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通過案例分析的研究方法,對“合同農業”模式下的具體組織在控制農產品質量安全中所采取的措施及其背后的機制進行了探討和解釋,從而揭示了這種模式在保障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方面發揮著積極有效的重要作用。進而對“合同農業”在保障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中的機制及其重要意義進行了總結。
關鍵詞:合同農業;農產品;質量安全
中圖分類號:F30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07)05-0009-04
Study on Mechanism for Control of Agri-food Safety in Contract Farming
WANG Pu-qing,ZHOU De-yi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Huazh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Wuhan 430070,China)Abstract:By the method of case study,the paper analyzes the mechanism for the control of agri-food safety in the model of contract farming.Furthermore,the analysis of the cases indicates that contract farming takes an important role in ensuring agri-food safety.Based on the result of some empirical research,the paper gets several propositions on agri-food safety.
Key words:contract farming;agri-food;safety
一、合同農業的內涵及問題的提出
合同農業(contract farming),又稱契約農業或訂單農業,指的是農戶和企業之間的契約安排,它既可以是口頭的,也可以是書面的,它規定了農產品的生產數量、價格、質量、交易時間以及各方在農產品生產過程中的責任與義務等。[1] 對于合同農業的具體形式,Eaton等將合同農業中農戶與企業簽訂合同的組織形式概括為兩大類:一類是“公司+農戶”模式,在這種模式下,公司直接與農戶簽訂正式或非正式的合同。另一類是“公司+中介+農戶”模式,在這種模式下,公司一般與中介人或組織簽訂正式或非正式的合同,然后由中介直接或協助公司與農戶發生生產或交易上的關系。[2] 其中的中介可以是村經濟組織、農戶合作組織、販銷大戶、種植大戶等。合同農業是為了解決我國“小農戶、大市場”等矛盾而出現的,是在我國市場經濟進一步發展和農產品總量從供不應求轉為供求平衡、豐年有余的形勢下發展起來的。[3] 經過十多年的成長,合同農業,在提高農業市場化程度,緩解農戶與大市場矛盾,降低農戶市場風險,增加農民收入,節約市場交易成本以及引導地區農業產業結構調整等方面均發揮了重要作用。基于合同農業在農業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意義,因此國內外專家學者主要針對制約合同農業健康發展的條件及相關領域進行研究,如:合同的履約問題、合同農業治理機制的選擇與設計問題等。[4,5]而對“合同農業”模式在農產品質量安全監管方面中的作用及機理的研究不多,盡管就這種模式能夠提高農產品質量安全水平已經達成共識。[6] 那么“合同農業”模式下各種組織實施農產品質量安全控制的具體運行機制是什么,有何效果,這種模式對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體系有何影響?下文我們將通過案例研究的方法試圖對其背后的機制與邏輯進行闡釋,尋找其中普遍性的規律以及存在的問題,以期得出對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監管有益的一些啟示。
二、案例分析
從2005年10月至2006年8月期間,我們先后對湖北、廣東、浙江和山東的部分龍頭企業、農業專業合作組織和農產品批發市場等進行了調研,走訪了武漢易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深圳市嘉農現代農業發展有限公司、臨海市上盤鎮西蘭花產業合作社、臺州市黃巖區農產品購銷協會、溫嶺市箬橫西瓜合作社、安丘市外貿食品有限責任公司等數十家組織。我們將選取其中的深圳市嘉農現代農業發展有限公司和臨海市上盤鎮西蘭花產業合作社作案例分析,探討他們在有關產品質量安全控制方面具體的運行機制。本文中的“質量安全”主要指的是:控制農戶在使用農藥方面的機會主義行為,生產出符合國家農藥殘留安全標準的農產品。
(一)深圳市嘉農現代農業發展有限公司
深圳嘉農公司是一家以“合同農業”模式運作而專門從事蔬菜生產和銷售的企業,總部位于深圳市。公司創建于上世紀90年代初期,目前年產銷蔬菜量達3 000萬公斤,在廣東省內擁有6個蔬菜生產基地,每個基地的組織結構如圖1所示。其中,一個基地由若干片組成,每個片又由若干相鄰的自然村組成,片長由公司指定,但不是公司員工,只享受提成,且一般由在當地具有一定的權威或影響力并熟悉蔬菜的種植技術和管理的人擔當。公司采用的是典型的“公司+農戶”模式,其運作流程為:農戶按公司合同生產蔬菜,片長負責將合同農戶的蔬菜收購、分級和包裝,然后將一個基地的蔬菜集中運到深圳市布吉農產品批發市場中的公司銷售部,最后與客戶進行交易。

公司在質量安全監控方面的具體措施以及機制如下:
1.公司事前的防范及技術支持。首先,公司在合同里明確要求農戶使用無公害和生物農藥,禁止濫用高毒、高殘留農藥,具體列出了16種違禁農藥,貼在每個片的收購點,并通過農戶大會、片長和基地主管的宣傳等渠道讓農戶意識到違禁農藥的使用對自身和消費者健康的危害。其次,公司加強與一些科研單位的聯系,購買高品質的種子和合格的農藥化肥,邀請專家向農戶講解病蟲害的知識和傳授農藥使用的技術。同時公司也免費為農民提供蔬菜生產方面的學習資料,鼓勵他們學習和互相交流。最后,通過無公害認證建立無公害生產基地,對農戶的行為進行規范。這些提高了農戶掌握無公害和生物農藥信息和知識的能力,增強了使用無公害和生物農藥的技能,也逐漸促成了他們安全生產和安全用藥的習慣。
2.實施可追溯制度。公司為了控制產品質量安全,他們采用了基于紙質的可追溯系統,即在產品的包裝箱上貼上自制的標簽并注明產地(片名)、產品名稱和等級等信息。一旦產品出現質量問題特別是農藥殘留問題時,通過包裝上的標簽就可以及時追溯到某個片,然后對相應的片長進行責任處罰。有些情況下,標簽的信息可以具體到農戶,但由于農戶數量多而品種雜,要進行細致的分類,成本很高,所以只對農藥殘留問題嚴重的品種(如葉類菜)才會追溯到具體農戶。通過可追溯這種制度安排,使得片長和農戶都有積極性控制產品的質量安全。這種制度安排的邏輯在于:質量安全具有信任品特性,消費者不具有在消費前后對它進行辨認的能力和知識,如果將安全屬性的產權界定給消費者,他們無力維護和保護這種權力,就會形成巴澤爾所說的“公共領域”[7],為生產者通過使用違禁農藥以攫取消費者租金的機會主義行為提供了可乘之機。根據“產權應該配置給最有知識、最有控制能力的一方”的原則,因此質量安全的產權應該界定給生產者。實際上,可追溯系統是一種界定產權的技術,通過延遲權利,改變生產者的預期,將農產品質量安全的產權界定給生產者。
3.事后懲罰及信譽機制。只要產品在銷售和流通過程中被政府檢測或因客戶投訴等而使公司遭受經濟和信譽上的損害,公司就可以對違規農戶實行可信的懲罰(中止合同),也可以實施集體懲罰(連坐制),促使農戶之間相互監督。由于公司實行“保底價+市場行情價”的價格機制,降低了農戶的風險,保障了農戶的利益,同時公司提供了許多服務和方便,這些促使農戶愿意與公司合作。其實,這也就是農戶與公司的重復博弈中形成的信譽機制發揮了作用。信譽機制是一種隱性激勵,它是行為主體出于自己的聲譽和長期合作關系的考慮自覺放棄眼前利益來限制自己的機會主義行為。在隱性激勵中,懲罰不是來自合同規定或法律制裁,而是未來合同機會的中止。[8]
(二)臨海市上盤鎮西蘭花產業合作社
浙江省臨海市上盤西蘭花產業合作社成立于2002年6月(1989年開始種植)。該合作社是一家以股份合作形式組建的,實行市場化運作,企業化管理的農民聯合組織,是農業部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全國試點單位,浙江省蔬菜瓜果協會和西蘭花協會會員。現有864個社員,其中841家種植戶,12家加工企業,10家運銷大戶和1家中介服務組織。合作社下設16個分社(加工企業+種植型的12家、營銷大戶+種植型的4家),固定資產1 385萬元建筑面積24 930平方米(冷庫面積5 540平方米)。冬春西蘭花基地6 000平方米的無公害西蘭花生產基地,合作社注冊商標有“碧暢”和“BICHANG”品牌。產品銷往日本、加拿大、新加坡、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際市場,內銷杭州和上海等地。年銷售額達1億2千多萬元。合作社以合同形式將一部分農戶聯系起來,并將合同農戶接納為社員。其中,很多社員就是種植大戶,并參與分紅。嚴格來講,上盤西蘭花產業合作社不能稱為合作社,而應該稱為以盈利為目的,集農產品生產、加工、銷售于一體的農業企業。無論它的形式如何,都屬于合同農業的范疇。他們的產品主要是出口,而出口的檢驗是非常嚴格的(如日本海關要測346種農殘),因此,他們對產品的質量安全十分重視,在保障產品質量安全方面采取了積極有效的措施。具體如下:
1.制定規章,統一標準。由專業人員確定哪一種病蟲用什么藥,并制定西蘭花生產標準和操作技術規程。
2.提高農民安全意識,提供技術服務。通過相關信息、形勢的宣傳,讓農戶意識到非控制質量安全不可(改變農民的心里預期)。定期舉辦技術培訓,從以前“見蟲噴藥”轉變為土地深翻、殺蟲燈、誘蟲劑、生物防治,最后才是化學防治。
3.實行“三定三記錄”。三定:一定用藥品種,根據常見病蟲害規定了11種農藥品種;二定銷售點,12個分社直接送藥到農戶,不準到外地購買農藥;三定用藥時間,根據病蟲測報,統一使用農藥。三記錄:一是購買農藥的記錄,由銷售人員填寫農藥購買卡(農資檔案);二是農藥的使用記錄,記錄田塊、面積、用水、防止對象、用藥量、噴霧器等信息;三是電腦存檔記錄(日本客戶要求檔案記錄),該記錄可以用來核實農藥等生產資料的來源。總之,建立詳細的農田生產檔案。
4.實行“兩監管一檢測”。兩監管為:每個分社配有專職植保員,經過培訓,了解病蟲情況,送藥到戶,監管農戶使用;以地塊相近為原則劃分“作業區”,并對“作業區”內所有的社員實行連坐制,相互監督。一檢測:主要集中在西蘭花采收上市的前一個星期進行檢測。
5.建立可追溯系統。將所有的“作業區”進行編號,建立以“作業區”為追溯單位的可追溯系統。日本海關如果查出有問題,會告知箱子上的批號信息,通過批號信息就可以確定是哪個“作業區”出現了問題,從而達到追根溯源。
三、總結及啟示
通過國內對各地各種形式農業的調研和了解,我們發現“合同農業”模式的確在保障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中發揮了積極有效的作用。隨著農業產業化的推進、合同農業的發展以及全社會對食品安全問題的日益關注,它將發揮更重要的作用。總的來講,“合同農業”模式對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水平的提高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1.政府對農產品質量安全的監管。當前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監管的難點之一就是數量眾多的散戶。由于我國農戶和耕地在地域上過于分散,而農戶數量巨大,對其監管極其艱難,所以通過“合同農業”模式的各種組織形式將眾多的散戶組織起來形成整體,這樣政府不必緊盯分散的單個農戶,而只需監控好數量有限的組織,從而便于監管。同時,由于組織擁有一定的專用性資產投資(設備資料、商標品牌和商譽等),因此他們比散戶更加注重自己的聲譽,進而自覺地為農戶提供服務,控制農戶的機會主義行為,提高農產品的質量安全。政府監管組織,通過組織來控制散戶,是一種有效且節約交易成本的監管方式。
2.可追溯系統的實施。食品安全可追溯系統是由歐盟為應對瘋牛病(BSE)問題于1997年開始逐步建立起來的。它是一種旨在加強食品安全傳遞,控制食源性疾病危害和保障消費者利益的信息記錄體系。具體而言,就是指在生產、加工及銷售的各個環節中,對食品、飼料、食用性禽畜及有可能成為食品或飼料組成部分的所有物質進行追溯。近年來,可追溯系統在國內的應用越來越多,特別是用于牛肉產品和部分蔬菜的追溯,不過仍然屬于探索階段。大量事實證明,食品安全可追溯系統是食品質量安全管理的有效手段和工具,它的應用前景將非常廣泛。在我國,對眾多的散戶進行追溯不現實,而且成本高昂。通過引導和鼓勵農業企業或組織根據自己的需求自行實施內部可追溯系統,然后,與供應鏈其他參與方的信息系統連接起來,形成外部可追溯系統,最終建立整個社會的食品安全可追溯系統。這種實施可追溯系統的方式是比較可行有效的。
3.知識傳播、技術創新和社區重建。我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后形成的小規模家庭經營模式,雖然可以降低管理成本,并在一段時期內和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農戶的生產積極性,然而,由于大部分個體農戶的生產分散、經營規模過小,缺乏資金,無法采用比較先進的生產設備工具和技術,這些使得散戶難以滿足生產安全、優質農產品的要求。“合同農業”模式下的各種組織,他們為農戶提供技術指導、培訓和服務,鼓勵農戶交流和學習;有些組織設立技術創新獎和建立試驗基地或免費讓少數農戶試種,這些都是單個農戶無力承擔的。傳統農業生產模式存在的一些問題通過“合同農業”模式得以解決,從而提高了安全生產水平。其次,自從人民公社解體以來,農民各自經營自己的責任田,集體性的活動與聚會,農村社區相對衰落。“合同農業”模式的各種組織將大批農戶聯系起來,通過對共同問題的關注和相同的生產活動,對農戶信譽的關注和社會網絡的重建,在某種程度上,促進了鄉村社區的恢復和誠信的重建。所有這些都有益于提高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的整體水平。
隨著經濟社會的不斷發展和人們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人們對農產品的質量安全的要求越來越高,對安全農產品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大,然而我國現行的傳統的農產品生產模式已經不適應現代市場對安全農產品的需求。盡管“合同農業”模式在我國尚屬起步,所占比例很小,且這種模式自身存在一些問題,但是它在促進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水平的提高方面有明顯的優勢。隨著食品安全信用體系的建立健全,監管體系的不斷完善,“合同農業”模式在保障我國農產品質量安全中的功能也將逐漸增強。
參考文獻:
[1] ROY,E.P.CONTRACT FARMING[M].Danville, Illinois: Interstate Printers and Publishers Inc,1963.
[2] EATON,CHARLES,SHEPHERD,etal .Contract Farming: Partnership for Growth. FAO Agricultural Service Bulletin[R].2001:145.
[3] 辛嶺,王艷華,楊秋林.訂單農業發展中的制約因素及對策[J].商業時代,2006(18):77-86.
[4] 劉鳳芹.不完全合約與履約障礙——以訂單農業為例[J].經濟研究,2003(4):20-30.
[5] 郭紅東. 龍頭企業與農戶訂單安排與履約:理論和來自浙江企業的實證分析[J].農業經濟問題,2006(2):36-42.
[6] 衛龍寶,盧光明.農業專業合作組織實施農產品質量控制的運作機制探析[J].中國農村經濟,2004(7):36-45.
[7] 張維迎.信息、信任與法律[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63-177.
[8] 巴澤爾.產權的經濟分析[M].費方域,段毅才,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17-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