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詞典》單音節意譯語素義立項的考察

摘 要 在現代漢語詞義系統中，單音節意譯語素的出現引起了該系統的微妙變化。文章對《現代漢語詞典》部分單音節意譯語素義的立項情況作了初步考察，并建議采取分立條目和新增義項的辦法來處理目前詞典中的單音節意譯語素義——詞義系統中因外語源詞的影響而產生的非常見語素義。

關鍵詞 《現代漢語詞典》 單音節 意譯 語素 立項

一、問題的提出

在詞匯研究中，對意譯詞（語素）的關注和考察遠沒有音譯詞多，學界對其類型歸屬的意見也不一致：一種意見認為意譯詞屬于外來詞的范疇［1］；另一種意見認為外來詞不包括意譯詞［2］，甚至有學者主張連意譯詞這個名稱也應該取消［3］。這種爭議不同程度上影響了意譯詞（語素）的研究。本文只關注意譯詞（語素）與外語源詞間割舍不斷的聯系。

在意譯詞（語素）中，外語詞和漢語詞在意義上有完全對應、完全不對應和不完全對應三種關系，而最能激起我們興趣的是外漢間的不完全對應關系：在借用外語詞義（語素義）的過程中，漢語采用自己固有的語素來對譯外語詞義位（義項）；這樣，因外語和漢語詞位的不完全對等而直接或間接影響了現代漢語的詞義系統，某些漢語固有語素由此增加或改變了義項。目前辭書如《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下簡稱《現漢》），對于單音節的意譯語素與音譯語素采取了不同的處理方法：對于單音節的音譯語素，《現漢》是分立條目來釋義，如將形、音相同而意義上與本族語詞毫無聯系的單音節音譯語素分立出“焦2”（“焦耳”的簡稱）、“牛2”（“牛頓”的簡稱）、“米2”（長度單位）等；對于形同而音、義不同的單音節音譯語素也能分立條目，如“禪（ｃｈáｎ）”（泛指佛教事物，梵ｄｈｙｎａ）、“剎（ｃｈà）”（佛教的寺廟，梵ｋｓｅｔｒａ）及“打（ｄá）”（量詞，英ｄｏｚｅｎ）等［4］。而對于有些單音節意譯語素的處理則顯得簡單化——既未分立條目，也未新增義項，致使部分單音節意譯語素義在辭書中未能有效地反映出來。當然，《現漢》中單音節意譯語素的情況要較單音節音譯語素復雜得多，因此不能籠統地稱之為“義項失收”，而是要根據實際情況的不同來作具體分析和處理。

二、衍生性單音節意譯語素

所謂衍生性單音節意譯語素，是指具有構成新詞能力的單音節意譯語素，即能產性較高的構詞成分。事實上，該語素義已經進入現代漢語的詞義系統。例如，現代漢語中的“父”（ｆù），《現漢》中的常見義是：

①父親：～子｜老～。②家族或親戚中的長輩男子：祖～｜伯～｜舅～。

而“化學之父”、“數學之父”的“父”卻沒有對應的語素義，它意譯自英語“father”，“father”除有“父親”的義項外，還有“創始人，奠基人”等義項。漢語中以“父”構成的新詞新語還有“國父”、“氫彈之父”、“物理之父”等。

《現漢》正文中收錄有“硬磁盤”、“軟磁盤”及其簡稱“硬盤”、“軟盤”，“盤”是英語“disk”的意譯。當代口語中，意譯語素“盤”表現出單音節語素化或詞化傾向，其構詞能力不斷增強，如“優盤（U盤）、存盤、拷盤、讀盤”等。可見，這個“盤”的語素義是特指“用于電子計算機上存儲和讀取信息的載體設備”，而該義在《現漢》“盤”字下并未立項。這樣的意譯語素還有“網”。這個“網”是外語詞“internet”（互聯網）后半部分“net”的意譯，構詞能力極強，并由此形成“上網、下網、聯網、網站、網吧、網址、網頁、網民、網迷、網蟲、網友、校園網、人才網、局域網”等。此“網”不具有漢語語素“網”的“網、網狀物”的泛指意義，是特指“互聯網”，而該語素義在《現漢》中未收。

三、非衍生性單音節意譯語素

所謂非衍生性單音節語素，是指不具有構成新詞能力的單音節語素，即離開意譯詞的語境就不能存活的語素。事實上，該語素義尚未進入現代漢語的詞義系統。讓我們先來看《現漢》正文中收錄的一個意譯詞：

軟飲料 不含酒精的飲料，如汽水、橘子水等。

這里“軟”的語素義是“不含酒精的”，它譯自英語“soft”一詞；“soft”除了有“軟的”義項外，還有“不含酒精的”等義項；該語素義除了存在于“軟飲料”一詞中外，并無其他的棲息地，缺乏構成新詞的能力。這樣的語素義《現漢》不收是恰當的。再看：

讀數 儀表、機器上由指針或水銀柱等指出的刻度的數目。

“讀數”譯自英語“reading”，“read”除了有“閱讀”的義項外，還有“指示，表明”等義項，而“reading”作為名詞義為“（儀表等上的）讀數，指示數”。因缺乏能產性，故《現漢》“讀”（ｄú）字條也未予立項。

四、單音節意譯語素義的處理對策

《現漢》中對某些單音節意譯語素義的失收，影響了人們對個別能產性極高的單音節語素義項的全面了解，這對當前的漢語教學極為不利。這也是《現漢》等辭書不容忽視或回避的問題。對于單音節意譯語素的處理不能搞“一刀切”，應分別采取不同的方法：衍生性單音節意譯語素構詞能力較強，其語素義已進入了漢語的詞義系統，可以設立義項或分立條目［5］。

非衍生性單音節意譯語素構詞能力較弱，若將其語素義立項會使漢語詞匯系統產生混亂，不宜立義項或分立條目。

五、余論

在現代漢語詞義系統中，詞義引申或轉移規則并不能解釋所有詞義現象。相當一部分單音節意譯語素的義位（義項）形成不是漢語語義自身發展或延伸的結果，它們是在外來文化沖擊或影響下，與外語詞對譯而產生的新增義位（義項），即由于人類語言有共性，外語詞義間的引申或比喻關系“遷移”到本族語詞，這使得漢語詞的個別語素出現了非常見的新義。例如：

牛市 指價格持續上漲，成交額上升，交易活躍的證券市場行情（跟‘熊市’相對）。

熊市 指價格持續下跌，成交額下降，交易呆滯的證券市場行情（跟‘牛市’相對）。

“牛市”、“熊市”分別是英語“bull market”（價格上漲的證券市場行情）、“bearish market”（價格下跌的證券市場行情）的意譯；“bull”、“bearish”除了分別有“公牛”、“熊一樣的”義項外，還有比喻義“價格上漲的”、“價格下跌的”；我們從本族詞的本義出發不難理解意譯詞“牛市”、“熊市”中“牛”、“熊”的比喻義，甚至因其出現的頻率較高，幾乎感覺不到它們是意譯語素了。

值得認真思考的是，英語“sweet”除了有“甜”義外，還有“淡”義。有趣的是，漢語方言詞典中也有對應的義項，這至少可以說明：人類的語言和思維存在著共性（這對詞典編纂也有幫助）。先請看“甜”的方言義［6］：

①〈形〉（味）淡。冀魯官話。中原官語。晉語。蘭銀官話。江淮官話。

英語“sweet water”是“淡水”的意思，而漢語方言區也有“菜湯有的甜”（菜湯有的淡）的說法，“甜”之“淡”義竟在五個方言區中通用。“厚”的情形也是如此［7］：

①〈形〉稠。膠遼官話。中原官話。江淮官話。西南官話。徽語。吳語。

英語“thick”是“厚”義，還有“濃”、“稠”義，“thick soup”意思是“濃湯，稠湯”，而漢語方言區竟也有“粥太厚了”（粥太稠了）、“厚粥爛飯”的說法，且在多達六個方言區中盛行。

漢語中有多少意譯語素，未有人作過精確統計（這比音譯詞的統計難度大，事實上也難以做到），但為了全面解說詞的意義和用法，現代語文辭書尤其是《現漢》這樣的權威性辭書，應當自覺對意譯詞（語素）的意義進行研究及適時立項（既不滯后也不催化），這對當前漢語學習和教學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附 注

［1］葛本儀.漢語詞匯論.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1997.

［2］北京大學中文系現代漢語教研室編.現代漢語.北京：商務印書館，1995.

［3］張靜主編.新編現代漢語.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6.

［4］吳漢江.音譯詞簡論.語文建設通訊，2004（77）.

［5］“設立義項”是指對于單音節意譯語素義和本族語素義相去不遠或聯系較緊密的，不妨按照多義詞對待，在原漢語本族語素義項上再新增義項；“分立條目”是指形同音同而在意義上需要分別處理的單音節意譯語素單獨立目。

［6］［7］許寶華，宮田一郎主編.漢語方言大詞典.北京：中華書局，1998.

參考文獻

1.曹煒.現代漢語詞義學.上海：學林出版社，2001.

2.黃河清.漢語外來影響詞.詞庫建設通訊，1995（7）.

3.史有為.漢語外來詞.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4.汪榕培.英語詞匯學研究.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

(蘇州大學文學院 江蘇 215006)

(責任編輯 葉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