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通過對王維詩作的分析,結(jié)合古代文論的意境說,闡釋王雛詩的詩美,揭示王維詩之所以能在牽杜之外名列盛唐詩人之首,其原因在于其作品表現(xiàn)出的深摯的情感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王維白石灘意境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l009-5489(2007)03-0073-02
佛教自東漢末傳入我國,在魏晉南北朝時逐漸深入到文人士大夫里面,電就逐漸與詩歌攜手,到了隋唐時期,佛教發(fā)展到高峰,詩歌與佛教的結(jié)合更為明顯。禪語融入詩中,營造出禪境,對當(dāng)時一大批文人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尤其是王維,更因其創(chuàng)作多有此方面的內(nèi)容,有了“詩佛”之稱。
王維與佛教淵源甚深,所以他的佛禪方面的詩十分突出,王維的佛禪詩主要有兩類:1)直接表示他對佛禪詩的理解,這些詩在文學(xué)上沒有什么特殊價值,這里不涉及。2)不直接言佛談禪,在生動的意境中寓有佛理禪意。此類詩歌因那幽幽的禪意和不經(jīng)意間帶給我們的清新淡雅讓人心目俱遠,難以忘懷。
王維是一名集詩人、畫家于一身的文人,因此對大自然的光、色變化十分敏感,有著極具畫意的審美能力,善于在詩中表現(xiàn)景物的色彩之美,且王維在山水詩中多營造空、寂的境界,以表現(xiàn)靜態(tài)的自然,然而他詩中的空與寂,并非頑空、死寂,而是空中見色,靜中有動,寂中有響,充滿了生命的躍動與心靈的真趣,有賴于其表現(xiàn)藝術(shù)手法運用的特點:從聽覺、視覺方面接近讀者感官,表現(xiàn)空炅寂靜之意,以動寫靜,喧中求寂,表現(xiàn)心境的空靈靜寂。有鑒于此,本文擬從意象的視覺性與空寂的靈動性兩方面談?wù)勊摹遁y川集》中一篇山水小品,
《白石灘》
清淺白石灘,綠蒲向堪把。
家住水東西,浣紗明月下。
白石灘是輞川的一處景致,裴迪的同詠是這樣寫的:“白石復(fù)臨水,弄波情未極。日下川上寒,浮云淡無色。”從詩中可以看出,白石灘不過是輞水上的一處河灘,裴迪與王維曾在灘上流連,而在王維的筆下,這一處平淡無奇的河灘,卻變成了一個晶瑩剔透、明凈高雅的世界。
一、意象的視覺性
詩人通過藝術(shù)想象,構(gòu)造了一個春夜月下少女灘邊浣紗的場景,白石、綠蒲、明月、少女、溪流相映成趣,組成了一幅優(yōu)美的圖畫。輞水邊上,有一片鋪滿晶瑩白石的淺灘,白色的灘石上流著清澈的河水,灘旁蒲草青青,生意盈盈。在月光皎潔的夜晚,一群少女在灘邊洗衣,她們的家就在輞水東西。
王維的詩視覺性極強,這也是他山水詩的一大特點。
美國學(xué)者休姆主張詩歌必須是視覺的,這樣才能防止詩歌滑入抽象。王維的詩藝術(shù)美比較突出地表現(xiàn)在他詩歌的意象的視覺性,即用視覺思維表達山水之美。詩的色彩不是對自然景物表面色彩的客觀臨摹,而應(yīng)該是一種涂上感情價值的色彩、是一種主觀色彩、一種心理色彩。就王維來說,因為詩人心境的空寂,所以對山水的觀察異常細致、感受異常敏銳、角度異常獨特,他以畫家的眼光去捕捉自然事物的色和光,以善變的色彩和多姿的光影描繪出有層次感的視覺效果。
對詩人而言,藝術(shù)色彩帶有明顯的主觀性是詩人主體的感受和體驗,可以說,詩人一直是用色彩表現(xiàn)思想。王維的詩歌少用艷麗的顏色,在取色時王維特別喜歡用冷色調(diào)給它的山水詩涂色,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白”、“綠”,不僅此詩中有,其他的山水詩中也比比皆是:“白云霧時盡”、“白水明閑田”、“白云回望合”、“春草明年綠”、“后期洲應(yīng)綠”、“雨中草色綠堪染”等等這些“白”和“綠”表面上是對自然景物的直觀描寫,但實際上是以直觀的視覺景象營造詩歌的意境,反映詩人的思想感情。詩人求的并不只是環(huán)境上的安靜,更是意圖通過悟達到身心皆空的境界,表現(xiàn)心靈上的空寂和離世絕俗的情致。
除了顏色可以幫助世人表達空靈寂靜的意境外,王維對光也是十分的鐘情,尤其是皎潔的月光。這首《白石灘》用簡潔的筆墨勾勒出了一幅優(yōu)美的月光圖:明亮的月光灑在一片晶瑩的白石灘上,月光照出了水之清、照出了灘之淺,照出了石之白,照出了草之綠,同時,詩人也借助清水、淺灘、白石、綠蒲等清冷的物象烘托出月光的明亮和空靈清寂,絕妙傳神。還有一些詩,也是通過對月光的描寫,體現(xiàn)詩境的,如:“明月松間照”、“明月來相照”、“月出驚山鳥”等等。
二、空寂的靈動性
王維對自然界處于相對靜止?fàn)顟B(tài)時的和諧統(tǒng)一地把握與其自身追求和諧寧靜的心境是一致的,故而形成其山水田園詩意境的和諧靜態(tài)之美。值得注意的是,王維的山水田園詩的這種和諧靜態(tài)之美,往往是通過揭示客觀事物的動態(tài)表現(xiàn)出來的。而動靜問題一直是佛家所關(guān)注的問題,東晉時僧肇在其《物不遷論》中對此問題作了專門的論述,他說“尋夫不動之作,豈釋動以求靜,必求靜于諸動,故雖動而常靜,不釋動以求靜,故雖靜而不離動”。僧肇的這種對立統(tǒng)一的動靜觀對禪宗的影響非常大。王維所說的“離寂非動,乘化用常”、“過動不動,離俱不俱”就是把這種思想作為對窖觀世界的認識時,固然充滿了濃厚的禪法氣味,但當(dāng)他把這種觀念運用于藝術(shù)表現(xiàn)的時候,以動境襯靜境,在動靜交互描寫中,使詩的意境更為深遠,容量更廣大。如:
《田園樂》其六:
桃紅復(fù)含宿雨,柳綠更帶春煙。
花落家僮未掃,鶯啼山客猶眠。
盛開的桃花,帶著晶瑩閃亮的水珠,更顯得鮮紅嬌艷,芳汁欲滴。遠處的柳叢,在薄薄的晨霧中恰似又多了幾分濃綠。這麗個特寫鏡頭,表現(xiàn)出多么閑適的詩意。這是寫無聲。一宿山風(fēng)吹落的滿地花瓣,還未見家僮出來打掃,山莊的主人,在時打破這春的寧靜。這是寫有聲。全詩用無聲襯有聲,用有聲點綴無聲,動靜相諧,把春雨過后的早晨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意境全出。
王維善于寫靜境,但這種靜卻不顯得凝滯、呆板和枯燥,他總是用變換多樣的手法,藝術(shù)地表現(xiàn)出來的,是人情人景的,表現(xiàn)幽靜在各種環(huán)境中的不問情調(diào),使人真切地品味到這些幽靜所特有的韻味。《鹿柴》以空山無人來寫靜;而《辛夷塢》寫澗之寂靜,卻是從芙蓉花的自開自落那只有心靈才能體會的聲音來表現(xiàn),顯得新奇而富有想象力。清代詩論家沈德潛認為詩貴在有禪理禪趣,不貴有禪語。王維山水詩的意境就達到了這一高度。
詩人善于用心感受大自然輕微的響動,以動寫靜,喧中求寂,顯示的是心境的空靈沉寂。因此王維特別善于寫靜中之動,在動與靜的鮮明對比之中,使動者更動,靜者更靜,產(chǎn)生強烈的藝術(shù)效果。如幽靜山谷中的一聲鳥鳴、寂靜山林中落花的一聲嘆息、深山古寺中間的鐘聲、深潭清澗中少許的游魚,使人在寂靜中受到心靈的震撼,感受到大自然的生機與活力,突出詩歌的空靈靜寂。
初看起來,這首《白石灘》似乎與王維輞川絕句的基本基調(diào)不同,我們在其中讀不出《鹿柴》、《辛夷塢》那種幽寂與孤清,但是其中所營造的傾心雙杰的意境,則是詩人理想的精神境界的象征。青青的蒲草與清澈的河水,映襯著白石灘的雅潔,而在明月下洗衣的村姑,她們是那樣的純樸天真,詩人在這里有意用“浣紗”來代替村女們的“浣衣”。絕代美女西施在入宮前曾是一名浣紗女。詩人用浣紗這個典故,使普通的村女浣衣,也顯得無比高雅;加之明月的映襯,一幅素雅絕塵的圖畫便如在目前。
與裴迪的同詠不同的是,裴作基本上是對景物的實在表現(xiàn),麗王維詩中的浣紗女,也許是白石灘邊浣衣女的真實寫照,也許并無生活原型,而是出于詞的想象,實際情況究竟怎樣,其實并不重要了。詩人世界生活中的景致,創(chuàng)造了一個藝術(shù)世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將意境藝術(shù)按照創(chuàng)作方式分為造境與寫境兩種,王維的詩歌很善于融會這兩種藝術(shù)手段,而這首詩是典型地反映了他再造境藝術(shù)上的高深造詣。
宗白華先生在《美學(xué)散步》一書中,有這樣的見解“禪是中國人接觸佛教大乘義后體認到自己心靈深處而燦爛地發(fā)揮到哲學(xué)境界與藝術(shù)境界。靜穆的觀照與飛躍的生命構(gòu)成藝術(shù)的兩元,也是構(gòu)成‘禪’的心靈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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