通俗地講,控制自然就意味著用種種理論把自然世界說成是必然世界。必然的世界,也可以說是經典自然科學視野下的自然,是完整、統一、有規律可循的總體,只有量的變化而無質的區別,最終可以用數學公式來表達。一個可計算的自然概念與以計算和交換為基礎的資本主義很相契,所以資本主義出現之后,人類在對效益的追求中,普遍接受并強化了科學的自然概念。必然的自然亦成了當然的自然。因此,資本主義的自然觀是偏向于控制的自然觀,是“一系列經濟行為的自然法則觀念”的社會反映。
當自然問題與人的問題結合起來之后,社會的同一化的作用便彰顯出來,凸現出了對人的控制。如同作者指出的,自然的社會化的徹底推進將使得社會的“自然外觀”成為不可抵抗的。這個社會就是如其所是的那個自然的樣子,容不得反省和抗爭。于是,被控制的社會反過來“自然地”控制了人們。這便導致了“追求控制自然進行得越主動,個人所得報償就越被動;占有自然的能力越強大,個人力量與壓倒一切的社會現實相比就更弱小。”因此,資本主義社會里,勞動者軟弱無力,這不只是統治者們的策略,而且也是工業社會合乎邏輯的結果;因為工業社會竭力想擺脫本來的命運,最后卻還是落入了這一本來的命運。
“萬物同一性的代價就是萬物不能與自身認同”。啟蒙消除了舊的不平等與不公正——即絕對的君王統治,但同時又在普遍的中介中,在所有存在與其他存在的關聯中,使這種不平等常駐永存。它摒棄了一切不可度量之物。它不僅在思想中消除了質的屬性,而且迫使人們與現實一致起來。市場可以不考慮人們的出身來進行交換,交換者可以天生地依據在市場上進行買賣的商品生產來規劃他的生產潛力。人們越是在每種情況中顯露出與眾不同的獨特個性,那么他們就越是與他人有著共性。但正因為特有的自我尚未完全喪失,甚至在自由主義時代中,啟蒙也始終與社會動力保持一致。受到操控的集體統一性就在于對每個個體的否定,因為個性正是對那種把所有個體統歸于單一集體的社會的嘲諷。
抽象的同一支配使得每一種自然事物變成可以再現的,并把這一切都用到工業的支配過程中,在這兩種支配下,正是獲得自由的人最終變成了“群氓”。
資本主義工業化與自然和人的發展矛盾
啟蒙辯證法的思想在于通過對啟蒙概念的分析,批判神話和實證科學的思維方式,揭示出人和自然界關系下環境問題的社會根源,他從社會學角度思考自然存在的啟蒙辯證法思想,對于我們分析和解決環境問題具有一定的啟發性。他引用培根的話解釋了科學與神話共同發展的關系,并且提出了科學具有雙刃劍的觀點。他認為人對自然界的能動性必須與自然界規律相統一。人類發明和創造活動遵循自然規律,人在自然界面前才是自由的,同時神話也就破滅了。但是,在啟蒙世界里,神話已經世俗化了。在規律的名義下,它的威力越來越大,無情地控制著各個領域的人們。
資本主義在處理人和自然關系時,是以一部分人的利益為目的的,因此人和自然的關系無法協調發展,科學技術所帶來的任何自由的沖突仍然存在。在自然中,人的地位問題仍然無法解決,在資產階級經濟中,每個個體的社會勞動都是以自我原則為中介的;對一部分人而言,勞動所帶來的是豐厚的剩余價值,而對另一些人而言,勞動則意味著對剩余勞動的投入。但是自我持存的過程越是受到資產階級分工的影響,它越是迫使按照技術裝置來塑造自己肉體和靈魂的個體產生自我異化。
科學的發展、技術的完善和社會組織的合理運行會使人和自然的沖突得到解決,在這種矛盾沖突中人類逐漸發展、壯大起來,成為在自然界中更加自由的人。資本主義在發展中也在不斷地完善自己的制度,并且依靠科技使他們的生存環境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資本主義能最終解決全球的環境問題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他們已經把許多污染嚴重的企業轉移到了發展中國家。在經濟全球化趨勢下,發展中國家為了發展,付出了比發達國家更多的代價。啟蒙精神是悲觀的,然而給我們的啟示卻是深刻的。資本主義不僅對自然界的支配是以人與所支配的客體為對象,雖然精神的物化,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本身甚至個人之間的關系也神化了。這種“神化”的實質是經濟的占有和權力的擴大。資本主義的經濟特點和通過戰爭取得控制權的做法注定了資本主義與自然的沖突和矛盾,從而也加劇了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矛盾。要消除這種矛盾,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實現人類的真正自由,只有探索實現共產主義的路徑,這也正是作者在書中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