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照例去參加一個金融投資管理公司每周一次的學習會,主要是追蹤全球外匯市場的行情變化和研討未來外匯投資的戰略。這個學習班,除了有當家的外匯投資研究員和操盤手外,還邀請了像我這樣被封為“學院派”的教授,以及海外投資經驗豐富的理財大戶等。所以討論會常常是以多視角展開,沒有崇拜,沒有先見,沒有成規,各施所長,各抒己見,各取所需。即使在會后聚餐的時候,大家常常是余興盎然,依舊在磋商“技藝”。
剛過去的星期天,自然的話題是聊到“次級債風波”。大家先讓我對其做個背景性的介紹和談一下可能對未來“套息”交易的影響。等我發言完,會場一下子像炸開的鍋,你來我往的激辯,一發不可收拾。
尤其讓我感到震撼的是:一位具有海外多年投資經驗的“大戶”,突然向大家爆出了他自己的“奇思妙想”:他認為,“次級債風波”是美國政府當局和幾個利益相關的金融大腕,給全球金融市場事先設計好的一場游戲(他沒有用“賭局”這個詞眼)。游戲的結果是他們用較少的成本卻占了全球最大的便宜(我盡量用他的原話)。他反復告誡大家,投資要學美國政府那樣,首先得為自己不斷創造賺錢的機會,這里關鍵就是要設計一個大家都愿意參加的游戲,然后要在無聲無息的賺錢中,將風險巧妙的轉嫁給還在熱衷游戲的參加者身上,尤其是不知情的外國參加者身上。這種做法是最低成本、也許也是最佳的風險管理方式。
對于他過于大膽的設想,也許出于本能的反應,一開始我很不愿意接受這樣的假設,急問他的根據在什么地方?他先跟我們講起在美國流行的“情景設計”的決策方法,即凡人很容易按照自己事先期待的東西去構建自己未來的行動方案。這樣就無法跳出自己主觀的約束,所以,往往在突發事件面前,一下子被弄得暈頭轉向。如果智者事先能夠把未來所有的可能性,最大限度地勾勒出來,然后對可能出現的每一種狀態,都想好對付的辦法。即怎樣調整自己的戰略抓住收益。怎樣巧妙地運用手段來轉嫁未來某種狀態下可能出現的風險。從這個意義上講,美國政府通過它事前周密的情景設計,早就預料到了今天出現的結果,早就找到了分散風險的工具,而且也早已把自己可能出現的損失提前獲利、套現了。國際市場的注資就是這種成功戰略的一環,讓市場感到自己和大家是一樣的,都是受害者。甚至在救市行為中還給大家留下了慈善家的好印象。
看著我還木納的神情,他又像在給大家暗示什么似的。接連反問了我們幾個問題,直到現在我還為之感到震撼不已:
為什么美國政府當初要縱容房地產市場的“超負荷”發展?鼓勵大家借錢投資“房地產”?為什么不是鼓勵全民儲蓄(他補充到,雖然口頭說要提高儲蓄率),盡早還債,把逆差轉變為順差?為什么美國政府要求大家儲蓄“實物”資產,而不是貨幣資產?這在給我們大家暗示著什么?對美國房地產市場可能出現的泡沫,難道這么成熟的市場國家,事先沒有料到它崩盤的風險嗎?為什么要創造條件讓高風險的次級抵押貸款機構很容易地發行“次級債”(美其名曰為“金融創新”——他補充道),而且設計好“信用強化”的誘人機制(投資者在遇到風險的時候可以變現,贖回次級債),讓信用評級單位提高債券的信用等級?海外這么多的投資者能夠參加這場游戲的現狀不能說明美國政府的高明嗎(事實上美國政府在今年上半年還曾鼓動中國購買次級債)?美國政府讓外國政府和機構,投資本國民間機構的金融資產,而不是自己的國債,目的是什么?全球央行注資或大面積非知情人的虧損,是這場游戲的偶然結果嗎?美國政府為什么要指責日本低息政策,埋怨他們創造了過剩的流動性才讓市場日元“套息交易”這么猖獗?另外,你們想想看,中國和亞洲國家與美國的交易公平嗎(我們給他們實實在在的物質財富,他們給我們大把大把的美元和債券,然后告訴我們,他們會提供給我們一個“很好的”可供理財的金融市場)?從鼓勵次級抵押貸款到歡迎海外機構進場、到現在慷慨注資的行為、到開始指責日本的“低息”政策,這一場游戲難道不是事先精心安排好的嗎(“面子”和“里子”都有了!)?難道還看不出來誰是這場游戲最大的贏家嗎?他最后總算停止了反問,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道,“一切都在看似公平的游戲規則下進行著徹頭徹尾的不公平交易!關鍵是誰在交易中成為贏家?!”,他怕我們不理會,又補充了一句:“只有設計游戲的人才知道賺錢的貓膩”。
說實在,我當時很想對他“刻薄”的指責進行嚴厲的反駁,何況這個階段對“次級債問題”我有不少自己認為很有把握的看法。但是,我終究沉默了。而且腦子里不知怎么的,那時居然冒出了政治家會多考慮的“國家安全”這四個字眼。據說,他在閑聊的時候,還堅持認為好戲還在后面,要大家抓住機會,順勢而為。
總之。我感覺他給我提出了一個我很不愿意做的命題,但是,下周再見面的時候,我一定要拿出一個說法,否則,我感到自己對“金融”的理解要從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