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斯密革命:經濟人范式的肇始
在經濟思想史上,最早系統提出并使用經濟人概念的是斯密,在沒有經濟人模型之前,經濟研究還不是一門獨立的學科,幾乎所有關于人的闡述都可以對經濟理論發生影響。經濟人模型的提出,使經濟理論找到了一個公理化的支點,也使社會科學獲得了一個理論支柱。同時,進化論、社會生物學、心理學、政治學、倫理學等學科也對經濟人模型提供了豐富的論證或補充。
以斯密為代表的古典經濟學把自利性作為人類行為的一個主要驅動力,其“看不見的手”原理則是理性行為與市場秩序建立的最佳詮釋。同時,斯密又受霍布斯道德理性原則的影響,把人的本性視為由利己的欲望和互利的道德理性共同組成,“自私的激情”介于社會性和非社會性之間以私人利益作為目標的追逐,應當來自對指導這種行為的一般準則的尊重,而不是來自這些目標本身所引起的任何激情。這里斯密所說的“一般準則”是指道德理性。斯密認為,經濟主體行為有兩個方面的區分,即競爭性行為下的自利性和個體試圖與他人的協作性,經濟人在追求自我利益的同時客觀上也促進了社會整體利益的提高。因此,斯密的古典經濟人假設是將經濟行為人的自利性同道德理性混合在一起的。這同后來被新古典經濟學異化了的理性經濟人相比具有較大的本質區別。如斯密在論述“看不見的手”的著名段落中論證道:“由于寧愿投資支持國內產業而不支持國外產業,他只是盤算他自己的安全;由于他管理產業的方式目的在于使其生產物的價值能達到最大程度,他所盤算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利益。在這場合,像在其他許多場合一樣,他受著一只看不見的手的指導,去盡力達到一個并非他本意想要達到的目的。也并不因為事非出于本意,就對社會有害。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處于本意的情況下更有效地促進社會的利益。”此段引文中“他”的行為,是出自純粹的經濟理性的自利行為,但這種自利行為又可導致公利的實現,其原因即在于“他”的經濟理性受到制度的制約,經濟理性被“一只看不見的手”引導到造就的方向。顯然,斯密之所以肯定經濟理性所激勵的自利行為,是因為這種行為在特定的制度下能夠“更有效地”促進道德理性所倡導的公利的實現。在亞當·斯密的上述論述中,隱含著作為目的的道德理性高于作為工具或手段的理性經濟人的思想。“他”的經濟理性,是被利用來為道德理性服務的。如果經濟理性不能“更有效地”促進道德理性之間的的實現,既是經濟學家又是倫理學家的亞當·斯密應當就不會如此肯定經濟理性了。由此可見,斯密的經濟人假設尚處于初始階段,其經濟理性中包含著歷史、社會、道德等因素,并且他也沒有將最大化假設擴展到消費者行為,所以還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工具理性。
在詹姆斯·穆勒的密切影響下,李嘉圖在方法論上對古典政治經濟學進行了全面的抽象化改造。正是在李嘉圖的“奧卡姆剃刀”下,經濟人內涵的社會、道德、歷史因素都被消除了,經過了去倫理化過程的經濟理性獲得了工具理性的地位。J·S·穆勒作為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集大成者,關于把經濟人抽象化,他指出:政治經濟學并不論述社會中人類的一切行為,“它所關注于人的僅僅是,作為一個人,他有占有財富的愿望,而且他賦有判斷達到這種目的的各種可能性的能力……這并不是說,有哪個政治經濟學家會荒唐到這樣地步,竟然以為人類生活真正是這樣組成的,而是因為這就是科學必要前進的方式。”至此,古典經濟學家完成了經濟人假設的建立,開始將人類追求財富的行為動機從人類的其它社會行為中分離開,并把它作為經濟學的研究對象。
二、邊際革命:經濟人范式的發展
邊際主義的出現之所以帶有革命性,不是從時間來說,而是從它對經濟學的關系來說。邊際主義不僅表現在分析的方法上,而且表現在經濟學的范圍和涵義上,特別是表現在對作為經濟分析核心的“經濟人”的內涵界定上更有了突破性的去倫理化意義。在這個意義上,邊際主義無疑是使經濟思想革命化了。
在杰文斯的分析中,效用和稀缺代替了勞動成為價值的決定因素。與古典學派強調供給和成本對價值的影響相反,杰文斯獨推需求背后起作用的因素,認為獲得充分食物及他種能予適度欲望以最大滿足的物品,是人的天然趨向和本務。在古典學派的分析中,認為價值產生于外部世界的狀況,因此,古典學派的價值理論把它看作一個客觀的東西,正是在客觀的價值學說基礎上。古典經濟學是從整個社會的經濟活動著眼的,為此,自然地就忽視了主觀因素——個人。正是在這方面,杰文斯則從一種“絕對感覺”中得出價值,在這種意義上,他的理論是主觀的,他的出發點是個人及其需要。為了研究個人的行為,他找到了一套現成的完整理論,這個理論的目的就是建立起人類行動的原則。據此,杰文斯提出了一種以邊沁的“行動源泉表”為依據的愉快和痛苦的學說:人是一個愉快機器,他的目的在于取得最大限度的愉快,因此他把經濟學看作“快樂與痛苦的微積分學”。這樣,杰文斯提出了一個全新的經濟學理論結構,以效用論為基礎,以交換論為核心,從此,將經濟人從古典的社會整體中剝離出來成為一個孤立的但能自作主張的個體。
作為奧地利學派的奠基人的門格爾,與英國和法國的邊際主義有明顯的區別,他稟承一貫地對英國古典經濟學的批判姿態,堅持經濟學的方法必須落實在一種個人主義的基礎上。他論證說社會的經濟現象并不是一些經濟力量的直接表達形式,而僅僅是一些個人,即他所稱作的從事于經濟活動的人們行為的結果。為了理解總的經濟過程,必須分析其成分——個人的行為。所以,門格爾認為“原子論”的研究法是方法論所必須的,它不具有倫理的或社會哲學的含義。因此,羅爾認為他是第一個力圖創建一種必須脫離開任何享樂主義假設的主觀價值理論的人。由此,在邊際主義的旗幟下,經濟學不再操心歷史上決定的階級制度中人與人的社會關系,而是更加后退,趨向于一種僅僅關心抽象的個別原子和財富之間的拜物教似的關系。
到了帕累托那里,他的純經濟學的概念是研究各種經濟數量之間的關系,而不管個人的主觀因素,因為個人是多余的,人們用這個名詞指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系統里的一個元件。喬吉斯庫一羅根對這種情況評價說:一種關于人的科學完全把人排除在局外,顯然是不合適的。但是,標準的經濟學對于用一種無人的場面來運行,特別感到得意。帕累托公然聲稱,只要我們已經確定個人所掌握的手段,并取得“對他的愛好的逼真的印象一個人就可以消失”。個人就這樣被化為僅僅是效用功能的一個微點φi(X)吼邏輯是完善的:人不是一種經濟動因,只是因為沒有經濟的過程,只有一種拼合益智圖式的活動,用特定的手段配合特定的目的,這需要計算機,不需要動因。在這里,喬吉斯庫一羅根指出了帕累托敏銳地看到了邊際革命把純經濟學改變為一種“無人的科學”,并暴露出純經濟學的所謂“經濟人”的真面目——既不是經濟的,也不是人的。
三、新古典革命:經濟人范式的確立
新古典經濟學中,馬歇爾通過對前輩們認識的考察基礎上,對傳統的經濟人進行了批評,他認為經濟人都不是自私的,一般都主要是為了家人的利益勤奮工作的。同時,他認為人是有分類的,而且不斷變化的產業特性和制度影響著人的行為。馬歇爾在他的《經濟學原理》中提出,經濟學家們曾經努力以經濟認得活動為內容,謹慎而精力旺盛地、但也是機械且自私自利地追求金錢利益,但這種努力從來就沒有成功過,甚至沒有徹底嘗試過,原因在于經濟人實際上是“一個懷有利他的愿望、甘受勞苦和犧牲以贍養家庭的人”。他還強調,經濟人抽象的原型并不是所有的人,而是那些卷入市場的“城市平民”,他努力把經濟人置于社會和歷史環境中以表明經濟人的歷史基礎,然后再對經濟人作一般性的理論抽象,并以此為經濟分析的基礎。所以,在馬歇爾的理論中,他既認識到古典經濟學和邊際革命者們的經濟人的不妥之處,并對時間、組織、政治、制度變遷等范疇以很大的關注,但是,他對于將“經濟生物學”趨向卻感到難以把握,而致使最終依然是落入了經濟機械論的范圍之中。
因此,新古典理論體系通過對消費者的“效用最大化”和生產者的“利潤最大化”原則的分析,進一步拓展了古典經濟學的理性人假說。新古典經濟學體系是建立在供給和需求理論基礎之上的,因此,關于生產和消費方面的經濟理性必然成為它們的基礎或前提。新古典經濟學的局部均衡分析和一般均衡分析都假定消費者和生產者是理性經濟人,能清晰地把握自己的偏好,準確獲取必要的信息,根據市場價格,判斷并計算自己的經濟利益,實現自始至終的利益最大化追求。這說明了理性概念和經濟理性假設在新古典經濟體系中居于相當重要的地位,其核心思想是理性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這已成為新古典理論的一種信念。在新古典經濟學的視野中,經濟人假設可歸結為在約束條件下求極值的問題,如果否定經濟主體的經濟理性,它就失去賴以建立的基石,從而危及動搖整個新古典體系的理論大廈。新古典經濟學的經濟人假設作為一個高度抽象化、理想化的學說體系,進一步深化了斯密早期提出的經濟人內涵,以理性假設為基礎的經濟人概念也由此成為主流經濟分析的起點,并最終被推到了理性主義的極端。然而,隨著人們對經濟理性概念內涵的認識不斷深化和提高,人們逐漸意識到在不確定的復雜環境中,人們對經濟現象所掌握的信息是不完全的,純粹的經濟人假設在現實經濟問題的解釋力方面的矛盾和局限也愈來愈明顯,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懷疑和修正。
(作者單位:上海財經大學現代經濟哲學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