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題記:
2006年11月,一個叫石門坎的地方成為很多媒體報道的熱點,熱點來自紀念一所100午前建立的石門坎中學校,由紀念而開始對石門坎歷史的追尋。最早,石門坎一直只為民族教育工作者和宗教文化學學者、人文攝影家們所關注,它遠遠游離住普通人的視線之外,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這個地方、試想,在今天這個熱鬧的時代,誰會去關注一個地理意義上的窮鄉(xiāng)僻壤?誰又會去追尋一個文化意義卜的荒涼之地?所以,當人們讀到關于100年前石門坎的故事后,驚訝、欣喜、思考、追問便充滿了追尋過程。追尋的結果幾乎讓我們的歷史觀產生恍惚:這個貴州西北角的鄉(xiāng)鎮(zhèn)在地圖上幾乎難以找到的地方,在20世紀上半葉,從歐洲寄往這里的郵件包裹,上面的收件地址卻可以這樣寫:“中國石門坎”,石門坎還給我們留下了很多感人的故事,很多難以被忘記的人——因此,當石門坎作為一個曾經的“文化圣地”任我們面前浮現其歷史真相的時候,我們不能不問過頭去,懷念,感動、記錄、思考,期待,石門坎是一個奇跡,石門坎更是一種人類文明和人類精神的典范。而石門坎貧困的今天更讓我們思考,思考它的未來,思考它應當發(fā)展的道路————如果這些記錄、這些思考、這些啟示能為今天的石門坎,為今天千千萬萬個像石門坎一樣的偏遠的民族鄉(xiāng)村帶來福音,那我們的和諧社會、我們后代的素質教育、我們民族的復興便應該指日可待。這正是我們住這個新年特別關注“百年石門坎”的原因。
這里曾是文化“圣地”,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區(qū);
這里創(chuàng)制的苗文,結束了苗族無母語文字的歷史;
這里創(chuàng)辦了烏蒙山區(qū)第一所苗民小學;
這里建成威寧縣第一中學;
這里培養(yǎng)出苗族歷史上第一位博士;
這里在中國首倡和實踐雙語教學;
這里開中國近代男女同校先河;
這里最早倡導民間體育運動;
這里創(chuàng)建烏蒙山區(qū)第一個西醫(yī)醫(yī)院;
這里建中國第一所苗族醫(yī)院;
這里創(chuàng)辦中國西部最早的麻風病院
石門坎是云貴高原近百年來最有文化活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地區(qū)之一,是特定歷史條件下,西方與東方、本土和世界文化交流的奇異花朵。我在卯嶺南貼山行走,尋訪那些在記憶中拼接歷史碎片的人群。石門坎人一次次進入我的筆端,講述和歌呼,我一次次走進石門,聆聽群山環(huán)抱中的空谷足音。
一個貧困社區(qū)卻在文化視野中別有風景
一個偏遠山地卻在文獻上記載多個第一
近乎“煉獄”的石門坎卻在文化視野中別有一番景致,文獻上記載著許多個第一!
在生態(tài)版圖上石門坎原本是邊遠洪荒之地,位于貴州接近川滇最邊緣的西北角,古時被稱作烏撒蠻的烏蒙山區(qū)腹地,屬威寧,距縣城140公里。平均海拔2200米,最高處薄刀嶺2762米,最低河谷1218米。生態(tài)惡劣、稼穡艱難;古來瘴癘之地,貧病交加,生計難;大霧陰雨、溝壑縱深,行路難。到了機動車時代,石門鄉(xiāng)處在貴州公路網末梢,與云南路網不銜接,退居邊緣之邊緣。至今,鄉(xiāng)村交通仍然羊腸細路,村民往來依舊人背馬馱。《石門坎溯源碑》日:“天荒未破,疇咨冒棘披荊,古徑云封,遑恤殘山剩水”。
在文化版圖上石門坎曾是茅塞未開的苗族村落。苗語稱石門坎為“卯嶺南”,苗文寫作“hmaoblisnaf”,有兩種解釋:一說意為像嶺南那么興旺的苗族居住地;另一說為從利亞那搬遷來的苗家,二者都寄寓對好生活的向往。苗族苦難數千年,遷到黔西北、滇東北的一支稱大花苗,棲身在彝族土目的地盤上,刀耕火種,受土目和官府的歧視盤剝,被官府劃為尚未教化的“生苗”。處于半農奴半奴隸境地。遷來石門坎時,大花苗是漢字文盲、漢語語盲和數字數盲。
石門坎近百年歷史令人嘆為觀止:這個從物質角度觀察近乎“煉獄”的地方,在文化視野中別有一番景致,這里曾經是文化“圣地”,一個蠻荒不馴的小村落,異軍突起,帶領苗族和周邊川滇黔十多個縣少數民族掃除文盲,勃興教育,風云叱咤,成為西南苗族最高文化區(qū)。關于石門坎教育和衛(wèi)生的成就,文獻上記載著許多個第一:創(chuàng)制苗文,結束了苗族無母語文字的歷史;創(chuàng)辦烏蒙山區(qū)第一所苗民小學;建威寧縣第一所中學;培養(yǎng)出苗族歷史上第一位博士;在中國首倡和實踐雙語教學;開中國近代男女同校先河;倡導民間體育運動;創(chuàng)建烏蒙山區(qū)第一個西醫(yī)醫(yī)院;烏蒙山區(qū)第一個接種牛痘疫苗預防天花的地方;創(chuàng)辦中國最早的麻風病院;建立中國第一所苗民醫(yī)院……
石門坎:曾經的少數民族現代教育體系和鄉(xiāng)村建設的中心
苗文創(chuàng)制幫助苗族提高了文化地位,苗族人口中受現代教育的人口比例之高令人驚訝。
這段歷史發(fā)軔于上世紀初的一次文字創(chuàng)新。創(chuàng)制苗文,是基督教深入苗區(qū)的利器。第一位叩擊石門、開辟石門的是英國牧師柏格理,初到石門坎,遇到語言障礙,于是拜苗族楊雅各和張武為師,認真學習苗語。從此凡到石門的牧師和教師,都要求熟悉苗語苗文。石門學校成為中國第一個倡導和實踐雙語教學的學校。
自古以來苗族沒有文字,歷史文化依靠古歌傳承。柏格理會同精通英文的苗漢知識分子李國鎮(zhèn)、楊雅各、張武、鐘煥然等人,潛心研究、幾經失敗,1905年終于為苗族創(chuàng)立了簡明易學的拼音文字,分元音和輔音,又稱小字母和大字母,小字母寫在大字母上方或右側,以小字母位置的高低來表示聲調。這套文字包含常見的拉丁字母,也含自創(chuàng)的幾何圖形符號。
有趣的是,他們研究了大花苗的服裝,從傳統(tǒng)服飾紋樣中獲得靈感。于是一個神話開始在苗區(qū)傳播:苗族以前丟失的文字現在找到,這套文字從苗族衣裙圖案中重新恢復出來,正是祖先遺失的文字!民間稱這套文字為“老苗文”、“石門坎苗文”,學術界稱為“滇東北老苗文”或“柏格理苗文”,英語世界稱之“坡拉字母”。借助于類似“繡在衣服上的史詩”般的隱喻,新創(chuàng)制的文字獲得了苗族認同,也獲得了傳播力量。
苗文創(chuàng)制是英國知識分子、中國漢族和苗族知識分子共同智慧的結晶。
這套苗文用于苗族自己的日常生活和文化傳承。老苗文簡明、易接受、應用廣,上得教堂,進得學堂,下得草房。運用神奇的老苗文,牧師們翻譯了苗文版圣經和贊美詩,學校用它來編寫教材,發(fā)行苗文報,傳播科學知識。苗族學會用自己的文字通信記賬,記錄民族詩歌故事。這套文字幫助苗族提高了文化地位。石門坎苗文曾傳遍烏蒙山區(qū),最遠傳到滇南文山紅河地區(qū)。云貴川邊境苗區(qū)許多苗族同胞能通讀苗文《平民夜讀課本》,據說,烏蒙山區(qū)2/3的苗族由此掃盲。平民教育幫助苗族擺脫了因文化落后遭受的民族歧視,當時,威寧苗族人口中受現代教育的人口比例超過其他少數民族,也超過漢族。
這套文字不僅得到中外語言學界肯定,而且受到苗族的熱愛維護。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苗區(qū)教育規(guī)模和教會規(guī)模擴大,引起國民黨的不安恐慌,甚至屢屢驚動蔣介石。在行政中央授意下,貴州省政府密切監(jiān)控石門,并曾計劃“開發(fā)”石門坎,取締學校、取締老苗文傳播。此動議遭到苗族知識分子抵制而未能實行。
柏格理先生:生命與苗族教育史融為一體
透過石門坎歷史風云,人們看見一位英國傳教士的身影。
柏格理先生是中華基督教循道公會西南教區(qū)牧師,循道公會屬于英國基督教衛(wèi)斯理公會,石門坎是他為苗族獻身的地方。
柏格理早年因家境貧寒而失學,所以非常重視教育。在主持西南的昭通布道所期間,他就開始把現代教育引入昭通。一天,來了4位風塵仆仆、形容枯槁的貴州大花苗人,和柏格理建立深厚友誼。從此貧窮卻虔誠的大花苗源源不斷涌來,引起昭通貴族的恐慌,以為苗人要造反。柏牧師大受感動,決意深入苗疆。
1904年柏格理牧師到石門坎勘察地形,向彝族土目安榮之索地,說明只需購置“一張牛皮”之地,安土目以為微不足道,即作贈送之允。柏牧師于是將牛皮割為細皮條,圍地丈量,竟然得到土地80余畝,令安土目瞠目結舌。第二年基督教循道公會正式在石門坎開始傳教興辦學校,這便是石門坎選址的傳說。
柏格理牧師毫無洋人架子,穿著苗民的粗麻布衣和草鞋,說地道苗話,走鄉(xiāng)串寨時不坐轎、無保鏢,與苗家同吃洋芋和蕎麥飯、同宿麥草堆,不嫌棄苗家生活之苦和衛(wèi)生條件之糟。和氣迎人,路遇苗民,就像遇到長者一樣謙讓。苗族人民不僅視他為先生、醫(yī)生,還視他為可以信賴的人,稱他“拉蒙”(苗王)。由于為苗族主持公道,柏格理深受苗族人民崇敬和信任,卻因此遭當地土司的仇視,欲置之于死地,多次派人暗殺,柏格理曾經被毒打致殘,僅幸免一死。民間流傳的中文書《苗族救星》記述這位外國人“寧愿自己以命相拼,都不愿苗民受土目的蹂躪”。
柏格理為窮人治病,傳播西醫(yī)科學知識,首先在烏蒙山區(qū)推廣接種牛痘疫苗。從英國引進接種疫苗技術,最終控制了當地的天花。
1915年石門坎地區(qū)流行傷寒病,柏格理因護理患病的學生及村民,受到傳染,他把藥品留給村民,自己死于傷寒。石門千人痛哭,安葬先生。
人們說,他是我們的,守候多日不愿離去。這位英國傳教士獨立于官府與土目,愿意為弱勢族群鳴不平,不顧生命安危,以心傳心。
每年學校的體育運動會深受民眾歡迎,以至于演變?yōu)槊袼住?/p>
1905年(清光緒31年),石門坎建教堂創(chuàng)辦學校,這是第一所苗民小學,也是威寧縣第一所新式教育的學校。首開男女同校之先河,鼓勵男女學童平等接受教育。民國初年,學校取名“光華小學”,傳播教義,也按全國統(tǒng)一課本教學。通過宣傳苗族“讀書識字就不受欺侮”的道理,苗族子弟紛紛入學。
石門坎成為基督循道公會在西南地區(qū)傳教、辦學和推動鄉(xiāng)村建設的大本營。1943年光華小學擴建為石門坎私立邊疆民族初級中學,這是西南苗區(qū)第一所中學。以該校為中心,在川滇黔邊區(qū)分設分校百余所。石門學校畢業(yè)了4000多名小學生,數百名高初中及中專生,三十多名大學畢業(yè)生,四位碩士和博士,吳性純是苗族歷史上第一位博士。
石門辦學很有特色,每年學校的體育運動會深受民眾歡迎,以至于演變?yōu)槊袼住@先藗冞€記得1934年的運動會盛況空前,兩萬余人參與。比賽時,學生對學生,農民對農民。運動會遠近聞名,帶動云貴邊區(qū)體育發(fā)展,光華小學的足球和長跑項目每每奪魁,石門坎被稱為“貴州足球的搖籃”。
后人贊嘆,“一片荒地,極端經營,竟至崇墉櫛比,差別有天地。”
石門坎成為領導一個龐大教育體系的總部,文化版圖日益擴大:從一所小學發(fā)展到百余所學校,從一個小村落輻射到黔西北、滇東北、川南方圓七八百華里的地區(qū),形成了一股不可低估的文化力量。
許多教育家和知識分子的名字與石門坎緊緊相連,教育行為規(guī)則是前赴后繼、薪火相傳。
石門坎發(fā)展時期人氣興旺,關鍵在于,石門坎教育系統(tǒng)不僅是培育人才的搖籃,也是塑造人才的基地。
那些為石門坎做出大貢獻的教育家、醫(yī)生、政治家,很多并不真正出生在這赫赫有名、苗家稱作卯嶺南的村落,石門學生來自遠近20個縣。這些人出生在另外一些和石門坎一樣貧窮的村寨,父母必定聽說有個善待苗家的學校,才翻山越嶺把年幼的孩子送來發(fā)蒙。父母是為孩子也為家庭作一次試探和祈福,自己返回祖祖輩輩的困苦里去,而這孩子則開始了特殊的石門坎人生。
當石門坎學校第一批苗族學生小學畢業(yè)時,柏格理就決定擇優(yōu)送到大城市深造。1913年石門坎破天荒派一批小“留學生”赴成都,他們畢業(yè)后全部回到石門,從此石門有了苗族教師,包括苗族女老師,此后送出去一批批孩子到外面城市接受中等和高等教育。石門學校教師和校長全部由出去深造后再回鄉(xiāng)的苗族擔任,實現了“以苗教苗”的辦學目標。
石門學校的教師來源也是開放的,辦學初期,由柏格理牧師在昭通聘來的漢族和回族老師任教,共15人。直到十年后培養(yǎng)出一批苗族老師,漢族老師才陸續(xù)離開。漢族老師和苗族過著同樣清苦的生活,待遇低微,一年只有6塊銀元,只夠當年鹽錢。老師衣食來源,如果學生多,靠學生繳納的包谷學費維持,如果學生少,只有靠家中自產的包谷維持。教師安心工作,按時開課,風雨無阻,災年也不間斷。
不論出生在哪里,許多教育家和知識分子的名字與石門坎緊緊相連,比如朱煥章校長、楊漢先校長、楊忠德校長,以及我所拜訪的張繼喬老人、王德光先生、楊忠信先生、楊明光先生和很多遠在他鄉(xiāng)的人,獲得人們長久記憶和尊敬。就社會生命而言,他們本土化了,像生于斯長于斯的石門人一樣書寫著石門歷史,為苗區(qū)教育傾心盡力。
這個“以苗教苗”的人才循環(huán),與今天在西部比比皆是的人才困境形成很大反差:一方面,西部鄉(xiāng)村教育仍然在苦苦掙扎;另一方面,人往高處走、孔雀東南飛,在信奉所謂市場經濟規(guī)律的今天成為人們流行的行為規(guī)則,于是一些進入城市接受高等教育的農家子弟迅速地忘卻那些掙扎的鄉(xiāng)親,迅速地忘卻了自己的由來。而石門的教育行為規(guī)則是前赴后繼、薪火相傳。這個根植于本土、吸收現代教育營養(yǎng)的“以苗教苗”系統(tǒng),能夠吸引本土人才回歸、外部人才往來無阻。
發(fā)生在中國西南苗疆邊區(qū)的故事,其價值已經遠遠超出了宗教現象、教育現象本身,而是一場頗具現代性意涵的“鄉(xiāng)村建設運動”。《石門坎溯源碑》稱“文章機杼特操實業(yè)經綸,道德森林饒有民生主義”,正是石門鄉(xiāng)村建設運動的寫照。
英國牧師張道惠在西南苗區(qū)傳教22年,大部分時間在石門。張牧師主持了石門的實業(yè)教育和公益事業(yè)。實業(yè)教育,如研究推廣良種農業(yè)建立墾殖事業(yè)部,推廣紡織業(yè)建立毛紡廠,開辦公益場、儲蓄社、籌建生產合作社。公益事業(yè),如修建麻風病院、孤兒院、植樹造林、修建鄉(xiāng)村公路和賑災救濟。這些計劃與21世紀今天各個國際組織在發(fā)展中國家推動的社區(qū)發(fā)展計劃,如出一轍。在扶貧發(fā)展領域,石門坎鄉(xiāng)村建設也是先驅。
回到貧窮的石門坎,他們心中自有一種守持的力量。
在千年歷史上,中央政府采取了變化多端的戰(zhàn)略和體制來打造族群關系,整合中心和邊緣格局,但是最終不離武力鎮(zhèn)壓和威權統(tǒng)治之根本。這一層策略,從“威寧”、“昭通”、“武定”、“鎮(zhèn)雄”這些西南地名上就可以清楚讀出。作為結果,被擠壓到邊緣的少數民族比如石門坎大花苗這樣的族群,越來越貧困,越來越與世隔絕,與政權疏遠,所謂不知王化,沒有國家意識。但是現代教育制度的嵌入,則成為歷史轉機,使成千上萬少數苗族接受現代知識,一度超過漢族和彝族等民族,躍為文化先鋒。
那么,是什么使得苗族比其他民族更加熱衷教育?獲得城市教育資本的優(yōu)秀學子為什么主動回鄉(xiāng)?為什么所謂市場經濟規(guī)律在這里失靈?當時教師待遇微薄,既無經濟上的利益驅動,也無法律約定,沒有簽訂過類似定向培養(yǎng)的合同。能夠回到貧窮的石門坎來,他們心中自有一種守持的力量:主體意識和民族自覺。
石門坎學校培養(yǎng)的知識分子主要是布衣子弟,他們勤奮學習之舉包含著一種主體意識和民族自覺。值得注意的是,其一,盡管這是教會學校,許多學生最終并不信奉基督教;其二,盡管許多學生不信教,他們對于民族教育具有使命感。在和平時期,畢業(yè)學生懷抱這使命回到鄉(xiāng)村,辦教育、服務鄉(xiāng)梓。在戰(zhàn)爭危難時期,民族使命轉化為政治操守,保家衛(wèi)國。
石門坎的基督教傳播為苗民教育運動提供了一個契機,推動中國西南邊緣的小小村寨融入外部世界,融入中國社會劇烈的社會變遷,即便自己的本土文化后來也被“宏大歷史”所撞擊和消解!
今日石門坎:從文化中心跌落到邊緣百年石門何時開
創(chuàng)造了眾多奇跡的石門,如今安在?經歷了半個世紀的自然災害和政治洗禮,許多老房子化為殘磚碎瓦,許多老人消失在塵埃里。今天來石門懷古,已經難覓當年“光華校旗樹黔疆”、“齊聲高唱大風泱泱”的盛況。
石門鄉(xiāng)農村基礎教育步履艱難,在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的文化版圖上,石門鄉(xiāng)再度處于邊緣。我們對年豐村進行文化程度調查,發(fā)現村寨中大部分村民都有中途退學、失學的經歷,普遍沒有完成小學和初中學業(yè)。一個經濟基礎極其薄弱的地區(qū),經歷了從文化邊緣躍升到文化中心,又從文化中心跌落到文化邊緣的歷史。這是石門的歷史,也是石門的歷史性現實。
曾經開啟石門的老苗文,如今安在?20世紀50年代以后,教堂式微,學校也停止講授苗文。新苗文創(chuàng)制出來后,老苗文逐漸散落民間,棲身草房漏檐之下,父子相傳、夫妻相傳,借助于地緣和親緣網絡頑強生存。甚至在與石門坎遠隔數百里外的畢節(jié)、納雍、武定,在千山萬壑中,在苗家茅草屋里,我都遇見了老苗文的行蹤。雖然給一雙雙黑黢黢的手呵護得發(fā)皺,給一個個沾著泥土的衣袖摩挲得變黑,那些寄托了苗族情感的文字依然面目清晰,靜靜注視著世界。
經歷了滄海桑田,百年石門不知何時再開?
沈紅:中國社科院社會學所博士,著名文學家沈叢文先生的孫女,一直致力于鄉(xiāng)村教育和民族地區(qū)扶貧事業(yè)。石門鄉(xiāng)年豐村是作者田野調查地點之一,曾多次前往。作者為此出版了中英文專著《石門坎文化百年興衰——中國西南一個山村的現代性經歷》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