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2002年電信改革后,人們期待電信競爭會促進電信市場的福利改善。時至今日,電信市場是否變成了一個競爭性市場呢,文章對此進行了探討。從集中度、市場分割和勒納指數來看,電信市場仍舊是一個壟斷市場。
關鍵詞:電信改革;電信壟斷
壟斷,按照最簡單卻本質的定義,是“競爭的缺乏”。當競爭缺乏的時候,壟斷企業就會擁有對市場的支配力量。它讓消費者承擔很高的價格,使弱小的競爭者慘淡經營,潛在的進入難以發生。它甚至能支配上游供應商、下游銷售商的行為。這種廣泛的支配力,我們可稱之為壟斷勢力(Monopoly Power)或市場勢力(Market Power)。
我國2002年電信改革后,電信市場開始產生一定的競爭。運營商采取價格手段爭取用戶的做法在日常生活和媒體報道中都能感受到。但有人據此以為,現在我國電信市場已經是一個競爭性的市場。如果說現在電信市場的競爭性要比改革前獨家壟斷的時候要強,這是應該承認的。但如果說市場上有了多個運營商、有了價格競爭就判斷電信是“競爭市場”,卻為時過早。
一、 從集中度看電信壟斷
我國現在的電信運營商主要有6家,它們是中國移動通信集團公司、中國電信集團公司、中國聯合通信有限公司、中國鐵路通信公司、中國衛星通信集團公司和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
這6家公司是兩次電信重組的結果。第一次是1999年,中國電信總局將其固定電話業務和移動通信業務分開,分別組建了中國電信集團公司和中國移動通信集團公司。另外的兩個業務,無線尋呼部分組建為國信尋呼公司,衛星通信業務部分組建為中國衛星通信集團公司。
這是一次按照業務進行的拆分,固定電話業務、移動電話業務、尋呼業務、衛星通信業務各歸其主。到2002年,我國電信業又進行了一次重大的重組。這一次將中國電信按照區域進行了拆分,其北方部分與原中國網絡通信有限公司合并,成為中國網絡通信集團公司。其南方部分成為中國電信集團公司。除了中國電信總局演變過來的運營商以外,其它部門也曾發起成立電信運營公司,見表1。
其中,吉通1994年1月由電子工業部發起成立,主要由電子部系統的一些大型國有企業參股組建,包括彩虹集團公司、中國電子信息產業集團公司、國投電子公司等30多個股東單位。但在不到3個月的時間里,電子部與其它部委又發起成立了聯通,原吉通的大量人員也隨之轉了過去。吉通主要發展數據通信,為政府機關和國有企業服務;聯通主要做語音通信,面向公眾。聯通從1992年開始申請到1994年拿到許可證。1992年末電子部、電力部、鐵道部聯合向國務院提出組建“中國聯合通信公司”的請示報告,要求獲得中國第二個基本電信業特許經營權。對此郵電部盡管極力反對,但國務院意識到電信業引入競爭的必要性,因此幾經博弈,于1994年7月批準聯通公司掛牌,并授予它幾乎所有電信業務的經營許可。1999年,為強化競爭,政府又給網通公司、吉通公司和鐵通公司頒發了電信運營許可證。2000年12月中國鐵路通信信息集團正式掛牌經營。
在現有的六大運營商中,中國電信是最傳統的,其經營的主營業務(固定語音)也是電信業最基本的。在2004年,中國電信(上市公司數據)營業收入為1 612.12億元,2005年略增到1 693.1億元。2000年成立的中國移動后來居上,經營規模超過中國電信,2004年的營業收入就達到1 923.81億元,2005年更是增加25%,達到了2 403.41億元。在三個上市公司中,中國聯通的經營規模最小,2004年營業收入790.87億元,僅為中國移動的41%。2005年營業收入增加到870.49億元,但比例下降到中國移動的36%。從營業收入計算的市場份額來看,中國移動位列六大運營商之首,占到41.8%。見表2。
一般認為,市場集中度CR4<30% 的行業為競爭性行業,超過30%即為寡頭壟斷,超過75%壟斷程度就非常高。
根據表2所示,我國2005年電信業前四家運營商的市場份額為97.5%,屬于最高一級的寡頭壟斷。在歷史上,只有汽車業在一段較短的時間內接近如此高的集中度。根據詹姆斯.W.布羅克的研究,美國國內汽車生產的集中度在1966~1975年間,CR3達到98%。考慮到美國僅有通用、福特、克萊斯勒三家主導廠商,CR4可能會略高于98%。但自從1975年開始,就開始逐年下降,到1998年的時候CR3為65%②。根據現在的數據,如果把汽車市場看作一個全球性市場,2004年前十家汽車廠商的市場份額為71.9%③。在中國市場,2003年CR4為57.3%,CR8為75.1%。從這個數據對比可以看出,電信業的集中度代表了一種最為集中的市場。其壟斷性是不言而喻的。
二、 從市場劃分和消費者選擇看電信壟斷
由于電信服務與其它行業銷售的可轉移的產品不同,電信市場的區域性很強。相對而言,汽車市場可以視為一個全球性市場,任何一個汽車廠商可以在任何一個區域銷售,所以任何一個區域的消費者可以選擇全球范圍內的汽車產品。但是在電信業中,這種情形不會出現。
因此,有必要對電信市場進行進一步細分,來看看具體市場中的競爭程度。一般來說,市場可以從兩個角度來分解,第一個角度是產品,第二個角度是區域。比如,“中國的乘用車市場”這種說法就包含了這兩個角度,在這個市場中,所有在中國“銷售”乘用車的廠商都是供給方,所有在中國購車的人都是需求方。列為“供給方”的廠商在這個市場上是直接的競爭關系。
回到電信業中來,可以籠統的說6家電信運營商都處于一個“電信市場”中,但這并不準確。如果根據產品和區域兩個角度對電信進行分解,結果顯示很多電信運營商并不在同一個市場中競爭。因而電信市場的壟斷性要比集中度顯示的還要高。
從產品和業務角度來看,從“中國電信業市場分額”的第三欄中可以看到他們各自從事的業務,并不是與其它運營商的業務直接競爭的。
首先看中國衛通。衛星網絡的通信是由移動終端、系統控制中心、傳輸系統(光纖)、地球站和通信衛星組成。利用衛星網絡通信的,都是一些對通信有特殊要求的企業。比如中石油是中國衛通的主要客戶,它要在偏遠地區、沙漠戈壁進行石油開發。為了在油氣井勘探、生產、運輸作業點之間進行通信,它必須要利用衛星網絡。普通的通信手段無法有效滿足中石油的工作要求。因此可以說,中國衛通處在電信業中一個可以明確細分的市場中,在這個細分市場,它基本上是獨家壟斷。
再看電信業的主要業務:語音業務。其中移動和聯通主要經營移動語音業務,電信、網通、鐵通從事固定語音業務。鐵通主要從事固定語音業務中的長途業務,市場份額很小。
在語音業務中,移動語音和固定語音之間有比較強的替代關系,所以列入同一個細分市場。用產業經濟學研究產品差異的角度來看,移動語音對固定語音,存在明顯的“縱向差異”。這主要是說,使用移動電話可以達到使用固定電話的功能,而固定電話不一定達到移動語音的功能。
如果把語音通話這個服務用通話質量、移動性、輻射三個維度來描述,移動語音和固定語音在通話質量可以視為無差異;在移動性方面,移動語音優于固定電話;在輻射方面,固定語音優于移動語音。由于消費者一般對輻射問題不夠敏感,而對移動性這個功能比較看重,移動語音是縱向優于固定語音的。由于這種替代關系,移動語音業務和固定語音業務就構成了直接的競爭。因此可以說中國電信、中國移動、中國網通、中國聯通、中國鐵通處在一個同一個市場中,它們之間在業務上存在競爭關系。
但如果據此判斷5個運營商之間的競爭性尚為時過早。電信市場必須要要用市場的另一個角度進行分析,這就是區域角度。我們知道,如果福特在美國賣汽車、東風在中國賣汽車,它們之間并不構成競爭—雖然它們的產品對于消費者而來有極強的競爭性,然而它們并不出現在同一個地理市場中!如果兩者相互出口或者互相對外投資,事情就會發生根本改變。一個壟斷市場很快因為產品的流動而增加其競爭性。然而在電信業中,這種情形比較難出現。中國電信和中國網通雖然提供同質產品,它們業務的替代性很強。按照一般的行業規律,同質性強的市場中,直接的競爭就容易發生。然而由于電信業的網絡性和本地網強大的規模經濟性,他們往往并不出現在同一個地理市場中。因此,產品流動性差會限制消費者選擇范圍,從而降低市場的競爭性。
將電信業根據市場的地理區域角度進行分解后,他們在語音業務上的競爭關系就進一步明確了。
表3語音業務和互聯接入中的競爭關系
因此雖然電信業表面上有6家運營商,但根據產品角度對市場進行細分后,它就分解為一個獨家壟斷的衛星通信市場和一個由4家寡頭和1家小運營商組成的語音通信市場。再根據地理角度劃分后,在一個區域市場內,就只有3家主要運營商。與幾年前相比,消費者的選擇范圍并沒有多大提高。
在語音業務中,還能夠繼續對業務進行細分,比如中國鐵通在長途固定電話和IP電話中占有一定份額。由于中國鐵通、中國聯通等的競爭,由話吧形式經營的長途電話費價格下降比較明顯。
總的來說,對市場劃分和消費者選擇的角度,電信壟斷比從集中度來看要高。語音市場的競爭關系是存在的,消費者在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中國聯通之間能夠進行初步的選擇,但是選擇范圍與2002年相比并沒有根本變化,仍然主要是兩家:固定電話選擇中國電信、移動電話選擇中國移動。因此我們判斷,我國電信業仍然是一個壟斷性市場,最多可以說是寡頭壟斷,而不是因為競爭的存在斷定它已經是一個競爭性市場。
三、 從利潤率和勒納指數看電信壟斷
超過“正常”水平的利潤率是電信壟斷存在最重要證據之一。數據顯示,電信價格在這幾年內都有所下降,但仍然維持在使運營商獲得高額利潤的水平上。
2005年,中國電信長途電話收入259.93億元,提供長途語音服務819.6億分鐘,平均價格為0.277元/分鐘。2004年,這個數字為0.32元/分鐘。
中國移動的業務數據如表4。
表4中國移動用戶增長
數據來源:上市公司年報。
用MOU除以ARPU,為每個用戶每月平均在每分鐘的支付,2005年中國移動的用戶平均每分鐘0.269元,而2004年和2003年則分別為0.31元和0.425元。如果用總收入除以總分鐘數來估算,這個數字更低,見表5。
表5中國移動資費下降估算
數據來源:根據上市公司年報數據整理。
同樣可以計算中國聯通在2004年~2005年的平均價格,見表6。
這些數據顯示電信運營商的平均價格這幾年呈現了比較明顯的下降趨勢。由于移動語音業務縱向優于固定語音,一些固定語音的用戶開始選擇拆機放棄固定語音。為了保住自己的市場,中國電信只有降低價格。從價格變動來看,價格競爭已經存在于電信業中。
從理論上來說,價格下降并不意味著電信價格競爭足夠充分和有效。根據目前各大運營商的盈利能力和利潤率水平,電信產品的替代性和價格競爭還沒有使價格足夠接近平均成本。
表6中國聯通的資費下降估算
數據來源:根據上市公司年報數據整理
在2004年和2005年,中國移動的營業利潤率⑥在30%以上,中國電信的營業利潤率略高于16%。中國聯通的營業利潤率最低,但也在5.6%以上。相對于大多數行業來說,這是相當高的。每1元的收入就有0.3元是凈利潤,中國移動的利潤高得驚人。
從投資回報率來說,電信運營商也回報不菲。2005年中國移動投資回報率⑦高達23.67%;中國電信次之,為10.24%;中國聯通最低,僅為5.58%。以這么大的資金獲得這么高的回報,對于中國移動和中國電信來說,都是很驚人的。
我們將中國移動2004年~2005年的經營數據略作簡化,來判斷它的經營狀況。
中國移動在2004年的業務量約為6 600億分鐘、收入2 000億元、成本1 400億元。其平均價格p=0.3,平均成本ac=0.2。2005年業務量9 000億分鐘、收入2 400億元、成本1 700億元。其平均價格p=0.27,平均成本ac=0.19。從2004年到2005年,總收益增加大于總成本增加
因此運營商利潤增加。運營商的經營變動體現在圖1中,點A代表2004年的價格和業務量,點B代表2005年的價格和業務量。從A點移動到B點,平均價格下降0.27,平均成本下降0.01。
圖1運營商價格、成本及社會福利
圖1表示中國移動可能經營在它的邊際成本下降階段,平均成本還有下降的空間。在運營商的經營中,它的壟斷首先表現在它擁有一條向下傾斜的需求曲線,進而有一條向下傾斜的邊際收益曲線。這條需求曲線受到其它運營商價格的影響越小,電信市場的競爭性就越弱。雖然沒有更好的數據來衡量這種競爭性,但中國移動明顯擁有一條比較穩定的、向下傾斜的需求曲線。
在這種情形下,雖然社會福利提高了,但是運營商獲得的價格成本邊際卻提高了。我們看從圖中兩條虛線的價格曲線和邊際成本曲線,明顯邊際成本下降比價格下降要快。這表明了規模經濟的作用。
(2)從運營商的數據來看,只能判斷mc小于ac,并不能確定mc一定在其下降階段。我們現在假設邊際成本在區間保持不變,2004年勒納指數變為0.58,2005年勒納指數變為0.54。如果業務量達到9 000的時候,邊際成本比在6 600的時候要高,那么2005年的勒納指數就更低了。
我們從圖1還可以看出,(p-ac)差距的縮小表明社會福利得到了一定改善。p表示社會邊際收益曲線,mc表示社會邊際成本曲線。P>mc,且從A點移動到B點,就產生了社會福利的凈增加。但這種變動沒有充分進行下去,一方面體現了我國電信業壟斷勢力的存在,競爭并沒有使價格充分下降到平均成本。另一方面表明我國電信業福利還有提升的空間。
總體來看,電信運營商的價格遠遠高于邊際成本和平均成本,具有明顯的壟斷勢力。電信業勒納指數在50%左右也顯示了電信運營商較強的壟斷勢力。電信業的競爭無疑是不夠充分的。
注釋:
①此表中的市場分額,引用自彭英,《價格傘在電信競爭中的應用研究》,江蘇通信技術,2006.10。
②詹姆斯·W·布羅克,“汽車業”,《美國產業結構》,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pp119。
③根據中經網數據庫,2004年世界汽車產量6 400萬輛,其中前十大廠商共銷售4 600萬輛。
④平均每個用戶每個月的分鐘數:average minutes of Usage per subscriber per month
⑤平均每個用戶每個月的支付:average revenue per subscriber per month
⑥營業利潤率=凈利潤/營業收入。
⑦用“(營業收入-營業成本)/固定資產”估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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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拉豐,泰勒爾.政府采購與規制中的激勵理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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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泰勒爾.產業組織理論.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6.
5.Martin K.Perry.Scale economies,Imperfect competition,and Public Policy,1984.
6.N.Gregory Mankiw and Michael D.Whinston.Free entry and Social inefficiency.Rand Journal of Economics,1986.
作者簡介:程雪垠,南京大學商學院博士生。
收稿日期:2007-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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