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長詩《孔雀東南飛》中有“何乃太區區”一句,有的教材將句中的“區區”釋為“愚拙,凡庸”。
這種說法頗有淵源。聞一多先生所撰《樂府詩箋》在為“何乃太區區”作隨文注釋時說:“區區猶愨愨,愚也。”余冠英《漢魏六朝詩選》等選本也持這樣的觀點。
“區”有“小”義,《廣雅·釋詁二》云:“區,小也。”具體用例如:
(1)吾道如處暗。夫處明者不見暗中一物,而處暗者能見明中區事。(《關尹子》)
(2)區者,小室之名,若今小庵屋之類耳。(顏師古注《漢書·胡建傳》“時監軍御使為奸,穿北軍壘垣以為賈區,(胡)建欲誅之……”句)
“區”重言為“區區”,也有“小”的意思,故《廣雅·釋訓》云:“區區……小也。”王念孫疏證:“區,小也。重言之則曰‘區區’。”古文獻中多有此類用例,如:
(3)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左傳·襄公十七年》)
(4)然秦以區區之地,千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賈誼《過秦論》)
(5)臣聞天子修福,要在安養蒼生,靖一風化,未聞區區僧教,以致太平。(《舊唐書·張鎬傳》)
(6)以區區百人,投身大敵,與之撲斗,何異以孤羊投群狼?(徐珂《馮婉貞》)
“區區”一詞若取“小”意,則“何乃太區區”可譯為“你的見識怎么這樣小”或“你怎么這樣沒見識”,較為符合詩歌原意。朱東潤先生主編《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袁行霈先生主編《中國文學作品選注》等書不但釋“區區”為“小”,而且明確指出其深層意義就在于指責焦仲卿心胸狹窄。
另外,“區區”在文獻中還常以謙詞的面目出現,一般可直接譯為“我,在下”,意謂自己小家子氣、識見褊狹。如:
(7)區區所獻,唯將軍省焉。(《后漢書·竇融傳》)
(8)區區于此,所以望于當世之友朋者,蓋已切矣。(朱熹《答曹元可書》)
(9)區區自過象郡,頗覺為嵐氣所中,飲食多嘔。(李綱《象州答吳元中書》)
(10)則區區與諸君論此于荒山寂寞之濱,其不為所嗤笑者幾希!(歸有光《山舍示學者》)
(11)那帖子上第一名是胡適,第二名便是區區。(郭沫若《創造十年》)
“區區”之所以能夠充當謙詞,其基礎在于“小,少”之意,故《義府》卷下“區區”條云:“今人自謂曰‘區區’,蓋因‘少’義而為自謙之辭。”這進一步說明,將“區區”釋為“小,少”,是有堅實的文獻基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