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中日關系出現的麻煩,是中日間綜合實力對比正在發生歷史性變化所引起的一種反應性動蕩。一旦新的中日關系平衡結構確立起來,動蕩和麻煩自然會隨之大幅減少。
中日高層互訪因日本前首相小泉堅持參拜靖國神社,從2001年起一直處于停滯狀態,中日政治關系也因此徘徊不前。去年日本新首相安倍訪華,完成了他的“破冰之旅”,今年4月中旬溫總理訪日,踏上“融冰之旅”。中日關系出現了回暖之勢。
當今世界最冷的一對大國關系
在過去2000多年的中日交往史中,絕大部分時間兩國處于友好交往、相互學習的狀態。但近代以后,日本走上對外侵略擴張的道路,中日交惡。特別是1931年始日本發動為時14年的侵華戰爭,兩國處于完全敵對狀態。
1972年9月中日恢復了邦交正常化,“和平友好”、“永不再戰”成為雙方共識,官方民間交往空前活躍。雙方領導人定期互訪,兩國貿易驟增,民間特別是青少年間的交流頻繁。這一時期也是中日關系的“蜜月期”。
但冷戰結束后,中日關系出現了新的情況。上世紀90年代初,日本政治外交出現轉型,其直接體現是:對近百年來日本的歷史特別是對其侵略擴張史進行美化,對戰敗進行翻案;謀求修改和平憲法,為重新武裝掃清障礙;爭取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充當多極世界中的一極,等等。
這期間,中日關系也開始走向低谷,特別是2001年小泉純一郎上臺以后,兩國關系逐步演變成當今世界最冷的一對大國關系。
實力對比改變后導致的不適應癥
關于中日關系趨冷的原因,人們經常提到的是,日本政要參拜靖國神社引發中日歷史觀的沖突;中日共同對付蘇聯的戰略需求消失,中日間原有的潛在矛盾逐步顯露;日本“55體制”瓦解后政治右傾化趨勢,等等。但筆者認為,這些僅僅是表層原因。深層原因則是,中日間綜合實力對比正發生結構性變化,兩國戰略關系正在發生轉變,中日雙方對這種變化不適應,在內心深處互有被威脅感,從而產生抵觸。

對日本來說,中國的復興和重新崛起使他們感到恐懼。
在近代史開始以前的2000多年間,在亞洲,中國以其廣袤的國土、發達的經濟、強大的文化感召力成為華夷朝貢體系的宗主國,包括日本在內的許多國家主動吸收中國的先進文化、文物制度和生產技藝,從而使自己獲得長足發展。當時誰也沒有感到“中國威脅”。
近代歷史開始以后,在東西兩大國際體系撞擊中中國敗北,繼而淪為西方列強的半殖民地。而在這歷史大變局中,日本毅然維新變法,“脫亞入歐”,轉身加入西方掠奪者的行列,成為戕害中國最甚的國家。第二次大戰中它戰敗了,但旋即卻在集團政治的保護下,通過發展經濟恢復了它亞洲頭號強國的地位。
近150年的歷史使日本產生了“亞洲之王”的自負和舒適感。他們對歐美強權勢力懷著衷心的敬畏和欽佩,對身邊積貧積弱的亞洲各國,則懷有輕蔑和自負。如上世紀80年代,日本一些學者討論亞洲經濟發展模式時就設計出所謂“雁行式”,把日本視為亞洲的領頭雁。
但90年代初情況開始發生變化。1992年日本泡沫經濟崩潰,而中國經濟開始高速增長,中日GDP之差距逐年縮小,由開始的1︰10縮小到如今的1︰3。到2004年中國外貿總量達1.2萬億美元,超過了以貿易立國自稱的日本(1.07萬億),躍居世界第三位。另外,從相互依存角度看,自1992年到2003年,日本一直是中國最大貿易伙伴,但2004年日本下滑到第三位,低于歐盟和美國,日本占中國進口和出口市場的比例都在下降。相反,2001年至2004年日本對華出口增加70%,日本經濟復蘇對中國的依賴度大增。
上世紀50年代,日本乒乓球稱雄世界,60年代初中國取而代之,且至今長盛不衰;70年代初,日本女排世界第一,中國曾恭請日本“魔鬼教練”訓練中國隊,到了80年代,中國女排則獲五連冠。如果說在體育項目中的中日位序翻轉日本人尚能平靜處之的話,在國家綜合實力方面出現的這種變化趨勢,卻使一些日本人坐臥不安,甚至有些恐懼了。在中國高速發展面前,一些日本人開始失去自信,內心深處出現了危機感和恐懼感,并開始向外宣泄。這就是前一階段日本流行“唱衰”中國、大肆宣揚“中國分裂論”、“中國崩潰論”、“中國威脅論”的原因。另外,日本政界人物故意作對似地一再參拜靖國神社,否認侵略歷史,挑起東海之爭,在臺灣問題上大做手腳,制造“安大”、“安納”油氣管道之爭,這些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看作是他們對歷史發展大勢的絕望和反抗。
而從中國方面來說,由于近150年來中國受到了太多的侮辱和傷害,這種歷史經歷在中國人心底刻下了太深的傷痕,從而產生了極強的受害者心理。不少人習慣于用狐疑的眼光觀察世界,對任何可能的傷害都極為敏感。雖然今日的中國已不是昨日的中國,今天的世界也不再是昨天的世界,但是,對許多中國人來說仍需時日才能培養出應有的大國心胸和強國心態。
就這樣,中日兩國開始扮演國際社會新角色,它們相互不適應,相互猜疑,甚至是相互恐懼。于是,中日關系便走入了歷史性的低谷期。
破冰、融冰時代的到來
對于中日關系的前景,筆者是樂觀派。理由有以下幾點:
一、目前中日關系出現的麻煩,是中日間綜合實力對比正在發生歷史性變化所引起的一種反應性動蕩。舊的平衡結構打破了,新的平衡尚未建立,我們要以平和的心態看待之,要以通達的方式處理之。一旦新的中日關系平衡結構確立起來,動蕩和麻煩自然會隨之大幅減少。
二、中日兩個民族都是成熟務實的民族,中日是近鄰,地緣關系決定了誰也離不開誰,近年來日益密切的經貿關系就說明了這一點。因此,雙方大多數民眾和政治家都明白,和則兩利,斗則皆輸,尤其是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因此,可以斷言,中日之間的麻煩會繼續,但動蕩是有限度的,不會發展到失控的狀態。但要特別注意不能情緒化,這包括民間的冒失舉動,也包括有關職能部門為化解當前過程性困難而在涉及國家長遠利益方面作出不當讓步。
三、在當今東亞國際關系中最為重要的莫過于中、日、美三角關系。有人認為,目前美日搞同盟聯手對付中國,中國對此應雙拳出擊,尤其是在臺灣問題上,應做好與日美聯軍作戰的準備。筆者認為這是輕率的無謀之談。中美、中日關系在大方向上都是向好的方面發展,特別是隨著中國的崛起,中美、中日間的共同利益在迅速增加,而發生軍事沖突的可能性則越來越小。
去年10月,安倍首相打破僵局,訪問中國,今年4月,溫家寶總理又訪問日本。以恢復領導人互訪為標志,中日之間各個領域里的交流和對話迅速增加。去年兩國恢復了防務安全交流,舉行了中日第七次安全磋商;雙方戰略對話持續進行;雙方民間人士互訪交流日趨活躍。資料表明,中國方面在堅持中日長期友好的既定方針的基礎上,在對日認識的重心方面,已從“促使對方理解中國民眾悲情與和平崛起的善意”,轉換到與此同時也“理解對方戰后以及將來繼續走和平國家之路的心情”。對此日本新領導人也作出了善意的回應。最近,日本方面將兩國關系的定位,由一般友鄰關系轉變為“戰略性互惠關系”,日本官員稱安倍首相的這一定位是“日本對華政策新思維”、“預言日中關系新時代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