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經濟發展中,金融業的發展與改革被認為是相對滯后的,到底在哪些方面表現的滯后,滯后的根源是什么?就此問題本刊訪問了中國人民大學信托與基金研究所所長、上海安信信托公司周小明總裁。
金融發展滯后
表現在什么地方
《經濟導刊》:在經濟快速發展時,各行業都需要金融支持,但是我國金融市場發展是滯后的,不能滿足需求,為什么?
周小明:中國加入WTO后金融體制改革的力度、金融機構的快速發展都是前所未有的。20年前的金融和現在的金融完全不是一個性質的。縱向比較來看,我們的金融通過改革是前進的,而且步伐非常大,也稱得上是革命,但是從橫向來講確實是滯后的,相對于金融對社會的支撐作用來講,它落后于社會對經濟的需求。另外我們現在已經進入全球化、國際化的進程中了,我們的經濟和社會體制,相對于一些發達國家的金融發展,也是滯后的。
這些滯后表現在什么地方呢?我想主要是表現在三個方面。現代金融跟傳統的金融已經大不一樣了,傳統的金融基本為簡單的資金融通,但現代金融的內涵和外延都有重大豐富的內容。
現代金融應該提供和滿足三個基本的功能,第一個功能就是要提供有效的金融服務。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們是非常滯后的。什么是有效的金融服務?作為一個媒介,金融的一個最基本的功能是把資金的供給者和資金的需求者聯結起來,在這個過程中,實現金融資源的有效配置,它要創造金融的產品和工具。從我們的現狀來看,資金的需求者是三個層次的失衡。第一,我們的直接融資和間接融資的比例是失調的,所以風險集中在銀行里,社會并沒有參與到金融風險的承擔,資本市場不發達。第二,從直接融資來講,我們的股票市場和債券市場是失衡的,還是以股票為主,債券很少,證明這個社會的信用程度不發達。第三,從間接融資來講又是一個失衡,我們有很多不需要融資的企業,銀行卻拼命地想貸給它,需要錢的企業卻貸不到款。民營企業是我們經濟體中非常有活力的企業,卻很難貸到款。再比如說風險投資、高新技術,包括我們所謂的消費拉動經濟增長,我們的消費的需求、金融需求,都比較難以滿足。另外一方面,一些國家壟斷的所謂大型資源型、壟斷型的企業,人家不需要錢,卻拼命要塞給它錢。金融資金的供給應該穩健但并不是保守,現代金融一個很重要的理念就是要通過資金的配置,促進有活力的經濟體去為經濟的增長服務。
《經濟導刊》:一些企業認為我國銀行是嫌貧愛富,錦上添花。如果把金融作為一個產業來說,這么做也有它的道理。只不過國有銀行貸款,主要服務目標是在大型的壟斷型的國有企業,民營企業貸款很難。
周小明:你說的非常對,但我不完全認同的一個觀點是金融是嫌貧愛富的。金融從某個企業來講可以嫌貧愛富,從金融的體系來講,一定是要促進經濟體活躍的增長,一定要通過產品的自主創新,那些有前景的。有活力的企業提供金融資產。
《經濟導刊》:好像商業銀行本身很難做到這一點。上海安信信托投資公司總裁周小明
周小明:所以我們現在講的是整個金融體系在為市場和企業服務方面并沒有創造出其他的,非常有效的金融產品、金融組織來滿足這樣的需求。
《經濟導刊》:臺灣那么多大的私營科技企業在創業當中,得到了很多金融支持,有些是政府給它撥款的,有些是貼息貸款,但是這時候它得到的金融支持,不是來自商業銀行。而是一種當時臺灣叫做小企業發展促進基金。
周小明:對,或者是風險基金等等,像這樣是一系列的。在這個領域中,金融的整體配合是體系性的。從資金的供給來講,金融是一個媒介。我們大量的資金現在又閑置在那里,中國現在有14萬個億的資金存款。最近這兩年銀行總是說貸款放不出去,2005年年末,僅上海地區銀行的存貸差就是6000億元,可想而知全國有多少!這說明一個什么問題呢?我們對有資金的提供者不能提供有效的服務,因為沒有合適的金融工具,沒有合適的投資產品。要不我們就是保守到了風險等于零、收益等于零;要不就是風險高到差不多投機性的股票市場,在中間的這個地帶,卻沒有適合各類投資者的投資需求的各種產品,這也反映金融發展的一個局限性。金融體系上的缺陷總體上反映出一方面我們有錢,另一方面資金需求者卻得不到滿足,有錢的也得不到滿足。這是對金融資源極大的浪費。
《經濟導刊》:你剛才說中國有14萬存儲,另一方面,中國的一些小企業、科技創新企業的風險投資90%以上卻是來自外國的創投者,這一點很荒謬。
周小明:所以現在就出現了外資流入,我們不是簡單的資金饑渴癥,我們國內有這么多資金閑置在那里,卻進入不到有效的體系中。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來講,沒有提供有效的金融服務,這里面最根本的就是把金融資源浪費了,沒有利用好。
《經濟導刊》:現在我們不再是外資饑渴癥了,因為我們錢多了,但是從企業本身來說,尤其是大量充滿活力的增長型中小企業。企業需要創新,但是還是處在資金饑渴狀態。
周小明:現在解決資金的主要渠道反而來自外資,來自于內資反而很多是地下。地下金融在發揮作用。
《經濟導刊》:今天中國經濟的發展。新產業的孵化,在國內得到金融支持很困難,于是表現為對外資饑渴。所以真的現在不能說是我們錢多了,不要利用外資了,錢多了是死的,動不了。
周小明:這反過來也印證了我們國內目前金融的滯后,配置金融資源的體制非常滯后,不支撐經濟發展、企業發展的需求。為什么呢?外資能夠做這些,我們國內自己就沒有渠道,沒有產品,沒有自主去做這些。錢也有,為什么做不了?這本身就反映了我們金融滯后。第二個意義是金融服務。對一個經濟體的一個很大的貢獻就是促成了資產的金融化和證券化。要讓資產越來越金融化,越來越證券化。實際上整個金融體廣度、深度、體量都很大,它必須要動員整個社會,乃至全球資源來做一個很大的事情。國家航天、航空,這些大型的基礎設施,這些東西不是過去的金融體系能做到的。做這些項目,你要不把全社會的資源集中起來是不行的,有時甚至需要組織全球的資源。這樣一種東西就要求一個很好的金融體系來支撐,就要提高整個社會資產金融化和證券化的程度。提供這些服務有兩個好處,第一個是讓資產有了一個定價性,這個很重要。金融有一個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定價。你要不金融化、不證券化,到哪兒去形成一個公平的定價系統呢?
《經濟導刊》:定價和評估有聯系,但這是兩回事。很多人說定價就變成了評估,其實不是一回事。
周小明:評估是一個實物價值,是跟金融的定價有區別的,金融一旦形成定價了以后,實際上它對社會最大的作用就是降低交易成本。例如我有一所房子,你可以評價它是多少錢,但是如果證券化了,交易的價格是市場來定的,整個交易成本就降低了。所以金融的一個最根本的功能就是定價,就是促成其資產的金融化和證券化。一旦金融化、證券化了之后,資產就成為可交易性的,金融就發達起來了,促進資產的交投活躍,整個社會的全球的風險分散機制就建立起來了,大的事業就能做了,所以這兩個是相輔相成的。一旦進行了全球化的交易,就跟股票一樣,形成了集中的交易市場。一個企業投資上的風險讓全社會、乃至全球市場承擔了,交投一活躍,風險就分散了。若一個資產不能交易,風險就只能砸在自己的手中,證券化的交易是讓整個社會、全球來參與交易,風險就完全分散了。
我們現在的資產形態,無非就是股權資產、債券資產和實物資產。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是滯后的,我們哪類的金融化、證券化都是這樣的。現在我們的股票市場,多層次的資本市場還剛剛開始,沒有完全建立。那么債券市場,我們現在的借貸關系大部分還沒有證券化,銀行的信貸關系也沒有證券化,民間的借貸更不用說,企業的信用關系僅體現在一個簡單的借貸關系上。多層次的債券都沒有發展起來。
沒有金融化,沒有證券化,實物資產更不用說了,實物資產就是機器、廠房、固定資產、不動產,現在很流行的叫做不動產投資信托,它就是證券化的,把地產給證券化了,這就讓一個實物資產有了一個市場的基礎。
《經濟導刊》:地產的證券化已有一些了吧?
周小明:我們國內還沒有這個機制。地產企業有上市的,有發行企業債的,但是資本支持程度很低。金融要給全社會提供一個風險管理的工具和渠道,要創造這種風險管理的工具和手段,風險管理不是金融企業內部經營的風險管理,因為金融體系是管理社會風險,管理整個經濟體風險的,它要創造出有效的風險管理的工具,這個風險是一個社會風險,中國經濟體的整體風險。保險就是管理風險的,財產險、人壽險,都是管理人的各種各樣風險。
金融的發展滯后,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金融有兩個特點,第一個是它的全局性,因為它是滲透到經濟活動中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環節,它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那么我們在整個經濟體和社會體這20年轉型過程中,它本身還沒有比較成熟。所以金融是不可能先進的。金融雖然是所謂的經濟的心臟、血液、血脈,但它畢竟是服務的,要先行。第二個是它的系統性。體現在什么地方呢?它不像生產型企業,一般的企業要做產品,有市場需求、技術上能夠造得出合格的產品,有這兩條就行了。
金融產品不一樣,光有需求不行,光有技術也不行,它還要有制度。它首先是要有一個法律上支持,這么多年來,我們的很多法律是抑制金融創新的。金融產品創新是配套的,它是一個系統,財務支持不支持,稅收支持不支持。舉一個簡單的例子,融資租賃在國外很發達,中國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也有融資租賃公司,現在整天還是在發展,為什么我們就做不起來?并不是沒有市場,也并不是出不了產品,首先稅收政策不支持。人家在融資租賃很多稅收上,它是不重復征稅的。第二個是財務核算不支持。這都是一個系統,這個系統在過去要牽涉很多部門,協調起來很難。
還有信托,信托很有發展前景,但要有建立制度相應的環境和條件。這個產品設計出來,它就是顛覆性的,傳統的財務制度要改變,不能適用它,稅收制度不能適用它,財產的轉移登記制度不能適用它,它要重新創造一個體系出來。就像最近的銀行信貸資產證券化,為什么產品出來之后,相應的財政部要頒布財務政策,稅務局要頒布稅收政策,包括司法部門今后可能針對它的財產的法律地位獨立性,還要頒布一些法律上的解釋,這都是系統性的,這個系統涉及到的環節很多。所以金融產品在中國傳統固有的經濟和社會體內是沒有的,是泊來品,因而每一個產品,就是一個系統,它發展的難度就比其他的領域大多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它滯后也是很正常的。
《經濟導刊》:除此以外,你覺得還有哪些更重要的原因使金融領域發展滯后?
周小明:認識和制度兩個層面。通過20多年的改革開放的發展,我們現在經濟體和社會體的模型定性化了,雖然還有不完善的地方,它的基本的脈絡清楚了,未來的方向也清楚了。我們現在對金融的認識也相對深刻和全面了,關鍵是我們的制度要突破,首先是金融的決策資源要集中,否則它的有效性和權威性不夠,現在我們是銀行、證券、保險、信托四個方面的金融監管,再加上國稅、地稅,再加上財政,再加上法院,是系統性的,在這方面我們的金融決策應通過深化改革,把權力相對集中。
否則很可能使市場之爭最后變成金融監管部門之間的權力之爭。這個話雖然說的比較尖銳一點,但是有時候想起來也是這個道理,這就影響了金融。如果要解決這個問題,金融的決策要集中,要有一個更高的權威性、協調性來解決。
要有能夠統籌全局的
金融組織形式
《經濟導刊》:你認為集中應該采用什么形式?
周小明:我認為要有一個能夠統籌全局的金融組織形式存在,現在是松散型的,未來還應是集中型的,我覺得監管最后從分到合也是個趨勢。
《經濟導刊》:你說的集中的角度,是監管的集中,還是定規則的集中呢?
周小明:首先定規則的集中。
《經濟導刊》:它是否應該集中到立法機構上去?
周小明:是這樣的,立法機構,最終的法案的提出、起草部門基本上還是這個部門,因為實際上,立法機構現在的力量也是很有限的。形式當然是集中在它那里,但是在這個啟動過程中,到了它那里的過程中,需要有效性。
有很多工作,需要協調,很多人拍板,很多人組織,不能各行其是,要對一個相對權威的部門來決定它的事。現在大家都經常關注理財市場,銀行也在搞理財,證券公司也在搞理財,信托公司也在搞理財,但這是政出多門,都是同樣一個事情,同樣的市場,政策不一樣,依據不一樣,有寬有嚴。這就是沒有一個統一的理財市場,沒有一個統一的法則,因為它分屬不同的部門。
實際上我們搞創新,更多的是間接的,別人都已經有了,我們引進來后就考慮怎么來借鑒,怎么來變成中國更有效的東西,要有前瞻性。推行一項金融改革的時候,我們要把它的系統性講出來。比如說信托法,我們要決定做信托制度的時候,不要光出來一個信托法,信托的稅收就沒人管了,信托的登記就沒人管了。這些制度是系統的,要配套出來。
在立法定規則上,要有一個相對權威的組織來作整合,具有規劃性,在出臺某項法規時候,就要把相應的部門組織好、協調好,推出來是一個系統。臺灣做的比我們好,比如推行資產證券化,它把資產證券化每一個環節需要解決的問題,在立法上都已經涉及到了,推出來就是一個配套的體系,而不是先拿這個框架,后來慢慢去補,否則沒有人協調得了。
要解決這個技術問題都好辦,難辦的是決策的問題,協調的問題。現在很多東西都是因為協調不起來,我們錯過了很多時機。比如說問題集中在金融機構的處理。我們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從一些信托機構關閉,到現在大面積的證券公司,處理了十多年了,都是用行政的方法,而且不同的部門采取的行政的處理手段不一樣,證監會不一樣,銀監會不一樣,就是同一的監管部門,同一類機構不同時期的辦法也不一樣,要以有效的規則來管理。
《經濟導刊》:社會上普遍認為,對出問題的證券機構、信托機構,處罰太輕,但是實際上沒有處罰的法律依據,對管理機構職責的或者責任的追究更加無法可依。金融機構出問題。管理機構怎么能沒責任。事事都要審批,難道它沒責任?一代一代的管理領導人就沒責任?一定是有責任,對這個責任怎么規定也無法可依。
周小明:現在回過頭來,跟監管部門同樣尷尬的就是金融企業了。金融企業面對這樣一個金融的服務滯后、制度的創新現在還在一個艱難的過程當中,遠遠滯后于市場需要,所以它很尷尬。我們這些金融企業,相當一部分都是從歷史中轉型過來的。例如一些信托公司2000年以前干的是銀行業務,2000年以后要求銀行業務一律不能干,有歷史包袱要消除。現在又要求是一個市場的企業,要滿足市場的需求,在競爭中通過不斷創新樹立自己的核心能力,打造自己的品牌。
創新意味著有風險。政府的不確定性風險也有,今天這樣做,明天又那樣做。另外作為一個企業來講,要做一個品牌或一個項目要投入很多,我準備做五年的時間,投入了五年,才做了一年,又不讓我做了,這個風險也很大。目前來講,今天的金融企業,怎么面對這樣一個環境,確實是比較尷尬的。既要消化歷史風險,又要適應市場的需求,還要應對政策、制度的不確定性,這個要求是比較高的。在這個格局下,不能用土辦法,很多人還是過去的土辦法。
《經濟導刊》:什么是過去的土辦法?
周小明:土辦法,第一個就是機會主義,我不考慮未來,未來又看不準,今年有機會我就抓一把。這種土辦法,是中國絕大部分企業在面對今天中國這個社會環境時一種適者生存的方法。
第二個在能力上,在展業方面,我們的土辦法就是關系推動,不是能力推動。金融不能用這個土辦法,因為風險太大,確實是應該造就一個能夠可持續經營的環境和可持續法則。按照過去的土辦法實際上是不可持續經營的,金融行業和金融企業在這個方面應該做得比別的企業要好。
應對辦法就是把所謂的老生常談的東西化為實踐,老生常談就是把企業發展中的三件事真正重視起來。但中國的企業就沒有真正的落實,第一個是企業戰略,現在每個企業都做戰略,很多是擺樣子,很少有企業真正的把戰略貫穿到企業的經營中去。
真正把戰略貫穿到
企業經營中去
《經濟導刊》:很多企業都是寫戰略,并不是真正實施戰略,把戰略弄的很復雜。實際上一個成功的戰略,應該是很明了,很簡單。
周小明:它是給人看的戰略,不是實施的戰略。戰略實際上就是一個很清晰的規劃。公司要成為什么樣的企業:為了成為這樣,需要什么樣的產品;為了做這些事情,需要什么樣的人,需要什么樣的機構,整個資源要配套;最后在實施層面,要有一個檢查,要有一個考核。很多企業是寫的戰略,不是實施的戰略,那么這個實際上就沒有了持續性。
考核企業的贏利,什么給你帶來的利潤,是不是符合公司戰略框架下的業務增長,還是在非戰略框架下的業務增長。如果是非戰略框架下業務增長,雖然企業帶來很高利潤,但是可能還認為你考核不合格。認為戰略是對的就必須要堅持,不能半途而廢,不能中間有一個賺錢機會,就去撈一把,把整個框架給忘了。這個是目前中國企業、尤其是金融業容易犯的毛病。
《經濟導刊》:要讓企業形成自己的中期、長期的戰略規劃,提供什么產品,提供什么服務,怎么來贏利。要想解決這個問題,根本的還是要解決制度環境。因為作為一個企業,它很難去改變社會,關鍵是制度層面的完善。
周小明:從制度層面,主要要增加它的系統性的規劃、決策;在定規則的決策層次,現在要增加分散決策的體系。
在制度方面,我覺得要重視各個監管部門自身能夠加強協調和聯系,另外能夠有一個機構更加促進效率,主要是在制度建設上,要強調它的決策的集中與規劃的前瞻系統。
改革金融體制的突破口
《經濟導刊》:在后WTO時代,對中國金融體制的壓力和沖擊、挑戰會比以前大的多,那么面對這種挑戰,你覺得中國的金融體制的進一步的改革和完善,應該選擇什么樣的方式,或者突破口來應對這種挑戰?
周小明:第一個是制度層面的,要從制度的創新上選擇突破口。
金融不是靠企業自己的創新能夠簡單的去突破的,制度創新應該是作為它的突破口。另外一個角度來看,要把金融企業的再造作為一個突破口,金融企業和一般的企業還不太一樣,它賦予了企業更大的社會責任,對它的要求應該更高,標準應該更嚴,所以不能簡單的用傳統的方法去經營金融企業。金融企業必須要有遠見,因為它是一個高度服務于社會的企業,金融風險是聯系社會安定的問題,一個企業第一次敗了就可能自生自滅。從金融企業自身的再造來尋找突破口,我個人感受得最深的就是金融企業要做三件事情。
第一,真正重視戰略的作用。真要把戰略當做是一個實施的行動綱領,它應該更有遠見。要按照規劃來打造企業的一個可持續發展的模式。為什么一些中小的金融企業紛紛倒閉,除了環境因素以外,還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投機性造成的。股票好了,都投資股票,所以市場就亂了;房地產好了都去投資房地產,房地產一波動,又不行了。一個企業沒有清晰的方向和目標感,它的水平是難以體現的,因為它不知道公司要培育什么樣的能力。
第二,我覺得金融企業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一定要以流程為核心的機制再造。用過去的話說,就是制度建設;重制度建設,重規范,但是你要看看這些企業拿來的規范,也是一堆文件,但它是不可操作的文件,大部分的企業內部的規章制度,是法律政策的重心和再樹,那些不能夠形成企業的標準,不能夠形成企業可操作的流程。為什么流程重要呢?我們制度的再造不是寫文件,真正的戰略定下來,我們就要把這個化作流程去執行,這個流程要建立企業的標準,是可以培訓的,可以傳承的,以此加強企業可持續的能力。
《經濟導刊》:核心是不是兩句話。一個是標準,第二個是程序。
周小明:對。所以這個是很重要的,要有標準,要有程序,這對金融企業來講,尤其重要。過去監管金融企業,我們看到倒閉的金融企業,它要有基本的流程,企業很多風險貸款就出不去。現在要有基本的標準,企業就能傳承,能力一定要能傳承。現在在人才的問題上,企業都有緊迫感,但是怎么留住人才,怎么識別人才,也不能完全用老辦法。我認為老辦法都不完全適合現代的金融企業,比如一個觀點叫英雄救企業,企業要塑造英雄。
《經濟導刊》:通常叫能人。
周小明:對,能人觀。這個能人觀,我們覺得在企業的某個階段可能是需要的,在某類企業可能能突出點,但是對金融企業來說,需要的是一個團隊。現在是講究團隊的精神,所以在人才這個問題上,不是簡單的能力、簡單的英雄,而是要做團隊的。
《經濟導刊》:戰略規劃、標準程序、團隊這三條是統一的。
周小明:對,統一的。什么叫成功的企業?企業越來越知名了,企業的產品越來越知名了,但是企業家卻是默默無聞的,這叫企業成功了。如果做著做著是企業家越來越知名了,最終大家只知道企業家,不知道他的企業,這不叫成功。所以這是第一個我說的。第二個人才觀是利潤支撐,能人當然有各種各樣的,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以利潤支撐。企業一定要講究利潤,但是金融企業穩健大于利潤。
《經濟導刊》:你這是價值觀的問題。
周小明:為什么有很多中小企業在公司的治理、股東對企業的價值認同上出現偏差。那么第三個,所謂留人機制不能只是簡單的談薪酬。
過去簡單地說什么感情留人、事業留人、待遇留人,其實更重要的是建立一個長效的企業機制。這三者其實要營造一種企業氛圍,叫文化也行,叫企業環境也行,薪酬是很重要的,但是一個氛圍也是很重要的。這個氛圍實際上是你要有好的精力,其次要有奔頭,這個企業是有成就感的,是有發展希望的。第三,要舒心,要營造這么一個氛圍。
《經濟導刊》:這個還是與前面的戰略規劃、標準程序、團隊是相聯系的。
周小明:所以我總的一個想法是,在企業的再造上,金融企業從自己來講,要高標準、嚴要求,從社會、政府來講,也要高標準、嚴要求,因為它不是一個簡單的企業,因為它是有更多的社會責任的,所以它必須要有遠見。
金融企業是服務于社會的,它要長效,它對社會的促進作用、對社會的風險的緩解力度就越來越大;如果它越短利,對社會的負面影響就越多。金融企業必須高標準、嚴要求,所以要有戰略;要有流程,也就是標準的程序;要建立一個持續的、以團隊為核心的人才機制。
《經濟導刊》:中國恢復信托投資公司的歷史有20多年了,到現在,可能問很多人,信托投資公司是干什么的?它應該做什么?我想可能更多的人回答是模糊大于清晰的。
那么你是這方面的學者和實踐者,你能不能清晰地談一談。
周小明:信托公司目前還處在一個轉折的時期,我覺得要區分兩個概念性的問題,對信托業和信托投資公司的區分。廣義的信托業不是指信托投資公司,信托投資公司只是這個行業中的一個組成部分。廣義的信托業實際上有資產管理的意思。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它作為金融的一個核心的構成,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就是資產管理業。
信托業是代客戶管理資產的。為什么資產管理行業會成為金融的一個主要組成部分?你要說它是支柱也不過分,最重要在于它的市場。它不在于社會怎么認識,制度怎么說,資產管理實際上市場需求很大,空間很大,成長性很高。那么今天來說這個問題,我們講應該是非常好的。信托投資公司在這幾年中,2004年整個受托管理資產接近3000個億,2005年接近4000個億,是成長型的。再看看基金,基金管理,基金公司,2005年突破了5000個億的規模。
再接下來證券的理財、銀行的理財,都是大的資產管理。所以說,現在這個市場已經是個成長型的市場了,那么這個需求也很大,14萬億的居民儲蓄存款,這個是有理財需求的。我們還有1萬多億的保險資金,逐步都將進入理財范圍。現在允許保險資金通過間接的方式投入基礎設施,那就是借導性的。我們的社會保障基金,現在也是突破了2000億,每年都在增長,這是機構投資者。那么最近,還有不少調查說我們的地下金融有1萬個億。所以說,這個市場是很大的。那么我們現在整個銀行的總資產2005年才37萬個億。而且這個市場往這樣一個趨勢去發展,那就是財富越來越多,財富越來越金融化,越來越證券化,專業分工越來越細,這個趨勢就越來越需要資產管理,所以我們感覺到一個很重要的就是資產管理業,廣義的信托業應該成為金融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可以是說它是支柱。
《經濟導刊》:從這個角度來講,信托業是金融當中的最主要的部分嗎?
周小明:而且是最有活力的一個組成部分。信托公司目前在信托行業中是一個主流,是主要的業態。信托公司作為廣義信托行業的一個主要的業態,應該講它目前的定位非常清楚,前途非常廣闊,但是它也面臨著很多問題,現在它在整個資產管理這個大行業競爭中,市場雖然很好,但是它的競爭的定位不容樂觀。
主要體現在這么幾個方面,第一個是部分信托公司還有歷史包袱,還有消化問題。2000年以后,重新登記的信托公司就50幾家,也出現了一點問題。這些出問題的信托公司,主要還是因為歷史上有窟窿,所以把信托的資產挪用了。第二個就是實踐剛剛開始。2001年《信托法》實施,到現在前后就五年的時間。信托投資公司掛信托之名已經20多年了,但是做真正的規范的受托理財的業務,實際上是從2001年才開始。第三個更重要的是競爭還不公平,這就是政策問題了。信托公司做資產管理,比證券公司、基金公司、銀行做資產管理受到更嚴格的限制。從制度上來講,它是靈活的,因為它是信托,它應該更靈活,信托的運用方向更多,但是從政策限制上來講,給它的創新空間很小。
《經濟導刊》:為什么會這樣呢?
周小明:這就是歷史的有色眼鏡。所以我一直說,現在在信托監管上是壓抑性監管。
《經濟導刊》:是不是過去信托出問題的太多了?
周小明:對。證監會的監管、銀監會對銀行的監管實際上不全是壓抑性的,它們是扶持性的,規范行業的發展。
《經濟導刊》:所以在目前法律啊,行政法規啊,包括管理層的組織框架和管理層等等方面,還在一個歷史發展階段性的過程當中.也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對信托公司管得過死。
周小明:對。過去信托業業內人士有一種趨向,我一直不完全贊成。他們希望壟斷經營,劃地為牢。為什么銀行、證券、保險都能夠劃地為牢、特許經營,為什么信托業不能劃地為牢?這個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不符合發展趨勢,同時也不現實,因為混業金融是勢在必行,信托這個市場需要大家參與。
僅靠信托投資公司烘托這個理財市場還不夠,更多的競爭者進入,才能把市場烘起來。投資者認同這個市場,現在理財產品多了,投資者也慢慢接受理財了,這個是最關鍵的。你劃地為牢,最后你也營造不了市場,有什么用,所以競爭不要怕。但是對政策,我們一直呼吁監管部門公平對待,都是資產管理行業的,政策環境要公平、要統一。不能讓證券公司、商業銀行做理財業務政策就寬松,信托公司就有很多限制。
比如說資金證券化這個問題上,券商做資產證券化,銀行也在做資產證券化,那么就應該允許信托公司做資產證券化,一視同仁。
《經濟導刊》:要實現一視同仁,那么應該體現為是對于同一金融產品,更準確地說,同一信托經營產品的管理,或者規范的一視同仁,是不是這個意思?
周小明:對,完全正確。
《經濟導刊》:從而實現不同所有制、不同類似的企業在同一產品上的同一標準。
周小明:對,完全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