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握正確的辦學方向

【摘要】

在當前基礎教育的升學壓力特別嚴重的歷史背景下，學校的校長如何把握正確的辦學方向，是關系到中國的基礎教育能否真正走上優質教育發展軌道的大事。要把握正確的辦學方向，就需要提高對教育本質的認識，要明確基礎教育的任務，要清楚我們究竟要給學生一種什么樣的教育。

【關鍵詞】

價值觀：教育本質；辦學思想

校長對學校的領導，首先是辦學思想的領導。所謂辦學思想，從本質上來說，就是辦學的出發點和歸宿，這是學校教育中最高位的、最根本的指導思想，它是辦學者價值觀的集中反映，決定著學校的一切辦學行為。

克服“應試教育”，有一個升學制度的改革問題，但同時也有校長和教師自身教育思想的端正問題。產生“應試教育”的根源在社會，但實施“應試教育”的機制在學校。在錯綜復雜的現實面前，應該如何去選擇，也反映了校長和教師自身的價值觀。

我想，要把握正確的辦學方向，有這樣幾個重點的問題要研究。

一、提高對教育本質的認識

什么是教育?在我看來，教育就是教書育人。書是文化的載體，教書就是教學生學習文化，育人就是培養學生成人成才，教書是為了育人，教書育人是一個整體，學校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為社會培養合格人才，只有教書而無育人，就不是真正的教育。什么叫人才?人才，歸根到底表現在一個人能對社會有所貢獻。而一個人能否成為社會合格的一員，并對社會有所貢獻，不僅取決于他所掌握的知識和技能，而且首先取決于他對社會的正確認識，他的社會責任感，他的思想品格，就是一個人的道德素質。

現在教育界的辦學思想并不一致。有的校長認為，讓學生考上大學，才是貫徹“三個代表”的重要思想，對學生負責。有的校長還說，如果升學率上不去，學校的生源就要成問題，學校就難以生存，因此，必須以追求升學率作為第一目標。有的領導公開說“普通高中的質量標準就是升學率”。甚至有的地方政府的領導竟說：“用作弊的辦法提高升學率也行。”教育界的是非標準，竟變得如此混亂，真是不可思議!

值得注意的是，在當前關于辦學思想的激烈爭論中，“為民論”是最具有迷惑力的。他們^①主張“將學生及家長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宣揚“不要去爭論到底是素質教育，還是應試教育，切實幫助解決學生所面臨的升學就業，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的觀念。認為教師只有這樣“揪”，才能“對得起學生，對得起良心”。他們把應試和“應試教育”混為一談，為推行“應試教育”辯護。他們還以反對哲學上的“非此即彼、非是即非”的絕對化的二分法為名，阻止人們對“應試教育”的批評。他們還搬出了黑格爾的名言“現實的就是合理的，合理的就是現實的”，來說明“應試教育”的存在是合理的。其實這是在偷換概念。

我認為，教育工作和其他社會事業一樣，必須要有一個判斷是非的標準，并且這個標準，只能是國家的教育方針、教育法規和教育工作的客觀規律。作為家長和學生，從他們的自身利益出發，在法律容許的范圍內，提出這樣或那樣的想法和要求，是完全正常和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們的認識并不都是理性的和合理的，有的想法還是被逼的。作為國家任命的黨政領導和學校校長以及教師，應該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根本責任，是要代表國家的意志，去貫徹落實國家的教育方針，我們思考問題的主要依據，應該是國家的教育方針和學校教育的規律。因為，國家的方針才是體現了全體公民共同的、根本的和長遠的利益；按教育規律辦學，是提高教育質量的根本保證。一個真正有覺悟、懂教育、對國家和人民負責任的校長和教師，應該正確對待來自社會的升學壓力，積極向家長和社會宣傳國家的教育方針，堅持全面貫徹國家的教育方針，并努力幫助政府搞好教育制度的改革，正確處理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的關系。即使在兼顧公民個人近期目標的時候，心中也應該有一條線，有一個度，絕不能把“應試”放在第一位，去做違背國家方針，違反教育規律的事情。歷史上的陶行知、張伯苓和蘇霍姆林斯基等教育家，不都是這樣做的嗎?

現在全國多數中小學，仍然在為“應試”而奮斗，學生為考分而學習。學生學習負擔之重，是歷史上所罕見的，許多學生早上5點多起身，7點到校，晚上12點睡覺，一天要學習15個小時以上，他們沒有雙休日，沒有節假日，沒有自己發展的空間，身心受到扭曲，心理疾病日趨擴大，有一些學生從“厭學”發展到“厭世”，惡性事件時有發生，給個人、家庭和社會的穩定造成了很大的危害。現在中國的基礎教育出現了這樣的一個怪圈：學校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學生考上大學，但是大學畢業后很多人又找不到工作，學生的綜合素質不高，不少人就業能力不強。這樣的教育，能說是對人民和國家負責嗎?這樣的教育能夠培養出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一代新人嗎?能夠真正為提高國民素質，促進中國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與和諧社會的建設服務嗎?這樣的教育談何優質?依靠這樣的教育如何興國?

2005年，中央電視臺經濟頻道舉辦了一期中美兩國高中學生的《對話》節目，美國12名高中生都是當年總統獎學金的獲得者，中國學生也都是已經被北大、清華、香港大學等著名大學錄取的優秀學生。在價值取向的考察中，主持人分別給出了智慧、權力、真理、金錢和美五個選項。美國學生幾乎驚人一致地選擇了真理和智慧。他們這樣解釋，如果我擁有了智慧，掌握了真理，我就會擁有財富和其他東西。而中國高中生除了一個人選擇了“美”，沒有一個選擇真理和智慧，有的選擇了財富，有的選擇了權力。這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了中美兩國青年在價值觀上的巨大差異，也折射出了中國當前基礎教育存在的嚴重問題，這讓我很有感觸。現在美國的精英高中生，常常自己花錢到非洲等貧窮國家當志愿者，這一經歷，有時成為他們競爭進入一流大學的關鍵。在那里沒有大道理，但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浸透著這樣的理念：真理和智慧，是他們的價值觀；財富和權力，是他們實現這些價值觀的手段。人生的意義不在于掌握了權力和財富，而在于承擔自己的社會責任，把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現在我們有些人倡導的“靠知識改變(個人)命運”的教育，和他們相比，不感到羞愧嗎?

二、明確基礎教育的根本任務

中小學屬于基礎教育，這個基礎，應該是做人的基礎，成才的基礎。18歲以前這段時期，是一個人的基本品格、基本素質形成的時期。世界上的事，有一些過程是可逆的，但有些過程是不可逆的，而人的成長過程就是不可逆的，最佳教育期的喪失所造成的損失，是無法挽回的。一堵墻砌得不高，只要基礎好，就可以再加高一點，若是基礎未打好，就要推倒重來。一個人的基礎如果在中小學時期沒有打好，則終身難以補償，這是一條規律。

傅雷在家書中教導傅聰：“首先要成為一個人，其次是成為一個藝術家，最后才是成為一個鋼琴家。”愛因斯坦的偉大，就在于他不僅僅只是一個物理學家、一個科學家，更在于他是一個具有崇高人格的人，他告誡人們：“用專業知識教育人是不夠的。通過專業教育，他可以成為一種有用的機器，但是不能成為一個和諧發展的人。要使學生對價值有所理解并且產生熱烈的感情，那是最基本的。他必須獲得對美和道德上的善惡鮮明的辨別力。否則，他——連同他的專業知識——就更像一只受過很好訓練的狗，而不像一個和諧發展的人。”他還說：“一個獲得成功的人，從他的同胞那里所取得的，總是無可比擬地超過他對他們所做的貢獻。然而，看一個人的價值，應當看他貢獻什么，而不應當看他取得什么。”

一定的教育目標必須依靠一個相應的教育體系(包括學制、課程、教材、教法、教學手段、評價考核)才能實現的。為此，在我曾工作過的南京師范大學附屬中學，我們在高中進行了課程結構改革，壓縮必修課程、增加學生自己支配的學習時間、增設選修課程、開設勞動技術課程、社會實踐課程化、建立課外活動體系，將原來只有必修性學科課程的單一課程結構，改變為由學科課程、活動課程和環境課程相結合，必修課程和選修課程相交叉，必修課程分層次的復式課程結構。改善學生的知識結構和智能結構，進行分層教學，發展個性特長，高中畢業時有70％以上的學生英語可以達到大學四級水平，部分學生還選學了第二外語。總之我們的立足點不是僅僅讓學生能考上大學，而是著眼于為他們終身成才打好基礎。

其實，適合自己的教育才是最好的教育。為什么都要去爭那個大學本科或清華北大?那些適合自己的專科，甚至于職業高中，都應該是有前途的，否則我們的教育就不是一個合理的結構，社會的心態就不是一個健康的心態。社會的發展需要精英，但不可能都是精英。我的體會是，一個人只要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有一定的文化基礎，愿意學習，肯鉆研，能和人合作，他們都能成才，都能對國家作出貢獻，都會有前途。360行，行行都能出狀元。學校的校長和教師，首先應該有一個健康的心態，然后努力去改變社會落后的傳統觀念。現在不是已經出現了大學畢業生的就業率只有60％左右，而職業中學、中專畢業生的就業率超過了90％的狀況嗎?

我看了一位中國留美中學生寫的《在美國做義工》的文章，很有感觸。她說，想要在美國上大學可不像在中國，只要一個高考就能決定今后的命運。在美國，像GPA成績(平時的學習成績)、SAT成績(類似中國的高考成績)和校內外參加的活動情況，都是被大學看重的地方，光有學習成績是遠遠不夠的。美國大學很重視學生在高中期間是否做了義工的事(青少年擴展服務項目)，因為義工是沒有經濟回報的，所以要求中學生做義工的地方必須是非盈利機構，或是慈善機構。在美國，認為學生做義工，就意味著他(她)們能自愿幫助別人，有自愿為社會服務的愿望，這不但會提高進入一個好大學的概率，更重要的是培養了學生樂于助人，樂于奉獻的精神。她現在上中學10年級(相當于我們的高一年級)，所在學校要求高中學生畢業前需要做125個小時的義工，她目前已經做了16個小時，每星期一次，每次4個小時，連著一年可以做完。通過做義工她已經感受到，在這個世界上錢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有時需要我們奉獻一些，不是所做的任何事情都要有報酬。但這些思想在我們的學校里卻學不到，這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

三、升學率不等于合格率，不等于成才率

盡管現在上上下下都將升學率作為衡量一所學校教育質量高低的唯一標準，但是作為一個有正確的辦學理念的校長和教師，又應該如何來認識這個問題呢?

1977年以來，我的教育思想，經歷了一個非常曲折的發展過程。在國家恢復高考制度以后的一段時間，大家希望把被“四人幫”耽誤的時間補回來，迅速提高教育質量的愿望是好的，但那時大搞加班加點，一天上八節課，白天上課，晚上上課，節假日也上課。為了讓學生應付高考，很早就文理分班，考文科的學生不學理化生，考理科的不學史地，違背了教育規律，嚴重影響了學生的身心健康。據南京師大附中1980屆高中一個班的統計，畢業前最后一個學期(當時高中是二年制)，學生的體重平均下降了7．5公斤。我的物理課代表，畢業后考進了中國科技大學，但由于嚴重的神經衰弱，不能堅持學習而休學，一年后病逝。這件事在全校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在升學率的統計表上，他是一個很大的正一，但在合格率上卻是一個不可估量的負數。

1983年前后，我們曾到過北京、武漢、合肥和南京等地的一些重點大學進行調查，了解學生進入大學后的表現。大學同志一方面肯定了中學教育工作取得的成績，同時也從德智體各方面，向我們提出了不少意見。在學習方面，普遍反映學習能力差，不會合理安排時間，不會選擇參考書，平時學習作風差。書寫混亂，知識面窄，動手能力差。某大學曾舉辦百科知識競賽，200多個題目，1500多人參加，及格的只有54人，連“孔子是哪個時代的人?”“南昌在何省?”這樣的問題，許多人都不知道。對學生的健康狀況，普遍反映體質弱，戴眼鏡的多，運動水平低。某著名重點大學，每年都要有六、七十人因病休學。許多學生嬌氣、任性，勞動觀念差，集體觀念淡薄，不懂得基本的禮貌。生活自理能力差。不少學生只管自己學習，不尊重別人．不關心他人。考試作弊現象嚴重，浪費糧食、破壞公物的現象驚人。據報道，僅1985年，上海各大學共有327人被開除學籍，北京各大學也有249人被開除學籍。

至今20多年過去了，現在的情況又怎么樣了?在我看來，可能在文化知識的某些方面有所變化，但動手實踐能力并不會提高，學生的思想素質只會下降，很多學生到了大學沒有明確的學習動力，生活上追求高消費，學習上低要求。據報道，許多學校補考的學生人數隨著年級上升而增加。最近中央電視臺報道：上海某名牌大學的一個學生，因為生活不能自理而要求退學。西安某大學不久前公布，有336名學生因為學習成績不合格而被勸退。

進入大學后出現的問題，不能說都是中學教育的問題，但也應該承認，它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中學教育存在的問題，從一個側面反映了“應試教育”的危害。實踐使我們明白了一個道理：升學率不等于合格率，更不等于成才率。學校教育質量的高低，絕不僅僅是高考成績所能衡量的。我們應該立足于學生合格，著眼于學生成才。

教育是社會主義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國家對教育制定了一整套的方針、政策、法律和法規，作出了進一步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一系列決定，包括要求各級領導都要端正教育思想，要實施新課程計劃，減輕學生過重的學習負擔，促進學生德智體的和諧發展，全面提高學生的素質，甚至細到對中小學生每周的課時總量、每天的睡眠時間、每天的在校學習時間、每天的作業時間、每學期的考試次數等，都做了明文的規定。這些方針、政策和法規，體現了正確的辦學思想和教育規律，代表著我們國家和廣大青少年的根本利益。我認為，這應該是我們鑒別是非的基本準則。

最近從報上看到，江蘇團省委發布的《江蘇省大中小學生健康狀況藍皮書》指出：“我省小學生近視率高達42．7％，初中生煩惱多，排解方式令人憂，80．3％的高中生身體亞健康，大學生情緒調節力不理想。”大量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我省青少年學生普遍存在體質差、情緒化、壓力大的健康“問題”，應該引起全社會的高度重視。我認為這是“應試教育”的必然結果。青少年學生是“應試教育”最大的受害者。對于大多數中小學生來說，學校已不是他們成長的樂園，而是煩惱的苦海。能考上一個理想的大學，已經成為廣大青少年學生為之奮斗的最大愿望，也成了他們生活的最大精神壓力。“應試教育”給青少年學生帶來的，絕不僅僅是健康方面的損害，“應試教育”正在從德智體各個方面，極大地阻礙著他們的健康成長。

在我看來，升學率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給了學生一種什么樣的教育，是否能夠有效地促進他們的身心健康地發展，為他們的終身做人和成才打好了應有的基礎。升學率是學生優質發展的必然結果，而不應該是學校教育的追求目的。

回憶自己從事教育工作，至今已經54個春秋。我想，社會發展到今天，不論還有多少爭論，有一點應該是肯定的，那就是學校教育絕不僅僅是要教給學生一定的知識和技能，獲得一定的謀生本領，更應該引導他們正確地認識自己，認識社會，幫助他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懂得生活，富有理想，能辨別善惡，能經受挫折，熱愛生活，熱愛祖國，懂得自己所擔負的歷史責任，懂得要為人民服務。如果連這一點共識都沒有了。那中國的教育還有什么希望?正確的辦學思想是一所學校的靈魂，沒有靈魂的教育絕不可能是優質的教育。

①此處引語，摘自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王炎斌主編《適應與超越——南通深入推進素質教育的思考》第104頁海陵波撰寫的《“揪”出來的南通基礎教育》一文和第127頁江熙撰寫的《在高考實踐中檢驗高中新課程》一文。

(作者系前南京師大附屬中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