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事簡易程序的價值定位

[摘 要]簡易程序的價值定位是指導簡易程序設置的基本前提，準確地找到簡易程序的價值才能使簡易程序的設置趨于合理化和科學化。民事簡易程序理應在公正與效率的平衡、程序保障和糾紛解決的多元化方面體現出典型的價值取向。

[關鍵詞]簡易程序；公正；效率；程序保障；多元化

[中圖分類號]D9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4－0080－02

民事程序的分類有訴訟程序與非訴程序之分。在民事訴訟程序的基本分類中，則有普通程序與簡易程序的分類設置。在普通程序之外單獨另設簡易程序幾乎是當今世界各國的通例?，F今各國都在如火如荼的司法改革浪潮中對簡易程序進行了重新設置，特別是隨著替代性糾紛解決方式(ADR)全球化浪潮的興起，在訴訟程序內尋求糾紛解決的類型化使各國對簡易程序的尋求趨之若騖，只是步伐快慢與發展進程不同而已。那么，簡易程序到底昭示了怎樣的價值，僅是高效率與快節奏嗎？事實上，在訴訟法學界，學者們已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簡易程序正是適應訴訟多樣化特點的必需產物。因為它已超出了簡單的應對訴訟保障、訴訟遲延、訴訟昂貴的價值，它帶給民事訴訟的意義遠大于此?；诖?，筆者將簡易程序的基礎價值定位為三大方面。

價值一：公正與效率的綜合平衡

公正和效率一直被法學界公認為訴訟程序的兩大基本價值。就程序獨有的內在價值而言，公正主要包括法官中立、當事人平等、程序參與、程序公開、程序安定等；效率則體現為盡快立案，選用合適的訴訟程序，及時溝通訴訟信息，法官適當釋明以引導當事人依法陳述、辯論，依法及時制止、矯正當事人不當訴訟行為等。在簡易程序中，效率自是題中本義，因為簡易程序就是為應對訴訟爆炸、訴訟遲延、訴訟昂貴等問題而漸成潮流的。只是簡易程序是否導致公正的流失則成為爭議的焦點。一些學者認為，簡易程序追求效率與便捷，這不可避免地導致公正的減損甚至犧牲。另有一些學者則發出了反對的聲音：簡易程序的簡略與省化都不致損害程序的公正，簡易程序仍然符合正當程序理念的根本所在，能夠保障程序的公正。傅郁林教授就認為，簡易程序對司法公正某種程度的“犧牲”絕不是當事人被迫的、單向的、非理性的、或沒有利益回報的，相反，在價值多元的社會形態中，合理設計和恰當適用的簡易程序恰恰通過滿足當事人多元需求而維護司法的正當性。實質上，從總體而言，簡易程序并不必然導致公正流失。正如日本學者小島武司提出的“整體正義”的概念和章武生教授指出的“整體正義最大化”的標準那樣，如果簡易程序的設置能夠實現整體正義最大化的目標，它同樣能實現正義價值。簡易程序中的簡易化與正當化并不是非此即彼，不可逾越。

絕對意義上而言，效率與公正的沖突是不可避免的，如若一味糾纏于絕對意義的不可調和則對于任何制度的引介都是毫無意義的。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人們在選購衣服的時候，有的人可能傾向于挑一件幾十元錢的衣服，他們認為便宜實惠；還有的人則熱衷于選一件幾百元甚至更貴的衣服，在他們眼中高檔的才是令人滿意的。這兩類人有不同的需要和標準，但他們不同的選擇同樣能享受到購物的樂趣和需要的滿足。當然，人們可能會癡心妄想一件高檔名牌衣服幾十元就能買到，但是理性的人都知道正常情況下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普通程序與簡易程序可以被選擇的情況下，理性的當事人都會作出適合于他們需要的選擇，如果當事人不認為程序是公正的，他們將難以認同其合法性；只要有可能，他們會極力回避該程序；如果被強迫采納該程序，他們也不會甘愿接受其結果。在這點上，章武生教授認為簡易程序中當事人對程序保障的心理預期會相對低一些，程序公正的局部減損是可以容忍和接受的。竊以為，在可以選擇的情況下，人們選擇簡易程序是因為他們認為它賦予了普通程序所不能給予他們的東西，包括效率，也包括公正。正義存在于每個人的心中，如果當事人認為他們所選擇的簡易程序帶來了公正，我們又為何固執地認為它是公正的減損或犧牲呢？

由此可見，簡易程序本身并不會犧牲公正，關鍵在于簡易程序如何設置。我們所要設計的優良的簡易程序能夠選準一個度，盡可能多滿足一些利益，既無損于公正，也無損于效率。這個度就是追求訴訟可以實現的最大化的綜合效益。在程序效益問題上，存在以理查德·A·波斯納為代表的一元經濟效益論和包括德沃金、邁克爾·D·貝勒斯在內的綜合效益論兩種不同的觀點。我國有學者持綜合效益論，也有學者主張只能從經濟層面上確定程序效益的內涵。我認為，效益和效率的用語應有所區別，如果效益和效率的概念完全同一的話，我們就沒有必要討論訴訟效益而直接可用訴訟效率取而代之。當然，訴訟效益在經濟層面上的意義是主要和重要的，但從訴訟程序的運行效果而言，它涵蓋的就不僅是經濟效果，還有政治、文化、倫理、道德等多方面的效果，具體說來包括民主政治的發展，社會秩序的和諧，法治狀況的進步，公民權利的實現以及義務的履行等等。這是考察訴訟效益時必須關注的，這些方面的整合體現的是一種現代社會的司法理想，在訴訟效益的平衡調整中，公正朝著更高質量邁進，效率也在向更大程度提高。簡易程序體現的綜合效益價值使訴訟公正與效率能夠同生共長。

價值二：程序保障乃至人權保障

繁復的普通程序常常會把大量需要解決紛爭的人們排除在法院之外，以致人們不能有效接近司法甚或視訴訟為畏途。大致說來，產生這種情況主要緣于以下因素，律師費用、法院成本負擔、小額請求與訴訟費用的懸殊、訴訟遲延以及其他接近司法的事實性障礙等。若權利的侵害得不到應有的司法救濟，長此以往，程序保障的基本內容將被架空，即使再完善的訴訟制度對人們而言也是一種虛無。簡易程序則以其簡便的訴訟程序，低廉的訴訟費用，較短的訴訟周期等無可比擬的優越性彌補了普通程序的不足，很大程度上能夠減少甚或消除當事人接近司法救濟的障礙?？梢哉J為，簡易程序為訴訟之路開辟了一條“綠色通道”，賦予了當事人前提性的程序保障權利，使權利與法律更加貼近和有實效。

各國司法改革的基本特點是簡化司法訴訟程序，使國民更加容易接近司法，便利公眾尋求司法救濟；降低訴訟成本，提高訴訟效率；對當事人進行適當的限制，保證法院公正地解決糾紛；發展各種替代性的糾紛解決方式等等。由此可見，簡易程序對司法改革無疑具有重大意義。法治的基本含義在于良好的法律獲得普遍遵守，公民的權利得到切實保障。在現代社會中，數額不大的紛爭和零星權利受侵害需要救濟的情況日漸增多，人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多地與司法裁判、訴訟制度緊密相連。簡易程序能否為人們所利用，亦即簡易、小額事件如何處理是直接決定人民信賴司法與否之重要關鍵。當細民百姓能更有效接近司法之時，法治之路則會變得暢通和明朗。

權利保障是民事訴訟所追求的目標之一。其中，權利保障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程序選擇權。程序選擇權是當事人最基本的訴訟權利之一，具體體現為可依自己的意愿行使訴訟程序事項的處分權，如起訴權、答辯權、反訴權等；還包括不同的具體程序選擇適用權；審理方式選擇權；審理形式選擇權；責問權等等。簡易程序只是適當地簡化某些“不必要的”，“多余的”程序，對于當事人來說，他們基本的必要的權利仍然沒有絲毫減少，因為他們愿意這樣行使權利，這樣做對他們更有好處。這既是當事人行使程序選擇權的表現，也是“契約自由”原則在民事訴訟中的反映——自由地行使權利，而不是相反。

司法救濟是人權保障的最后防線。一切人權的維護和實現都取決于公正的司法，如訴諸司法權利，法律上的平等權，公正審判權等，這也是維護和實現公民其他人權的前提和基礎。優良的簡易程序設置就能夠彰顯民事訴訟的人權保護價值。由于簡易程序普遍針對的是大量的小型或簡單案件，在民主法治社會中，對頻繁的小型糾紛中權利的保障程度更能凸現一國的人權保護水平。簡易程序使人們在大量的權利受到侵害的場合不是無奈地說“算了”或“沒辦法了”，而是能有效接近司法，拿起法律的武器捍衛權利。簡易程序能尊重當事人的選擇，這畢竟是當事人自己信賴的真實，在此種情況下，法律程序自身的公正、公平、合理都被視為與程序所要產生的結果無關的獨立價值，只要這些價值得到保障，那些其利益會受到程序結果直接影響的人才能受到基本的公正對待，即享有作為一個人而非動物或物品所必需的尊嚴和人格自由。它真正符合保障人權的時代發展，使民事訴訟為當事人服務這一本質得以回歸，賦予民事訴訟更多人性關懷的色彩。

價值三：糾紛解決的類型化與多元化

事物的發展形態有常態，也有特例；事物的發展過程有復雜，也有簡單。訴訟亦然。訴訟本身也是紛繁復雜，變化多樣的。人類社會的迅速發展，人的心智日漸開放，人們利益和追求的日益多元化，由此而產生人們相互之間的糾紛與訴訟的類型也會層出不窮。與此相適應，訴訟的多元化必然要求糾紛解決程序的多元化。在司法中，類型化解決糾紛也是適應ADR可持續發展的需要。在此情形下，單一的普通程序顯然不堪重負，簡易程序這一新興的“后生程序”作為強大的支援力量則應運而生，且日益成為與普通程序并駕齊驅的一種重要的訴訟程序。因此，對簡易程序的關注理所當然地成為糾紛解決與訴訟程序研究不可忽視的重要方面。

在應對案件危機的誘因下，法院鼓勵小額糾紛以及普通類型糾紛的當事人在開庭審理前以各種友善、便捷的方式解決，或以簡捷的程序審結。各國的司法改革重點就在于小額程序、速決程序、非訴程序等簡便程序的設立和擴張。簡易程序以其快速審判、書面主義、程序和裁判簡化、降低證明標準、嚴格限制上訴等獨特性使當事人接近正義，及時有效化解糾紛，實現糾紛的類型化解決。正是由于單一普通程序所造成的司法程序浪費，審判效率低下，司法的解紛效用大大低下，倡導根據“程序與糾紛相一致”原則量身定做不同的解紛程序漸成潮流。由此可見，簡易程序在化解案件危機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并因此倡導了不僅在訴訟內而且在訴訟外解紛方式的多元化的潮流。

現代社會是個價值體系多元化的社會，現代社會的人們總想最大限度地控制或把握自己的生活權利；想得到自我表達的自由、基本性的經濟保障、尊嚴以及尊重；還想要自己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備受保障，以及使自己的生活方式具有正當性。大多數的爭議當事人愿意并尋求以更加合作和靈活的方式解決他們的爭議，簡易程序的靈活性以及法官在爭議解決過程中的積極作為適應當事人的這種需要，和解、調解和談判等ADR方式也體現了爭議解決過程的對話性，符合人類通過對話達成真正共識的交往理性。在一定意義上，爭議解決方式一元到多元的轉變發軔于簡易程序，替代機制也隨之興盛和日益發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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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金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