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歷史的足跡

2007年5月25日，這是個值得中國辭書界記住的日子。國內第一家字典博物館——中華字典博物館在《康熙字典》總閱官陳廷敬的故里——山西省晉城市陽城縣皇城村正式揭牌開館。

揭牌儀式當日，由中國訓詁學研究會、中國文字學會、葉圣陶研究會等聯合舉辦的“海峽兩岸《康熙字典》學術研討會”也在這里召開。我們有幸同與會的專家學者一道參觀了這個博物館。

博物館坐落在陳廷敬的故居——皇城相府里的樹德院。從遠處看去，整個皇城相府就像是一座枕山面水的古城堡，氣勢宏闊，古拙渾樸。樹德院位于相府內城的東北角，建于明代嘉靖年間，為東西向的三進四合院。正門坐東朝西，上方懸掛著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許嘉璐題寫的匾額——“中華字典博物館”，黑底綠字，凝重而醒目。整個博物館紅柱青瓦，斗栱承托，在以土黃色為基調的相府內城里，格外惹人注目。

來之前就聽說這是中國第一家字典博物館，而且是由皇城村的農民自己出資籌建的。應該說，這是個非常了不起的創舉。特別是它與海內外素享盛名的《康熙字典》聯系在一起，更具有深厚的歷史底蘊和神奇的魅力。帶著幾分好奇，我們步入了博物館的大門。

據館內人士介紹，博物館收藏著各種版本的古代字書和近現代字典、詞典，共3391種，計21532冊。展出的內容由兩大部分組成：一是中國字典發展史，二是字典收藏。展示部分設在三個院落的底層，有一個展廳和九個展室；收藏部分設在三個院落的二樓，分為五個典藏閣和四間字典名人堂。

由正門穿過一段青磚甬道，我們來到了“字說廳”。“字說廳”總體介紹了漢字形體的發展史與字典形式的變遷。展室西面墻上釘有許多放大了的仿制木簡，其上文字簡要介紹了漢字及其載體的發展演化過程；其余三面墻上掛著《爾雅》、《說文解字》、《康熙字典》、《中華大字典》等重要辭書的具有代表性的27個刻版版樣，反映了字典印制形式的變化。大廳中央擺放著三個獨立的燈箱，清晰地顯示出

陶文、石鼓文和鐘鼎文的不同形態。腳下的青磚地面上，用黑漆漆著《康熙字典》版樣的圖案。在柔和的燈光映照下，仿佛整部《康熙字典》里的漢字都游弋在我們腳下，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歷史恍若轉瞬。

出了“字說廳”，向南踏入第一展室。展室由三間正房打通而成，開闊寬敞，展出的是先秦至兩漢時期的字典。中國的字典源遠流長，種類繁多。先秦是其濫觴時期，從周朝的《史籀》十五篇，到后來的《倉頡》、《爰歷》、《博學》、《元尚》、《訓纂》、《滂喜》諸篇，雖然只是對漢字進行編次而無解說，離真正意義上的字書還有一段距離，但已是字書的萌芽。兩漢是中國字典產生發展的奠基時期，出現了以《說文解字》為代表的講解文字形義的字書、以《爾雅》為代表的訓詁書、以《方言》為代表的方言詞典、以《釋名》為代表的聲訓詞典和以《通俗文》為代表的通俗詞典等。這里用許多圖片和實物展現了這些代表性字典以及它們的特點。

第一展室東側是第二展室。這里展出的是魏晉至兩宋時期的字典。這一時期的字典秉承了漢代字典編纂的傳統，同時又以新的發展適應著時代的需求。在展室右面，可以看到從魏晉到宋代對《說文解字》和《爾雅》進行增補的字典辭書，如《類篇》、《六書故》、《廣雅》、《爾雅音圖》等。其中，8卷本的明新安畢效欽刻本《爾雅翼》彌足珍貴。展室的正面陳列有《玉篇》等字書。由于音韻學的長足發展，韻書在這一時期也開始大量出現。展室左面集中展示了《廣韻》、《集韻》的不同版本和《禮部韻略》等重要韻書。展廳頂燈的光線刻意設置得比較暗淡，更凸顯出泛黃的紙張歷時久遠。這些字典辭書對于后世深遠的影響，鑄就了它們的經典性地位。

相鄰的第三展室位于院落的北面，展出了遼、西夏、金、元時期的字典辭書。它們具有自己獨特的風貌。既有《龍龕手鏡》等推求隸楷變化的辨形類字書，又有《突厥語大詞典》、《文海》、《番漢合時掌中珠》等雙語類詞典。在圖片下方的展柜里，相應擺放著這些字典辭書的刊本。它們靜靜地躺在那里，讓我們領略著中華辭書發展過程中各民族的文化交融。它們既是多元文化的結晶，也是民族歷史的見證。

位于博物館第二個院落東廂的第四展室是館中最大的展室，展出的是明清時期的字典辭書。明清是中國古代字典辭書發展的興盛時期。明代的字書在實用方面有了很大的進步，如《字匯》、《正字通》以利于檢字為原則的部首設置，更方便了讀者的查檢，體現了編纂體例的革新。清代出現了各類字典辭書的集大成之作，如《康熙字典》、《經籍籑詁》、《佩文韻府》、《駢字類編》等，也有《助字辨略》等開先河的虛詞詞典。展室的四周懸掛著這些字書的圖文介紹，展柜中也有它們的不同刊本。這一展室重點展出的是《康熙字典》。作為《康熙字典》總閱官陳廷敬昔日的府邸，《康熙字典》不同版本的收藏在這里有著特殊的意義。展室墻上掛著道光七年（1827年）刻本、光緒癸巳（1893年）上海寶文書局石印本等9張龍圖，它們是不同版本《康熙字典》的扉頁。正面展臺和兩個獨立展柜展出的版本包括《康熙字典》明治十四年東京芝山中士藏石印本、清道光七年奉旨重刻本等。西面是《康熙字典》版本目錄，列有近130種，令人嘆為觀止。看到這里，我們想到第二展室門外廊柱上的對聯“字融九域無雙侶，典占三千第一春”。這對于集中國古代字書之大成的《康熙字典》來說，應該是恰如其分的。

館內人士告訴我們，博物館將以影印本《康熙字典》與各國駐華大使館和領事館交換各國出版的詞典，不斷豐富館內國外詞典的藏品

離開第四展室，我們來到了收藏民國時期辭書的第五展室。這一時期的辭書在種類、內容以及編纂體例和編排方式上都發生了巨大變化。1913年商務印書館出版了《新字典》，1915年《中華大字典》和《辭源》這兩部大型辭書問世。新式的字典、詞典取代了傳統的字書、韻書、類書和訓詁著作。

院子的西邊是第六展室。這里集中展出了20世紀50年代初期至70年代的辭書。50年代適應經濟建設、文化教育發展及掃盲識字運動需求，實用性、規范性辭書大量出版，如《新名詞辭典》、《新知識辭典》、《學習辭典》、《國民經濟實用辭典》、《文字改革手冊》、《新華字典》等。與此同時，《辭源》、《辭海》這兩部具有重要影響的辭書，本著“古為今用”、“推陳出新”的原則，也在這個時期進行了修訂。“文革”時期，辭書的正常發展中斷，只出版了少量辭書如《工農兵字典》等。1978年后辭書進入了恢復發展期，新出版的《現代漢語詞典》，代表了規范型語文詞典編纂的最高水平。而1979年《辭書研究》的創刊，則為辭書編纂和辭書研究提供了一個交流借鑒的平臺。

第二院落的最后一個展室是第七展室，位于院子的北面。這里陳列著20世紀80年代中國辭書發展恢復時期的各類字、詞典。《現代漢語小詞典》、《中國成語大辭典》、《甲骨文小詞典》等反映了語文性詞典類型的多樣化，而《京劇劇目辭典》、《中國近代史詞典》、《體育詞典》等則體現出專科性詞典門類的廣泛性。

連接第二、三院落的是一條幽靜的通道，走過去，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第三院落北墻上的爬山虎，藤密葉茂，一片青蔥，令人頓時神清氣爽。第八和第九展室就位于這個生機盎然的院落里。

院落南面的第八展室展示了20世紀90年代中國辭書發展興盛時期的成果。這一時期辭書發展最顯著的標志是《漢語大字典》和《漢語大詞典》的問世。另一個標志是方言詞典的大量出版，展室里陳列有《蘇州方言詞典》、《陜北方言詞典》、《山東方言詞典》等。第三個標志是少數民族語文詞典出版的繁榮，《蒙古語辭典》、《壯語詞典》、《藏語敬語詞典》等在這里都有展品。

第九展室位于東面房內，展出的是21世紀以來中國出版的各類辭書。像《敦煌俗字典》、《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漢英技術科學詞典》、《化工辭典》等，反映了這一時期辭書發展的多樣化、大眾化等特點。

漫步在博物館的第一層，我們恍如從遙遠的先秦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幾個小小院落，格局不大，遠沒有京城博物館那樣堂皇氣派，但結構緊湊，主題突出，設計巧妙，讓我們經歷了一次中國字典發展史的巡禮，收獲良多。

從院落東北角的石階拾級而上，我們登上了第二層。這一層分為兩部分，一是收藏字典的書庫，二是字典名人堂。字典庫分五個典藏閣，分散在三個院落。第一個是稽古閣，收藏古代字書刻本和線裝書；第二個是懋績閣，分為兩部分，收藏民國年間和新中國出版的各種字典；第三個是殊品閣，收藏我國各少數民族文字的詞典；第四個是海躅閣，收藏香港、澳門、臺灣地區以及海外出版的華語字典；第五個是異言閣，收藏世界各國出版的外文詞典。

清源閣、惠文閣、廣言閣、爍德閣這四間則是字典名人堂，陳列著在中國文字和字典史上有過重大貢獻的八位名人畫像。他們是傳說中創造漢字的倉頡，秦代編寫《倉頡篇》的李斯，西漢《方言》的作者揚雄，東漢《說文解字》的作者許慎，隋代《切韻》的編纂者陸法言，唐代《唐韻》的編纂者孫愐，明代《字匯》的作者梅膺祚，清代《康熙字典》的總閱官陳廷敬。我們在這些先賢們的畫像前佇立凝望，不禁思接千載，景仰之情油然而生。

參觀的人流緩慢移動，專家學者們個個興致勃勃，臉上不時流露出驚訝和贊嘆的神情。大家都認為，字典博物館不但可以對辭書知識的普及、中華文化的傳承和中外辭書的交流起到很好的推動作用，還可以成為辭書學研究的重要基地。

徐步走出博物館西北的偏門時，正值艷陽高照，和風習習。回味剛才的所見所聞，我們感慨萬千，心緒難平。一個國家或民族的辭書，是其文化的縮影與折射。中國字典的發展史，不正體現了中華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嗎！我們相信，隨著時代的前進，中國的辭書事業不僅有著光輝燦爛的歷史，還會不斷邁出新的步伐，迎向更加光輝燦爛的未來！

（北京師范大學漢語文化學院 1008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