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跨國公司的產權制度創新及其模式選擇

摘要：跨國公司是市場經濟孕育的國際競爭主體。西方國家的跨國公司都經歷過從單一私有制向跨國混合所有制的產權制度演化過程，它們中間的成功者也都經歷了從產品競爭力到技術競爭力、再從結構競爭力到制度競爭力的四個階段，從而使它們的國際競爭力領先于世界。中國市場經濟的發展進程，不是也不可能是普遍私有化的過程。本文主要探討中國企業在公有制為主體的經濟基礎上如何整合國內外產權資源，選擇哪些載體或途徑去推動跨國混合所有制的產權制度創新。這對于加快中國跨國公司的發展，增強其制度性國際競爭力，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際指導意義。

關鍵詞：跨國公司；產權制度；制度創新

中圖分類號：F27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07)08－0074－03

目前，我國從事跨國投資和經營的各類企業已發展到了3萬多家，建立境外中資企業1萬余家，對外投資遍及168個國家和地區。我國企業對外投資已從建點、開辦“窗口”等簡單方式，發展到投資辦廠、收購兼并、股權置換、境外上市和建立戰略合作聯盟等國際通行的跨國投資方式。近幾年，中國企業出于戰略性資源開發為目的的海外投資收購頻頻受阻，其背后顯示出越來越多的非經濟因素的影響；同時，我國跨國公司發展中存在的單一國有產權制度，也是重要的制約因素，要加快中國跨國公司的發展，必須加快實行跨國混合所有制的產權制度創新。

一、西方跨國公司產權制度演化給予我們的啟示

18世紀的工業革命，孵化了近代企業化工廠的誕生。自工業革命后，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資本與生產的集中，西方國家到19世紀中后期就出現了很多以壟斷資本為特征的壟斷工業企業，并開始向國外進行資本輸出擴張，從而形成了世界上早期的跨國經營企業。如果從1865年德國拜爾化學公司在美國設立第一家制造工場算起，西方跨國公司的發展迄今為止已有140余年的歷史。二次世界大戰后，跨國公司的發展尤為迅速。據聯合國貿發會議的統計，上世紀60年代末，全球跨國公司僅7000多家，到2005年底，全球共有77000家母公司和770000家境外子公司，2005年這些子公司創造了4.5萬億美元的價值，吸收了6200萬的勞動力，出口貨物和服務總價值超過4萬億美元。

西方跨國公司的產生與發展，本來是壟斷資本不斷擴張的結果，為什么它們會演變成當今世界最具競爭力的企業組織呢?這個問題很值得我們思考。以往人們對跨國公司發展原因的分析，主要強調它們所擁有的市場條件、資本積累、技術創新、經濟規模等方面，很少關注跨國公司產權制度的演化。美國著名的經濟學家、1993年若貝爾獎得主道格拉斯·諾斯在研究美國經濟史時提出了一個很有價值的觀點，他認為一個有效率的企業組織是與它的產權制度的變遷相聯系的。事實上，西方企業的產權制度從來都不是一層不變的，它們大都經歷過由家庭單一私有制——資本家集團所有制——股份所有制——到跨國混合所有制的變化。

所謂跨國混合所有制的產權制度，是指不同國家之間的多種形式的私有產權與公有產權相混合的產權制度。它是企業在跨國投資經營中逐步形成的，并隨著世界經濟的發展而演化。西方企業正是依托跨國混合所有制的產權制度，才建立起了屬于自己的全球經濟王國。當前，兩方大型跨國公司大都經歷了從產品競爭力到技術競爭力，再從結構競爭力到制度競爭力的四個階段。所以。其國際競爭力始終領先于世界。我們研究西方跨國公司的產權制度的演化過程，至少有以下幾點值得我們認真反思：

第一，跨國混合所有制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私有制產權與公有制產權的相互融合。雖然西方企業的產權基礎是私有制，但它并不排斥公有制，包括國有產權的介入。應該說，跨國公司只要進入國內外重要的產業領域，就會出現私有制與公有制的產權結合。譬如，在西方一些控制石油、電信、鐵路、礦石的大型跨國公司中，既有外國的國有產權股份，又有本國政府的產權介入，還有社會公益基金(如退休基金)或公共投資機構的持股等等，公有制產權所占比例并不低。這里就提出了一個問題，既然以私有制為基礎的西方企業在其發展的過程中，從不害怕、不排斥公有制產權的融入，并由此加快了企業的跨國發展，為什么我們的國有制企業要堅持“獨善其身”呢?為什么在一些國有產權占統治地位的領域至今還拒絕私有制產權的介入呢?

第二，跨國混合所有制是一種多國的、多元化的產權結構，在這個結構中，不單有許多國家、企業的產權利益主體存在，還有通過證券市場被吸收進來的眾多私人投資者以及各種機構投資者。跨國公司所擁有的多元化的產權結構和分散的利益主體，是單一私有制企業或單一國有制企業所不具備的條件，而這恰恰為建立現代化企業制度構筑了最需要的平臺。為什么西方跨國公司能普遍建立起有效的法人治理結構?為什么他們的CEO大都不是來自老板而是“打工者”?為什么他們能實現經營者利益、股東利益與公司市場價值的有機結合?歸根到底源于他們擁有相適應的產權結構。很明顯，中國國有企業改革就是要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如果繼續堅持單一的國有制度產權或者單一的私有產權制度，不加快多國化、多元化產權結構的創新，能行得通嗎?

第三，跨國混合所有制也是一種開放性產權制度，它沒有同定不變的結構模式。西方跨國公司大都以母公司為中心，在全球建立起分布廣泛的子公司網絡，這個網絡是以各種產權利益相聯接的。跨國母公司進行產權整合，實質上就是通過自己擁有的產權資源去吸引、聚合及利用全球更多的優質產權資源，即各種優質產權所用的先進生產力要素在全球實現有效配置，發展其國際核心競爭力。譬如，美國通用電氣(GE)公司，上世紀90年代以來在全球范圍內通過不斷剝離與吸收產權資源，包括吸收很多領域的國有產權資源，很快就實現了從制造公司向服務公司的轉變。到2001年，僅GE的金融服務集團就擁有了48個國家的24個企業和3700億美元資產，其利潤收入占到了GE公司的一半左右；現在其服務業收入已經占通用電氣公司總收入的2／3以上，金融業貢獻的利用更是占到公司總利潤的90％以上。這充分告訴我們，實現跨國界、跨領域、跨產權制度的資源連接與整合，是推動企業發展的一種新的原動力。

二、中國跨國公司推進混合產權制度創新的原因分析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國有企業很早就確立了要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改革目標，從提出給企業“松綁”到實現企業承包制，從抓“大”放“小”到企業股份制改造，實際上都是圍繞著企業的產權制度展開的。但是，大多數國有企業改革至今只不過要么在維護單一國有制產權的基礎上變換了一些形式，要么簡單地把國有產權轉化為私有產權，企業的產權結構并沒有實現多元化結構的創新，自然也就制約了企業的發展和與國際接軌。

這些年來，中國私有制企業雖然在改革開放中有了較快發展，各類私有制企業到2006年底已達370多萬家。然而，由于中國私有制經濟長期受到打壓，發展基礎相當薄弱，乃至到現在還有很多重要的國民經濟領域外資企業進入了、國內私有企業還沒有進入。顯然，私有制企業還不是中國經濟發展的主導力量，我們也不可能以私有制經濟為基礎來推動中國跨國公司的產權制度創新。這就提出了一個十分尖銳的問題：要實現中國跨國公司的產權制度創新，究竟是維護單一的國有產權制?還是發展單一的私有產權制，或者要加快實行跨國混合所有制的產權制度。1997年，我們黨提出了“混合所有制”的理論。這是馬克思所有制理論上的一次重要突破，它首次打破了公有制與私有制長期對立的思想禁錮，并為現代企業的產權制度創新提供了科學依據。實踐也表明，當代企業實行產權結構的多國化、多元化，已成為參與跨國競爭的必備條件。面對中國人世以后的新趨勢，我們更有理由認為，中國企業不論姓“公”還是姓“私”，都應該以混合所有制理論為指導，以市場經濟為推動力，加快建立跨部門、跨地區、跨國界的包括多種形式公有制和私有制相混合的產權結構基礎。

從歷史看，我們國家搞市場經濟，比西方國家已晚了200多年，且私有制企業在中國歷史上從未扮演過主要角色，我們絕對不可能像西方國家那樣，再用一二百年的時間去建立普遍私有化的產權基礎，然后推動私有企業的國際化。中國搞市場經濟，需要大力發展私有企業，但中國市場經濟發展的過程，不是也不可能是普遍私有化的過程。尤其是要發展中國跨國公司，更不可能指望一律在私有制企業的基礎上去推進。中國企業只要通過加快國內外公有產權與私有產權的融合，實現產權結構的多國化、多元化，便可以一步到位地建立起現代跨國公司的產權基礎。這也是符合中國國情的歷史選擇。

從現實看，進入90年代以來，各國企業之間產權并購速度之快、規模之大、領域之廣都達到了驚人程度。到目前為止，跨過產權并購已占到全球跨國投資總量的80％以上，中國企業要融入世界潮流之中，就更應該積極主動與國外企業進行多種形式的產權嫁接，包括鼓勵中國企業并購國外公司產權，或允許外國跨國公司收購國有企業產權，這種在全球范圍內實現國內外資本要素的最佳配置，已成為當代跨國公司發展的強大推動力。我們只有通過國內外產權資源的相互兼容、優化組合，形成共同的競爭優勢，拓展共同發展的市場空間，才能實現雙贏的結果。

從國際分工看，當代國際分工深化的一種趨勢，就是越來越多的跨國母公司將自己的產業鏈精簡，除了掌握核心競爭力的環節，許多其他業務都外包給國內外企業去完成。這種分工細化的結果，將會促使國際跨國公司與中、小企業之間形成一種高度適應性的服務網絡，同時也將會進一步擴展由跨國母公司主導的內部交易市場網絡。中國企業也只是通過與國外跨國公司的產權連接，融入其網絡體系之中，才能參與到更加深層次的國際分工中去，享受國際分工帶來的好處，占有跨國公司內部交易市場的份額。

從企業發展看，未來市場競爭的主體，除了跨國公司占主導地位外，各國的高科技中小企業也必將大量涌現。高科技企業不斷推出創新型產品，它需要依托全球化市場，也離不開產權多元化。可以肯定，隨著時間的推移，中國企業中單一國有制企業或單一私有制企業都會大大減少，而由國內外公有產權與私有產權相混合的所有制企業將會迅速增加，這將是一種普遍發展趨勢。未來企業的競爭，不在于企業產權“為誰所有”，更在于“為誰所用”，中國企業要想迅速增強自己的國際競爭力，就應該充分有效地利用國內外企業的產權資源，就應該融入到與國外企業產權連接的體系之中。

三、中國跨國公司實行混合產權制度的模式選擇

與西方企業最大的不同，我們是在公有制占主體r的經濟基礎上推進企業產權制度創新。為此，我們更需要從長遠考慮，尋找中國企業加快產權制度創新的戰略切入點。具體來說，就是要選擇不同層面的中國企業實體，作為有效實現中外企業產權融合的基礎或載體，同時加以政策上的大力扶持，加速中國跨國公司的成長。

1、以外國大型跨國公司為產權融合的紐帶，推動和發展國內外公司產權相兼容的中國跨國公司。在某些國際市場競爭激烈的重要產業領域，如汽車、化工、機械裝備領域，因為外國大型跨國公司已經掌握了先進的核心技術，國外市場也基本瓜分，對于進入中國市場尤為渴望。中國企業應該充分利用國內潛在市場的吸引力，主動融入外國大型跨國公司的全球產業鏈，實行各種形式的產權融合，把吸收國外跨國公司產權作為一種紐帶、一種橋梁，以推進中國跨國公司發展，加快其多國、多元化產權制度創新。例如，上海汽車集團于2004年已首次進入世界500強，它從1988年與德國大眾汽車建立合資企業開始，現在其合資企業伙伴已遍及14個國家和地區，其中11家已進入世界500強。與此同時，上汽集團還對國內外多家國有汽車企業和民營汽車進行了兼并重組，初步實現了國內外公私產權相兼容的產權制度。現在的問題是國內汽車企業還很分散，要避免被國外汽車巨頭分割、吃掉，必須加快國內汽車行業的產權整合，強化國內汽車的自主競爭力和產權控制力，才會更有效地吸納國際資本，建立起擁有國際競爭力的中國汽車跨國公司。

2、以國內高科技私有或民營企業產權為融合的支點，扶持和發展國內私有產權占優勢的中國跨國公司。我國私有制企業的發展時間雖不長，但也出現了一些國際市場嶄露頭角、發展前景看好的高科技私有或民營企業。譬如，萬向集團自1994以來先后在美國、英國、德國和加拿大等8個國家設立了18家公司，并采用了本土化經營策略。還有華為、中興、正泰、阿里巴巴等一批高科技民營企業，或以聯想、海爾、TCL為代表的高科技民營企業，都不同程度地進入了國際市場，開展了跨國投資經營。國家要鼓勵私有經濟或非國有經濟的發展，就應該支持這些高科技私有民營企業的跨國投資經營，給與重點的政策扶持。諸如為它們在境內外上市融資創造條件；鼓勵它們并購和租賃國有企業；允許它們優先投資國內電力、電信、航空、鐵路、金融等國家壟斷經營的行業。通過政府的扶持，推動它們實行對外產權擴張，包括兼并國外私有企業，也包括收購國外國有資產，還包括與國外大型跨國公司建立戰略合作等。在這個過程中，最重要的是要把國內高科技私有或民營企業培育為產權融合的支點，強化其核心競爭力，并使之轉化為能夠有效整合各種產權資源的主要推動力。

3、以行業性國有龍頭企業為產權融合的核心，建立和發展國內公有產權占優的中國跨國公司。在國內一些競爭性行業，已有少數國有企業或國有控股企業占據了行業的龍頭地位，擁有明顯的市場競爭優勢。以這類企業為產權融合的核心，通過不斷地推進資本擴張，包括到境外投資建廠、收購外企、相互控股或建戰略聯盟，包括投資或收購國內外私有資產和公有資產，包括產業發展從主導行業進入其他行業領域。這樣做有利于發揮我國國有資源規模的優勢，有利于更快地推動我國跨國公司的發展。已進入世界500強的中化集團、中糧集團、寶鋼集團等，都是這樣發揮起來的。在選擇這一產權融合模式發展過程中，發揮國有產權的核心作用和競爭優勢十分重要。比如，中遠集團就是國有產權占優勢的跨國公司，現在已擁有的船隊規模排名世界第二位，印有醒目SOSCO標志的600余艘各類現代化船舶，航跡遍布世界160個國家和地區的1300多個港口，在全球任何一個有航線的大洋，任何一個大港，“SOSCO”都是一個令人矚目和尊敬的標志。

4、以行業性國有壟斷企業為產權融合的基礎，選擇和發展國有產權控股的中國跨國公司。在某些關系到國計民生和國家戰略利益的領域，產業發展的安全性十分重要。我國原來一般都采取國有壟斷生產和經營，如銀行、電信、石油、有色金屬、民航、鐵路等等，形成了一批大型國有壟斷企業。西方跨國公司對進入這些領域早已虎視眈眈，今后10年，外國資本將會更大規模地流入中國這些行業。這對中國相關行業具有壟斷性的國有企業來說，既是挑戰，也是機遇。我們要充分利用國有資本高度集中的優勢，在國有產權的基礎上加快國內外公私產權資源的融合，提高產業集中度，做大做強企業，在并購重組和市場競爭中培育出國際市場上的中國“系統集成者”，這是我們發展中國跨國公司的一種必不可少的模式選擇。目前，中石油、中石化、中國電信等均已初步形成大型的國際跨國公司。今后一方面要進一步強化國有資本的對外擴張，另一方面也要加快完善公司的產權多元化結構，包括減少國有產權控股比例，允許非核心子公司由外資控股，與國外競爭對手發展戰略聯盟等，在確立國有產權控股的安全底線下，加快其產權制度創新，增強其國際競爭力。總之，要縮小與發達國家及其跨國公司的差距，應對全球化的挑戰，我們必須學會用世界眼光觀察問題，用創新思維謀劃未來，從戰略發展的高度去有目的地整合國內外企業的產權資源，加快推進跨國混合所有制的產權制度創新。這樣，才能加速發展中國跨國公司，增強其拓展全球市場的國際競爭力。

責任編輯 陳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