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革命的精神：政治變革的突進性和經濟社會發展的漸進性

所謂“突進性”，指事物的發展具有迅速的、猛烈的、勇往直前的性質。所謂“漸進性”，則指事物的發展具有平緩的、溫和的、逐步演進的性質。在十月革命過程中，俄國的政治變革具有迅速的、猛烈的、勇往直前的性質；經濟社會的發展則具有平緩的、溫和的、逐步演進的性質。或者說，政治變革的突進性和經濟社會發展的漸進性，是十月革命的特點之所在，是十月革命的精神之所在。

一、政治變革的突進性

十月革命時期，俄國政治變革的突進性，首先表現為列寧和布爾什維克黨果敢地提出由工農群眾掌握國家政權，建立巴黎公社式的政府機關。１917年俄國二月革命以后，身在西方的列寧在《遠方來信》的第5封信中即已提出，要善于通過最可靠的途徑走向革命的下一階段或者說走向“第二次革命”，把國家政權從地主資本家手中奪過來交給工人和貧苦農民，并且應當徹底打碎資產階級的國家機器，代之以蘇維埃式的政府機關和人民的武裝組織。這是列寧在二月革命后最先明確地提出由工農群眾掌握國家政權的思想。同年4月初，從西方剛剛回到俄國的列寧在《四月提綱》中寫道：俄國當前形勢的特點是從革命的第一階段向革命的第二階段過渡，第一階段由于無產階級的覺悟和組織程度不夠，政權落到資產階級手中，第二階段則要使政權轉到無產階級和貧苦農民手中。同時他在這里提出，不要議會制共和國，而要從下到上遍及全國的工人、雇農和農民代表蘇維埃的共和國；廢除警察、軍隊和官吏，一切官吏應由選舉產生，并且隨時可以撤換，他們的薪金不得超過熟練工人的平均工資。這里，他再一次強調由工人和貧苦農民掌握政權，同時強調了巴黎公社組織政權的原則。可是，由于當時存在著“兩個政權并存”的局面，列寧設想革命有可能和平地發展。七月事變以后，兩個政權并存的局面已經結束，列寧提出，工人和貧苦農民必須通過武裝起義奪取政權。7月下旬，布爾什維克黨舉行“六大”，提出了推翻資產階級專政并由工農掌握政權的方針。8月下旬，布爾什維克黨由于領導工人和農民平息了科爾尼洛夫叛亂，彼得格勒、莫斯科等地的蘇維埃站到了黨的立場上，國內階級力量的對比發生了重大變化。9月中旬，列寧在《布爾什維克應當奪取政權》、《馬克思主義和起義》中提出了武裝起義的任務。他寫道：布爾什維克在彼得格勒和莫斯科的蘇維埃中取得多數以后，可以而且應當奪取國家政權；現在無產階級的大多數，人民的大多數，已經站到了布爾什維克黨的旗幟下，黨所處的地位十分有利；如果我們現在不奪取政權，歷史是不會饒恕我們的。事實說明，當時列寧和布爾什維克黨的思想，是一個勇猛進擊、推翻舊政權和建立新政權的思想。

俄國政治變革的突進性，又表現為工農群眾英勇無畏、不斷進取的政治斗爭實踐。6月中旬，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在前線發動軍事進攻，遭到慘敗。消息傳到彼得格勒，工農群眾無比憤怒。7月4日，彼得格勒50萬人工農群眾舉行示威，反對資產階級臨時政府的戰爭政策，要求全部政權轉到蘇維埃手中。臨時政府糾集一部分反動軍隊，對示威群眾開槍射擊，打死打傷400多人，但是革命群眾并沒有被嚇倒。8月下旬，反動軍官科爾尼洛夫調集軍隊向彼得格勒發動進攻，力圖扼殺革命，恢復封建專制制度。工農群眾和革命士兵在布爾什維克黨的領導下，奮起抗擊科爾尼洛夫叛亂。幾天之內，彼得格勒武裝起來的工人達4萬人。由于他們的英勇奮戰，科爾尼洛夫叛亂很快被粉碎了。十月武裝起義的勝利，更是工農群眾英勇奮戰的結果。10月25日凌晨1時，參加武裝起義的工人赤衛隊和革命士兵占領了郵政總局。接著攻占了波羅的海火車站和尼古拉耶夫斯基火車站。6時左右，赤衛隊員和革命士兵已經占領了皇宮大橋。資產階級臨時政府仍負隅頑抗，2000多名軍官和士官生繼續盤踞著冬宮。下午6時，2萬多名革命士兵和赤衛隊員包圍了冬宮。晚9時40分，“阿芙樂爾”號巡洋艦進行射擊，發出攻打冬宮的信號。赤衛隊員和士兵們在雷鳴般的“烏拉”聲中沖向冬宮，同敵人短兵相接。26日凌晨1時50分，臨時政府的成員全部被捕，彼得格勒武裝起義取得了勝利。事實說明，十月革命的過程，是工農群眾在政治斗爭實踐中不斷進取、勇往直前的過程。

俄國政治變革的突進性，還表現為它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政治成果。政治成果之一，是建立了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政權及政權機關。在革命進程中，廢除了資產階級臨時政府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官僚機構，建立了各級人民政權機關——工兵農代表蘇維埃和人民委員會。工兵農代表蘇維埃是無產階級國家的立法機關，人民委員會是無產階級國家的行政管理機關。1917年11月10日，人民委員會頒布有關法令，廢除舊的警察機構，建立蘇維埃的民警機關。12月5日，新政權頒布有關法令，摧毀了資產階級的法院體系和舊的偵察機關，建立了蘇維埃法院、司法檢察機關和工農革命法庭。新的政權機關認真貫徹執行巴黎公社的原則，如規定各級黨政干部的工資相當于產業工人的工資，產業工人的平均工資等于黨政干部的最高工資。按照人民委員會1917年11月23日通過的法令，在人民委員會機關，委員的月工資為500盧布，辦公廳主任的月工資為800盧布，委員會秘書的月工資為700盧布。列寧作為人民委員會的主席，每月工資是500盧布，低于辦公廳主任和委員會秘書的工資，同委員的工資一樣多。1918年3月，人民委員會辦公廳主任自作主張將列寧的工資由每月500盧布提高到800盧布。列寧宣布這種行為違反和破壞了人民委員會的法令，必須對辦公廳主任予以嚴重警告處分。

政治成果之二，是簽訂布列斯特和約，蘇俄退出帝國主義戰爭。由于幾年的帝國主義大戰，俄國的工農群眾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切齒痛恨帝國主義戰爭。他們迫切要求退出戰爭，實現和平。而且由于這原本是一場帝國主義國家瓜分世界的非正義的戰爭，新建立的蘇維埃政權不應該將戰爭繼續進行下去。蘇維埃政權充分理解人民的心愿，在新政權建立后的第二天就通過了和平法令，向一切交戰國建議立即進行和平談判。協約國拒絕了這一建議。德奧集團希望減輕東西兩線作戰的壓力，同意進行和談。所以，從1917年12月3日開始，蘇俄代表團同德國代表團就停戰及和平問題舉行談判。在談判過程中，德國代表團提出非常苛刻的條件，如德國當前占領的一大片原來屬于俄國的土地歸德國所有，否則不予締結和約。圍繞著要不要接受德國的條件和締結和約，俄共（布）中央內發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列寧認為，為了鞏固蘇維埃政權，必須接受德國的條件，締結和約，退出戰爭。黨中央另一些領導人組成“左派共產主義者”，強烈反對列寧的主張，要求中斷與德國的談判，宣布對德國進行革命戰爭。由于列寧耐心地做思想工作和積極地展開思想斗爭，黨內許多同志很快明辨了是非，采取了正確的立場和觀點。原來不贊成列寧觀點的同志紛紛站到了列寧一邊。1918年3月6—8日，俄共（布）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舉行。在大會上，列寧關于批準和約的決議案以絕大多數代表的贊成而通過。蘇俄與德國布列斯特和約的簽訂，使蘇俄退出了帝國主義戰爭，蘇維埃政權在極端復雜的國際政治形勢和極為嚴峻的國內階級斗爭形勢下得以鞏固。建立蘇維埃政權和蘇俄退出帝國主義戰爭，是俄國工農群眾在革命過程中奮力追求的政治目的。它們的實現，是無產階級前所未有的政治成果。需要指出的是，這些政治成果是在迅速發展和猛烈發展的革命進程中實現的。

二、經濟社會發展的漸進性

在十月革命時期，蘇俄的經濟社會的發展則具有平緩的、溫和的、逐步演進的性質，即漸進的性質。這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得到證明。

首先，列寧在《四月提綱》中提出的俄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思想，屬于漸進發展的思想。《四月提綱》是體現列寧推進俄國革命的指導思想的文獻。長期以來，人們總是根據《四月提綱》的內容來認識和把握列寧關于俄國革命的指導思想。可是，列寧在此文獻中提出的關于俄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思想，是漸進發展的思想。他在這里表達的思想是：不要馬上實施社會主義措施，可以而且應該采取的措施是由工人監督企業的生產和分配。如《四月提綱》第8條提出：“我們的直接任務并不是‘實施’社會主義，而只是立刻過渡到由工人代表蘇維埃監督社會的產品生產和分配。”所謂由工人代表蘇維埃監督社會的產品生產和分配，指在不改變生產資料私人占有制的前提下，由工人組織或國家機關對企業的生產和分配過程進行監督，對企業生產和經營的賬目進行計算。可以看出，這個思想是“非剝奪剝奪者”的思想。也就是說，列寧當時并未形成和提出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和剝奪資本家財產的思想。

固然，《四月提綱》中還提出必須由無產階級和貧苦農民掌握政權，建立巴黎公社式的新政府，土地國有化，銀行國有化等等。顯然，采取這些措施，不是實施社會主義或者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因為社會主義革命的基本內容是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和建立社會主義公有制。列寧當時明確地指出，建立巴黎公社式的新政府，不等于立即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因為公社的真實本質不在于實施社會主義，而在于創立了一種新的國家類型。他還指出，土地國有化、銀行國有化以及資本家的辛迪加國有化，不等于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因為這是同資本主義相容的措施，是戰時資本主義國家都已實行了的措施。

當時，黨內確有的人誤解了列寧的《四月提綱》，指責列寧“指望”將俄國革命立即轉變為社會主義革命。列寧指出，“這是不對的”，我不但沒有“指望”我國革命立即轉變為社會主義革命，而且我還提醒大家不要有這種想法。他說：“我所‘指望’的僅僅是，無非是：工人、士兵和農民在處理增加糧食生產、改善糧食分配、改善士兵給養等等實際困難問題上，會比官吏和警察高明。”列寧之所以不主張在俄國馬上實施社會主義，在于他認識到俄國是歐洲落后的國家，生產力水平低，農民占人口大多數，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條件比較差。在1917年4月黨的代表會議上，列寧在起草的有關決議中指出：“俄國無產階級是在歐洲最落后國家中的一個國家內，在大量小農居民中間進行活動的，因此它不能抱定立即實行社會主義改造的目的。”

以上的論述過程確鑿地證明，列寧在《四月提綱》中提出的關于俄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思想，不是立即搞社會主義的思想，不是激進的思想，而是漸進發展的思想。

其次，十月革命勝利時蘇維埃政權采取的經濟社會發展措施，是漸進發展的措施。十月革命勝利后的第二天，列寧根據“工人監督”的思想，起草了《工人監督條例草案》，隨后領導蘇維埃中央執行委員會通過了正式的《工人監督條例》，展開了工人監督的活動。根據《工人監督條例》的規定，凡職工人數不少于5人或年周轉資金不少于1萬盧布的一切企業，應實行工人監督；規模較小的企業，可由全體職工直接實行監督，規模較大的企業，則由工人選舉代表實行監督；工人或工人代表作出的決定，企業主必須服從；企業的一切賬冊和文據，以及一切倉庫和庫存的材料，對工人代表公開；非經工人代表的許可，絕對禁止所有的企業或生產部門停工。可以看出，實施這些措施，是以保留資本主義私有制和資本家的財產為前提的。同“剝奪剝奪者”的措施相比較，它比較能夠為資本家所接受，造成的社會震蕩必然較小。或者說，它不是立即搞社會主義的激進措施，而是平穩發展和漸進發展的措施。

其三，1918年春列寧關于轉變工作重心的思想和國家資本主義的思想，是漸進發展的思想。當時，有些資本家不接受工人監督，造成停工停產，力圖從破壞生產入手搞垮蘇維埃政權。蘇維埃政權被迫對這些企業進行了國有化。到1918年4月，蘇維埃政權基本得以鞏固，列寧提出必須轉變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他轉變工作重心思想的內容之一，是停止國有化，重新將“工人監督”置于最重要的地位。他在有關文章中提出：“有決定意義的事情是對產品的生產和分配組織最嚴格的全民計算和監督。但是在從資產階級手里奪取過來的那些企業、經濟部門和經濟領域中，我們還沒有做到計算和監督。”他還說，不能以繼續向資本進攻這個簡單的公式來規定當前的任務，為了今后進攻的勝利，目前應當暫停進攻。

在這一時期，列寧提出了“國家資本主義是我們的救星”的思想。當時的俄國，小生產在社會生產中占優勢。相對于這種狀況而言，國家資本主義是一種進步。可是當時小私有者從他們的經濟利益和習慣出發，反對政府的國家資本主義政策。黨內某些同志也對國家資本主義政策持否定態度，散布了許多消極的言論。針對這種情況，列寧在這年4月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會議上的報告中，將國家資本主義同小生產相比較，深刻地指出：“我說國家資本主義將會是我們的救星；……因為國家資本主義是集中的，有計劃和監督的，社會化的，而我們正好缺少這些。”“任何一個沒有喪失理智、沒有被書本上的只言片語塞滿頭腦的人一定會說，國家資本主義是我們的救星。”眾所周知，國家資本主義是同國家政權有一定聯系的資本主義，是國家政權可以通過一定的途徑對生產過程進行引導和干預的資本主義，可是它仍然是資本主義。列寧主張國家資本主義，并且說國家資本主義是我們的救星，足以證明他對資本主義的發展持寬容、認可和歡迎的態度，他的思想不是立即消滅資本主義的激進思想，而是漸進發展的思想。十月革命時期俄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實踐，是以上述列寧的思想為指南展開的，它必然具有漸進發展的性質。

十月革命時期，俄國的政治變革具有迅速的、猛烈的、勇往直前的性質，經濟社會的發展則具有平緩的、溫和的、逐步演進的性質。這是十月革命的精神之所在。只有善于將俄國政治變革和經濟社會發展的不同性質區別開來，才能夠真正掌握和發揚十月革命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