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企業社會責任”是內涵于企業的一種組織存在、過程性存在、設定性存在的客觀要求.是企業本身內蘊的目的性所規定的價值訴求和應然結論。作為一個倫理學、社會文化學和法學范疇。“企業公民”較之于“企業社會責任”,在精神表達、行為展示和責任履行上更具有公民意味,也更符合企業的社會存在本質和存在特性。從公民的核心理念出發,“企業公民”責任的充分履行必然要求其權利的充分保障。“企業公民”的形成,一方面依賴于法制化的進程,另一方面要求政府的積極有效參與。
關鍵詞:企業;企業社會責任;公民:企業公民
中圖分類號:B82-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07)01—0067-04
從經濟學視角定位“企業社會責任”,是當前研究“企業社會責任”的主要取向,它局限了人們的認識視野和理解思路,制約了理論的深入發展,也帶來了實踐的盲目和混亂。“企業公民”的出現,既是這種理論和實踐困境的一個客觀反映,也是對當前“企業社會責任”理論和實踐的一個重大突破。“企業公民”概念,不僅蘊涵了社會對企業的現實需求,意味著企業作為社會公民應當承擔起對社會各方的責任和義務,而且在更高層次上實現了一種視角轉換,把對“企業社會責任”的認識和治理從經濟學視域提升到了哲學、倫理學、法學和社會學的綜合視域。事實上,歸根結底,企業的社會責任是由企業的存在本質和存在特性決定的。可以說,從“企業社會責任”到“企業公民”,既是理論深入的應然結果,也是實踐發展的必然趨勢。
一、企業作為一種社會存在及其責任
從新古典企業理論的“生產集”到委托一代理理論的“追求利潤最大化之生產集”,從科斯“打開企業黑匣子”到詹森、麥克林的“企業是合約結”,從產權理論的“產權集”到專業化一協調理論的“生產實體”。盡管經濟學家們試圖從不同角度、運用不同方法去認識、解釋企業,但結果并不如愿。正如哈特所說的,“經濟學家從各個角度去理解和解釋這一問題,但至今為止沒有共同的、明確的答案”Ⅲ。究其原因,關鍵在于沒有能夠把握企業的根本屬性。從根本上講,企業首先是一種社會存在,認識企業、解析企業的責任。亦應由企業的存在本質和特性出發。
就企業的存在形式而言,企業是社會的一種經濟組織存在。從社會經濟形態的演變來看,它是商品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產物,是進行商品生產或交換的專門化的組織和單位,是專門從事商品生產經營的基本經濟組織。從社會生產的層面上看,它是社會生產的組織形式和進行社會生產的基本單位發展到一定階段和一定程度的產物,是社會生產組織的一種歷史形式。從這個意義上講,企業是進行社會生產和社會生產發展的組織需要和組織存在。
就企業的存在歷史而言,企業是作為一種社會需要而出現的,是一種過程性存在。它隨著交換的產生、社會分工的發展,隨著勞動產品向商品的轉化,隨著商品生產者和消費者的分離,隨著商品生產單位或組織由家庭、作坊進一步轉化而產生,也隨著商品經濟的不斷發展而逐漸展開。而且,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與全球化進程的加快,它的經濟實力越來越強,尤其是跨國公司,對產品市場、資本市場、服務市場的操縱與控制日盛一日,這些影響深深根植于經濟生活的方方面面,進而滲透到政治、科技、教育、文藝等社會的每一個角落和各個層面。正如美國學者漢密爾頓所指出的那樣:“這些大型的企業擁有極為廣泛的經濟權力,它所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既是經濟的決定,又是社會的決定,都將影響到個人、社團和整個地區。”當然,隨著產品經濟的到來,商品生產者和消費者會在更高的生產力發展水平上實現統一,企業就失卻了它繼續存在的理由而趨于消亡,這也將是歷史的必然。
就企業的存在目的而言,企業是一種設定性存在。從存在的目的性角度出發,存在可大致分為非設定性存在與設定性存在。非設定性存在是指那些沒有自主角色安排、僅以自然的方式存在著的存在。設定性存在是指具有一定的目的—理想、自主存在且有著明確社會角色安排的存在。設定性存在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由社會結構網絡事先設定了每一個相關的社會角色的相關權利與義務、責任。目的問題是企業的根本問題,它規定了企業的存在性質及其發展空間和方向。企業正是一種設定性存在,由于人的設定而“自主存在”,也正是由于人的設定而具有目的。企業的產生、發展乃至消亡,從根本上說,是由人的需要的不斷變化和滿足而決定的,換言之,企業的根本目的,就是在其存續時間內不斷適應和滿足人的發展需要。
企業作為一種組織存在,一種過程性存在,一種設定性存在,在整個社會分工體系中獲得了與其他組織不同的社會地位,必然要承擔與這種地位相應的社會責任。首先,企業是為滿足社會需要而產生的,是為不斷適應和滿足人的發展需要而發展進化的。“需要”既決定責任的發生,也賦予責任以內容。其次,企業是作為構成社會這個有機整體的單元而存在并展開的。一方面。從企業與社會的聯系看,企業不能離開社會而孤立地存在,社會的發展也要依賴于企業的發展,這種關系決定了二者之間既相互作用、相互影響,同時又受到各自發展規律的制約。另一方面,企業作為社會的一種組織,盡管其利益具有一定程度的獨立性,但社會利益卻具有共益性,企業作為社會的一個層次,其利益必定要受到社會利益的約束,其目標必然應服從于社會利益的目標。因而,企業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再次,作為一種設定性存在,企業與人一樣具有一種“身份”,盡管它不是一個人。更不是一個道德人,但有追求的目標,自然地培育一種文化,具有某種決策自由空間,并且影響到人、社會和自然。因此,企業雖然不是具體的人,但卻是道德的行為者,它能夠而且應當負有責任,這是符合邏輯并有意義的。作為“出于自由的自我承諾”。人類有充分的理由把責任應用于作為道德行為者的組織——企業身上。
由此言之,“企業社會責任”是內涵于企業——一種組織存在、過程性存在、設定性存在的客觀要求,是企業本身內蘊的目的性所規定的價值訴求和應然結論。
二、公民與“企業公民”
公民這一概念來源于古希臘的城邦制國家,其原意是“市民”。當時的公民是指居住在城邦中的自由民,不包括奴隸和異邦人。政治權利是公民資格的真正條件。但公民的權利指向不是個體所屬的利益的實現,而是城邦共同體的和諧生活,換言之,是共同體的共同幸福或至善。對于雅典公民而言,最大的美德是關心國家政治和公共事務。雅典公民認為,個人的美德與公共的美德是一回事,個人只有在城邦中,或者只有通過城邦,才能恰當地實現自我,并且人們認識到,對于自己的國家盡到義務,是公民全體幸福的保障。資產階級革命賦予公民概念以新的含義,公民遂成為一種普遍權利和義務的代名詞。現代公民社會則是從中世紀的市民社會發展起來的。市民社會,在當時主要是城市里從事工商業的市民,一群理性的自私的個人,為了追求個人利益的最大化。按照一定的契約規則所組成的社會,實際上就像是現在的私人部門,如公司、企業、個體戶、行會以及它們之間的社會網絡等等。在現代法學中,公民是指具有或取得某國國籍,并根據該國法律規定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的人。在我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國籍法》的規定,取得中國國籍并依法享有權利和承擔義務的人。即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責任程度與自由程度(或者說權利與義務)的一致性,是公民這個法律概念的核心理念。
進入21世紀。人們對企業的期望,已經不僅僅是賺取利潤、解決就業和繳納稅收的功能,人們更希望企業能有效地承擔起推動社會進步、關心環境和生態、維護市場秩序、扶助社會弱勢群體、參與社區發展、保障員工權益等一系列社會問題上的責任和義務,“企業公民”就是在這種期望的反映中應運而生的。“企業公民”概念屬于倫理學、社會文化學和法學范疇,是指一個公司將社會基本價值與日常經營實踐、運作和策略相整合的行為方式,它蘊含著社會對企業提出的要求,意味著企業是社會的公民,應承擔起對社會各方的責任和義務。
在現代社會,一方面,公民身份本身就有權利與義務對等的含義;另一方面,企業與公民一樣都是社會的細胞。因此,從“企業公民”概念可以看出,社會對企業與公民個人之間存在著強烈的類比,這是有重要意義的。2003年世界經濟論壇認為,“企業公民”應包括四個方面的內容:
第一,企業的基本價值觀,主要包括遵守法律、現存規則以及國際標準,拒絕腐敗和賄賂,倡導社會公認的商業道德和行為準則。
第二,對利益相關群體負責,其中雇員、顧客和股東是最基本的,主要包括安全生產。就業機會平等和薪酬公平,反對性別、種族等的歧視,注重員工福利;保護消費者權益,保證產品質量;維護股東權益,重視投資者關系等。另外,還包括企業對所在社區的貢獻等。
第三,對環境的責任,主要包括維護環境質量,使用清潔能源,共同應對氣候變化和保護生物多樣性等。
第四,對社會發展的廣義貢獻,如救助災害、救濟貧困、扶助殘疾人等困難的社會群體和個人,贊助教育、科學、文化、衛生、體育、環保、社會公共設施建設,或其他促進社會發展和進步的社會公共事業和福利事業。
英國“企業公民公司”(Corporate Citizenship Corn-pany)把“企業公民”這一概念概括為四點:(1)企業是社會的一個主要部分;(2)企業是國家的公民之一;(3)企業有權利。也有責任;(4)企業有責任為社會的一般發展作出貢獻。
從上述內容不難看出。較之于“企業社會責任”這一概念,“企業公民”在精神表達、行為展示和責任履行上更具有公民意味,也更符合企業的社會存在本質和存在特性。
三、從應然走向實然:呼喚“企業公民”
當前,經濟倫理學家們從不同角度對“企業社會責任”做了多層次劃分。有的認為,“企業社會責任”表現為企業的經濟責任、社會責任和環境責任;有的則把“企業社會責任”看做是企業的倫理底線、社會義務和倫理理想;更有人認為,“企業社會責任”表現為企業的法律責任和倫理責任等。盡管目的都在于實現“企業社會責任”從應然走向實然,但理論定位上的缺憾,必然帶來實踐履行的困惑。
當把“企業社會責任”作經濟、社會和環境三個層次的劃分時,可以很容易地把“責任”與企業的目的、業績和影響聯系起來,理論上的清晰性是不言而喻的。但問題是,正如喬治·恩德勒教授所指出的那樣,從“世界發展與環境委員會”所作出的“可持續性”定義出發,人們在“環境”這一概念上已經獲得了相當高的共識,這是可以理解的,因為自然問題,比如能源消耗問題和空氣污染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作出科學定義和測量的;與此相比,要想在“經濟”這一概念上達成共識,則是比較困難的和有爭議的,而要想在“社會”這一概念上達成一致則更難月。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企業社會責任”不是一個可以量化的概念,很難有一個普適的量化標準。
當把“企業社會責任”理解為一定社會生產力發展階段上的人類價值取舍和理想訴求通過企業組織形式的一種特殊表達時,倫理即被置于“企業社會責任”的核心地位。這可能提供一種評價企業行為的倫理方法,提升倫理評價在評判企業行為中的合理性。但是,一方面,倫理道德盡管是維系一個社會秩序的重要的約束力量,但是僅有倫理道德的約束是遠遠不夠的。倫理道德要成為有效的約束力量,還必須依賴于每一個道德主體對普世性倫理準則的認同,并在實踐中能夠自覺地遵循這些準則。可是,倫理自律只是一種自我的內省和自我的反思,這是一種私己性的自我約束,而不是強制性的第三方約束,本質上是一種“軟”約束。而市場秩序的擴展是一種公共活動,維系公共領域的有序,更重要的是依賴于社會規則的運行。另一方面,倫理道德準則因不同的文化傳統和不同的社會形態而有所不同,是否能夠達成一個所謂的“道德共識”,還是未可知的。因此,即使將倫理置于“企業社會責任”的核心地位,即使在理論上能夠實現對蘊涵于“企業社會責任”中的人類價值取舍和理想訴求的深層把握,但在實踐中并不一定是能夠真正履行的。
“企業公民”脫胎于商業道德和企業社會責任,從法學的角度強調了企業的社會公民身份,擴展了傳統商業道德涉及的領域,豐富了公司治理的內容,把“企業社會責任”的基本價值滲透到企業的行為方式中。而且,這種行為方式不僅可以在一個較為清晰的標準框架下進行,而且可以表現為一種與時俱進。因此,與“企業社會責任”相比,“企業公民”在實踐的層面上更適于人類這種價值取舍和理想訴求的表達。
由于公民本身就有權利與義務對等的含義,因此,“企業公民”責任的充分履行必然依賴于其權利的充分保障。這樣,“企業公民”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首先依賴于法制化的進程。社會規則是構建秩序化的和諧社會的重要基礎,也是秩序化和諧社會的一個重要標志。如果一個社會有了合理的、統一的社會規則,而社會成員又能普遍認同和自覺遵守這些社會規則,就有利于強化企業的價值取向與道德追求,形成和諧健康的氛圍。市場經濟有著嚴格的包括充分競爭、自愿交易、誠實守信等的道德要求,現代社會也已將此類道德要求制度化為市場參與者的基本權利,如《國際勞工組織憲章》、《反壟斷法》、《勞動法》、認證體系等法律或規約,已經將市場參與者的基本權利顯性化、明確化。同時,政府在“企業公民”形成的初級階段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在企業公民價值觀的建立過程中,政府的參與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在法制還不健全的階段,政府的參與就更加重要。為此,就要求政府加快職能轉變,早日成為法制政府、效能政府、誠信政府,推進依法行政,規范行政行為,提高行政水平,為企業提供良好的行政服務。針對我國當前實際情況,這是推進“企業公民”形成的一個十分重要的條件。
責任編輯:啟 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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