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村三探

同樣搞新農村建設，華西村為何搞得特別美？同樣是農村基層干部，華西村干部的威望為何特別高？同樣抓思想教育，華西村的風氣為何特別好？——這是到華西村參觀的人提出的共同問題。2006年12月22日是華西建村45周年的日子，筆者深感有必要就這些問題，對華西村作一番探索。

華西村為何特別美

談到華西村的美，許多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華西村是“天堂”里的一顆“明珠”。也有人贊嘆道，華西村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鄉村大觀園”。一位外國記者蹺起大拇指說，華西村是錦繡江南田野上薈萃中華文明的一座奇妙的博物館！

弘揚中華文明，體現中國特色，乃是華西村的老書記吳仁寶建設新華西的宗旨！

20世紀80年代以前，華西村最令人矚目的標志性建筑，是聳立在村口廣場南面的東方巨龍。龍身長1華里，龍頭有三層樓房那么高，龍腹中包含上下兩層長廊，下層行車，上層開辦商場和飯店。吳仁寶叫人在巨龍的兩個水缸般大的眼睛里都裝上探照燈。一到晚間，龍眼里射出兩道雪亮的光柱，劃破夜空，竟把五六里開外的砂山頂照得通亮！毫無疑問，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條龍！吳仁寶把它當成華西村的“主心骨”，讓它成為新華西大地上的“坐標”：在它的西面，是華西的工業區，煙囪林立，幾十家工廠連成一片；在它的東面，是居民生活區，農民賓館和幾百幢農民別墅樓綿延鋪展，宛如一片彩云；在它的南面，是華西的農業區，郁郁蔥蔥的水杉林帶，將數百畝平展展的“噸糧田”抱在懷里。

20世紀80年代，華西的新農村建設進入了新的階段。吳仁寶別出心裁，在村里建造了兩大景觀，一是農民公園，二是彩繪長廊。農民公園把蘇州園林小巧精致的特點與鄉村田野質樸自然的風光融為一體，充分體現了吳文化的傳統風格和藝術特色。特別是那九曲橋上一座座造型別致的“長壽亭”，古樸、典雅，含義深切，令人耳目一新。公園一建成，觀光者絡繹不絕，就連西哈努克親王和莫尼克公主，也在這兒流連忘返，合影留念。至于長廊，更是吳仁寶的一大杰作。它四通八達，綿延十幾里，把華西村的工廠、學校、公園、住房、賓館全連接起來，總長竟超過了北京頤和園的長廊！長廊的建成，實現了吳仁寶的下雨天在村里行走不必打傘的夢想。更令人驚嘆的是，吳仁寶叫人把全套的《水滸》《三國演義》《西游記》《西廂記》的連環畫繪在長廊上，使長廊成了展示我國古典文學名著風貌的獨一無二的大畫廊。

20世紀80年代末，華西為了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決定蓋一幢17層的大樓。一樓做商場，其余樓層做賓館和辦公室。其時，我國許多大中城市正興起一股建樓熱，樓越蓋越高，也越蓋越洋。華西的大樓應當蓋成什么樣子？村內村外的輿論不謀而合：“要蓋就蓋洋一點！”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吳仁寶竟說：“我想造一座金塔！”此言一出，輿論大嘩，有人嗤笑說：“造金塔？土里土氣，四勿像！吳仁寶一定是神經出仔（了）毛病！”面對不同意見，吳仁寶不慌不忙，侃侃而談：“寶塔是我們的國寶，中國人喜歡，農民更喜歡，外國人看了也高興！”好個老書記，他說到做到，真的把“金塔”蓋起來了：看看外面，飛檐高翹，古色古香，頂端還有一個金光閃閃的大葫蘆，莊嚴、典雅，氣勢不凡；看看里頭，地毯、墻裙、席夢思床、沖浪浴缸，應有盡有！用吳仁寶的話來說，這就叫“外頭看看不洋，里頭看看不土”。看到金塔，外來的參觀者無不嘖嘖稱贊，連一些建筑專家也頻頻點頭，為吳仁寶的奇思妙想喝彩。

這以后，華西村的建設在老書記的精心設計下，越搞越精彩了。砂山腳下，龍須湖碧波粼粼，五亭橋倒影輕漾；砂山頂上，“天安門城樓”巍然聳立，壯麗輝煌；“萬里長城”蜿蜒迤邐，猶如騰飛的蒼龍！2006年，為了歡慶建村45周年，華西村按共和國國旗上的五星圖案，在村里建造了5個鐘亭，澆鑄了一口重達145噸的世界上最大的銅鐘。從此，那春雷般振奮人心的鐘聲便在這錦繡江南的田野上回蕩……

華西干部的威望為何特別高

吳仁寶頭上的“桂冠”可謂多矣！全國勞動模范、全國扶貧狀元、全國人大代表、全國黨代表、全國優秀鄉鎮企業家、江蘇十大優秀共產黨員標兵、中國時代十大新聞人物之首……華西村的村民自豪地說：“別看我們老書記只是一村之長，可他在老百姓中間的威信比縣長、市長，甚至省長還要高！”幾十年來，華西的每一次選舉，不管選什么，吳仁寶的得票率總是百分之百。吳仁寶的威望何以如此之高？這可以從華西村新近鑄造的大鐘上找到答案。在這口“天下第一大鐘”上，吳仁寶特意叫人鐫上10個大字：有福民先享，有難官先當。這句話是吳仁寶奉行了一輩子的“當官宗旨”，也是他為華西村的干部定下的“愛民守則”。正是從這一準則出發，華西的干部們把為民造福當成了畢生的追求。吳仁寶更是身先士卒，將自己的一生全部投入了為實現共同富裕而奮斗的偉大實踐。

1961年華西剛建村時，農民的人均分配是50元。如今，他們的人均年收入已超過了15000美元！同時，家家都住上300平方米到400平方米的別墅樓。全村擁有轎車600多輛，最少的人家有1輛，最多的人家有3輛。農民的存款，多的有1000多萬元，少的也有上百萬元。

為了讓華西村周圍16個村的農民都能過上華西人一樣的好日子，吳仁寶又致力于創建“大華西”的新體制，使原來1000多人的華西村一下子增加到30000人。老書記盡管已從原來的領導崗位上退了下來，但是年將80的他卻比先前干得更歡了。在他的策劃下，華西打通了800米長的砂山隧道，把山北山南連成了一片。新的班子大刀闊斧，對30平方公里的“大華西”土地重新作了安排，在山北建起了萬畝農林科技示范園；在山南辦起了以鋼鐵、冶金為龍頭的工業園；在中間地帶，把包括別墅群和公寓大樓在內的農民樂園搞得花團錦簇。與“小華西”相比，“大華西”又上了一層樓。吳仁寶高興地說：“如今我們華西村，山北是糧倉，山南是錢莊，中間是天堂！”2005年，華西的銷售收入一舉突破了300億元，2006年超過350億元。值得一提的是，當初，華西的金塔剛建成時，猶如一座擎天巨柱聳立在田野上，那巍峨的氣勢著實令人驚嘆。而今，這樣的金塔在華西一下冒出了9座，它們齊刷刷地排列于村中心廣場上，形成了一片氣勢磅礴的塔林！這，就是華西的新村民未來的公寓大樓。

在華西，“有福民先享”不光體現在群眾生活水平的節節高上，更體現在干部對村民的心貼著肉的關懷上。這一點，華西的老人體會尤為深切。村上除了給老人們豐厚的保養金外，還對他們的福利待遇作出特殊規定：看戲坐前排，聽書定好位，四季瓜果先品嘗，定期安排旅游，出村看病用面包車接送。為了讓子女們對長輩盡孝，吳仁寶在村里設了一項“忠孝獎”：老人活到80歲，其直系親屬每人每年可獎勵100元；老人活到90歲，其直系親屬每人每年可獎勵1000元；老人活到100歲，其直系親屬每人每年可獎勵10000元。陳珍妹老人百歲時，她家五代同堂37人共獲獎金37萬元。

華西周邊16個村并進華西村后，有一些好逸惡勞、不求上進，甚至熱衷于賭博斗毆的“游子”和“浪子”也搬進了華西。對這樣的人怎么辦？華西的領導干部們不僅沒有歧視他們，遺棄他們，反而赤誠摯意地關心他們，幫助他們。村上把這批人集中起來辦培訓班，讓他們住進賓館，每天吃50元標準的伙食，每月還發500元工資。老書記吳仁寶下定決心，準備用1年時間，讓他們好好接受華西人好思想、好作風的熏陶。但是，培訓班辦了還不到1個月，這些人便再也呆不住了。他們紛紛要求工作，立志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幸福。被派到華西旅行社工作的五村村民楊永平，兩年來奮發努力，每年都要完成100萬元的業務。

在華西村的辦公室，筆者看到一塊送給吳仁寶的匾額，上書“至德風范”4個大字，那蒼勁挺拔的字跡出自我國著名書法教育家吳炳偉教授的手筆。吳教授告訴我，“至德”一詞原來是孔子稱頌艱苦卓絕開發江南的吳國先祖吳泰伯的。作為吳泰伯的后裔，吳仁寶鍥而不舍，為民造福，實現共同富裕，譽之為“至德風范”，應當說實至名歸。

華西村的風氣為何特別好

物質富裕的華西村，精神同樣富有。在這里，干群團結，家庭和睦，鄰里相親，尊老愛幼，上下齊心，無人賭博，無迷信活動，無刑事犯罪，村泰民安，一派祥和氣氛。

華西村的風氣為什么會這么好？吳仁寶說，我們除了抓好精神文明建設以外，還有一個好法子，就是用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和道德來教育農民，不斷推陳出新，讓它在農民身上大放光彩。

吳仁寶平時說話做事，常常喜歡引用古人的故事。比如，在談到孝敬老人時，就講“子路為母負米”的故事；在談到教育子女時，就講“岳母刺字”的典故。這些故事，農民不僅喜歡聽，而且容易接受，思想工作往往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為了在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加快步伐，吳仁寶讓人在村里樹起了“八仙過海”的塑像。吳仁寶對村民們說，我們現在也在過海，這個“海”，是從貧困過渡到溫飽的“海”。要過“海”，就必須像八仙一樣，人盡其才，各顯其能，充分發揮每一個人的積極性。溫飽實現了，吳仁寶又對村民們說，眼前這個“海”，是從溫飽過渡到富裕的“海”；要過“海”，就必須像八仙那樣，團結一致，群策群力，進一步發展集體經濟。如今華西已在向現代化邁進了，吳仁寶又要求村民像八仙那樣，人人手里都有一個“法寶”，也就是說要學習先進的技術，在生產中掌握現代化的手段。

這以后，吳仁寶又在農民公園建起了二十四孝亭，將我國古代孝順老人的故事，如“陸績懷橘”“王祥臥冰”等，制成群塑，置于園中。吳仁寶特地叫人在亭旁樹起牌子，寫了前言，強調建二十四孝亭，不是簡單仿效古人的做法，而是發揚這種敬老愛老的精神，用現代物質條件和科學方法來孝敬老人。1994年春，筆者陪同業已離休的新華社原社長穆青到華西訪問。吳仁寶陪穆青在全村走了一大圈；在二十四孝亭前，他告訴穆青，華西村黨委作出規定，凡子女或兒媳忤逆老人，造成不良影響的，就讓他們到這兒來觀摩學習，然后在村民大會上談心得體會，接受群眾評議，直到完全改正為止。穆青聽了，連連點頭，贊嘆不已。

優秀的民族文化傳統體現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吳仁寶常常是信手拈來，精心設計，著意渲染，使之發揚光大，成為凝聚人心的法寶。在華西村40多家村辦企業里，外來務工者占大多數，分別來自川、黔、豫、皖、贛等省。從1996年端午節起，吳仁寶年年都要舉辦規模盛大的“粽子宴”，把外來的務工者請來，與本村村民一起歡度佳節。記得第一年辦“粽子宴”時，吳仁寶把村上退休的婦女都動員起來包粽子，總共包了12500個，用了糯米1500公斤、白糖150公斤、赤豆100公斤。端午節那天中午，華西廣場上黑壓壓地擺下了500張桌子，4000名外來務工者歡聚在一起，每人領到一瓶啤酒、兩個咸鴨蛋、兩個大粽子。華西村1000多個村民都當服務員，給打工者端茶送水。吳仁寶一桌一桌向務工的姑娘、小伙子敬酒。濃濃的鄉情和親情把外來務工者和華西的村民融為一體。許多務工者含著眼淚說：“我們雖然身在異鄉，卻像回到家里一樣！”

如今，華西村的“粽子宴”已發展成為“千張桌、萬人宴”。在“東方巨龍”前面的廣場上，參加宴會的外來務工者有10000多人。那場面，真可謂“洋洋乎浩淼兮，郁郁乎盛哉”！華西村事業的興旺發達，由此可見一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