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克家庭的成因及社會功能分析

摘要:隨著社會的發展和價值觀念的變遷，丁克家庭開始在中國的大#65380;中城市出現，并呈逐年上升的趨勢#65377;丁克家庭在中國的產生主要是由于生養孩子的成本太高#65380;婚育觀念的變遷#65380;傳統家庭生育動機的轉變#65380;外來文化的影響#65380;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等原因造成的#65377;丁克家庭的發展壯大對社會有正#65380;負兩方面的功能，但它暫時不會上升為一種社會問題#65377;現階段我們應探尋一種與傳統家庭類型和諧共存的丁克家庭模式#65377;

關鍵詞:丁克家庭;生育觀念;社會根源;社會功能

中圖分類號:C913.1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07)03-0119-04

一#65380;丁克家庭及其在中國的現狀

丁克是英文單詞“DINK”的音譯，它是“Double Income and No Kids”的首字母縮寫，意思是“雙收入，無子女”#65377;丁克家庭主要是指夫妻雙方都有收入，有生育能力而自愿不生育的新型家庭模式#65377;它形成于20世紀80年代，流行于歐美發達國家，后來傳入中國#65377;美國人口普查局1994年5月公布的年度分析報告表明，1993年美國有6 180萬個家庭，其中3 480萬家庭無子女，即占51%，丁克家庭已超過家庭總數的一半以上#65377;[1]21

根據零點調查公司2002年2月進行的一項社會調查，目前中國的大中城市已出現60萬個自愿不育的丁克家庭，而且近七成被調查的人認為丁克家庭將會增多#65377;[2]55上海市區在1979-1989年共有113.34萬對男女登記結婚，其中約有16.48萬對夫妻沒有生育過孩子#65377;另有資料表明，1989-1994年，上海市區丁克家庭約占家庭總數的3%-4%#65377;2002年上海市婦聯針對全市家庭狀況所做的一項調查顯示，丁克家庭已經占到上海家庭總數的12.4%#65377;此次調查選取了1 200多個不同年齡階層的上海家庭作為樣本，如果只選取20-40歲年齡段的樣本，丁克家庭的比例會更高#65377;[3]59由此可見，上海市丁克家庭的數量正在猛增#65377;1984-1998年，北京市約有3%的夫婦自愿不生育，達7萬人之多#65377;1989年廣州市只婚不育的人數有10萬人，1992年底就增加到13萬人#65377;南京市抽樣調查表明，已有4%的夫婦自愿結成丁克夫婦#65377;可以預測，未來這個比例還會上升#65377;[1]21從以上資料可以看出，中國的丁克家庭總體上呈增長之勢，特別是年輕夫婦選擇不生育的比例更大#65377;

中國傳統觀念認為，傳宗接代是婚姻的主要目的，并且崇尚多子多孫的大家族#65377;隨著社會的變遷，丁克家庭這種新型家庭模式開始出現在中國的大#65380;中城市，這無疑是對傳統觀念的一次巨大的沖擊，它挑戰了原有的家庭模式，并作為一種新的選擇呈現在人們的面前#65377;這樣，從社會學角度分析丁克家庭出現的原因及社會功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65377;

二#65380;丁克家庭產生的社會根源

受中國傳統觀念的影響，多子多福的家庭觀念根深蒂固#65377;但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丁克家庭沖破了原有的束縛，高舉不生育的大旗出現在世人的眼中#65377;綜觀丁克家庭產生的社會因素，主要有以下六個方面:

1.生養孩子的成本太高#65377;父母對孩子的成本投入從孕期就已經開始了#65377;其中包括物質上的投入(如營養費#65380;體檢費等)和精神上的投入(如胎教等)#65377;孩子出生后所需的費用更是極其龐大，包括孩子吃穿住行的費用#65380;受教育的費用#65380;醫療費用#65380;文化娛樂活動的費用#65380;結婚的費用等等#65377;加之，父母還要承受擔心#65380;著急等精神壓力，子女的學習問題#65380;健康問題#65380;安全問題#65380;工作問題等，這些成本都是用金錢難以衡量的#65377;雖然孩子給父母帶來歡樂和情感上的滿足，有些夫妻也很喜歡小孩，但面對生養孩子那么一筆龐大的費用不得不拖延甚至放棄生育#65377;許多大城市的年輕夫婦面對生養孩子成本太高的現實，寧愿選擇不生育#65377;他們把錢用來買車#65380;買房#65380;娛樂#65380;提高自身素質，把精力放在學習和工作當中，過高品位的生活#65377;人們對生養孩子成本的考慮是丁克家庭存在的重要物質因素#65377;

2.婚育觀念的變遷#65377;中國傳統觀念認為婚姻的主要目的就是生育，為家族傳遞香火#65377;正如費孝通所說:“男女相約共同擔負他們所生孩子的責任就是婚姻”#65377;家庭的意義就在于人丁興旺，追求四世同堂#65380;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65377;人們普遍認為不孝有三#65380;無后為大，并唾棄沒有生育能力的婦女，把她們看作是夫家的罪人，丈夫可以為此把妻子正當地休掉#65377;生育成為衡量妻子在夫家地位的重要標準#65377;隨著對外開放和社會的不斷發展，中國傳統的婚育觀受到強烈的沖擊，逐漸由單一走向多元#65377;傳統觀念認為荒謬的行為也漸漸被理解和接受了，人們的生活方式#65380;行為方式以及價值評判標準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65377;中國夫婦的生育觀念也完全發生了改變，生育不再是婚姻家庭生活的必需#65377;他們認為生育是兩口子的事，與責任#65380;道義毫無關系#65377;還有一些文化素質高的夫婦情愿把有限的精力放在工作和學習上，因而選擇不育#65377;現在越來越多的老年人不會像傳統大家庭中的父母一樣包辦子女的婚姻，干預子女的婚姻生活，而是以開放的心態看待子女的生活方式，尊重他們的個人選擇#65377;人們價值觀的轉變使丁克家庭的存在有了一定的社會文化基礎#65377;

3.傳統家庭生育動機的轉變#65377;古代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人們主要從事以家庭為單位的農業生產勞動#65377;土地是主要的生產資料，家庭中的人口是勞動力#65377;傳統家庭作為一個生產單位，家庭成員的多寡便成為衡量勞動力是否富有，家庭經濟是否發達的重要標準#65377;因而，人們崇尚多子多福#65380;兒孫滿堂的大家庭，把婦女的生育作為結婚后的頭等大事，生育所帶來的勞動力是傳統家庭中婚姻和生育的主要動機#65377;隨著生產力的發展，鄉鎮企業的興起，農民進城打工等變化使勞動力離開土地，走向工廠#65377;人們也開始意識到生育失去了原有的動機，它與家庭經濟生產的聯系日益減弱#65377;夫妻倆的生育不再決定家族的興衰而是成為了兩口子的家務事#65377;這使少生甚至不生有了可能#65377;現代家庭尤其是城市家庭中，生育的目的是情感上的滿足，夫妻關系的進一步延伸，生育不生育完全是個人的選擇#65377;這使丁克家庭的存在有了現實基礎#65377;

4.外來文化的影響#65377;歐美發達國家早在20世紀60年代就已經出現了丁克家庭，經濟發達和傳統觀念的束縛較少成為西方丁克家庭較早產生的主要原因#65377;美國1994年便有超過家庭總數一半以上的丁克家庭存在#65377;西方發達國家自愿不育的家庭越來越多，呈現一種急劇上升的趨勢，由此也產生了一種不育文化#65377;改革開放的大潮使西方的不育觀念傳入中國，丁克家庭開始在中國的一些大中城市出現，尤其是在知識分子家庭#65377;這些人的知識層次較高，思想觀念比較開放，更容易接受西方生活方式#65377;因此他們作為中國丁克家庭的先行者，把這種前衛的生活方式最先從西方發達國家那里舶來#65377;外來文化的影響打破了中國人固有的家庭觀念，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注重自身的生活質量而不是家族的傳宗接代#65377;于是，丁克家庭開始在中國發展壯大#65377;西方不育文化的傳入是丁克家庭存在的外因#65377;

5.懼怕孩子成為離婚的羈絆#65377;當今中國是一個婚姻自由的社會，這表示結婚自由離婚也自由#65377;“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成為一些人對婚姻的理解#65377;有的年輕人把結婚當作是快餐，結婚不久只要自己過得不開心就要離婚#65377;北京#65380;上海#65380;廣州#65380;深圳等開放城市，離婚率已超過20%#65377;[2]56面對中國的離婚大潮，許多夫妻在結婚前就已立下了不生育的誓言#65377;他們懼怕離婚后孩子帶來糾纏不清的麻煩，害怕自己由于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而忍受早已破裂的婚姻生活，更擔心孩子由于父母的離婚會造成心理上的陰影#65377;現今婚姻的不穩定性使夫妻更傾向于選擇不育，把婚姻生活的成本降到最低#65377;這是中國的婚姻現狀對家庭成員的影響導致的#65377;

6.城市社會保障制度逐步建立和完善#65377;傳統中國社會，生兒育女是父母養老的保障，養兒防老成為人們生育的一大動機#65377;傳統的生產方式是小農經濟的家庭式生產，年邁的父母無法作為一個勞動力下地干活，喪失了經濟來源#65377;因而，他們要靠生育的子女來保障他們老年的生活#65377;子女作為老年父母衣食住行的供給者，起到贍養老人的重要作用#65377;隨著社會經濟水平的不斷提高和社會保障事業的日益完善，城市老年人的生活有了良好而穩定的保障#65377;退休金#65380;公費醫療等等保障使他們不用依靠子女就能安享晚年#65377;現今的夫妻大可放心地選擇不育，自由地選擇丁克的生活方式，而不用擔心晚年生活無人贍養#65377;這是丁克家庭存在的物質保障#65377;

三#65380;丁克家庭的社會功能

丁克家庭對社會的功能與其他社會事務一樣，不可一概而論，應從其積極和消極兩個方面來把握#65377;

(一)積極功能

1.家庭結構多樣化和小型化#65377;家庭社會學中把家庭按照結構分為核心家庭#65380;主干家庭和聯合家庭，它們是家庭模式的主流#65377;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人們價值觀念的變遷，非傳統的婚姻和家庭形式在事實上增多#65377;我們把這些家庭稱為變異家庭，它包括單親家庭#65380;丁克家庭#65380;單身家庭等#65377;丁克家庭作為變異家庭的主要類型之一，打破了原有的傳統家庭模式，使家庭結構產生了多樣化的趨勢#65377;當今中國，傳統的聯合大家庭已經非常少見了，家庭結構出現了小型化傾向#65377;現在城市中的3-4口之家占多數，說明了核心家庭的主流地位#65377;從聯合家庭到主干家庭再到核心家庭的變遷，使家庭結構逐漸趨于小型化#65377;丁克家庭的二人結構使家庭的小型化趨勢更加明顯#65377;家庭結構的小型化可以避免傳統的家族矛盾，對婆媳之間的沖突也有一定程度的緩解#65377;

2.提高了婦女的社會地位#65377;中國傳統的女性在封建道德和倫理的影響下，認為生育是她們一生中最重要的職責，把生育作為提高自己在家庭中地位的途徑#65377;但也正是如此，女性成為了丈夫的附庸，社會地位極其低下#65377;隨著社會的發展，婦女們從家庭走向社會，有了男女平等的意識#65377;她們認識到除了生育還有更多的人生追求#65377;丁克家庭的出現，表明了婦女作為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個人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命運，有權利選擇不生育#65377;丁克家庭少了親子關系的束縛，家務勞動大大減少，使婦女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和旺盛的精力投入到社會工作中去，為爭取較高的社會地位創造條件#65377;

3.緩解了人口壓力#65377;當今中國的人口狀況是人口基數大，新增人口多#65377;中國人口龐大的基數，即使嚴格執行計劃生育政策，每年仍要凈增1 600萬人以上#65377;人口的壓力已經體現在社會的各個方面#65377;如住房擁擠#65380;環境破壞等等#65377;丁克家庭的不育行為抑制了中國人口數量的膨脹，在一定程度上響應了國家計劃生育的號召，為人口控制作出了特殊的貢獻#65377;1994年上海市在全國率先出現了人口負增長(出生率6.5‰，死亡率7.82‰，負增長率0.78‰)其中應有丁克家庭的一份功勞#65377;[3]60雖然丁克家庭沒有在本質上解決了中國的人口問題，但它著實緩解了中國的人口壓力#65377;

(二)消極功能

1.家庭部分功能喪失#65377;社會學中有一種普遍的觀點認為，家庭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功能:經濟功能#65380;生育功能#65380;性生活功能#65380;撫養和贍養功能#65380;教育和社會化功能#65380;感情交往功能#65380;休息和娛樂功能#65380;政治功能等#65377;[4]67-70家庭的生育功能說明家庭承擔著人口再生產的社會責任，是人類為了世代延續所進行的自身的生產和再生產，其結果是新生命的誕生，人口的增殖，人種的延續#65377;傳統的大家庭中生育是家庭最主要的功能，傳宗接代是家族的一件大事#65377;隨著觀念的變遷，家庭的生育功能開始逐漸弱化#65377;丁克家庭的出現使人們意識到家庭的生育功能已經在日益萎縮甚至是喪失，傳統家庭中生育的重要地位在急速下降#65377;令我們憂慮的是，家庭的教育功能可以部分轉移給學校，家庭的撫養和贍養功能可以部分轉移給社會，而家庭的生育功能將轉向何方?

2.人口逆淘汰#65377;達爾文的進化論認為，生物界遵循的是優勝劣汰的原則，如果將這一觀點運用到人類社會，那么社會發展應使得低素質的人所占的比例變少，高素質的人所占的比例增加#65377;這樣，人類的平均素質才會越來越高，有利于社會的進步#65377;丁克家庭中夫妻的文化水平程度普遍較高，他們對子女的教育水平無疑會高于那些樂于多生孩子的低文化的父母#65377;但他們卻選擇了不生育，那些低素質的父母卻在多生#65380;超生#65377;這樣，社會中低素質的人所占比例會越來越多，被淘汰出局的不是素質低而是素質高的人，那么社會就有可能出現人口逆淘汰問題#65377;

3.家庭穩定的重大隱患#65377;社會心理學家說過，三角形的狀態最穩定#65377;一個核心家庭中，丈夫#65380;妻子#65380;孩子三個人的情感互動可以消減矛盾，有利于婚姻的穩定#65377;孩子在家庭中充當了安全閥的作用，夫妻二人的矛盾會因為孩子的存在而有了消減的可能#65377;他們會為孩子的心理著想而使已經產生的矛盾不再激化，以一種平和的方式解決#65377;在當今的中國，離婚大潮正沖擊著每個家庭#65377;人們感情的變動性十分明顯，對婚姻的忠誠度大不如前#65377;孩子的紐帶作用會使父母離婚的可能變小，夫妻就算沒有了感情也會考慮到親情而維持家庭的穩定#65377;缺少孩子的丁克家庭結構會使夫妻少了一根感情維系的紐帶，有了矛盾的夫妻極易出現離婚的結局，從而影響家庭的穩定#65377;

四#65380;對丁克家庭的理性認識

丁克家庭的出現打破了傳統的家庭模式，對當今的經濟生活#65380;生育觀念#65380;兩性關系等產生了不小的沖擊，它具有革命性的意義#65377;

從以上論述來看，一方面，丁克家庭的出現對家庭和社會有著消極功能，但這種不利影響暫時不會上升為一種重大的社會問題，國家和社會不必加以干涉#65377;首先，從丁克家庭所產生的社會根源來看，它的出現具有歷史的必然性#65377;無論是世界上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在現代化的進程中都會出現這種現象#65377;我們應該清楚地認識到它并不是社會的病態現象，而是社會發展的必然#65377;其次，丁克家庭并非主流家庭模式，它在中國的家庭總數中所占的比例很小，況且它不可能被我國的大多數人所接受，一百年內決不可能上升為主流家庭模式#65377;因此，它的負面影響不會很大#65377;再次，生育還是不生育是夫妻自己的事，他們有自由決定自己的生活方式，任何人沒有權利橫加干涉#65377;另一方面，我們應該認識到丁克家庭是現代性在家庭生活中的表現，這不僅僅因為現代化理論與丁克家庭的興起有時間上的同一性，更重要的是可以在現代性理論中找到丁克家庭產生的理論依據#65377;美國社會學家英克爾斯從態度#65380;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給出了現代人格的特征#65377;其中一點就是:現代人準備和樂于接受他未經歷過的新的生活經驗#65380;新的思想觀念#65380;新的行為方式#65377;[5]379正是因為這樣，不生育的觀念才能被人們接受，丁克家庭才有了在中國這樣一個傳統社會立足的根基#65377;

現代性對傳統的顛覆性在丁克家庭中也有明顯的表現#65377;它拋開了傳統大家族多子多福的觀念，勇敢面對社會輿論的壓力，在一定程度上顛覆了傳統文化#65380;價值觀和行為方式，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新的家庭生活方式#65377;但是我們應該認識到現代化并不意味著傳統文化的毀滅和終結，無疑，現代化的過程要加速或導致某些傳統社會關系崩潰瓦解，確實要拋棄某些傳統的習俗和觀點#65377;但是在廣泛的社會領域里，一些傳統的文化形式能夠與現代性和諧共存#65377;[5]380因此，我們無需再判斷丁克家庭的是非對錯，它作為一種與傳統文化相悖的現代產物不會完全取代和終結傳統家庭模式，而是與它們長期共存#65377;我們只需探尋丁克家庭在中國的現代化歷史進程中存在的合理性，探索一種與傳統家庭類型和諧共存的丁克家庭模式#65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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