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韓國教漢語

2005年2月至2006年1月，我受陜西省教育廳的委派到韓國江原道春川市春川高等學校和春川女子高等學校教授漢語。教授學生三百多名，培訓教師二十多名，培訓江原道教育廳的工作人員10多名，利用寒暑假兩次去較偏遠的地方支教，上課三個星期，現將我的所見、所聞、所感記述如下。

放眼世界 培養學生

韓國的基礎教育與我國大致相同，也分為小學、初中和高中。有點不同的是我們的初中、高中合在一起，統稱為中學，他們把初、高中分開，叫初等學校和高等學校，大學叫做大學校。在江原道中學分為男高和女高，春川高等學校是男高，春川女子高等學校是女高，這兩所學校是春川最好的男子和女子學校。韓國的學生聽說中國的學生是男女在一起上學，坐同桌，他們很是羨慕。什么原因分成這樣，沒有去溯源，大約也是與這個以前的想法一樣，然而這樣的規定并不能阻止少男少女的交往，早戀也是有的，放學后他們仍然可以在街上手拉手走，他們有的是自己的交往辦法。韓國的小學升初中，初中升高中都不考試，實行就近入學的原則。和小學升初中不同，高中升學進行面試，面試的學生首先要提供自己初中三年的學習成績單。這個成績很重要，要到春川男高和女高這樣學校的學生，一定是初中各學校學習優秀者，所以錄取的決定性還在成績，只不過不像我們只看中考一次成績。面試的時候老師會問學生家庭狀況、學習情況、為什么選這所學校等問題，來考察一下學生一些基本的素養與能力，一般的學生成績如果不差的話，應該都沒有問題。對于成績在邊緣的學生怎么能保證自己選擇的準確性呢？也就是說怎么能保證自己被錄取呢？初中班主任的建議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錄取方式會讓學生特別注重平時的學習。

韓國的高中也是三年制。每年春季入學。學生學習的科目也與我們大致相同，分為國語、數學、英語、社會、歷史，所不同的是他們把政治課叫社會。最大的區別在于到高二的時候，每個學生都要選一門外語（除英語）作為第二外語。第二外語的種類比較多，有日語、中國語、俄語、西班牙語、德語、法語等。在這些語言中選日語與中國語的學生比較多。在中學中，為什么要開設那么多的第二外語課呢？在江原道教育廳的中學教育目標中寫道，“我們的教育目標是培養世界性的公民”。第一次看到很是震撼。科技的迅猛發展，互聯網的快速構建，各國交流的日益頻繁，需要未來的人才有與國外交流的相當能力，因此掌握一門，甚至是兩門外語，這對于本土小，需要通過與其他國家的交流與合作來促進發展的韓國人來說就顯得尤為重要。精明的韓國人注意到自己的特點與世界的局勢，早在幾年前就在中學開設第二外語，特別是加強與周邊鄰國的交流。在不同層次的學校為他們的學生專門聘請外國語老師。如我所在的春川男高和女高就專門聘有外籍教師，有美國的、中國的和日本的，除此以外每學期還互派教師和學生學習交流，短的有幾個月，長的有一年等，至于大學之間的交流形式就更多，頻率就更高了。“培養世界性的公民”，韓國教育目標的設定，站得高，看得遠。

公平教育 想到做到

在韓國，教育上也特別強調公平教育。在這一點上，我覺得韓國人想到了，也做到了。為了確保教育的公平，韓國很多學校，特別是初中是沒有重點中學。學生入學是教育行政部門劃分的。怎么保證學校生員的公平性呢？第一名學生輪流分配，今年第一名學生分給你們學校，明年第一名分到他們學校。那又怎么保證教師資源的公平性呢？一是所有的教師工資是國家給的，像公務員一樣，無論走到哪都不變，即便是到農村去。這一條為第二步工作做好了準備。二就是教師輪流，包括校長也是。在一個道（道就是省），一個教師在一個學校任職不能超過五年，在一座城市不能超過八年，時間到了就必須到另一所學校或另一個城市任職。這固然給教師的生活帶來一些不便，但確實保證了教育的公平。當然這個政策在韓國能夠實施，還有一個重要的客觀原因，那就是韓國的土地面積比較小，國土面積不到陜西省的三分之二。一個省或許就相當于中國的一個小縣吧，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坐車沒有一天到不了的地方。再加上他們的經濟水平比中國高，一個家庭至少有一輛小轎車，社會福利待遇也好，公交車費用很便宜（相對與他們的收入而言），所以教師還能跑得過來。

另外到了假期，教育廳組織選派教師到比較偏遠的地方給學生上課。像我們這些外籍教師，它也派。因為他們還不能給韓國所有的中學都派外籍教師，而在韓國學習漢語也很熱，就利用假期給孩子們補上。這一部分資金是由教育廳投資的，學校和家長都不出費用，所以資金也應該說是能推行教育公平的有力保證。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在韓國，學生會自我管理組織得比較好，大型的藝術節，完全是學生自己組織，自己搞的。我參加過兩個學校的藝術節，學生組織得非常好。在校慶活動中，有一個活動是競猜，猜的內容是有關學校的，比如有個名人是學校的校友，他是哪一年畢業的；比如現任校長是學校的第幾任校長，以這樣的方式教育學生熱愛自己的學校。在競選學生會干部的時候，他們的做法完全是競選總統的形式。在校園要參加競選的同學把自己的材料做成海報，讓大家了解，利用自習時間還要到各班去演講，在投票之前還組織支持自己的一些同學在學校進行巡游，喊著口號，打著標語，有模有樣，秩序井然。日常生活中，特別是吃飯的時候，所有學生排隊，不爭不吵，一定是按照高三、高二、高一這樣的順序進行，而這一切完全是由學生會干部進行管理的。真正做到了學生自我管理。

下跪的學生

以前有個少兒電視劇《好爸爸，壞爸爸》的主題歌唱道：哪個孩子不淘氣，哪個爸爸不打人。作為老師，我想說哪個學生不犯錯，哪個老師不批評人。在韓國也一樣，也有淘氣的學生，也有罰人的老師。

老師處罰學生的方式有很多，依我看最嚴重的莫過于罰跪了。第一次看到學生罰跪是在一次課間。剛下課從教學樓走廊的這一頭往那一頭走，遠遠看著似乎有一個學生跪著，走近了一看，果然是跪著。旁邊老師的表情是十分的嚴肅。這個學生犯了什么錯誤，我不知道。但看學生跪著，這叫我十分詫異。無論學生犯什么錯誤，也不能叫他跪著。這在中國是絕對不可以的。我把這講給一個在韓國一所大學教書的中國老師，沒想到這個老師十分平靜地說：“這沒有什么，他們習慣用這種方式讓人承認錯誤或承認自己的錯誤。”她說：“我在中國的時候教過韓國的留學生。有一次一個學生曠課，我叫來批評了他。第二天剛一上課，那位同學就走到講臺前跪下說，老師我錯了。當時把我嚇壞了，急忙拉起他說，你別這樣，有什么話起來說。在一旁的其他同學說，老師沒事的，他是想說自己真的錯了。”原來如此。以后無論在男高還是在女高再看見下跪的學生時，不那么難以接受了。只是每每遇見的時候，我總不好意思看那個學生。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處罰方式，比如雙手舉過頭頂、雙手拿凳子舉過頭頂、半蹲著走、冬天只穿著襯衣站在操場等。然而這樣的處罰并不意味著他們的老師不愛學生，該嚴的時候，嚴格要求；該諒解的時候，寬容以待。老師學生上課的時候可以一起吃冰激凌，吃小吃，當然，錢是老師出的，也是其樂融融。想想我們的學生，特別是現在的獨生子女，有些只能表揚，不能批評，誤把任性當個性。老師體罰學生當然不應該，但動不動就以不上學，離家出走，甚至以死來威脅學校和家長，把老師學校的寬容當作是害怕他們（說實話，有時候學校真的是怕學生出事，不管什么原因，學校總歸是有責任的），反過來也使學生缺少承擔挫折的能力，缺少面對挫折的勇氣和必要的自我調節的能力。所以我認為教育是嚴肅的，也是活潑的。對學生所犯的錯誤，懲罰是必要的，也是必須的。只是教師要把握好一個度，本著育人原則。

女高的特殊課堂

在女高，除了文化課以外，所有的學生還要上一門特殊的課，那就是如何做一個賢妻良母這樣的傳統禮儀課。上課有專門的教室，教師里的布置完全是韓國傳統式的。在教室的正前面鋪有一張地毯，地毯背后上方的墻上懸掛有“賢母良妻”的牌匾。地毯的左側靠墻有三四個柜子，里面放著茶碗、碟等用具，教學生如何行跪拜禮（韓國人到現在為止，在過年或結婚等重要的日子都要向長輩行跪拜禮的），如何招待客人，如何坐，女孩如何坐最漂亮，因為韓國人的生活習慣是一進家門就脫鞋，臥室里沒有床，白天就地而坐，晚上席地而睡。這樣的課，只在女高有，男高是沒有的。在現在的韓國人眼里，仍然認為家務是女人的事情，男人是不做的，所以韓國的女的聽說在中國的家庭里，丈夫也做飯，她們很吃驚，也很羨慕。無論男高還是女高，學生的禮儀教育都貫穿在日常的生活中，所有學生尊重長輩，尊敬學長都做得非常好。還以排隊吃飯為例 ，即就是高一的學生先下課，高三的學生還沒有下課，高一的學生也一定要等，絕不先吃飯。這看起來似乎有些古板，但韓國的傳統教育真的搞得很好。

天下學生一般苦

韓國學生在校時間比較長。早上八點到校，各班開晨會。8：20開始上課，一節課50分鐘，直到12：30結束。然后所有的學生、老師在學校食堂吃午飯，中間休息50分鐘。下午1：20開始上課，連上四節，直到下午5：20分，然后休息吃晚飯。晚上7：10開始上兩大節晚自習，一個老師管兩個班，每天排班，學校的所有老師輪流。直到晚上10：00結束，家長把孩子接回家。回家之后還要學習，有的就到了晚上十一二點。學生一天的工作量之大是可想而知了。其實我覺得韓國學校這樣安排時間很不科學。早上最后一節課，老師同學是饑腸轆轆，下午第一節課是昏昏欲睡，（有的老師可憐學生，就提前結束課，留十分鐘讓同學們睡覺），課堂教學的效果根本就沒有，這樣倒不如中午給大家足夠的休息時間比較好。

韓國的學生很羨慕中國的學生下午可以早早回家，其實他不知道中國的學生早早回家，并不意味著一天的學習任務到此結束，他們在家里做作業也要到晚上十一二點。所幸運的是中國的中學生中午有休息的時間。總之是天下的學生一般苦啊！

苦的原因也是來自于高考，他們叫做素能考試。考試競爭也很激烈，雖說是不像我們這么嚴重，但大家仍然是爭著考好學校。韓國高三學生教室的后黑板上寫著“我們到首爾去”，翻譯成中文就是“我們到北京去”，因為首爾大學在韓國相當于中國的北京大學。這與我們在中學成天喊，叫學生考北大、清華沒有什么區別。高考也受到相當的重視，與我們不同的是，我們強調要給高考考生一個非常安靜的環境，考試期間甚至學校門前經過的車也要受限制，而韓國則是搞得轟轟烈烈。考試前，學校要開一個動員大會，校長老師學生都要發言，還要一起宣誓，一起唱校歌，氣勢很是壯觀，這還不夠，考試的當天早上，各個學校還會組織高一、高二的學生在考場門口，為考試吶喊、加油，向每一個考生敬禮，唱校歌，然后歡送他們進去。不，這簡直是在壯行，讓每一個考生都覺得自己要做的是一件十分光榮而又神圣的事情，有這么多人的關心與期望，我一定把他做好，但這還不是高潮，高潮在開考前鈴聲響的時候，校門口的所有學生對著大門磕頭，表達他們對考生最大的祈禱與祝福。其實此時門口不只有學校的老師和學生，電視臺早在一天前接架設好了機器準備進行報道，社會上其他一些公司也紛紛前來加盟，免費向考生提供一些東西，比如水果糖、熱咖啡等（韓國的高考是在每年11月的第三個星期天，天氣比較冷），當然他們有做廣告的嫌疑。校門口是這般的熱鬧壯烈，學校里面也一樣。高三的年級部長帶領他們的老師在學校里，擺上水果，燃上香，跪地磕頭為他們的學生祈禱。看到這個情景的時候，我不能表達自己的感受，只覺得眼睛濕潤潤的，鼻子有些發酸。

能當老師很幸運

在韓國，老師的待遇如同公務員，收入比較穩定，而且直到62歲退休。據說韓國的媽媽們給兒子找媳婦的標準，第一是要漂亮的，第二是做公務員的，第三是當教師的，所以很多人想當老師，但能當上老師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中國，現在很多人把考公務員稱作是“天下第一大考”，在韓國考教師也差不多。不管大學學的什么專業，要當老師必須先參加全國的統一考試，然后填報志愿，說明自己想到那個省當老師，這相當于我們的高考填報志愿，當然存在風險，信息把握不準是要吃虧的。如果你選報的地區報的人多，那即就是分數考的高，也未必能被錄取。姑且就算是分數通過了，還要進行第二關的考試，那就是所報考地區的教育部門再進行一次書面考試，大約是相當于寫個論文，然后再要上一節公開課，公開課完了以后還要參加專門的面試，一般要回答兩到三個問題。最后要把寫作的分數、講課的分數、面試的分數加到一起進行排名，才能確定被錄取。報考的人多，考試過程的復雜與嚴格，使得很多人連考三四次都過不了關。就算是過五關斬六將被錄取了，也不是馬上就可以上班領工資了。只不過是有了當老師的通行證。要真正站到講臺上，還要上當地教育廳組織的培訓班，上完培訓班，還要等職位，也就是說只有這個地區的哪個學校有了空缺的位子才可以來上班。這時候，就是一個真正的老師了。我認識一個韓國的漢語老師，她把前面的程序走完了以后，等了一年才有了做老師的職位，而在等待的一年內，自己在外面打工，教育廳是不付給工資的。所以說，在韓國能當個老師真的很幸運。

精明的韓國人

我們一行三人到韓國任教，是我省教育廳與江原道教育廳的一個交流項目。我們每個人平日都要給兩到三個學校的學生上課，一周大約20到24節課不等，當然課程內容是比較簡單的。除此以外每周還要給學校想學漢語的老師上一次課，當然是不付課時費的。因為在合同中已經說明，學校有權安排我們從事教學以外的教育活動。據說以前學校還把學生家長組織成一個學習班，也是中國教師上課。另外社會上有些想學漢語的人，也通過其他的方式認識我們，業余時間大家一起玩，吃飯，既學習了漢語，也娛樂了。這樣看來，請一個中國老師，既能給學生上課，又培訓了專業老師，（他們的漢語老師和我們一起上班，可以說天天都進行聽力與會話的訓練，一年下來我們都感到一起上課的韓國漢語教師漢語水平提高了很多），又教會了學校的其他老師，也讓社會上有興趣的人受益，一舉多得。所以說，韓國人真的是很精明。

它山之石 可以攻玉

言語不通狀態下的一年韓國教學生活，不可能對韓國的教育有更深入的了解，所有的看法也只是一些感性的認識。但是我覺得對我們的教育而言還是有啟發的。

1、中國自古以來是禮儀之邦，我們的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傳統禮儀教育在中小學教育中必不可少，應該作為一門專門的課來上。從教孩子待人接物開始，而不是一開始就教我們的孩子學英語，學奧數、奧語。公民素養教育不是等孩子長大了再教他們學。

2、中考也可以取消。我們成天喊減負，可越喊學生的負擔越重。一個小學一年級的學生作業也要寫到晚上九、十點。負擔的直接壓力來自于考試。中考對學生和家長而言無異于一次小高考。現在我們小學升中學不考試，初中升高中也可以不考試，也可以注重學生的平時成績，這樣固然沒能解決根本問題，但至少把升學的壓力分解在每一年，同時特長生可以加分，讓學生能抽出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錄取學生慢慢做到不唯成績論。

3、在一定范圍內，一定時間內教師可以有組織地流動。教育資源的不公，是教育不公平的突出表現。要做到教育公平，我們也可以向韓國學習，讓優秀的教師流動，讓更多的孩子享受優等的教育資源。比如：名牌重點中學的優秀教師至少可以在周邊薄弱學校一周上兩節課，或者上一學期課，教師的一切費用仍由他所在的學校出。我想這才能起到重點中學的示范作用，而不是把別人的好教師、好學生挖來。在寒暑假的時候還可以組織城里的優秀老師到鄉下去支教，那一定會取得教學效益與社會效益雙贏的效果。

4、多聘請外籍教師為學生上課。在韓國，一個中學就為學生聘請了三位外籍教師。我們也可以通過志愿者的方式，多聘請外籍教師為我們的學生上課，也能收到一舉多得的效果。特別是對于學生而言能學到真正的純正的英語，徹底解決我們英語教學中的“啞巴英語”的問題。

5、加大交流的力度與廣度。可以采取互派教師的方式讓更多的中學教師外出學習。這樣做的好處是費用由各自學校出，不會給任何一方增加負擔。時間上以短期為宜，如三五個月。

一年的海外教書經歷，一生的感受與思考。但愿這一點體會與感受能對自己、對我們的中學教育起一點點作用。

（作者單位 西北大學附屬中學）

責任編輯丁洪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