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最基層檢察院工作的一員,筆者也深切地體會到了當下基層反瀆的尷尬和困惑。負責任地說,大多數基層反瀆干警是充滿職業使命感和辦案熱情的,他們一不怕累,二不怕苦,但卻總對辦案中時時碰到“拳頭打棉花”現象心懷忌憚,束手無策。一個預期有價值的線索,往往可能會因為人情、招呼、條子等“潛規則”的存在而初查無果,不了了之;一個本是“鐵案”的已起訴案件,卻常常因為“檢法爭議”的發生而在判決當口大事化小,小事則幾近于了了。
以前年初筆者起訴的寧波市原建筑質監站站長玩忽職守造成居民樓危房的瀆職案件為例,偵查員與公訴人前后耗時數月,跑了9家單位調查取證,最終確認其造成損失230萬元。然而法院判決卻對公訴指控損失數額“一文不取”,僅描述“被告人嚴重不負責任,不正確履行職責,造成重大損失”,以玩忽職守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半、緩刑二年了事。
玩忽職守罪中的損失數額通常屬于“構成要件事實”,沒有定量化的損失額分析和確認,就無法確定其危害后果進而確定對瀆職犯罪人的處罰檔次和量刑規格。一個案件的如此這般判決,尚有可能是法官個體的法律解釋或者認知能力問題,但類似現象的屢次發生,罪刑相適應精神被棄之如蔽屐,就不能不引人深思了,其折射出來的東西,要么是制度和法律執行中的某種“潛規則”,要么則是某種“集體意識”的扭曲或缺位。質監站站長案件判決一出,憤怒的筆者力主抗訴,卻被有關方面婉言勸退。
如此說來,是否最基層的反瀆工作真的就無路突圍了?筆者倒也沒有這么悲觀。法學家們說的沒錯,法律的威懾不在于處罰力度,而在于查處力度。但話又說回來,查處本身就包含了處罰的問題,查的多而罰的少,反令原本懾于牢獄之災而不敢作奸犯科者蠢蠢欲動,效果適得其反。當前反瀆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實質上就在于不但能查出來的少,而且已經查處的判得也太輕,刑罰的威懾作用大打折扣。
最基層檢察機關辦案有著諸多“斬不斷、理還亂”的現實羈絆。這其中最突出的,恐怕就是檢察官與法官們一樣時刻置身于無處不在、層層疊加的利益鉗制與人情包圍中了。這幾乎也是當下中國絕大多數基層司法機關面臨的尷尬和困惑。除非基層檢察院的領導有堅定執著的精神,否則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單靠基層檢察院自身破除這樣的羈絆,并“可持續地”辦出豐碩案件,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筆者看來,在反瀆工作中加強檢察機關的偵查一體化運作,特別是加強上級檢察機關對基層辦案的直接支持力度,遠比其他職務犯罪偵查工作更為重要。尤其要重視的是,在瀆職侵權案件判決無罪率高、免罰率高、緩刑率高等“三高”的情況下,加強反瀆工作的“二次進攻”十分必要,即對于有罪判無罪、重罪輕判罰的瀆職案件,上級檢察院應當更加積極地支持基層的抗訴工作和自身的審判監督工作,并努力尋求在查處司法瀆職犯罪上實現突破,在最適合檢察“發力”的環節打斷“瀆職——人情關系保護——法院判決禮讓——審判監督沉默”這一消極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