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孤挺花——張揚不羈讓他被列入“黑名單”的榜首
我是一個中途接手的“二手” 班主任。那是一個老師們公認的所謂“差班”、“亂班”,好心的前班主任、年級組長、教導主任,為了讓我這個新班主任更好地了解班級,做了詳細的介紹,并友善地提供了一個難管的“黑名單”。他,位居榜首。
我第一眼就看見了他,因為初二開學第一天,他就“突兀”地站在那兒了。唯一一個不穿校服的,黑色的襯衫,還是半敞口的……我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除了驚訝于我這個陌生人熟識他的名字之外,在坐到那個他用腳拉來的椅子上的一剎那,我分明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屑”,像是在說“你是哪根蔥啊?”
那一刻,他的桀驁不馴、不服管教,已嶄露頭角。要是非讓我這個“園丁”給他命個名的話,那我就叫他——“孤挺花”,因為,他同這種原產南非的石蒜科球根植物一樣,孤傲。
之后的表現,和我想象的幾近相同。就像通常后進生給我們的印象一樣——麻木、自以為是、擾亂課堂紀律、對學習毫無興趣、對成績持無所謂的態度。
二、修剪——“一刀切”讓我陷入對抗的僵局
這枝“孤挺花”在別人看來,應該算是困擾所有老師的“后進生”,那么我這個新班主任,怎么也得擺個姿態,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吧?!畢竟所有人在看我的表現。一開始接手工作,我就組織班委制定了一整套嚴密的“班規”,開始給他設定框框,嚴明獎懲。
開學初,成果顯著。很多任課老師都說上課紀律有明顯好轉,于是我信心大增,決定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那少數的“點兒”。“擒賊先擒王”,我找他談話,運用所有的教育理論,窮盡我所有關于人生觀、價值觀的論調,告訴他好好學習,考個好高中,上個好大學,找份自己喜歡的好工作……而結果是,他甩給我一句:“能不把我當小孩嗎?別老給我講大道理”,然后“拂袖而去”。如此膽大包天。為了維護我“人民教師”的尊嚴,我決定“制裁”他。
他幾乎天天“犯錯”。我按照班規,做出相應的姿態,質問他“別人能做到的,為什么你不能”。我甚至打算“孤立”他,做他周圍人的工作。本以為轉化工作的矛頭直接對準他,他會因為畏懼校方的權勢而有所收斂。且不說真正“孤立”一個人容不容易,我發現效果不但不明顯,他的抵觸情緒、心理隔膜,反而越來越嚴重。
“請家長?勸退?開除?你想怎么樣隨便吧,大不了不念了!本來也不想念……” 這樣的狠話甩給我,讓我驚訝,甚至手足無措,陷入了對抗的僵局。
三、“栽種”——原來充足的“陽光”才是它的生長環境
“請家長”?“勸退”?“開除”?那些,是一個老師承認失敗的表現。
孤傲的“孤挺花”,我開始想去栽種它,不僅僅是馴服。
我向學生道歉了。說作為剛畢業的新老師、新接手的班主任,我太想咱們班出成績,太過急于求成,然后,傾訴了我的困惑、期待、剛參加工作的我對他們這班學生如“初戀”般的情感。也說了在期待他們的同時,忘記了他們對我亦有所期待……說這番話的時候,我分明看到每個人的眼中飽含柔情,有的甚至眼角濕潤。而他的眼中,也充滿了難得一見的溫柔。
于是,我們有了一場真正的談話。他告訴了我他的“秘密”。說他其實也想做個好學生,“壞學生”是別人給他的定義,打架、罵人他確實做過,也就認可了。他還說:“我不是不知道老師喜歡怎樣的好學生,但我已然有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讓我‘自毀形象’很難”……后來他說:“老師你也許注意不到,我以前從不做值日,這學期你來了我掃了多少次地?”
看似荒唐的語言,我卻突然發現:我也許太簡單粗暴了。只注意到學生本該做值日,不做就是錯;而沒有看到錯的學生雖還不到我的標準,卻已經在進步。
原來在他這種不羈的表面背后,隱藏著十分敏感、矛盾的內心。強烈的自尊心與得不到尊重的矛盾;自卑與反抗自卑的矛盾;希望上進與習慣惰性的矛盾;渴望成功與經常受到挫折的矛盾等等。而這些復雜的心理特點也決定了他具有較強的心理防御機制。也許有效地轉化他,得從與他敞開心扉開始。于是,我給了他最充足的“陽光”——
因為他體育方面的特長,說服他當我的班體委。
于是,組織日常出操、秋季運動會……關于班級體育方面的所有管理,我會去有意無意地與他商量,他也會以主人翁的姿態給出意見。他成了我最好的幫手。后進生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對的,只是有時候不愿意去做。實際上他們心中有并不單一的“參照群體”,當他們想為集體出力的時候,實際上已經在“規范”里面了。
三、冬眠——“思想的反復”考驗我的堅持
現實表現中,存在思想的反復。我的教育,沒有像校園偶像劇的劇情那樣陡轉。
他確實離完全的規范太遠了。小毛病太多,上課紀律依然存在問題,學習也毫無上進之心。
任課老師要紀律要成績,盡管我這個班主任一直相信他在進步,并試圖努力做到,但太微小了,小到別人看不到。好想他能有突飛猛進的進步,讓其他人看到,然后肯定他。
于是我在規范的軌道拼命地向他招手,他卻站在自己的軌道里茫然地望著我。我甚至一度以為他無可救藥,所有的轉化工作都是無效的,而決定放棄了。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孤挺花”不止開一次。秋天要休眠,冬天重栽就能開花。
四、“越軌”——走到他的軌道上牽著他走
相信重栽就能開花的我,決定真正地耕種,甚至成為供給養料的泥土。
我深知,轉化后進生的關鍵是要對后進生充滿信心和期待。運用得好,那將是學生進步的一大因素,教師良好的期待會使學生對未來充滿信心和希望,從而加倍努力,獲得更大的進步。但我沒有以教師或者領導的口氣一味說上級對下級般的“器重”,因為“語重心長”的話他從小聽太多了。
只是明確告訴他,在我的心里,他是一個重情義的人,講義氣,說我喜歡這樣的學生;然后作為語文老師,我告訴他通過他對我說的話、給我寫的信,交上來的作文,以及平時的語言表達,非常具備學習語文的天賦,以他的聰明才智,只要想學,就是第一的料兒。
于是他開始認真聽我的語文課,甚至舉手發言思考問題。而我則及時表揚鼓勵他,讓所有學生都知道我欣賞他的進步。之后,他慢慢感受到我的信任、尊重和期待,進而很自然地產生了肯定的傾向、愉快的心情,消除了對我的敵對心理,開始愿意講真心話,并愿意接受我的幫助和教育。
考不到60分他請我吃飯,考到80分我請他吃飯,這是我們的“協議”。
這并不僅僅是一句請客吃飯的承諾,而是我開始愿意以朋友的平等身份去面對他及他的進步。
月考語文只得7分的他,期中考試考到了63,期末全區統考,考到了70分。關于吃飯,本來互不相欠,但他跑來跟我說“老師,我請你吃飯吧,因為這是我初中第一次及格……”
能看得出來,他的成就感提高了,自信心增強了,學習熱情也點燃了。而我真正和他做起了朋友。
我們是音樂特長班,音樂課開小型音樂會,他去做了主持,要我去唱歌。我去了,受他的邀請,為他唱了歌。他很高興,開玩笑說我比他媽了解他,于是偶爾會親昵地稱我為“媽媽”,盡管我只比他大十歲。我們可以邊走邊談,也可以請他坐下一起分析問題,解決問題。我說希望我“兒子”能是一個“有修養”的人,問他能不能改掉隨地扔紙和說臟話的毛病,于是他學會了克制。
事實上,他的愉快接受,取決于讓他感到的老師的尊重與期待。隨著我教育者身份的淡化和師生空間距離的縮短,當他感到我是在平等的對待他的時候,我們的心理距離也自然縮短了,他的“熱情期待”再次受到強化。
“孤挺花”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香氣。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相信后進生終有一日會得到徹底有效的轉化;“孤挺花”終有一日會綻放出盛大的花朵。這信心,是永不滅絕的希望。
請相信,“愛”是教育的不二法門。如果一直抱著老師的權威,強迫這些孩子們放棄自己的“話語權”,那么我們只能承認自己的衰老;愛的“陽光”,能消除陰暗,縮短與后進生的心理距離。
(作者單位:北京市虎城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