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蘭卡：半壁江山戰又重？

　　
　　猛虎組織現在已經有能力同時打三場戰爭：在首都科倫坡搞恐怖襲擊，在東部地區打游擊戰，在北部地區打陣地戰。
　　
　　猛虎從空中來
　　
　　直到現在，外界仍然無法了解3月26日斯里蘭卡卡杜納亞克空軍基地的實際損失。當天凌晨零點45分左右，斯反政府武裝泰米爾伊拉姆猛虎解放組織（猛虎組織）的兩架輕型飛機在夜色中潛入該空軍基地上空，投下三枚炸彈后安然離去。
　　猛虎組織這次襲擊的目標，是機庫里的以色列產幼獅戰斗機和烏克蘭產米格－27戰機，它們都是斯空軍轟炸猛虎組織目標的主要力量。據斯政府的說法，這次襲擊導致三名空軍官兵死亡，16人受傷，三棟建筑物輕微受損。機場和航空管理局局長說“損失小得不值一提”。
　　與之相對應的是，猛虎組織雖然行動隱秘，但對這次行動進行了高調宣傳。親猛虎組織的網站“泰米爾網”空襲后迅速發布消息，幾小時后又公布了攜帶炸彈的猛虎組織飛機照片以及猛虎組織飛行員與該組織最高領導人普拉巴卡蘭的合影。該網站還聲稱，空襲摧毀了空軍約40％的空中打擊力量。
　　斯政府方面不讓任何外人，包括“停火協議監督委員會”成員前往基地察看受損情況，故外界無從了解轟炸實情。一些軍事專家估計，實際的損失既不會像猛虎組織宣稱的那么大，但也決不會像政府方面輕描淡寫的那么小。
　　卡杜納亞克空軍基地位于科倫坡以北約30公里的地方，與民用的科倫坡國際機場共用跑道，因此空襲一度影響了民用機場的運行：乘客四處逃散，機場立即關閉，進港的航班轉飛印度，一些航空公司取消了前往斯里蘭卡的航班。
　　26日上午，記者應旅游局邀請，前往國際機場采訪。本指望能去轟炸現場看一下，但沒想到連民用機場跑道區都無法進入。空蕩蕩的出境廳里，液晶顯示器上一半以上的航班仍然晚點。
　　這次襲擊讓人聯想到六年前機場遭受的可怕襲擊。2001年7月24日凌晨3點半，14名潛入機場的猛虎組織成員，對卡杜納亞克空軍基地和緊鄰的科倫坡國際機場發動了大規模自殺式襲擊。襲擊持續了五個小時，猛虎組織隊員一度爬上機場塔臺發射火箭彈，最后這些人被全部擊斃，但斯方付出了八架軍用飛機和五架民用飛機的慘重代價，科倫坡國際機場關閉14個小時。
　　當然，最重要的是，最近的空襲表明猛虎組織有了空中反擊能力。因此，一些評論家認為，這標志著斯里蘭卡內戰進入了新階段，使斯解決民族問題的難度進一步加大。他們認為，猛虎組織現在已經有能力同時打三場戰爭：在首都科倫坡搞恐怖襲擊，在東部地區打游擊戰，在北部地區打陣地戰。
　　
　　東部戰場形勢復雜
　　
　　斯東部地區是政府軍跟猛虎組織進行拉鋸戰的一個主戰場。從2006年7月開始，雙方在東方省展開了激烈爭奪。經過半年多的戰斗，政府軍先后收復了薩普爾、瓦克賴等猛虎組織盤踞多年的城鎮，目前雙方正在拜蒂克洛地區交戰。前不久，拉賈帕克薩總統宣稱政府軍已經控制了東方省95％的土地，并且提出了在4月中旬前將猛虎組織徹底清除出東方省的目標。
　　然而，就在今年2月27日，包括美國、歐盟駐斯里蘭卡大使在內的多名高級外交官在斯人權部安排下，前往拜蒂克洛地區考察戰爭難民的安置問題。上午9點左右，他們乘坐的直升機剛一降落，便遭到猛虎組織炮擊，意大利駐斯大使、美國駐斯大使以及另外10人受傷。這一事件顯示出東部地區安全形勢的極度復雜。
　　1月24日，記者應斯國防部之邀，前往東部瓦克賴地區采訪。政府軍在五天前剛剛收復了這一被猛虎組織控制十余年的地區。雖然那里離科倫坡只有200多公里，但嚴密警戒的士兵、布滿彈孔的房屋和四處可見的帳篷，顯示出這里是發生過激烈鏖戰的地方。
　　從去年11月開始，政府軍和猛虎組織在瓦克賴地區開戰。猛虎組織成員隱藏在約4．2萬名平民中間，政府軍為避免傷及平民而采取了圍困加精確打擊的策略，動員平民撤出猛虎組織控制區。到今年1月初，政府軍開始向瓦克賴推進，終于在1月19日收復瓦克賴，隨后在該地區展開清剿行動，鞏固勝利果實。
　　負責指揮東部地區戰斗的一名少將說，政府軍在瓦克賴地區的戰斗中打死了500多名猛虎組織成員，其中在戰場上發現的猛虎組織成員尸體有331具。
　　他說：“在最近的軍事行動中我們打通了關閉11年的15號公路，解放了四萬多被猛虎組織挾持的平民，而且最讓我高興的是，在行動中我們沒有傷及無辜。”
　　就在這名少將介紹情況的時候，一隊巡邏的特種部隊士兵走過來，他們有的攜帶機槍，有的攜帶榴彈發射器，警惕地向四周瞭望。這名少將說，目前政府軍清理戰場面臨的挑戰是，一方面要追剿逃竄的殘余武裝分子，一方面要排除猛虎組織埋設的大量地雷，為難民返回家園做準備。他說，這大概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沿著15號公路走過去，路旁是高大的椰子樹和叢生的灌木，幾十公里鮮有人煙。大部分平民在政府軍收復瓦克賴之前，就逃到了政府軍控制區。椰林中的帳篷一片凌亂。
　　路邊散落著仍在發出焦糊味的汽車、摩托車、拖拉機甚至縫紉機。這名少將告訴我們，這些都是猛虎組織的“作品”，在逃跑時他們把所有不能帶走的東西付之一炬。距公路不遠處，有很多地方插著小紅旗，這是猛虎組織布下的雷區。
　　猛虎組織在瓦克賴地區經營多年，他們依托叢林、小山、巨石修建了無數工事。現在這些工事依然完好，只是里面到處是空彈藥箱、涼席、衣物，一片狼藉。在一處工事里，用來做掩體的編織袋里竟然裝滿了聯合國機構援助的大米。
　　猛虎組織在撤退時曾試圖炸毀瓦克賴南部的一座大橋，以此阻止政府軍進攻并防止平民逃離。幸好猛虎組織安放的炸藥只爆炸了一小部分，該橋只是部分損毀，斯工兵部隊在該橋上修了一個臨時通道，行人、車輛得以勉強過橋。
　　曾被猛虎組織占領的瓦克賴醫院已經人去樓空，藥品和醫療器械四處散落，一條流浪狗在成堆的藥品中間安了家。同行的陸軍新聞官說，猛虎組織在逃走前幾個星期把該醫院變成了收治猛虎組織傷員的專門醫院，不收治平民。
　　在瓦克賴城南邊不到10公里的政府軍控制區，記者見到了一群從瓦克賴逃出來的難民。為安全起見，這些難民被請到難民營附近的政府軍檢查站接受記者采訪。36歲的塔米拉賈說，七個月前，他和60多戶人家因為不堪戰事騷擾逃到了這里。采訪時他還不知道政府軍已經收復了瓦克賴。
　　政府軍在東部之所以取得較快進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猛虎組織三年前的一次分裂。2004年3月，猛虎組織東部地區軍事領導人卡魯納率領5000人的部隊脫離普拉巴卡蘭領導的主流派別，導致該組織在東部地區的影響力大為減弱。甚至不斷有傳言說，政府軍一直暗中支持卡魯納派別打擊猛虎組織在東部地區的勢力。
　　
　　北部賈夫納幾成荒城
　　
　　猛虎組織的“根據地”是北方省被稱為“瓦尼”的一片約4400平方公里的地區，更北一點的賈夫納半島則于1996年被政府軍控制。賈夫納是斯里蘭卡泰米爾文化興起地方，也是猛虎組織在上個世紀70年代的發跡之地。猛虎組織領導人普拉巴卡蘭第一次進入人們的視線，就是和另外三名青年一起在1975年暗殺了當時的賈夫納市市長。
　　從20世紀80年代起，賈夫納成了斯里蘭卡內戰的一個主戰場，政府軍和猛虎組織不停地在這里拉鋸。目前斯里蘭卡政府在這個約兩千多平方公里的半島上陳兵四萬，控制了賈夫納城和主要城鎮，猛虎組織則不斷從暗處發動襲擊。
　　去年6月份，記者在斯國防部安排下前往賈夫納采訪。賈夫納半島最高軍事指揮官說，賈夫納的安全整體來說沒有什么大問題，猛虎組織不可能組織起像樣的進攻，更無法從政府軍手中把它奪走，但小的戰斗經常會有。采訪中，記者們乘坐著直升機和裝甲車，接觸平民時被要求戴上頭盔、穿上防彈衣。
　　
　　政府軍采取了很多措施來改善與當地居民的關系。在帕拉利東部約30公里處的卡爾克拉姆村，記者參觀了陸軍52師設立的一個醫療點，軍醫們每周來這里為當地的村民免費看病。帶著兩歲的孩子前來看病的杜薩拉，丈夫出海打魚了，她希望未來不要有戰爭，要和平。在附近另一個名叫馬納卡杜的天主教村莊，一名神父說，那年海嘯發生后，52師官兵把遭到海水浸泡的教堂粉刷一新。
　　那天52師師長也來到了醫療點。無論他走到哪里，周圍六七個荷槍實彈的衛兵就跟到哪里。氣氛的緊張由此可見一斑。
　　在賈夫納，我們還參觀了一座扼守猛虎組織控制區與賈夫納半島相通的惟一陸上通道Ａ9號公路上的檢查站。進出的車輛、行人在這里接受檢查。在檢查站的顯要位置豎立著用僧伽羅語、泰米爾語和英語寫的警示牌：“禁止攜帶以下物品：槍支、彈藥、遙控器、望遠鏡以及夜視器材；未經政府許可不得攜帶以下物品：水泥、柴油、汽油。”進出賈夫納的行人分別在兩個區域登記證件、搜身，然后放行。那些貨車則要麻煩許多：所有貨物都得卸下來，經過檢查再重新裝上。
　　檢查站最邊緣是政府軍的工事，也只不過是一米多高的土坡以及用椰子葉編織的籬笆。一名士兵在一塊標示牌下持槍守衛，上面同樣用僧伽羅語、泰米爾語和英語三種文字寫著：“軍人和警察無論是否穿制服均不得進入不明地區”。所謂“不明地區”，是政府對猛虎組織控制區的委婉稱呼——在這里，政府軍和猛虎組織隔著15公里長、50米到600米寬的陣地，遙相對峙。
　　經過多年的戰爭，曾是斯里蘭卡第二大城市的賈夫納，到處是斷壁殘垣。雖然市區的車輛、行人與首都科倫坡沒有什么大的區別，但人們的臉上沒有笑容。
　　
　　戰爭，依舊看不到盡頭
　　
　　如果從上個世紀70年代猛虎組織開始形成算起，斯里蘭卡的內戰已經打了30多年，即使從1983年雙方開始大規模的武裝沖突算起，戰爭也打了20多年。這場戰爭導致斯里蘭卡社會發展停滯、經濟倒退。
　　從軍事力量上來說，斯政府軍擁有絕對優勢。目前斯武裝部隊由大約16萬人組成，猛虎組織的兵力不足兩萬人，裝備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猛虎組織依托有利的地形，幾乎與政府軍打成平手。20多年來，政府軍付出慘重代價，也只是攻占了賈夫納半島。在猛虎組織堅守的瓦尼地區，政府軍則始終沒有得手。其中，猛虎組織曾于2000年4月22日攻占由1．7萬名政府軍防守的賈夫納半島南端“大象通道”地區，切斷了賈夫納半島通往斯里蘭卡南部的惟一陸上通道，顯示出該組織具有良好的陣地戰能力。
　　猛虎組織熟悉“非對稱戰爭”，長期以來靠恐怖襲擊，對政府目標造成嚴重破壞。在猛虎組織內部專門有一個被稱為“黑虎”的自殺性襲擊者組織，1987年以來該組織已經進行了近200次自殺式襲擊，270名隊員在行動中戰死。斯里蘭卡中央銀行大樓、科倫坡最高的建筑世界貿易中心、著名佛教圣地康提佛牙寺、印度前總理拉·甘地、斯里蘭卡兩任總統普雷馬達薩和庫馬拉通加夫人，都是“黑虎”隊員的攻擊目標。每次執行任務之前，這些“黑虎”隊員都會受到特殊邀請：與猛虎組織最高領導人普拉巴卡蘭共進“最后的晚餐”。
　　由于猛虎組織在使用常規力量的同時不斷祭出“超限戰”這一法寶，政府軍的攻擊力量在很大程度上被抵消，難以在短時間內取勝。
　　近年來，在國際反恐的大氣候下，猛虎組織在國際上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美國、加拿大、印度、歐盟等均已將其列為恐怖組織，資金來源受到極大限制。但是，和其他恐怖組織不同的是，猛虎組織是在泰米爾人遭受廣泛歧視、基本權利得不到保障的情況下發展起來的，其高度自治、甚至建立一個獨立泰米爾國家的要求得到了世界上數千萬泰米爾人的支持和一些國家的同情，這也是它能存在到今天的一個重要原因。世界上各主要國家在譴責猛虎組織的同時，均要求斯政府和猛虎組織放棄武裝對抗，通過談判解決爭端。
　　9．11事件之后，猛虎組織放棄了堅持多年的獨立要求，轉而尋求在東部和北部地區實現廣泛自治。2003年10月，猛虎組織提出了在東部和北部地區建立“過渡性自治政權”的要求，遭到了當時擔任總統的庫馬拉通加夫人的反對，2002年開始的和平進程從此停滯不前。按照猛虎組織的“藍圖”，斯里蘭卡東方省和北方省約1．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和該國約2／3的海岸線將歸猛虎組織管轄，這是斯里蘭卡政府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拉賈帕克薩總統上臺后，一方面表示致力于談判解決民族沖突，另一方面加緊在東部和北部地區采取打擊猛虎組織的軍事行動。這一點和庫馬拉通加夫人1994年上臺后采取的“以戰爭求和平”的政策頗為相似。斯里蘭卡內戰20多年的歷史表明，戰爭沒有贏家，談判是解決問題的惟一出路。
　　但目前，斯政府和猛虎組織方面，都沒有坐下來談判解決爭端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