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納西·威廉斯是二戰后美國最重要的劇作家之一,他的戲劇著重描繪美國舊南方女性的生活圖景,揭示她們的痛苦和不幸。作者在他的名劇《玻璃動物園》和《欲望號街車》中塑造了不同性格的女性,并對她們在命運中的掙扎寄予了深深的同情。
田納西·威廉斯出生于20世紀初的美國南方,他的童年生活即體現著美國社會的深刻變革。南北戰爭后,作為戰敗方的南方,它的思想領域、經濟方式和生活方式無不受到了巨大的沖擊,資本主義的發展與舊南方的人們的思想、信仰、生活方式之間的沖突是前所未有的,南方舊的傳統正像“玻璃動物園”一樣被擊碎,南方舊貴族們賴以生存的經濟基礎已不復存在。人們失去了那層保護,不得不暴露在危機四伏的叢林中,舊的道德觀和價值觀在這個你死我活的叢林中再也沒有用武之地,在現實中人們不得不為生存而苦苦掙扎,新舊觀念之間的沖突導致了舊南方人們的種種悲劇。那么,在社會的變遷中,一向被視為弱者的女性自然就成為了最容易被傷害,最容易被獵取的對象。隨著20世紀美國資本主義的迅猛發展,這些弱肉強食的社會背景下求生存的舊南方的女性,必然會有著更加痛苦的掙扎。她們既受著傳統的束縛,又受著所謂資本主義文明和價值觀的擠壓,生活在時代變遷的縫隙中。她們發出的呻吟是那樣的微弱,甚至被隆隆前進中的社會車輪聲所淹沒。田納西·威廉斯筆下的幾個女性恰是這一社會現實的體現。
一、“玻璃動物園”中的女性
田納西·威廉斯的《玻璃動物園》發表于1944年,并立即獲得成功。該劇名有著典型的象征意義。阿曼達和勞拉恰似生活在一個脆弱的“玻璃動物園”中,她們看似生活在一層保護之中,然而這層保護卻是那樣的虛幻。作者在劇中刻畫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保護者,阿曼達的丈夫,勞拉的父親。在舊南方的生活傳統中,男性是一個家庭經濟和生活上的支撐者,女性的一切全仰仗著他,要從他那里得到生活的來源和保護。然而,在《玻璃動物園》中,這個家庭的保護者不過是女人們虛幻的精神依靠,他的存在只不過能喚起阿曼達對過去美好生活的回憶和勞拉對父愛的想象。而勞拉更是這個“玻璃動物園”中最易被傷害者。她年輕、純潔、脆弱、膽怯,軟弱得像一只羔羊。她干脆不去面對嚴酷的現實,逃避到自己營造的世界中去,以此來躲避外來傷害。在她那個玻璃般純凈、美麗的世界里,有的只是平靜與和諧。然而,她的世界是那樣經不起風雨,輕輕的撞擊就會被粉碎。劇中的另一個家庭的支撐者——湯姆,也就是勞拉的哥哥正是打碎這個勞拉賴以生存的世界的人,他的無能、沒有責任心不僅無意中打碎了家中女性的夢幻,而他的最終離家出走更是將家中的兩個女性拋在了“叢林的荒野中”,她們將要面對的會是怎樣的生活?
二、“欲望號街車”上的女性
如果說在《玻璃動物園》中的女性還依稀存在著一層保護,還可以依靠沉湎于舊夢去生活,那么《欲望號街車》中的女性已經被無情地趕出了“玻璃動物園”。
《欲望號街車》的創作晚于《玻璃動物園》,僅從這兩部戲劇中女性的命運,我們即能清晰地體會到時代的發展、社會的變遷及女性命運在社會的發展、變遷下的延伸,我們看到有著舊南方傳統的女性在失去了那層玻璃的保護之后的痛苦的掙扎和無力的抗爭。
《欲望號街車》的主人公——布蘭琪也曾擁有自己的“玻璃動物園”,然而,這個美妙的“玻璃動物園”距她更加遙遠也僅僅不過是童年時的記憶。在她的現實生活中,那個美妙的樓閣已煙消云散,甚至未能留下任何蹤跡,她已完全失去了她的“美麗莊園”。布蘭琪別無選擇,只能生活在充滿躁動的叢林中,她要生存,就得謀生,她無助、無望,她需要慰藉,她渴望溫暖。然而,誰又能給予她所需要的一切?自她的丈夫死后,她的生活也陷入了絕境。她是南方的傳統思想與資本主義文明沖突中的犧牲品。她擯棄南方的傳統道德去求生存,為南方的舊道德所不容,即被傳統的道德一腳踢出了“玻璃動物園”。她被粉碎了最后一層保護,不得不去那充滿欲望、充滿躁動、并危機四伏的叢林中求生存。
被踢出“玻璃動物園”的布蘭琪命運如何?她乘上的“欲望號街車”會駛向何方?布蘭琪,一個出生在南方莊園、過慣了優越的生活、缺乏生存能力的弱者,并懷著對過去久久難以釋懷的依戀不舍,在這粗俗的充滿暴力和欲望的現實的街車上又能尋找到什么?布蘭琪與這樣的現實是那么的不協調和難以融合。盡管布蘭琪在奮力抗爭,在苦苦尋求,然而,在她剛剛獲得一線被愛的希望的時候,卻又被傳統的束縛和冷酷的現實奪去了這一希望,我們也許不難推斷,布蘭琪的命運也許只有走向“墳墓”了。
《欲望號街車》中還塑造了另一個女性——斯代拉,布蘭琪的妹妹。斯代拉是田納西·威廉斯筆下較早出現的“叢林”中的適者,能夠擺脫夢境而生活在現實中的女性。她同樣出身于南方富足世家,同姐姐一樣曾是優雅的大家閨秀,然而,現實生活使斯代拉很快地認識到:要想生存,只有去適應現實,進行妥協。她已認同了現實生活,她的傳統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已經被現實的思想道德觀所同化。斯代拉代表了舊的傳統價值觀向新的價格觀妥協。她已經完全接受了現代文明社會中的種種方式,已經不再沉湎于過去的“好時光”,她在與現實做著種種的適應和調和。她聽任丈夫打罵、酗酒,屈從于丈夫的粗魯、獸性和欲望,馴服地聽從丈夫的擺布,與粗俗的下層社會的人們混在一起。她對布蘭琪充滿同情卻又無能為力,而且她同樣意識到:如果同布蘭琪一樣不能與現實協調,終會導致同樣的命運。
一個作家的責任在于反映人物的命運,提出社會問題,真實地描繪人在各個社會發展時期的生活遭遇,從而折射出時代的特點。從田納西·威廉斯上述兩部戲劇對女性人物的刻畫中,不難看出時代發展的脈絡,傳統與現實的沖突,及舊傳統的崩潰與新的價值觀的入侵,也不難體會到人在這種發展而引起的沖突中的種種遭遇和痛苦掙扎以及對痛苦的適應過程,從戲劇中幾個女性的生活和命運中也不難看出女性命運在社會前進中的走向。田納西·威廉斯是一個善于刻畫女性的戲劇家,從他以后的戲劇中我們仍可以看到女性的命運與整個社會的發展息息相關,反映著時代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