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解讀中國宏觀經濟

摘要：近年來，流動性過剩、就業壓力以及對外貿易順差等，成為宏觀經濟關注的熱點問題。本文認為：（1）僅用“供給與需求”的分析框架，已經很難對流動性過剩的根源做出本質上的把握。中國當下的流動性過剩表明：一方面，中國社會已經進入一個物質財富積累相對富裕的階段；另一方面，市場經濟的內在矛盾在中國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2）把就業難歸咎于勞動力總量絕對過剩，經不住進一步追問。中國“就業難”的癥結在于收入分配結構嚴重失衡，困擾中國社會的就業難題并非“無解”，政府對此應當而且能夠“大有作為”。（3）中國商品如果大部分都能被中國人自己消費掉，而不是“廉價出口”，是天大的好事。中國人如果沒有能力消費廉價的中國商品，與國與民都不是吉兆。

關鍵詞：流動性過剩；就業；勞動力；收入分配；廉價商品

中圖分類號：Ｆ120文獻標識碼：Ａ文章編號：1003－854Ｘ（2007）09－0038－05

一、重新解讀“流動性過剩”

2006年以來，流動性過剩的問題引起了理論界的高度重視。王建坦言，他在“經過一番研究努力之后，對流動性產生的原因不是更明白了，而是更糊涂了，因為圍繞流動性產生的原因，有太多的謎團”①。比如：一邊是貨幣流通速度不斷下降，而另一邊卻是流動性過剩更加顯著（理論上講，貨幣流通速度下降將導致流動性的短缺）；一邊是流動性過剩，而另一邊卻是生產過剩（理論上講，當商品出現供給過剩，則必然意味著貨幣供給不足）；一邊是流動性過剩，另一邊卻是貿易順差（理論上講，當國內流動性短缺時，就會出現貿易順差，反之則會出現逆差）。這些“謎團”表明，現成的經濟學理論在面對中國當下的流動性過剩時，已經無力提供具有說服力的解釋。為什么？因為“此流動性過剩，非彼流動性過剩”。換言之，我們對中國當下的流動性過剩問題，應當做出以下新的解讀：

其一，在“生產過剩”的背景下，同樣可能出現“流動性過剩”。理論上通常把流動性過剩定義為：“一個經濟體中的貨幣（一般指廣義貨幣，即現金加銀行存款）存量超出了正常經濟運行所需要的水平”。由這個定義出發，人們一般都會把流動性過剩等同于“供給不足”——這個“供給”，當然不是指“貨幣”，而是指“商品”或“資產”。所以，一旦出現流動性過剩，人們自然要擔心：“潛在購買力上升是否導致通貨膨脹”，“資產價格飛漲是否催生資產泡沫”，“銀行貸款增加過快是否引發經濟過熱”？比如，劉憲法認為：“‘產能過剩’意味著社會生產水平低于潛在生產可能性曲線之下，需要經濟增長繼續提速。而‘流動性過剩’表明貨幣供給超過了經濟對貨幣的真實需求，社會生產水平已經處于潛在生產可能性曲線上，或超過了潛在可能性曲線。這時貨幣資金過多，需要緊縮貨幣供給。”②如果從表象上看，劉憲法對“流動性過剩”的解讀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具體到中國“實物經濟”已經嚴重“相對過剩”的現實背景下，我認為，劉憲法的理解是片面的。在中國的現實中，流動性過剩并不一定對應著商品“供給不足”，實踐表明，在“生產過剩”的背景下，同樣可能出現“流動性過剩”。這種“生產”和“貨幣”的“雙重過剩”，正是當下中國的現實，它構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過剩經濟”的基本內涵（如果加上勞動力過剩，則中國的過剩經濟就是“三重過剩”）。這種具有中國特色的“雙重過剩”表明：一方面，中國社會已經進入一個物質財富積累相對富裕的階段；另一方面，市場經濟的內在矛盾在中國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新的時期。

其二，外貿順差只是流動性過剩的表面原因。有不少人將流動性過剩的原因歸結為中國的對外貿易順差，其實，這只是流動性過剩的表面原因，因為中美貿易沖突問題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進出口比例問題，也不單是一個匯率問題，而是關乎經濟結構調整和變化的深層次問題。有識之士已經指出，美國在“產業結構軟化”的趨向下，比較優勢產業越來越集中于創新產業和金融業等服務業，這就必然導致服務業發達的美國出現經常賬戶逆差——因為服務業產品多為非貿易品③。從社會經濟結構的變動趨勢看，中國的貿易順差具有深刻的歷史必然性和長期性。可見，把流動性過剩的原因歸咎于對外貿易順差，是極其膚淺的（貿易順差只是強化了過剩的程度）。在貿易順差的表象背后，有著更為深刻的社會經濟結構變遷的必然性，這個必然性構成了流動性過剩的“結構性”根源。

其三，流動性過剩的本質并不在于“高額儲蓄加上資產供給的相對不足”。李稻葵認為，“傳統分析并未抓住流動性過剩的本質”，“高額儲蓄加上資產供給的相對不足，導致大量貨幣以儲蓄的形式停留在銀行體系中，這就是中國流動性過剩最核心、最本質的因素。”④ 高額儲蓄與流動性過剩之間有著較強的相關性，是顯而易見的。但我認為，把流動性過剩的根本原因歸咎于“高額儲蓄和資產供給不足”，仍然值得商榷。理由有三：一是中國目前高額儲蓄的背后，是收入分配結構失衡（所謂“新的三座大山”，本質上仍是一個分配問題），可見分配結構是比高額儲蓄更為“本質的因素”；二是在低儲蓄率的發達國家比如美國，依然存在流動性過剩問題，而且“比中國還要嚴重”，可見儲蓄的高低并不是流動性過剩的“本質因素”；三是流動性過剩并非中國所獨有，而是一個全球性的問題，只不過全球流動性泛濫在不同國家有著不同的特點——比如在美國，伴隨流動性過剩的不是外貿順差，而是外貿逆差。綜上我們不難發現，從“供求關系”的視角來看，與其說“高額儲蓄加上資產供給的相對不足”是流動性過剩的本質，不如說“生產無限擴大與消費相對萎縮之間的矛盾”才是流動性過剩的本質。

重新解讀“流動性過剩”的政策含義在于：第一，由于流動性過剩問題根源于市場經濟本身固有的內在矛盾，因此，僅用“供給與需求”的分析框架，已經很難對其做出本質上的把握。第二，雖然流動性過剩并不是中國所獨有的、偶然的問題，但中國面臨的流動性過剩畢竟具有自身的特點，因而對其的解讀理應具有中國本土的視角。第三，作為過剩經濟的內容之一，流動性過剩本質上不過是商品過剩和資本過剩的外在表現。因此，強化收入再分配的政策調整已經不容回避。在市場經濟的背景下，這種政策調整即使不是對付“過剩”的治本之舉，恐怕也是緩解“過剩”的最有效的選擇。

二、重新解讀“就業難”

中國的就業問題一直是個難題，這個難題的難度之大，如今已是愈演愈烈。前不久，中國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部長田成平坦承：“就業問題總量之大、矛盾之復雜，是任何國家都未曾遇到過的。”“今后幾年，供大于求缺口在1300萬人左右，矛盾十分尖銳”，“2005年底，國有企業下崗職工仍未就業的有200多萬人，到2008年的三年中，國有企業關閉破產還會涉及360萬職工”，“年內可能有124萬高校畢業生無法實現當期就業”，“農村有勞動力4．97億人，除去已經轉移就業的2億多人及從事農業需要的1．8億人，尚有1億左右富余勞動力。按照“十一五”規劃目標要求，每年要轉移就業900萬人。”⑤專業人士對目前的中國失業狀況的估計就已經非常嚴重，按照專業人士的統計和估計，目前中國城鎮有15％的失業率、農村有30％的失業率 。為什么今天中國人的就業是如此艱難？通常有兩個解釋：

其一，勞動力總量（絕對）過剩。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在就業崗位有限的背景下，總會有相當一部分人找不到工作——比如，據權威部門的最新預測，2007年中國新增勞動力為2500萬人，而能提供的就業崗位是1000萬人，缺口為1500萬人。如果追問：為什么會有勞動力總量過剩？專家們的回答是：由于歷史上中國人口基數的過大和增速的過高，導致了人口與土地的比例、人口與資源的比例、人口與生產資料的比例、人口與資本的比例嚴重失衡，其結果必然表現為勞動力總量的過剩。

其二，勞動力結構性過剩。也就是說，在勞動力結構性過剩的同時，存在著勞動力的結構性短缺——比如，一方面是許多大學畢業生就業無門，另一方面是技工和熟練工人以及某些專業人才嚴重短缺。如果追問：為什么會有勞動力結構性過剩？專家們的回答是：由于經濟結構、教育結構和人才培養結構的扭曲，導致學非所用等人力資本投資的錯位，其結果必然表現為勞動力的結構性過剩與結構性短缺并存。

對于上面兩個解釋，有些人傾向于第一個解釋，有些人傾向于第二個解釋，也有人將這兩個解釋捆綁打包、合二為一。在當下的中國，局部的勞動力結構性過剩現象的確存在；但說勞動力總量絕對過剩，這樣的判斷卻經不住更進一步的追問。

無論是土地、資源，還是生產資料，在經濟學的意義上都可以通約成資本，換算成資本，表現為資本。相對于資本的需求來看，勞動力總量過剩，意味著勞動力的數量超過了資本的承載數量，或者說，相對于勞動力的需求來看，勞動力總量過剩，意味著資本的數量遠遠不能滿足勞動力就業的需要。因此，如果勞動力總量過剩是客觀事實，那么必然伴隨著資本短缺的現象（比如農業的重要資本——耕地短缺的事實，證實了中國農村勞動力的確存在總量“絕對過剩”問題）。

令人困惑的是，除了耕地之外（它對農業部門以外的就業基本上不會構成有意義的影響），當前中國的資本事實上并不短缺！換言之，勞動力的過剩與資本的過剩在中國居然同時并存，有人把這個“悖論”稱為資本與勞動力的“雙過剩”。一個眾所周知的證據可以證明資本的過剩：在今天，“流動性過剩”（即貨幣資金過剩）不僅是經濟分析中的時髦判斷，而且也是政府宏觀調控面臨的一大難題。這個悖論表明，勞動力找不到工作并不是因為勞動力的數量超過了資本的承載數量（否則就不會有資本過剩），換言之，不是勞動力多了、資本少了（當然，這里的資本指物質資本）。所謂“勞動力總量過剩”并不是“絕對過剩”（絕對過剩意味著勞動力數量絕對超過了資本的承載數量），而是相對過剩。也就是說，并不是相對于資本的數量，而是相對于資本的邊際利潤率而言，勞動力過剩了。因此，問題很清楚，與其說人口過多是就業難的原因，不如說人口過多是就業難的結果。今天中國人之所以就業難，決不是簡單的中國人口過多（即使在人口相對較少的情況下，如果雇傭新的勞動力不能獲得一定的資本邊際利潤率，就仍然會有失業甚至是嚴重的失業存在，這一點馬克思早在100多年前，就已經用“產業后備軍”理論和“有機構成提高”理論做過精辟的分析——當然，較多的人口也會加劇問題的嚴重程度），也不是資源、資本的短缺，而是勞動力的供給已經超過了資本的邊際利潤率對勞動力的需求。正是因為擴大投資、雇傭新的勞動力已經不能使資本家的報酬遞增、甚至出現報酬遞減，所以才會有資本的過剩和勞動力的過剩同時并存。

問題在于，老板是人格化的資本，利潤的內在驅動力和競爭的外在壓力時刻都在推動著老板要不斷投資、雇傭新的勞動力。為什么在今天中國，資本運動的鏈條會出現中斷的現象？從理論上講，老板缺乏投資沖動的情形無非有兩種：一種是老板個人消費的欲望非常旺盛（在資本量既定的條件下，資本所有者個人的消費欲望越強烈，用于個人消費的金錢越多，用于投資的金錢就越少）；另一種是無利可圖（資本所有者不是慈善家，除非腦子進了水，他決不會做無利可圖的買賣）。作為消費者，老板個人的物質消費欲望總是有限的（比如他只能看ｎ臺電視、開ｎ臺寶馬、住ｎ套別墅，等等——而這個ｎ總是有限的），因此，影響老板投資的第一種情形并不存在。于是，剩下的就是“無利可圖”這種情形了。

進一步分析下去，導致老板的投資無利可圖的因素有兩個：第一個是政府過高的稅收減少了投資的回報率；第二個是生產出來的產品無人購買（即經濟學所說的產品或產能“過剩”）。其實，政府過高的稅收的確會影響投資，但還不是主要的因素，而產品無人購買才是導致投資無利可圖的基本原因。

那么，為什么產品無人購買呢？一種可能是產銷不對路，個別商品的確存在這種情況，但是現在中國的商品幾乎全面過剩（權威部門的統計），說明“產銷不對路”對過剩的影響微乎其微。另一種可能是有效需求不足，通俗地說，就是有錢的人不想買，沒錢的人買不起。要命的是，沒錢的人又是絕大多數。據官方最近公布的數字，中國最終消費占 ＧＤＰ的比重已從上世紀80年代超過62％下降到2005年的52．1％，居民消費率也從1991年的48．8％下降到2005年的38．2％，均達歷史最低水平。儲蓄率則從2001年的38．9％上升到2005年的47．9％，5年間快速增長了9個百分點。這樣一來，產品過剩以及無利可圖便抑制了老板的進一步投資行為，結果便是大量的勞動力的“過剩”和失業。

于是就業難的問題就變成了：為什么廣大普通老百姓“沒錢”？其實，癥結就在于收入和財富分配的過大差距——用經濟學的語言來表述，就是我們的收入分配結構出了問題。今天，收入分配結構的失衡已經不再是一個理論問題，而是一個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實（記得我在90年代早期撰寫的預測我國收入兩極化趨勢的論文，曾經遭到了許多經濟學專家的嘲笑）。面對這個事實，結論很明確：今天的中國人之所以就業如此困難，其深層次的原因并不在于“人口過多”，而是在于分配結構出了問題。我們不妨把上述邏輯連接起來看一看：分配結構扭曲——有效需求不足——產品過剩——無利可圖——缺乏投資熱情——勞動力過剩和失業。由這個邏輯引申出來的政策含義是：（1）困擾中國社會的就業難題并非“無解”，政府對此應當而且能夠“大有作為”。（2）要想有效緩解中國的就業難題，必須抓住收入分配結構這個關鍵。（3）在調整產業結構、發展第三產業，從而廣開就業門路、拓展就業渠道的同時，擴大和提升中低收入階層購買力的一切措施（比如近期大幅度提高工薪階層的工資），對于有效緩解我國的就業難題，其重要意義怎么強調都不過分。

三、重新解讀“廉價出口”

中國自1978年實行對外開放政策以來，其成就毋庸置疑。引人注目的是，中國近30年的對外開放實踐與中國產品的“廉價出口”相輔相成，也是不爭的事實。據仲大軍測算：“中國這幾年來，至少有幾萬億元的國民財富廉價的出口”⑥。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人已經意識到，當中國人為自己的廉價商品而頗為自豪的時候（中國廉價商品是抑制全球通貨膨脹的關鍵因素），卻不應忽略我們為此付出的國民福利代價。這個代價，從微觀上講，是勞動者的低工資狀況長期得不到應有改善；從宏觀上講，是內需不足更加嚴重；從經濟結構上講，是二元經濟結構背景下的城鄉差別擴大，農村發展緩慢的高昂成本維持著城市勞動力的低廉成本。

為什么這種“廉價出口”的狀況長期得不到糾正？除了經濟結構演進的客觀原因之外，我認為與長期以來形成的某些錯誤理念有關，這些錯誤理念概而言之就是：中國之所以應當不惜廉價出口本國商品，有一個很充足的理由：增加外匯收入，創造本國就業。顯然，中國若要改變依賴實物產品的廉價競爭戰略，不僅需要從外貿結構與外貿體制等多方面入手進行調整，而且必須澄清以下幾個常識性的錯誤理念：

其一，把鈔票（比如美元之類）當作財富本身，而不是當作財富的符號。一段時期以來，經濟學界某些人力圖淡化馬克思主義的勞動價值論，乃是不爭的事實。在盲目崇拜西方主流經濟學的理論氛圍下，對于商品價值的內涵而言，人們關注的不再是人類一般勞動，而是勞動耗費的外在表現——鈔票。這種重商主義的狹隘眼光，已經看不到真正的財富其實并不是鈔票，而是鈔票所代表的勞動耗費和勞動成果。從總量的角度看，如果中國的商品必須出口而且還要廉價出口，那么只能說明中國的財富（勞動成果）生產太多以致國內市場都容納不下了。問題是，既然中國人自己的生活水平離世界發達國家還有很大的差距，就不能說潛在的國內市場已經容納不下中國商品了。在這種情況下，為什么中國人自己生產的商品就不能廉價賣給本國公民呢？為什么就不可以增加國人的貨幣收入（比如提高工資），以使其能準確反映物質財富的增長呢？為什么不能讓財富的創造者名正言順地享有自己的成果呢？為什么非要讓外國人來廉價享有中國人的勞動成果呢？正如有識之士指出的那樣，出口廉價商品通常意味著兩種不平等交換：一是勞動時間的不平等交換。在這樣的交換中，中國人實質上是用一個月或者更長的勞動時間去同高工資國家的人一天或更短的時間相交換。這樣的交換關系將注定了中國的國民生活水平大大低于高工資國家的國民生活水平。二是物質資源的不平等交換。在中國勞動力廉價的“優勢”下，中國商品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非常低廉，其結果造成中國出口大量的物質產品所得到的外匯，只能買回其它國家很少量的物質產品，從而使中國在物質資源上受到其它國家的剝削。

其二，認為中國人就是“缺錢”，只有“老外”才有資格“有錢”。要擴大內需、刺激消費，就必須提高國人的收入，但以往政策實踐的效果似乎并不盡如人意，許多人把原因歸咎于“沒有錢”。正因為如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提高收入的政策對于中國的老百姓來說，往往意味著某種奢侈之舉。問題真是這樣嗎？其實，在過剩經濟背景下，中國不缺實物，缺的是紙幣。正如王東京所說：“錢到底是什么？直白地解釋，錢就是資金，是物質與紙幣的總稱。由此想深一層，政府說缺資金，不一定是缺物資，也可能是缺紙幣。計劃經濟時期政府說缺資金，那時缺的是物資；今天我們生產過剩，可政府仍說缺資金，那么現在所缺的，顯然不是物資而是紙幣。缺紙幣與缺物資不同，物資缺了不可加薪，加了就會通貨膨脹；而缺紙幣好辦，中國有的是紙，只要印鈔廠加班，問題就不難解決。” 問題在于，“中國加薪的困難不在錢。真正的困難，是如何把錢加到低收入者頭上去。公務員加薪容易，棘手的是工人農民怎么辦？工人的薪酬是顧主給的，國家雖可以出臺最低工資法，但這樣做會弄巧成拙，令更多的人失業”。怎么辦呢？這就要求政府加大對養老、醫療、失業等社保的投入，提高保障水平，進一步拓寬保障面，“這樣就等于提高了城鄉居民收入。”⑦ 問題的癥結不在于“有沒有錢”，而在于“錢是怎么分配的”。如果“缺錢”的背景是商品短缺，那么改變這種“缺錢”的途徑當然不能靠開動印鈔機（增發鈔票只能導致通貨膨脹、物價飛漲），而只能靠發展經濟。如果“缺錢”的背景是商品大量過剩，那么改變這種“缺錢”的途徑無它，就是增發鈔票以提升國民的購買力，發展資本市場以刺激社會的財富效應，加大公共投入以鼓勵公眾的消費信心，調節收入分配結構以使人民共享發展成果。

其三，眼里只有國外市場，以為若不能廉價出口，中國商品就沒有什么價值。經濟學界有一種居于“比較優勢”的觀點認為：面對國內市場需求不足，中國商品如果不廉價，在國際市場就沒有競爭力，“老外”就不會買，中國商品就不能實現其價值，中國經濟的再生產過程就會被迫中斷，中國工人就會失業，因此必須將“廉價”進行到底。我認為這種看法是十分片面的。中國現在的人口比19世紀歐洲工業革命時期的全世界人口總和還要多，中國目前仍有不少人還處于貧困之中，中國的國內建設還有大量的空白需要填補，中國國內的需求事實上具有非常巨大的潛力（比如教育、醫療衛生等就處于供給嚴重短缺的狀況），可見倘若能增加一點中國老百姓的購買力，諾大一個國內市場就會消化掉眾多的過剩商品。至于就業問題，不能說只有“國外市場”才能有利于中國人的就業問題，“國內市場”就不能增加中國人的就業。必須指出的是，有些人對“與國際接軌”存在著認識上的誤區，他們擔心，如果中國經濟以內需為主，中國的產品就會被中國人自己消費掉 ，那么還有多少東西可剩下來以供出口呢？在他們看來，如果那些可以出口賺取外匯的廉價商品被中國的普通勞動者自己買走消費掉，就似乎浪費了一樣令人惋惜。其實，如果內需能夠成為中國經濟的主導，那么中國的產出的絕大部分就能夠被國內的需求所消化，這將意味著中國會有更多的住房、更好的道路、更漂亮的城市和鄉村，中國人民也將享有更高的生活水平。可見，中國商品能夠被中國人自己消費掉，乃是天大的好事；如果中國人沒有資格或者沒有能力消費廉價的中國商品，與國與民恐怕都未必是什么好兆頭。

注釋：

① 王建：《中國貨幣流動性過剩之謎》，《中國證券報》2007年第2月13日。

② 劉憲法：《是總量過剩還是結構性失衡》，《開放導報》2006年第4期。

③ 李曉、丁一兵：《現階段全球經濟失衡與中國的作用》，《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7年第1期。

④ 李稻葵：《增加高質量資產的供給解決流動性過剩》，《新財富》2007年4月號。

⑤ 李玉梅：《積極擴大就業 促進社會和諧——勞動和社會保障部部長田成平答本報記者問》，《學習時報》2006年11月，總第363期。

⑥ 水皮：《中國企業和諧成長路徑選擇之一：利潤ＶＳ責任》，《當代經理人》2006年第1期。

⑦ 王東京：《關于調整我們現行經濟政策的若干思考》，四川省社科院編《社會科學研究參考資料》2006年第9－10期合刊。

（責任編輯 陳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