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城市下層社會群體在抗戰中的作用

［摘 要］ 碼頭工人以罷工、破壞敵人物資、參加愛國捐獻、幫助抗戰部隊等方式參與抗日救亡活動，沉重打擊了日本侵略者，是中國抗戰的重要組成部分。

［關鍵詞］ 碼頭工人 抗日戰爭時期 罷工 捐款

2007年是中國人民開始全面抗戰70周年。抗日戰爭的勝利是中國人民經過艱苦奮斗的結果。毫無疑問，中國抗戰的勝利也離不開城市下層社會群體的支持。城市下層社會群體長期深處社會下層，容易被忽視，但其所作出的努力更能鼓舞人們的斗志。本文主要以碼頭工人為例，來說明城市下層社會群體在抗日戰爭中的作用與地位。

一、罷工、怠工

碼頭工人是苦力工人，收入低，但“‘八一三’前他們哪一天沒有塊把錢好賺呢？”然而，日本侵略者接連發動的 “九一八”事變、“七七”事變和“八一三”事變，把中華民族推到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也毀滅了碼頭工人的家園，破壞了他們相對平靜的生活，因此，“說起東洋鬼子和漢奸”，碼頭工人“沒有一個不憤恨的”。“碼頭工人的抗日活動，僅以他們誰都不愿意到虹口去做工就可以證明了”［1］。碼頭工人罷工斗爭涉及范圍廣且貫徹抗戰始終。

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后，東北地區的碼頭工人率先起來罷工反對日本的侵略行徑。上海是中國碼頭工人最多的城市，上海碼頭工人的罷工斗爭尤其激烈。9月24日，上海碼頭工人在“不為日本帝國主義搬一件貨物”、“拼死御侮”聲中舉行了聲勢浩大的反日大罷工，參加罷工的人數有三萬五千人之多，接著成立了上海碼頭工人抗日救國會。甚至日商碼頭工人也“因憤恨日本帝國主義出兵東三省，一律宣布罷工，驅逐帝國主義出中國，不替日本帝國主義商船搬運貨物”，參加到罷工行列。10月3日，日商同春福、日清、大阪、浦西等十碼頭的“碼頭工人，恨日人之橫暴，愛國之心油然而生”，開會“討論抗日救國方法”，組織日商碼頭工人抗日救國會，“與各界民眾一致抗日”；還組織宣傳隊，宣傳抗日，組織偵查日貨巡查隊，并將查獲情報“函咨各界抗日救國會注意”，與其它方面協調抗日行動［2］。這反映了碼頭工人具有很強的愛國主動性。

碼頭工人在罷工斗爭中拒絕為侵略者裝卸生活物資。1931年10月初日船大孤公司雪爾皮斯丸“從南洋來滬，在柬埔寨等處，裝米一千噸，至義泰興碼頭起卸。該碼頭工人為愛國心所驅使，對日輪貨件拒絕出卸。又有一日輪，亦遭同樣待遇，后由日人費巨大駁費，改用船舶卸出”［3］。1941年8月16日英籍“達登納輪”為日軍滿載8000余噸大米靠英商公和祥順泰碼頭卸貨，英國老板唆使把頭和看更對進出碼頭工人逐個抄身，上千碼頭工人忍無可忍，開始罷工，在全市各界人士和各碼頭工人的聲援和支持下，堅持斗爭18天。

碼頭工人還直接拒絕為日寇裝卸軍用物資。1932年日本將侵略的戰火燒到上海，并不斷將大批軍火運到上海。但是，碼頭工人堅決拒絕為其裝卸軍火。一次日本侵略軍向匯山碼頭運來軍火，但找不到工人裝卸，便通過三井棧的包工頭誘騙部分碼頭工人前往碼頭。但工人看到是裝卸軍火時，都不愿干。雖由包工頭先發每人一塊錢的酒錢，并承諾卸完后每人還可得十塊錢工資，而工人表示即使餓死，也不愿干。惱怒的日寇威脅毆打碼頭工人，但碼頭工人依然不為所動，拒絕裝卸。

碼頭工人還以消極怠工形式間接拒絕為侵略者裝卸貨物，經常性的出工不出力。據日本滿鐵調查部統計，1941年青島第五碼頭有碼頭工人1500人，但實際工作效率僅有1000人左右［4］。碼頭工人經常性、普遍的“磨洋工”，實際工作效率因而大大降低，大大拖延了日本船只的滯港期。

碼頭工人的罷工、怠工斗爭深重打擊了日本侵略者。據日本海運界透露，僅“九一八”事變后，在包括碼頭工人在內的中國人民抵制日貨運動中，他們受到空前未有的打擊；“日本貨堆積在碼頭上，充塞著貨棧，有七十萬噸以上的船貨遭到拒收”；“在華日船不論是近海還是遠洋，均無貨可裝”，結果“停船一百十五萬噸，海員失業愈萬人，每月損失達一億元。”［5］日商對華貿易逐日銳減，日本在華商業地位由“九一八”前的第一位降到第五位［6］。

二、破壞敵人物資

碼頭工人不僅以罷工怠工形式進行抗日斗爭，還采取損壞、縱火等隱蔽辦法破壞日本侵略者的物資，削弱敵人的戰斗力。在上海，1937年“八一三”事變后碼頭工人們在被迫為敵人裝卸物資時，也是乘機破壞，有時故意把貨箱摜碎，或是用手鉤把貨包戳破，有時干脆把物資丟下黃浦江。1944年秋，日本在中國和太平洋戰場節節失利。為了作垂死掙扎，便拼命在我國城鄉搜刮軍事物資，尤其是銅料，如銅塊、銅元、銅器等成了主要的搜刮對象之一。這年初夏，一姓黃的碼頭工人和十幾名青年工人被派到上海三菱碼頭將木駁船上的銅元裝上輪船。他們一邊卸，一邊議論說：“運走一個銅元，再運回來就是一顆殺人子彈！”經過商量，決定在夜深人靜時，將木駁船鑿沉。放工時，他們又察看了地形。這天夜里，正巧暴雨不停，敵人的崗哨在崗亭里躲雨。他們駕著小劃子，趁機慢慢靠近木駁船。木駁船是敵人從我國農村搶來的，船上無人看管。幾個水性好的工人潛游到駁船底下，接連鑿穿了兩條木駁船，讓銅元和木駁船一起沉入江底［7］。

其他城市的碼頭工人也常使用這種辦法打擊日本侵略者。武漢碼頭工人經常在夜間將成箱子彈扔往江中，吊軍馬時故意將軍馬撞死［8］。1938年10月，日軍侵占廣州港，碼頭工人紛紛避散，不為日本人裝卸貨物；來不及避散的，也采取各種方式進行斗爭，他們“或暗中搗爛碼頭設備及裝卸工具，或有意制造事故，破壞貨物”［9］。青島碼頭工人于忠山回憶說：“有一次，在一艘日本軍用船上卸子彈，過了子夜12點，我親眼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卯子工’，趁打夜班不易被人發覺，一連往海里掀了3箱子彈……我也不聲不響地往海里掀了一箱。”老工人姜志起說：“有一次在一號碼頭卸洋灰（水泥），工人扛10袋，就掀下去6袋。”新中國成立后，青島港曾在打撈活動中撈出大批物資，其中還有一臺發動機。

碼頭工人給日本侵略者打擊比較大的還有以縱火的辦法焚毀物資。上海淪陷期間，碼頭工人們經常把引火器具悄悄地放進貨堆，引起熊熊大火，把軍用物資燒成灰燼。1939年，碼頭工人還把大火燒到日本領事館附近的郵船會社三菱碼頭，造成200多萬元損失。當時報紙登載的消息說：“棧內儲藏之軍用品，爆炸甚烈。烈焰飛騰，火光燭天，遙隔數里，均能觀見。其勢之盛，可想而知。火燒后，貨物毀盡，棧房只剩四壁殘跡，日領事館房屋亦遭重損。”1940年12月8日，吳淞黃浦江邊的日本陸軍堆棧突然發生大火，從上午11時燒起，至下午4時尚未完全撲滅，燒毀了大量軍用品，連當天進出港口的船只都被迫停駛。當時上海報紙以“匯山碼頭一再失火，日方損失重大”，“黃浦碼頭大火”等醒目標題報道了火警經過和損失情況［10］。據不完全統計，自1938年至1944年，日本侵略軍在上海控制和使用的碼頭上發生的重大火警就有十九次之多。

大連碼頭工人成立了抗日放火團，有組織地張貼反日標語，號召人們團結起來與日本帝國主義進行斗爭。從1935年6月到1940年6月，抗日放火團在大連碼頭等地共放火57次，給日軍造成直接經濟損失2000多萬日元，有效地打擊了日本侵略者的囂張氣焰［11］。

天津塘沽碼頭工人對來來往往載運物資的日本輪船進行秘密的破壞，先后有玄武丸、陽明丸、營口丸等一些日輪及輪上各種物資被火焚毀。

三、參加愛國捐獻

碼頭工人是血汗工人，收入低且不穩定。但是在民族利益的感召下，碼頭工人表現出忘我的愛國精神，不僅為抗戰出力，還傾其所有，自覺為抗戰捐款。

“一二八”事變發生后，國民革命軍十九路軍在蔡廷鍇、蔣光鼐的領導下浴血抗戰。十九路軍將士的愛國行動，得到了上海人民的熱烈支持，上海出現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支援抗戰的動人場面。1月30日，貧窮的碼頭工人沈福根將全家僅剩的口糧——四斤大餅送到慰勞品站，工作人員不忍收下。沈福根又攔截開往前方的救護車，含淚請醫護人員將大餅轉送子弟兵，在場的人無不為之動容。“八一三”事變后，上海掀起了民眾捐款捐物支援抗戰的熱潮，“碼頭工人、黃色車夫甚至娘姨都自愿地把自己千辛萬苦賺來的一點工資捐給抗日事業”［12］ 。

南京淪陷后，武漢成了中國抗戰的指揮中心。1938年7月武漢舉行了“七七”周年紀念活動，并舉行了獻金活動，并得到廣大人民群眾熱烈的響應與擁護。社會下層方面積極參加，“無數車夫、男女工人、小販等，以他們血汗換來的金錢，熱烈地獻給了神圣的抗戰事業；瞎子、啞巴，甚至乞丐，也都將艱難得到的一毛一分慷慨獻出”［13］。許多碼頭工人，也是一日數次來到獻金臺，邊做工掙錢邊捐獻。令人感動的是，橋口郭家巷胡隆元等四名窮苦的碼頭工人，實在無錢捐獻，采取餓一頓肚子的辦法省點錢捐獻。他們在寫給抗戰將士的信中說：“我們每天勞動所賺，只一兩毛錢。加之最近因戰事的緊迫，貨運停頓，我們的生活，也許不久就要發生問題。可是，我們曉得，如果不把日本鬼子趕出中國去咱們全中國的老百姓都沒有好日子過。所以我們大家情愿餓一頓肚子，聚集了四塊大洋，送給你們買東西，以表示我們后方的老百姓對你們的敬意。”

繼武漢“七七”獻金之后，其他各地也先后組織了獻金活動。1938年8月為紀念上海“八一三”抗戰一周年，廣州也組織了獻金活動。獻金臺前也經常出現社會下層的身影。有一位車夫，將其四毫錢獻出后說：“我今天準備不吃飯了。”太古倉碼頭工人將僅有的一點積蓄都獻出了。

包括碼頭工人在內的下層民眾在愛國捐獻活動中，“英勇的出了力，而且熱忱的出了錢”，“足以令人興奮感動”，極大地提高了中國人民的斗志。與碼頭工人等下層民眾相比，“一般擁有巨資衣豐食足的同胞們的獻金，遠落在勞動同胞之后，而沒有達到應有的程度”，“使有錢不出錢的人感到慚愧”，這足以說明深處社會下層的普通民眾是中國抗戰的中流砥柱。中國共產黨通過《新華日報》對下層社會民眾在愛國捐獻中的積極表現給予了高度評價，“中國興亡的重大測驗！測驗的結果如何？可以萬分肯定的回答：中國決不會亡，中國一定復興！” ［14］

四、幫助抗戰部隊

抗日戰爭開始以后，中國共產黨及其所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針對敵強我弱的形勢制定了游擊戰的戰略戰術，有效地打擊了敵人，也極大地鼓舞了中國人民的斗志。當八路軍在平型關勝利的消息傳到碼頭時，包括碼頭工人在內的“工人與市民莫不眉飛色舞，歡騰不已，似過著盛大節日一樣，以為中國軍隊確實可以同日軍一戰”［15］。

碼頭工人得到抗日軍隊取得勝利的消息后，“很佩服游擊隊的勇敢”，“而且很多愿意去當游擊隊”。盡管“大多摸不著門路”［16］，不知道如何與“游擊隊”建立聯系，但是許多碼頭工人還是以自己的特殊身份盡力幫助共產黨的軍隊和其他抗日軍隊。

上海碼頭工人就經常協助新四軍的地下工作人員，把大批重要物資運往解放區，支援抗戰。1942年新四軍一師師長粟裕派人到上海采辦急需物資，為便于隱蔽，在蕰藻浜碼頭開辦“寶豐漁行”。在中共地下組織的領導下，碼頭工人積極幫助新四軍采辦組，從1942年至1945年期間，共裝卸軍工材料、機器設備、醫藥、通訊器材等敵人禁運物資達80船，近2400噸。

天津一位碼頭工人曾被日軍抓上日輪“安東丸”當苦力。這位碼頭工人與同輪上的華工漸漸認識，經過秘密串聯，大家決心團結起來，準備舉行暴動，殺掉輪上日本鬼子后逃跑。1944年2月的一天夜晚，船行在海上，以這位碼頭工人為首，全船華工一齊動手，把日本鬼子全部捆綁投入大海。大家事先商定，如果遇上敵人海上巡邏艇，寧愿投海也不被捕受辱。經過一夜的漂流，“安東丸”到了山東半島蓬萊解放區附近，他們把滿船物資交給當地政府，然后大部分人員自愿參加了八路軍。

1941年4月寧波淪陷后，日軍的許多重要物資都要通過碼頭裝卸。寧波碼頭工人組織“反攻同盟會”。他們廣泛開展愛國抗日、拯救民族危亡的宣傳教育，注意收集日軍、汪偽軍的調動往來以及武器彈藥軍用物品的運輸補給情況，及時向四明山抗日根據地報告。寧波碼頭工人在中共浙東區委組織下，組織了一個行動小組，進行潛竊敵人槍支彈藥的斗爭。他們與打入憲兵部內線的中共地下黨員配合，在敵寇憲兵的眼皮底下，將日偽軍從上海輪運來在寧波碼頭卸下的大批槍支彈械，偷埋在江邊的煤堆里、泥坑里，隨后趁黑夜挖出，秘密運送到四明山根據地。 總之，碼頭工人盡管處在社會下層，不被重視，但是在中國抗日的戰場上到處活躍著他們愛國的身影，他們拒絕裝卸日貨、破壞敵人軍用物資、參加愛國捐獻、為抗日部隊提供情報、運送重要物資。盡管他們的抗日行動在抗日戰爭中不起決定作用，但是卻遲滯了日本侵略者的軍事行動，他們的愛國熱情極大地感染了社會各界，促使各方面進一步匯入抗日的洪流之中。因此，碼頭工人是中國抗戰力量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

但是，碼頭工人的斗爭主要還是分散的，缺乏統一組織，因此其作用沒有得到充分發揮。實際上，這些都是城市社會下層在抗日戰爭期間表現出來的共性。這既與包括碼頭工人在內的城市社會下層自身特點有關，“到抗戰結束時，在上海6萬多名碼頭工人中，只發展了區區16名黨員”，顯然也與共產黨當時城市政策重點有關。○

注 釋：

［1］［16］朱邦興等：《上海產業與上海職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667、667頁。

［2］《申報》1931年10月12日。

［3］ 《申報》1931年10月8日。

［4］胡汶本：《帝國主義與青島港》，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211頁。

［5］［7］［10］《上海港史話》，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版，第321、325、325頁。

［6］ 《申報》1931年12月4日。

［8］［14］武漢市總工會工運史研究室：《武漢工人運動史》，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37、205頁。

［9］程浩：《廣州港史》，海洋出版社1985年版，第330頁。

［11］ 《大連日報》2005年9月2日。

［12］［15］《中國工運史料》1958年第3期，第42、42頁。

［13］ 武漢市檔案館等： 《武漢抗戰史料選編》， 1985年，第189頁。

責任編輯 鐘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