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初涉官場時也曾兢兢業業,政績優異,但在走上高位、榮譽加身時,卻在金錢、美女、奉承面前丟盔棄甲敗下陣來,直到走進監獄才幡然醒悟……
趙增軍:欲望鏈條上的奴隸
我曾經是個正直、勤奮的人。在部隊是一個年年都向家中送喜報的熱血青年,轉業到地方,也曾是一個受人尊敬,領導認可的法官。但是,隨著職務的升遷,特別是擔任縣級黨政一把手時,接觸的面廣了,手中的權大了,聽到的贊揚多了,找上門來辦事的人絡繹不絕了。身處這種氛圍,我的內心世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缺口也正是從這里打開,危險也是從這里滋生。我愛好攝影,喜歡電腦,就不斷地更換相機、電腦,追求最新產品,最終我使用的相機、電腦、打印機等都是萬元以上的新產品。然而,滿足這樣的欲望,僅靠工資收入是無法實現的,于是就通過各種途徑去滿足,直到身陷囹國才看清了自己走向深淵的軌跡:欲望——滿足——新的欲望——更多的滿足——直至成為欲望的奴隸。
對于后來擔任宣城市常務副市長的我,手中有權,身邊有人,放縱并滿足某些欲望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于是在強烈欲望的支配下,我的頭腦昏昏然,變得不明事理,不辨是非,踏入了犯罪的泥潭,還自我開脫,心存僥幸。當時的我眼中沒有黨紀國法,看見的只是“成克杰、王懷忠”那些大案,總覺得與他們受賄數百上千萬元相比,我只是“小打小鬧”,總覺得送錢給我的人很可靠,而且又是兩人之間的事,決不會敗露。黨風廉政建設的要求、紀律,一個黨員領導干部應有的品質、形象,甚至連自己的政治生命,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當過法官,審理過案件,對受賄罪的定性、構成要件、量刑標準很清楚。如果我能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抑制住膨脹的欲望,如果我能丟掉幻想與僥幸心理,或許今天的悲劇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而今,兩年的牢獄生活使我明白了慘痛的教訓,懺悔萬遍也無法挽回失去的一切。我想通過算三筆賬來剖析內心的痛苦、痛恨與悔悟。
政治賬。“一失足成千古恨”是我目前心境最貼切的寫照。我1963年參軍,1965年入黨,到被“雙開”的那天,已經有42年工齡,40年黨齡。多年來黨組織如何教育我、培養我、重用我,老一輩領導如何關心我、愛護我,人民群眾如何信任我、選舉我,這些都歷歷在目,成為我感情的寄托和生命的重要組成部分。40年后我卻未能保住晚節,由輝煌走向墮落,由臺上人變成階下囚,由被前呼后擁變為身陷囹圄,由備受尊重變成被人指責。兩年來,我在痛苦、愧疚、悔恨中度過每一天,經受著思想上的巨大折磨。說句心里話,面對法院宣告的判決,我沒有提出上訴,在庭審中也沒有為自己辯解,但是當紀委宣布開除我黨籍、撤銷職務決定時,我在感情上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嚴峻的現實,不相信這是真的,更像是經歷一場惡變。雖然我知道這是必經的程序,是必然的結果,也早有思想準備,但還是無法承受。我含著淚向紀委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我有40年黨齡,受黨的多年教育,對黨組織是有感情的。我對不起黨組織!組織的決定我只能服從,但對黨的感情始終在我心中。”
經濟賬。受賄是一種侵犯公共權力的職務犯罪,在法制不斷完善,反腐力度不斷加大的今天,犯罪成本到底有多大?在經濟上是否有利可圖?回頭冷靜地算一算,結論是得不償失,令人吃驚。我收受的現金和物品作為犯罪所得的贓款贓物已經全部被依法追繳,經濟上未得到任何好處,而且還被依法沒收個人財產10萬元。令我吃驚的是,檢察機關辦案人員給我算過一筆損失賬,算得我心驚肉跳,后悔莫及。按75歲壽命計算,我還有15年的光景,如果不出這事,這15年,我可以享受國家發給的工資、福利等方面的待遇50余萬元。犯罪成本太高了,損失太大了。
親情賬。在服刑生涯中怎么也算不清的就是親情賬,怎么也擺脫不了的就是對親人的愧疚。我看著蒼老了許多、消瘦了許多的老伴,心里真不是滋味。我清楚地知道一個人犯了罪,給家里人帶去的是什么,是無盡的擔心,是難言的羞辱,是排山倒海的輿論壓力。在一次會見中,老伴流著眼淚對我說:“真想和你換個位置。”聽了這句話,我的心在顫抖,我明白了老伴在外面的處境。她從不拿家中的事為難我,不到萬般無奈她絕對不會說這句話。2004年4月28日,我被帶到省紀委,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講清問題,原定5月3日女兒的婚禮未能參加,6月小孫子出世想見見不到,直到孫子牙牙學語會喊爺爺的時候才見了第一面。我忍不住想去抱他、親他,可小孫子被嚇哭了……
王建華:
做人、做事、做官千萬別犯渾
我曾是一名軍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王建華的聲音依舊鏗鏘,但多了幾分落寞),在部隊,我從一名普通的士兵成長為一名營級干部,曾多次立功受獎,并帶出了一個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有名氣的先進中隊。轉業到地方后,我先后擔任靈璧縣綜治辦副主任,交警大隊大隊長,縣公安局政委、局長。在這期間我事業上一帆風順,職務上步步升遷,得到了多項省市和全國級榮譽。我所在的公安局連續7年在全市公安機關評比中名列第一,多次被評為全國優秀公安局。事業的成功,仕途的順達,使我漸漸地放松對自己的要求,最終從一名縣處級黨員領導干部一步步走上歧途,成為一名罪人。
過去我常常給自己的部下講:“要注意思想改造,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做人、做事、做官千萬不能犯渾。”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業順了,職務升了,吹我捧我的人多了,漸漸地也就自鳴得意,變得飄飄然了,人生觀、價值觀產生了扭曲。特別是對社會上一些人住高檔房子,坐高檔車子,穿高檔品牌,進高檔娛樂餐飲場所,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從看不慣變成了看得慣,從抵制變成了追求。別人給我送錢,我也從反感、拒絕變成了半推半就,由臉紅心跳發展到心安理得。比如我當交警大隊長時,一名干警因為職位調整,給我送了5000元,感謝我的關照。我不僅當即拒絕,而且對他提出嚴厲批評。可是后來思想發生演變,處理這類事情的態度也隨之變了。在我母親生病住院時,一名干警為了職務的升遷給我送了1萬元,我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把錢收下了,但在以后的好長時間心里一直不安。應當說,那時候我心里還是比較清醒的。但有了一次就會有許多次,收的次數多了,膽子也大了,直到戴上手銬的那一刻才猛然警醒:自己走向犯罪經歷了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思想演變過程,在追求事業上的轟轟烈烈,生活上的瀟瀟灑灑中失去了警覺,迷失了自我。
思想上迷失了,面對貪欲的侵蝕,我的權力觀也開始扭曲演變:有意回避監督,濫用權力。特別是在干部使用上,我開始使用提名權,為求助我的下級謀官,也為自己謀私。在擔任公安局長的幾年里,我先后利用給干部提升職務、調整崗位的機會收受賄賂近百萬元,最終倒在了失去了監督的權力下。我們常說“失去監督的權力必然導致腐敗”,現在看來,是千真萬確。作為一把手,手中的權力失去監督,回避監督、拒絕監督是多么的危險。現在我常常想,如果人生能夠重新開始,我一定會自覺地把自己置于嚴格的監督之下,絕對不會再利用權力為自己謀取絲毫私利。可是世上沒有后悔藥,現在悔悟已經太晚太晚了。
回避了監督,我大權在握,威風八面,許多人圍著我轉,吹喇叭、抬轎子,送錢、送物、送高帽子。我當公安局長時,在會上隨便講幾句,下來就會有人吹我講得多么多么有水平,多么多么深刻,多么多么有邏輯性,多么多么發人深省、催人奮進。隨便做一件事情也會有人伸著大拇指,吹我做得如何如何英明,如何如何正確,如何如何效果好。我生病住院,一些人去看我,幾乎都說我是累病的,甚至連鞠躬盡瘁這樣的成語都用上了。他們送的錢物我若拒絕,他們又會吹我講義氣、夠朋友、為他們操碎了心,他們應當感謝,等等。在這種情況下,我漸漸地由清而濁。現在回想起來,在我忘乎所以、為所欲為的時候,確實也有人為我擔心,有的當面給我提出忠告,有的為我痛心而主動跟我疏遠了,有的通過朋友遞話,說我早晚要出問題,讓我謹慎。可是,我并沒有把這些忠告當回事,有時甚至誤以為他們是在妒忌我,以致產生反感。時到今日,我才猛然醒悟,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啊!那些忠告我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正是因為拒絕了他們的忠告我才一步步偏離正確的人生軌道。談到這條教訓,我特別希望在座的各位領導以我為戒,千萬要交真朋友,千萬要警惕喇叭、轎子,千萬要善納逆耳忠言。
董炳旭:
上對不起黨,下對不起妻兒
我是一個獨子,自幼隨母親在農村干活,父親一人在機關工作。1974年高中畢業時,父親患病臥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組織上出于關心照顧,為我和母親解決了“農轉非”,并于1975年把我推薦到郵電局工作。后不久,父母先后患病去世,這對我一個剛從農村到城市,參加工作不久,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不滿二十歲的人來說可謂是大難臨頭,無力料理。就在我極度傷心痛苦、一籌莫展的時候,組織再次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派人幫我料理了二老的后事。1978年我被調到阜陽地區中級人民法院工作。這一段經歷對我來說是刻骨銘心,也就從那時起我在內心里告誡自己,一定要聽黨的話,努力工作,以優異的工作成績報答黨。調到法院工作后,我胸懷抱負,腳踏實地,任勞任怨地工作,連續多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并轉了干,入了黨,先后被任命為助理審判員、審判員、庭長。
擔任法院中層領導干部后,開始我對自己的要求是嚴格的,嚴守自己的為人處世規則,不該去的地方不去,不該拿的東西不拿,辦案不講關系、人情。但是后來由于自己的地位變了,權力大了,找我辦事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在與這些人的交往中逐步放松了對自己的約束,失去了應有的警惕。由開始時的拒絕不去,到半推半就的去,再到后來的有約就去,采取了放任的態度。接觸人員層面的放寬,一些人的行為也無形之中對我的意識產生了一種影響,每當看到別人揮金如土,大把大把地花錢、高消費,特別是與自己相當的人身著名牌服裝,出入高檔消費場所,家居豪華宅院的時候,心里就有一種不是味的感覺,有一種失衡感,認為自己無能、沒用。至今我對第一次接受賄賂的情形還記憶猶新。那是2001年的一個下午下班的時候,一位朋友約我吃飯,說是幾個熟人在一起聚聚。我到后除了有幾個熟人外還有一個陌生人,朋友說是他的親戚。飯后,我回家不久,這位朋友的親戚就來到我家,說話中他講他的案子正在我所在的庭審理,讓我多關照,并隨手將一個信封放在桌子上,說是反映情況的材料,我打開一看卻是一疊錢,推辭中他把錢丟下走了。事后,我打算把錢退給他,但轉念想想自己也工作二三十年了,仍住在七十年代單位分配的不足60平方米的住房里,使用的仍是過時的家具,家中開支只有我一人工資維持,月月見底,再說自己與其他人相比夠寒磣的了,就把錢留了下來。收錢之后,我幾天心里不踏實,見人不敢抬頭,看到同事在一起說話,就認為是議論自己,心里惴惴不安。過了一段時間,組織上沒有發現,同事中間也沒有反映,我就逐漸平靜下來,并用這筆錢補貼了家用。有了第一次,嘗到了人得外財的“甜頭”,漸漸開始無節制地放縱自己的欲望,最終導致東窗事發,鋃鐺入獄。
入獄后關在高墻電網之內,住囚室、穿囚衣、吃囚糧,失去了往日的自由,連與家人見面也得按規定的時間、地點進行。一年多的服刑改造生活,使我常常感悟到:
人生在世,追求幸福無可非議,特別是在當今人們物質、文化生活日益提高的情況下更是如此。但要想提高自己的物質文化生活,只能靠勤勞的雙手和聰明的才智,這樣獲得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永遠的幸福。像我這樣置國家的法律于不顧,利用手中的權力謀取私利,撈取不義之財,看起來滿足了一時的欲望,物質生活條件也改善了,其實內心的恐懼無時不有,終日如坐針氈,何談幸福。今天落得如此下場,想想能對得起誰呢?上對不起黨組織的關懷、培養、教育,下對不起妻兒。我案發后不久,妻子也被審查,家中只有一個在學校讀書的女兒,每到陰天下雨,我的心也跟著下雨,擔心女兒能不能照顧好自己。要是平常,打個電話問一下,或到學校看一下心里就踏實了。可關在牢房里的我與世隔絕,再也無法和女兒聯系,那種牽掛之心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
編輯:盛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