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論中的“形式”

[摘要]形式一詞在西方文論史上具有悠久的歷史。對形式問題的探討發端于古希臘時期，德國古典美學時期“形式”一詞在哲學美學中被正式提出并被廣泛討論，此后，經由唯美主義和直覺主義等的強調，形式問題在文藝學領域被突顯出來，由此形成現代文論中形形色色的形式主義。

[關鍵詞]西方文論前形式形式主義

[中圖分類號]1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7)03-0079-02

“形式”一詞在西方文論史尤其是二十世紀文論史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詞匯，這個詞匯具有悠久的歷史，英、法等主要歐洲語言中的“形式”一詞(英文form，法文For-ma)都來自拉丁文forml(形式)一詞，拉丁文中的forml是由兩個西臘字母uoen和sous聯合改鑄而成的。其中，第一個希臘文主要表示人的感觀可感的事物外形，而第二個希臘文則主要用來表示抽象的觀念，即它主要適用于概念表述。forml(形式)一詞的這兩個詞源學本意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可以說西方后來產生的各種各樣的“形式”觀都可以在這里找到它們的根源。對“形式”一詞進行縱向的歷史考察，將有助于我們理解和把握各種形式觀。

一、古代文論中的各種“前形式”理論

早在古西臘時期，人們并不是一開始就使用“形式”一詞來討論各種文藝現象，但對于各種形式問題的探討卻從未間斷過。在各種有關形式問題的討論中我們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形式”概念。早期的畢達哥拉斯學派在其所熱衷的有關事物數量形式的研究中提出“數理”概念，認為“數理”是物質世界的存在狀態和基本規律，這種“數理”概念其實就是一種要求事物在數量和比例上達到諧調一致的形式觀。比如他們認為“樂音是對立因素的和諧統一，把雜多導致統一，把不協調導致協調”。之后，柏拉圖提出并著力論證了他的“理式”概念。在柏拉圖看來，世界萬物之先存在一種絕對的“理式”，事物有了“理式”才得以顯示外形。在這里“理式”其實是一種精神范疇，一方面它直指事物的內在本質和規律，但另一方面它還指向事物的外觀模式，所以柏拉圖所說的“理式”指向事物的內在外形雙重方面的本質。柏拉圖之后，亞里斯多德提出事物生成的“四因說”即“質料因”、“形式因”、“動力因”和“目的因”。在這里，亞里斯多德首次使用“形式”這一概念，但顯然他所說的“形式”更傾向于指事物的本體而不僅僅是事物的外在形態，“形式”在這里屬于其邏輯哲學中的一個概念。在文學藝術領域內，羅馬詩人賀拉斯提出了“合式”概念，所謂的“合式”，是指文學作品在題材的選擇、結構的安排、情節的展開、性格的描寫以及語言、格律等表現形式方面得體、適宜、恰到好處和盡善盡美。這是首次對文學作品的形式問題所做的較全面的分析與闡釋。

“數理形式”、“理式”、“形式因”、“合式”，這些都是古西臘羅馬時代出現的形式概念。這其中“數理形式”這一概念主要適用于描述事物的外在輪廓以及各部分間比例構成的具體樣態。而“理式”與“形式因”概念雖然也指稱事物的存在樣式，但它們更主要的是作為哲學討論的邏輯起點用來指事物的本質屬性和規律，是人們關于事物的抽象思考。而文學領域中“合式”概念的運用，則預示了形式問題在文學領域中的具體話題的開端。這幾種“前形式”概念為形式問題在后世的展開奠定了基礎。

二、作為哲學美學范疇的形式理論

德國古典美學時期，對于形式問題的探討更加具體和理論化。康德提出并精心闡發了“先驗形式”概念，認為事物的形式不是來自客觀事物自身，而是人的主觀賦予它的，形式的反面則是指不由人的心靈加入或產生而由經驗外界提供的凌亂的感性材料?？档轮赋?，人的理解力先天地具有一些感性形式如時間、空間等，同時還具有一些作為純粹概念的先驗知性形式如因果律等邏輯范疇，人的審美判斷就取決于審美主體頭腦中的“先驗形式”。在他看來，“形式”是人類整理、綜合外界感性材料的主觀思維框架，人們只有把這種思維“形式”賦予外物，外物才具有了各種各樣的可感性?？档聦Α皩徝兰兇庑问健钡年U述為后來的形式主義文論埋下了理論的種子。

在黑格爾所構建的龐大而嚴密的理論體系中，“形式”與其相對的概念“內容”成為一對嚴格的范疇，并被作為一種方法以支撐起他的整個理論體系。在黑格爾這里，“形式”概念總是與“內容”概念相提并論的，二者構成了不可分割的辯證統一體，“內容”指宇宙中客觀存在著的理念、精神、思想等，而“形式”則是這種“內容”的感性顯現。黑格爾在他的辯證哲學中十分強調“內容”與“形式”的統一，他認為“沒有無形式的內容，正如沒有元形式的質料一樣”。把這種思想運用到文藝理論中，黑格爾認為“只有內容與形式都表現為徹底的統一的，才是真正的藝術作品”。把“內容”與“形式”作為一對重要范疇提出并將其延用到文學領域，這是黑格爾的一大貢獻。 這樣，“形式”這一概念在德國古典哲學美學中正式提出并獲得了豐富的理論闡釋。經過對“形式”的各種具體而深入的討論，一方面使形式概念固定下來并被廣泛沿用到文藝理論的領域中，另一方面對于“形式”的審美意義的挖掘使人們逐漸對形式問題產生了興趣。

三、從“形式”到“形式主義”的過渡

康德美學思想的傳播使各種形式主義興盛起來，唯美主義者抓住康德的“自由”“形式”與“純粹美”等概念大做文章。他們十分重視形式在藝術作品中的作用，在他們那里“形式”不僅先于內容，而且先于作品，甚至先于作者本人而成為一種至高無尚的東西。例如早期唯美主義者戈蒂耶說：“在我眼里，形式的完整就是美德?！蔽乐髁x者在歷史上第一次在文學藝術領域內將作品的形式問題突出出來給予極大的肯定，但他們只是汲取了康德美學中的一些片段的靈感而缺乏自己的理論基礎，其文論往往缺乏理論的體系化。二十世紀初，直覺主義文論家再一次把形式突出出來加以強調，克羅齊的形式觀以其直覺理論為核心，在他看來“形式”既不是結構技巧，也不是形象外觀，更不是媒介手段，“形式”就是藝術家內心的直覺表現，就是藝術作品的觀念性本質?？肆_齊說：“形式指心靈的活動和表現?！毙问奖豢肆_齊嚴格地限定在內心的直覺體驗的框架中，凡是藝術實踐物化所需要的外在物質工具材料和操作技巧，都被排斥在形式之外看作與審美無關。

二十世紀左右出現的各種文藝形式觀是文學藝術在創作領域逐漸轉向現代和后現代表現手法的條件下出現的文藝理論向現代主義轉變的具體表現。他們的文論和批評更多的是口號和宣言而缺乏理論的系統化和完整性，但他們在文藝領域內對形式問題的強調和具體闡釋，為形式主義文論的出現和成熟奠定了理論基礎。

四、形式主義的確立和發展

二十世紀現代語言學和符號學的產生和發展為各種形式主義文論的產生和發展提供了學術契機和精神氛圍。1915年，索緒爾的《普通語言學教程》出版，其語言哲學觀為形式主義對文學語言本身的研究提供了理論基礎。形式主義文論家強調“形式”就是文學語言的組織規律和運用技巧，形式主義者所要做的，就是以一種實際的科學精神運用語言學理論在文學內部進行語言分析，以找出文學語言不同于其他語言形式的“文學性”。這樣，俄國形式主義者就將批評的視野由內容轉向形式方面。他們堅決反對傳統文論中將內容與形式二分的做法，認為內容本身什么也不是，重要的只是形式，他們所說的“形式”只是指文學語言的組織程序，研究文學就是要研究這種程序。新批評理論者的批評同樣以文本為中心而展開，在他們看來“形式”不僅是由語言的組織程序產生的意義，它還包括由語言修辭技巧產生的詩歌的整體結構特征。在實踐上，他們運用一種近乎科學分析的細讀法對作品本身作詳細的結構和語言分析，而對于文本之外的任何因素都毫不關心。

新技術革命浪潮中涌現的結構形式主義和符號形式主義將現代形式理論推向高峰。它從對藝術言語技巧的表層關系的研究轉向把藝術作為語言體系的整體結構與深層關系的研究，把所謂的“結構模式”擴展運用到社會學、哲學、人類學等各個領域，以此作為一種重新理解存在本質的思維方式。符號形式主義者則側重研究符號本身的特殊性質和特殊規律，他們把“符號形式”本身上升到本體論的高度加以討論。西方馬克思主義者從其“文化評判”的角度出發廣泛探討了“形式”作為藝術整體的主體性和社會評判意義，堅決反對各種空虛的形式主義，闡釋了歷史內容轉化為藝術形式的動力過程和運行機制。

通過對西方歷史上各種形式觀的簡單考察和梳理，可知作為從哲學到文藝學的一個討論話題，形式并沒有固定不變的內涵，它總是一定的歷史條件和某種語境之下的產物?？梢哉f形式的歷史發展才是形式問題的基本主題。因此，我們對于“形式”一詞的理解，就要深入到具體的語境之中加以分析而不能只是流于表面化。

[參考文獻]

[1]北京大學哲學系美學教研宣：《西方美學家論美和美感》，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

[2]黑格爾：《小邏輯》，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

[3]勃蘭兌斯：《十九世紀文學主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版。

[4]克羅齊：《美學原理》、《美學綱要》，外國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