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奐生上城》(下文簡稱《陳》)、《守財奴》(下文簡稱《守》)是中學語文教材的傳統篇目,陳奐生的自私狹隘、葛朗臺的吝嗇貪婪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通過對比閱讀,我們發現,這兩篇作品有著眾多精彩的相似與相異之處,筆者不揣淺陋,拋磚引玉,以期大方之家指教。
1.異曲同工的主題
兩篇文章透析了不同時空國界的小人物的“摳門”行為,揭示了深刻的社會主題;不同的是《陳》文對陳奐生有貶亦有褒,《守》則一味對葛朗臺進行撻伐。
《陳》的主題說法多樣,從整體著眼,我們似乎應該這么認為:陳奐生是新時期初期農民的典型代表,他的“摳門”是珍惜勞動所得的表現。他具有勤勞、善良、憨厚、質樸等美好品格。但是,作為從特定歷史環境中走出來的傳統農民,他身上還殘存著極“左”路線的長期統治造成的奴性、愚昧、自卑自賤,小生產者的自私狹隘、目光短淺和阿Q式的自我欺騙等弱點。《守》的主題則是通過描寫葛朗臺這個極端自私、貪婪的資產階級暴發戶的丑惡嘴臉,深刻揭露拜金主義的罪惡,抨擊了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赤裸裸的金錢關系。
2.深刻細膩的心理刻畫
小說中,心理描寫推動情節的發展,人物行為的變化往往會在心理描寫的過程中得到解釋。《陳》文主要通過對人物行動、肖像的描寫,對景物、天氣的描寫,來揭示人物的心理,其他教輔多有分析,此不贅述。
通過比較,我們發現《守》中的心理描寫和《陳》非常相似,也是通過對語言、行為的刻畫來展現人物豐富的內心世界。例如,從葛朗臺“到密室去拿了一把路易摔在床上”“他一邊說一邊把錢掂著玩”這兩句話可以看出:在他的心中,家里的關系完全是靠金錢來維系的。他是不得已才“拿出一把路易”的。之所以“摔在床上”,是因為從他的內心來講,他是不愿意隨便拿出一文錢給他人的。“掂”錢這個細節正是他吝嗇心理的自然流露。這樣的細節在文中隨處可見。
3.個性鮮明的動作行為
個性化的動作行為是人物出彩的重要因素,這在兩文中都有十分精妙的描寫:陳奐生住進招待所醒來后的吃驚和拘謹;蓋著里外三層新的被子,不自覺地縮成了一團,怕自己的身體弄臟了被子;悄悄起床,不敢弄出一點聲音來,好像做了偷兒,被人發現就會抓住似的;光著腳不敢穿鞋,怕把地板弄臟,沙發也不敢坐,害怕壓癟了彈不飽……,這些極具個性化的動作描寫,活化出一個“受寵若驚”、對一切新鮮事物既好奇又膽怯的農民形象。正因如此,我們才會覺得他真實、可近、可親、可笑、可嘆,而不會覺得他的形象有絲毫的做作和人為的拔高。
《守》文中“搶奪梳妝匣”一節,葛朗臺“身子一縱,撲上梳妝匣,好似一頭老虎撲上一個睡著的嬰兒”;又如歐也妮在“文書”上簽字之前,葛朗臺連連抹汗的動作;歐也妮答應簽字以后,葛朗臺抓起女兒的手,又“熱烈地、緊緊地擁抱她”。這些細節描寫,形象地刻畫了葛朗臺舍命攫取錢財的丑態,深刻揭露了葛朗臺不擇手段地掠奪錢財的本質。最為傳神的一筆,莫過于寫葛朗臺臨終之際,努力去搶神甫的十字架。已經奄奄一息,依然見“金”眼開。正是這最后一抓,導致他氣絕身亡,可見他嗜財如命到了何等地步!
4.準確恰當的語言描寫
陳奐生不善言辭,眼界狹窄,品位不高而又自私自利,談自己經歷無非是“小時候娘常打我屁股,爹倒不兇”之類,看了《三打白骨精》也只是會說“孫行者最兇,都是他打死的”,鮮明的鄉民特色、濃郁的生活氣息、樸實無華的語言描寫充溢全文,可謂涉筆成趣。
葛朗臺的語言不但充滿市儈氣、銅臭味,而且還不時出現邏輯上的悖謬,構成絕妙的諷刺,讓人忍俊不禁。例如:“噢,是真金!金子!”他連聲叫嚷:“這么多的金子!有兩斤重。啊!啊!查理把這個跟你換了美麗的金洋,是不是?為什么不早告訴我?這交易劃得來,小乖乖!你真是我的女兒,我明白了。”這是葛朗臺看到梳妝匣上鑲嵌著金子時所發出的驚喜的狂喊。原來他對女兒將自己的積蓄送給查理非常不滿,這回變為狂喜,認為女兒做了一筆劃得來的交易,充分暴露了這個投機商把人與人之間的一切關系都看作金錢交易的骯臟靈魂。
5.巧妙自然的情節過渡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巧合是推動情節發展、塑造人物形象的常見方法之一。奇事迭出、跌宕起伏、環環相扣等手法的巧妙運用是贏得讀者青睞的重要法寶。
《陳》雖質樸自然,但有巧妙的情節設計。例如陳奐生在車站生病碰到吳書記是個巧合,如果不是巧遇吳書記,也就不會有住招待所的經歷,也就無法使陳奐生得到一種精神的滿足。巧中之巧是,吳書記在他們大隊蹲過點,還到他家吃過飯,否則,即使吳書記見到陳奐生也認不得,當然也就不會有送他到招待所的事了。
《守》文中,如果作者沒讓葛朗臺一到家就看見梳妝匣上的金子,就不會爆發一場爭奪戰,也不會幾乎鬧出人命;如果沒有這次家庭風波,葛朗臺太太就不會死得那么快;如果她不死,繼承權就提不上議事日程,當然也就沒有葛朗臺態度的突然轉變。如果沒有以上這些巧合,我們也就不會驚嘆世上還有葛朗臺這種人了。
6.不可或缺的配角點綴
兩篇作品對配角的描寫也十分精當,這對表現主題和襯托主要人物來說是不可或缺的。《陳》文中“那姑娘連忙丟了報紙,朝他看看,甜甜地笑著說:‘是吳書記汽車送來的?你身體好了嗎?’”寥寥幾句話,勾勒出姑娘的動作、神態,微妙地反映了這位服務員世故、媚上的小市民心態。“軟款款地尋話說”“笑得甜極了”的描寫,更突出表現了這個小人物的內心世界。這樣看來,有媚權心理的不只陳奐生,而是很多人,如此一想,文章的主題自然就深刻起來。
《守》文中,葛朗臺太太一看見丈夫瞪著金子的眼光,便叫起來,“上帝呀,救救我們!”這短短的七個字,揭示出了這個飽受丈夫折磨的婦女,既不滿意又非常畏懼葛朗臺這個家庭暴君的情感狀態,也反襯了葛朗臺眼光中的貪婪和性格的殘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