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西漢;劉勝墓;鎏金銅帳構;帷幄;復原設計
【摘要】劉勝墓出土的一套鎏金銅帳構,在《滿城漢墓發掘報告》中做了帷帳的復原,本文就其尺寸以及帳架拆裝遷移等問題進行了探討,并重新做了復原設計,以期獲得更為科學合理的結果。
西漢中山靖王劉勝墓的眾多隨葬品中有兩副帷帳,其木質結構及纖維質帷幕皆已朽爛,僅存散亂的銅質帳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科研及技術人員對這兩副帷帳進行了基本復原,在《滿城漢墓發掘報告》[1](以下簡稱《報告》)中有詳盡的描述,為研究漢代帷帳的形制和構造提供了寶貴的實物資料。其中原器物號為1∶4181的銅質鎏金帳具,復原后為五脊四阿式頂的長方形帷帳架(圖一)。筆者對《報告》中這一帳具復原后的尺寸、帳頂的穩固性以及帳架拆卸后的遷移問題等有不同看法,在此提出自己的觀點,供大家討論。
一、帳架的復原設計
這套帳具的銅質構件在工藝上采用凹槽疊壓扣合、承插、折疊及銷孔固定等不同的連接方式,既便于經常的拆裝,又不失牢固,因此折射出設計者的理念,即制作出隨時可以移動的房屋。原《報告》即是基于這一理念而做的帷帳復原,但沒有詳述復原過程。筆者在此基礎上,加入自己的一些思考,對帳具重新做了復原設計(圖二)。下面將復原過程分三步作詳細敘述。

1、長方體帳架
帳架由地、立柱、枋木(圖二,1-3)組成。前后地用2個地折疊構件(圖二,12;圖三)將3根截面為4.3×3.2厘米的方木連接而成,兩端連接底座構件中凹槽向下的部分(圖二,13;圖四,2)。兩側地用1個地折疊構件連接2根方木,兩端各固定底座構件中凹槽向上部分(圖四,3)。前后地可折疊為3截,兩側地可折疊為2截。立柱4根,每根立柱為兩截,中間由承插構件(圖二,14;圖五)連接,兩端分別裝入立柱上端(圖二,15;圖六,2)和下端底座構件(圖四,1)。立柱截面直徑3.2厘米。枋木的設置與地基本相同,只是頂角構件(圖二,17;圖六,1)應用了榫頭套合的結構。枋木截面4.1×3.2厘米。

帳架的安裝由地開始,前后地端頭的底座構件凹槽與兩側地端頭的底座構件凹槽疊壓扣合,4根立柱下端構件的錐臺形插頭分別插入底座構件的圓孔中。枋木的連接與底座相同,長短邊上下對應,由頂角構件套合連接,組成四邊形的框架,頂角構件的圓孔分別納入4個立柱上端構件的錐臺形插頭,一個長方體的帳架就呈現在我們面前。另外斜撐兩端構件(圖二,18)固定在斜撐圓木兩端,用來連接立柱與枋木,形成三角支撐(圖二,4),使帳架更加穩固。
2、五脊四阿式帳頂
帳頂由正脊、垂脊、椽木(圖二,5-7)組成。正脊較粗,截面呈倒“凸”字形,兩端各固定一個筒形三通脊端構件(圖二,19;圖七,1)。垂脊4根,上粗下細,分三段,上段截面為五邊形,中段為橢圓形,下段為圓形,三段以折疊式構件(圖二,20)連接。垂脊上端插入正脊兩端脊端構件的支筒中,以銷釘固定,下端裝接垂脊前端構件,搭在帳架四角頂角構件的斜坡凹槽處。二垂脊與正脊間有21度俯角,兩垂脊間夾角近90度。
3、垂柱的連接結構
垂柱是帳架與帳頂的連接中樞,由垂柱、連接衡木、人字形斜撐(圖二,8-10)組成。垂柱2根,截面為圓形,長度與帳頂的舉高相等,上端有垂柱頂端構件(插頭上有橫銷;圖二,23;圖七,2)插入脊端構件底面橢圓形兩頭帶方槽的插孔中,下端裝接垂柱柱頭構件(圖二,24;圖八,2)。柱頭側面有4個對稱插孔,1個為長方形,3個為橢圓形兩端帶方槽,用來連接衡木。衡木6根,一端以插頭(圖八,1)插入柱頭構件的孔中旋轉連接,另一端以搭接構件嵌入枋木折疊構件的孔中(圖二,25;圖三,2),使垂柱與前、后、外側枋木連接。人字形斜撐為兩根方木,兩端有斜撐頂端構件(圖二,26)和可插入垂柱柱頭方形孔的構件(圖八,3)。這樣,垂柱柱頭內側連接兩斜撐,斜撐頂部構件的榫頭嵌入正脊中部,形成正脊、垂柱和斜撐的三角形固定,斜撐與垂柱的夾角為57.5度。至此,長方形五脊四阿式帳架搭設完成(圖九)。

這套帷帳銅構件精巧華麗,做工考究,許多構件上有不同的銘刻,是連接構件時找位的記號。尤其是4個立柱構件,不僅具有連接和支撐的功能,還將地、枋木在底座構件和頂角構件上的連接鎖定。底座構件的凹槽扣合和頂角構件的插頭套合,充分考慮了底座構件的承重和頂角構件連接后的牢固性,足見設計者構思巧妙,技藝高超。
二、關于帳架復原的討論
從《報告》中帳架復原圖可見,報告人認為構成帳架主體的地、枋木、立柱的每個木質單位不等長。而筆者認為每截的長度應該相等(以下簡稱一個單位),因為長度統一利于帳架收攏時擺放整齊,便于捆扎或入箱,以最大限度減小包裝體積,適于搬運遷移。如果此種認識不謬,帳架長、寬、高的比例關系應該是3∶2∶2。
這些構件出于劉勝墓中室中部,通過對《報告》中中室器物分布圖的觀察,帳構的位置比較散亂,有些構件在圖中很難找到,帳架的尺寸無法測定。但筆者注意到,在中區的兩側各有一排水溝,兩溝間距360厘米,帷帳的尺寸應小于這個尺度。從實際情況考慮,帷帳的最大長度上限可定為300厘米,而長度的下限通過估測也可大致確定。測量得知,劉勝的金縷玉衣長188厘米,減去多余的部分,其身高應不低于175厘米。劉勝是王者,大腹便便,走路定是挺胸抬頭,經常進出帷帳,作為門頭的枋木和帳內垂柱頭的下沿高度至少應在180厘米以上。與枋木高度有直接關系的是立柱,要想達到枋木下沿180厘米的高度,就要加上頂角構件吃進的立柱上端構件插頭的長度,以及立柱中段承插構件插頭的長度,即180+3.3+6.7=190厘米。有了立柱的長度,按筆者所設想的帳架長、寬、高之比為3∶2∶2,那么長=3/2×190=285厘米,應是帳架長度的下限。由此得出帷帳的長度在285~300厘米之間。與《報告》中帷帳長261厘米、地面至枋木的高159厘米有較大出入。
有了帷帳的長度,再根據長、寬、高的比例關系,就可以算出帳架的寬和高。為了計算方便,我們把長度暫定為300厘米(即一個單位等于100厘米),寬為2/3×300=200(厘米),高為2/3×300-6.7(插頭的長度)=193.3(厘米),得到長300厘米、寬200厘米、高193.3厘米的帳架尺寸的約數。
我們再來看帳頂,由于兩垂脊間夾角約為90度,而且兩垂脊長度相等,根據三角形內角和等于180度的原理,兩垂脊與側面枋木形成一個45度角的等腰直角三角形(圖一○,1)。側面枋木長即帳架的寬為200厘米,由此可計算出垂脊長=sin45°×200=141.4(厘米)。根據等腰三角形兩邊相等的原理,四個垂脊的長度均為141.4厘米(不包括脊端構件伸出頂角外側的長度)。

假設在兩垂脊的夾角向側面枋木引一條垂直的平分線(假設為a),將枋木一分為二,又形成一個45度角的等腰直角三角形,那么a=1/2側面枋木長=100厘米。按《報告》中描述脊端構件俯角為21度(正視復原圖測得其俯角為30度,應是繪圖有誤),也就是說兩垂脊形成的平面與前后枋木間呈21度夾角,這樣垂柱與a構成直角三角形(圖一○,2)。利用三角函數關系,可算出帳頂的舉高(設為b)為40.3厘米,垂柱與外側枋木的距離(設為c)為93.6厘米。并由此推算出正脊的長度:帳架長-垂柱頭到外側枋木的距離×2+垂柱至脊端距離×2=300-93.6×2+4.5×2=121.8厘米。
通過以上計算(以100厘米為一個單位),可得知帷帳各部位的尺寸約數:長300厘米,寬200厘米,通高233厘米,正脊長121.8厘米,垂脊長141.4厘米。在這里正脊和垂脊的長度超過一個單位,依照最大限度減小包裝體積的原則,顯然不能與其它可折疊為一個單位的帳架一起擺放。還有,在正脊的前后各有4根椽木,均沒有銅質連接構件,依照該帷帳的設計理念,單純用木質的榫卯結構,很難達到既能經常性拆裝又經久耐用的要求,更何況椽木本身還有向下的俯角。因此筆者設想,正脊及前后椽木組成的立架是一個不可拆卸的整體,這也可以解決在復原和連接時,帳頂在帳架上的穩固性問題。因為偌大個帳頂,僅有4條垂脊和“人”字形斜撐支撐,也不夠堅固、穩定。反之,如果在椽木與正脊的連接處用榫卯等方式加以固定,再卡在前后枋木兩側,就可以解決帳頂的穩定問題。新的問題是,這么大的立架部分怎么運輸?這就使筆者想到了車馬器,如果該立架部分在遷移過程中置于馬車上做車篷,野外駐扎時卸下,再加上4條垂脊和其他椽木,一個完整的帳頂就搭成了。
帶著這個問題,我查閱了劉勝墓所出的車馬器,發現出于南耳室的原器物號為1∶2331、1∶2332等的6件蓋弓帽和這副帳構垂脊前端和椽頭構件的形狀相同(圖一一),但《報告》中沒有標明具體出土位置。而位于南耳室最北端的3號車沒有傘具和頂篷(其它車輛都有),其東側的車軎、車的原器物號分別是1∶2328、1∶2329,與上述蓋弓帽原器物號的排序接近,因此推測這6件蓋弓帽出在附近。3號車為四馬拉的單轅車,形體較大,兩個車軎間的距離為2.4米,推測車箱的寬度約近2米,與前述帷帳枋木的寬度吻合。車上的其它銅質構件全部鎏金,與鎏金的帳構也很配套。蓋弓帽有可能置于車頂前后,與帷帳的椽頭構件在車上形成新的組合,因此3號車與帷帳很可能是配合使用的。
這樣,帳頂置于車上(類似輜車頂部),帷帳拆卸后其包裝體積就可大致算出,大約長為100厘米,寬為43厘米,高為15厘米,即使加上帷幕也沒有增加多大體積,放進一只箱子足矣。
復原后的帷帳可參看河南密縣打虎亭二號漢墓的宴樂圖壁畫[2]。壁畫中的五脊四阿帷帳張設于宴飲百戲畫面的主要位置,應與劉勝墓所出的帷帳相似(圖一二)。

中山靖王劉勝的這副帷帳設于墓葬中室,位置居中,與帳構伴出的有鐵劍、銅戈、銅祖、銅熏爐、錯金銀銅說唱俑、銅鎏金虎形器座以及漆案的鎏金銅飾等,這些私密用品反映著墓主人的核心機密。另外,帳中還發現了62枚平頭銀鏃,印證了墓主人尚武好獵,以及帷帳與田役的密切關系。
《周禮·天官》載:幕人“掌帷、幕、幄、、綬之事。”鄭玄注曰:“在旁曰帷,在上曰幕;幕或在地,展陳于上。帷、幕皆以布為之。四合象宮室曰幄,王所居之帷也。”[3]《漢書·外戚傳下》:“前皇太后與昭儀俱侍帷幄,姊弟專寵錮寢”[4],可見帷幄是帝王之家日常所居之具,以布帛四周環繞,形似屋宇。漢代厚葬之風盛行,事死如事生,劉勝墓的這具帷帳應是其生前所用的實物。其構件銅質鎏金,拆裝便捷,科學性、藝術性兼具,推測其帷幕及飾品也應極盡豪華奢侈,張設于廳中,是劉勝生活起居、娛樂和宴饗的重要場所,外出巡游、行獵、朝會、祭祀以及軍旅等,攜帶于身邊,更能體現該帷帳的優越性及王者的氣派。
最后探討一下劉勝墓所出帷帳的定名問題。《史記·太史公自序》:“運籌帷幄之中,制勝于無形。”《史記·高祖本記》:“夫運籌帷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5]兩段文字同是描述軍中謀劃之事,而“帷帳”、“帷幄”互用。細分之,“帷”者圍也;“帳”者張也,張施于床上;“幄”者屋也,似廡殿而有頂。筆者以為“帷帳”內含的范圍大,除帷幄外還指床帳。劉勝墓的帷帳下沒有發現與之相配套、可折疊搬運的床榻,又因其形似廡殿,故嚴格說來稱之為“帷幄”更準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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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滿城漢墓發掘報告》,文物出版社,1980年。
[2]河南省文物研究所:《密縣打虎亭漢墓》,文物出版社,1993年。
[3]《十三經注疏》,中華書局影印本,1979年。
[4]《漢書》顏師古注,中華書局,2000年。
[5]《史記》,中華書局,2000年。
〔責任編輯:成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