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2007年2月2日天津《今晚報》關于海河柳林橋設計方案基本確定的報道,眼睛一亮。看著氣勢恢弘、形象逼真且動感十足的“蜻蜓點水”造型的橋梁效果圖,不禁使我想起童年時柳林的渡船與漫天飛舞的蜻蜓。
柳林地區位于天津市河西區的東南一隅,它的北側就是五河總匯的海河中游。四十多年前,我曾生活在海河南岸這片柳綠花紅的地方。隔河一百多米相望的北岸是東麗區。直到現在,兩岸人們的往來還全憑一艘不大不小的木船擺渡。
那時的海河還是一條水流湍急桀驁不馴的“活河”。滔滔的河水打著旋渦以銳不可當的氣勢滾滾東流。巨大的風浪拍打著堤岸發出嘩嘩的、令人震撼的聲音,時而響亮,時而嗚咽讓人捉摸不透。
最能體會海河水深流急浪大風高的是擺渡船上的艄公。乘客上船后,年齡稍長的艄公每每會拉長聲音響亮地喊一聲“開船嘍!”語音未落渡船已緊貼岸邊緩緩地逆流而上了。船頭的艄公手持一數丈長的竹篙有力地刺向水中,而后用胸膛死死抵住竹篙,低著頭,弓著腰,吃力的、一步一步地從船頭挪向船尾。緊接著迅速抽出竹篙,麻利地奔回船頭,又開始新一輪艱難的重復。船尾的艄公奮力地搖著擼,表情嚴肅地觀察著船的前方。渡船上行了大約一華里,才轉頭向對岸駛去。這時,撐船的艄公已收起竹篙操起了木漿拼命地劃水。渡船行至河中央,風更高, 浪更大,洶涌的波濤惡狠狠地拍打著船舷,生出攝人心魄的轟鳴。強大的水流里挾著渡船,毫不留情地向下游拋去。渡船開始劇烈搖擺、顛簸,緊張和恐懼籠罩了整個渡船。此時此刻,渡船顯得那么渺小、孤零、無助,而海河的浩渺、粗獷、霸氣得到淋漓盡致的表現。經過近一個小時的拼搏,渡船在兜了個大圈子后,終于跌跌撞撞地泊在了彼岸。此時的艄公早已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了。
現在好了,用不多久一座新穎的大橋將橫空出世,南北兩岸的人們將告別沿襲了一百多年的擺渡,徹底擺脫舟船的勞苦和驚險。他們將乘上巨大的蜻蜓,自由便捷地在南北兩岸飛來飛往,那會是怎樣的愜意呀!
我猜想,海河柳林橋的設計師興許也曾是柳林人。因為,只有柳林人才知道這里的確曾是蜻蜓的故鄉和樂園。
柳林以柳樹的眾多而得名。同樣眾多的,還有星羅棋布的坑、塘、溝、渠,柳林是名副其實的濕地澤國。充沛而清潔的地表水為蜻蜓的繁衍生息提供了極為理想的棲息地。夏末初秋時節,無數對蜻蜓情侶們相擁相抱,緊貼著水面上下翻飛,翩翩起舞。其實,它們是把小寶寶產在自己精心挑選的水域,這就是所謂的“蜻蜓點水” 。
蜻蜓飛姿優雅色彩艷麗,是人見人愛的小精靈。而生活在水中蜻蜓寶寶的尊容就不敢恭維了,實在有些丑陋,丑陋得讓人不愿多看一眼。好在轉年的夏天,它們會在某一天的黎明,順著水生植物的莖悄悄地爬出水面,靜靜地等待日出。它們要讓夏日的驕陽幫助自己脫去丑陋外衣,完成從水蠆到成蟲的羽化,升華為美麗端莊的蜻蜓,在柳林的上空漫天飛舞,盡情嬉戲。
蜻蜓是一個大家族,有種類繁多的成員。柳林地區就有體態碩大、飛行矯健兇悍無比的“大老青”;有淺綠色身體上長著黑黃相間環狀花紋的“轱轆錢兒”;有體態適中卻一步不愿多飛的“灰小鬼兒”;還有“黃螞蛉”、“紅辣椒”、“黑瑪莉”等等。數量最多的是“黃螞蛉”,它們經常集體活動,成千上萬只聚在一起飛行,遮天蔽日蔚為壯觀。“紅辣椒”通體嫣紅,泛著油亮的光澤,喜歡離群索居,獨來獨往。“黑瑪莉”數量最少,因而尤為珍貴,能見到三五十只在一起已實屬難得。黑瑪莉是一種體態嬌小通身漆黑不可思議的小精靈。它飛行輕盈,速度卻非常緩慢。它能在空中長時間“懸停”,這可是其他種類的蜻蜓望塵莫及的。“黑瑪莉”還有著與眾不同的像絲綢、絹緞似的柔軟漂亮的翅膀。其他種類蜻蜓的翅膀都近似蟬翼,很薄,透明或半透明,網狀脈絡清晰可見。而“黑瑪莉”的翅膀卻同它的身體保持完美的協調和一致,既不透明也看不見脈絡,給人一種厚實、凝重的感覺。更為奇特的是它在空中無論是飛行還是“懸停”你幾乎都看不到它翅膀在扇動。我不知道,地球對它是否有吸引力,也許它們真是一群黑色的小精靈。
我喜歡蜻蜓。童年時,我曾把不同品種形態各異的蜻蜓做成標本。說來也怪,未做任何處理,經數年之久,這些蜻蜓標本竟既不腐爛、也不萎縮,而且色彩新鮮栩栩如生。可惜,這些帶有小資情調的閑情逸致與那個年代格格不入,終被上山下鄉運動的洪流所蕩滌,這是我欷歔不已的遺憾。
在即將告別渡船的時候,我竟有些不可言狀的依戀。我會長久地記住那艘不大不小的木制渡船,我更會永久地懷念在海河中行船的艄公。我期望柳林大橋早日建成;我期待海河流水重新奔騰;我期盼久違的蜻蜓再返柳林,在水面翩翩起舞,在長空嬉戲追逐。我愿意相信,我所有的期望、期待和期盼都會在不久的將來得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