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闊野,離內蒙古正藍旗故元上都不遠的草原上,一群威武的蒙古族跤手(蒙式摔跤稱為“搏克”,跤手稱“搏克慶”)喊聲震天,左右騰挪,正在做賽前的準備。2006年8月,全國地方WTO工作會議在錫林郭勒舉行,好客的主人請大家觀賞當地的那達慕比賽。
16名搏克慶捉對較量,勝出者再戰。最后剩下兩名,其中一位戴著象征搏克慶最高級別的“姜嘎”——纏著彩條的項圈,高大英武,卓爾不群,大家期待著他名至實歸。但是,比他矮一頭的另一位搏克慶,卻并不好對付,二人相持不下,大汗淋漓,夕陽不知不覺映紅了周圍的氈房。裁判走上去,和他們說了幾句話,隨后,裁判舉起了矮個兒搏克慶的手,宣布他獲勝。
客人們對此結果頗感意外,裁判笑著解釋,這兩位旗鼓相當,體力消耗過大,而且天色漸晚,于是跟他們商量,帶“姜嘎”者表示愿意讓出冠軍。他還特別說明,兩位搏克慶是親戚。參加會議的一群從事WTO工作的年青人,自然是規則至上主義者,跑過來質疑比賽規則的公平性。組織者一邊笑著解釋,一邊澄清,搏克比賽規則也在變化,過去每場由哪兩位先賽都由組織者決定,確有黑箱操作之嫌,便于某些人以田忌賽馬之術脫穎而出,現在全改成抽簽了,因為比賽結果越來越事關搏克慶們的前途。
是啊,對某些人來說,體育比賽的娛樂性質褪色了,變成安身立命的手段了。盡管有這些變化,若論比賽規則的嚴密化和程序化,日本的相撲顯然比蒙古的搏克勝出一籌。然而,香港的林行止先生在他的《近看相撲》一文中引述經濟學家利維德(Levitt)所做的統計分析,證明相撲比賽規則雖然嚴格但仍有漏洞。按照規則,相撲比賽15回合勝出8回者晉級,因此,七勝七負者的最后一場比賽自然重要。根據3萬多場比賽的統計,如果純粹按照統計學,七勝七負者最后一場獲勝的幾率是48.7%,而實際上的勝率卻高達74.6%,里面必有貓膩。不過,我對此倒是另有解讀。面對七勝七負者,你若是八勝六負者,輸一場何妨?你若是六勝八負者,贏一場何益?我想這里面恐怕有個情理在里面。
體育比賽的日益職業化、商業化,是對原始體育精神的侵蝕。本來是為了高興,展現才華,分享友誼,卻變成了你死我活,對勝負、獎金、積分錙銖必較。
國際貿易規則的本質是為了貨暢其流,其靈魂無非自由二字。如大家都尊崇自由,多一條規則,少一條規則本不妨事。因為擔心有人鉆空子,為了大家盡可能的自由,才立些規矩,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加以約束。但如果沒有了自由的靈魂,規則再多并不能幫助貿易的開展。
無論是搏克還是相撲,沒有了快樂的天性,喪失了謙讓的品德,規則的漏洞是永遠補不上,也補不完的,甚至競賽和規則本身都會變得讓人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