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教學應(yīng)營造理性生命課堂

語文閱讀教學中，人文性在愈益凸顯，更多地在關(guān)注生命，議論生命。試看下面一些學生發(fā)言，在閱讀課堂上是不是很常見——

“我希望，公園里的青青芳草不再在人們的腳下呻吟……”

“我希望，樹林中美麗的小鳥不再遭遇人類冒煙的槍口……”

“我希望，酒樓門前不再有被鐵籠囚困的乳鴿……”

“我希望，菜場內(nèi)不再有鵪鶉被按在血淋淋的案板上……”

“我希望，人們腹中不再有香噴噴的動物肉……”

倘若我們的閱讀教學課堂不是在教導學生說謊言，那么學生的發(fā)言應(yīng)該是其真情流露。誠如是，人類復將如何存活？一個學生就曾經(jīng)問過我：珍愛生命不能只是不再食用動物肉，頂真起來說，即使是谷物，也是有生命的種子啊。

這實在不是在鉆牛角尖。為語文著想，我們有必要思考：閱讀教學，該如何注解生命如何營造理性課堂？

一

當我們粗淺化地注解“生命”這一重大話題的時候，閱讀教學課堂上的學生頭腦中就會是一個十分簡單的答案，那就是：關(guān)愛生命，保護生命。——關(guān)愛、保護人類自身的生命，這是狹隘的；關(guān)愛、保護自然界中一切生命，那才是偉大而崇高的。于是，人類“善良”的愿望在閱讀教學中被演繹得淋漓盡致：斑羚飛渡的悲影，藏羚羊跪拜的淚水，足以讓人類利欲熏心無情獵殺動物的行徑無地自容，只能汗顏自悔；在學生的口中、筆下，那些蛇狼虎狐都是人類“溫情脈脈”的朋友，全然不管它們是不是也“買人類的賬”，把人類也當成朋友。

唯有“一刀切”的關(guān)愛與保護才是關(guān)愛生命的最佳課堂嗎？

“泛愛化”的閱讀教學課堂首先將人類自身（特別是閱讀主體——學生自身）逐出了關(guān)愛的范圍。其實，人類離開了對自身的關(guān)愛和保護，那對自然界其他生命的關(guān)愛、保護也就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不必羞羞答答，我們（尤其是我們的學生）自身的生命是不容忽略的。閱讀教學首先應(yīng)該培養(yǎng)和引導學生對自身生命而心存感激、珍愛有加，這是“生命課堂”最直接最簡單的注解。

——感激生命來之不易，從而備加珍惜自身的生命；

——感激賜予我們生命的父母雙親，從而讓自身的生命活出精彩，以帶給父母雙親培育生命的欣慰；

——感激我們生命存在的每一片時空，當我們沐浴著暖暖初陽、呼吸清新空氣之時，當我們品嘗各色美味、穿戴各種華服之時，當我們承載親朋無私溫情、享受真情無限祝福之時……

我們感激生命。因為如果沒有生命，那么，何來這一切呢？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閱讀教學中對文本的解讀，就可以有基于“生命”意義的最基本的也同時可能是最實在的感悟“路徑”。《荔枝蜜》是初中語文教材中的傳統(tǒng)課文，在閱讀學習這篇散文時，通常情況就是從“人文性”的角度去解讀，更多的是著眼于分析歸納出“蜜蜂精神”，理解全文的主旨，感知文中蘊含的哲理，進而孕育高尚的奉獻精神。其實，那樣的語文學習還是太“理性”，并沒有幾分“人文性”色彩。我們不妨可以嘗試換一換角度，著眼于“感激、珍愛”這一角度去為生命作注解：

1.自然界的“花，鳥，草，蟲”；能夠“日啖三百顆”就“不辭長作嶺南人”的鮮荔枝；喝著那讓我們感到“生活都是甜的”荔枝蜜等等一切，應(yīng)該讓我們感到生命的美好。

——我們擁有生命，生命讓我們擁有一切。我們活著真好！

2.蜜蜂的一生雖然很短暫（“蜂王可以活三年，工蜂最多活六個月”），卻“一年四季都不閑著”，它們“釀的蜜多，自己吃的可有限”。對它們“整日整月不辭辛苦……”我們應(yīng)該心存感激。

——不光感激我們自身生命的存在，感激我們生命的美好空間，更感激為了我們生命的更美好而無私奉獻的其他生命！

3.從生存能力而言，我們要比蜜蜂強得多；就擁有生命來看，我們要比蜜蜂長得多；蜜蜂那么“渺小”，卻能讓人“心里一顫”，感嘆“多可愛的小生靈啊”。我們不能只是享受生命，不能只是對外物心存感激，我們還應(yīng)該讓別人也對我們的生命心存感激。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也應(yīng)該為了他人的生命更美好而做出我們的貢獻。

有了對自身生命的感激與重視，理解與愛惜，閱讀教學中的“生命課堂”就可以進入更深一個層面，那是著眼于其他生命體的注解：尊重生命。

尊重每一個生命的存在，即使是一花一草，即使是一鱗半爪。既然是存在于自然之間的生命，我們都沒有理由不尊重這種生命的存在。因此，如本文開頭所引，我們應(yīng)該希望，“公園里的青青芳草，不再在人們的腳下呻吟……”，“樹林中美麗的小鳥，不再遭遇人類冒煙的槍口……”。

換一個角度來說，各種生命的存在都有其應(yīng)該享有的生存權(quán)利。即或是那些會無端傷害我們生命的蚊蚋氓蠅毒蛇猛獸，我們也應(yīng)該尊重它們的存在。對待那些欲置我們于死地而后快的敵“人”，我們同樣應(yīng)該尊重他們的生命。所以，美國士兵虐待伊拉克戰(zhàn)俘才會遭到全世界人們的譴責。

二

尊重生命，還應(yīng)該是對生命結(jié)束的尊重。本文開頭所引學生的課堂發(fā)言：“菜場內(nèi)不再有鵪鶉被按在血淋淋的案板上……”我們且不談人們結(jié)束鵪鶉生命的方式是不是妥當，單是鵪鶉為豐富人類的餐桌而結(jié)束它自己的生命，這種“行為”本身難道不值得我們?nèi)プ鹬貑幔?/p>

雨果的小說《“諾曼底”號遇難記》，寫的是“諾曼底”號海上遇難之后，船長哈爾威先生鎮(zhèn)定自若、有條不紊指揮全船的營救工作，全船除他以外的60個生命都得到了拯救。然而此時，面對完全可以自救的現(xiàn)實，哈爾威船長卻放棄了逃生，結(jié)束了船上的第61位生命：

哈爾威船長，他屹立在艦橋上，一個手勢也沒有做，一句話也沒有說，猶如鐵鑄，紋絲不動，隨著輪船一起沉入了深淵。人們透過陰慘慘的薄霧，凝視著這尊黑色的雕像徐徐沉入大海。

閱讀教學這篇課文時，教師引導學生去進行“生命的意義”的討論——哈爾威船長死得值不值？學生個性化的答案當然不止一個：

“哈爾威船長死得值。作為船長，船就是他生命的全部，連船都沒有了，我想他一定認為活著也毫無意義了……”

“哈爾威船長死得不值。他完全可以逃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

然而，我們對“生命”的詮釋卻不應(yīng)該就此而止，因為只是討論哈爾威船長死得值還是不值，顯然還是淺層次的。從尊重生命的角度而言，教師卻至少要提醒學生這樣幾點：

其一，不同的時代背景、不同的區(qū)域文化，對生命的意義有不同的理解；其二，不同的人生價值取向?qū)ι囊饬x有著不同的牽引力。所以，我們應(yīng)該尊重哈爾威船長對其生命“結(jié)束”的選擇。不管他自己的生命是不是還活著，他那“必須把60個人全部救出去”的品質(zhì)和行為都是令人景仰的。而事實上，如果沒有他的鎮(zhèn)定、果敢，如果缺少他的指揮，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遇難的“諾曼底”號是不能完成救拯行動的。從這個意義上去理解，哈爾威船長的生命無疑是偉大的生命。

三

僅有對生命的感激與尊重還是不夠的，善待生命，這才是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對所有生命應(yīng)持的態(tài)度。也是閱讀教學中“理性生命課堂”的最佳追求。

善待不等于保護。尊重與保護也不是同義語。我們尊重每一個生命，不光是人類自身，而且是自然界其他萬類萬物。我們卻不應(yīng)不顧實際地、不問青紅皂白地一味保護（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保全”）每一個生命。只不過，我們應(yīng)該盡我們的最大能力去善待每一個生命（尤其包括人類以外的其他生命）。

再來看“菜場內(nèi)不再有鵪鶉被按在血淋淋的案板上……”這一例，學生的發(fā)言中本意所要表達的是人類不應(yīng)該無端結(jié)束鵪鶉的生命，而應(yīng)該讓鵪鶉自由自在地活著。然而，作為經(jīng)濟動物的鵪鶉，如果一直讓它“老死終生”，那么它生存的意義何在呢？從人類飼養(yǎng)這一類經(jīng)濟動物的角度而言，它的存在就應(yīng)該是為人類提供美味。當它為豐富人類的餐桌而“獻身”的時候，它的生命才有了“光彩”。——這樣說，是人類對生命的殘忍嗎？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在閱讀教學中為生命注解，單單引導學生狹隘的關(guān)愛、保護生命顯然是不夠的，更多的應(yīng)該是引導學生如何尊重、善待生命。

單單是動物的生命，閱讀教學中就應(yīng)該讓學生明白動物的若干類別：野生動物、家養(yǎng)動物、珍稀保護動物、工作動物、經(jīng)濟動物、實驗動物、娛樂動物，等等。對待不同類別的動物，不應(yīng)該是單單一個“珍愛、保護動物生命”所能涵蓋的。唯有認清這一點，學生所形成的人文關(guān)懷、學生對生命的注解才可能是真實而全面的、真情而理智的。

四

現(xiàn)在再來看一看開頭所列的學生發(fā)言，“公園里的青青芳草”、“樹林中美麗的小鳥”是應(yīng)該保護的生命；“被鐵籠囚困的乳鴿”、“菜場內(nèi)的鵪鶉”是應(yīng)該善待的生命而非應(yīng)該保全的生命；至于“我希望，人們腹中不再有香噴噴的動物肉”，則是一個前提不正確的話題。

如此說來，保護生命是有其特定的范圍的。就我們的語文課堂乃至于學生的生活視野中，更多的生命（即人類自身以外的生命）是無須我們?nèi)ケＷo的，而只是需要我們?nèi)プ鹬厮鼈儭⑸拼鼈儭?/p>

尊重、善待生命，其實所應(yīng)該表達的是動物福利問題。拿鵪鶉來說，即便結(jié)束它的生命，也不應(yīng)該讓它遭遇“血淋淋的案板”，而應(yīng)該讓它有一個更為“安樂”的死法。

類似的現(xiàn)象很多，如果在閱讀教學中引導學生去關(guān)注動物福利問題，或許比簡單的“我希望，人們腹中不再有香噴噴的動物肉……”要更有意義，比如：

公路上運輸肉豬的車廂內(nèi)密密實實地“疊”滿了生豬，豬們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屠殺生豬，也都是緊緊地捆縛之后再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還有，為了讓人們相信狗肉是“貨真價實”的，賣狗肉的小販在車旁當眾宰殺活狗，而車廂內(nèi)拴著那一條條待價而沽、點中即殺的全是它的同類。狗們那種驚駭?shù)难凵瘛⒈瘋陌Ш浚瑓s絲毫沒有減慢屠殺者手中活剝狗皮的那把刀子游動的速度……

更有甚者，為了能增加肉的重量，從而多賺錢，將長長的橡皮管從將要宰殺的牛鼻子里塞進去，塞進去……牛的頭頂上懸著一大桶污水，橡皮管的另一頭埋在水桶中。于是，水從高處往下流，永不停息地注入牛的體內(nèi)，直到那可憐的牛兒身子無限地脹大，口、鼻、眼中流血，嘭地一聲轟然倒地……

我們無意于要學生去保護這些狗們、豬們、牛們，讓它們遠離死神，讓它們“長命百歲”好好活下去。然而，我們應(yīng)該在閱讀教學中告訴學生，善待這些生命，給它們一個“圓滿”的結(jié)束方式。我們應(yīng)該為人類因自私的生存而剝奪了它們的生命而愧疚，我們應(yīng)該因它們?yōu)槿祟惖纳娅I出了生命而感激……這些，就應(yīng)該是對“生命”的最為恰當?shù)淖⒔狻＿@樣，才是充滿人性光輝的生命意識。

閱讀教學的理性生命課堂，教師要引導學生關(guān)注社會對于善待生命的呼喚與行動：北京等地一些大的屠宰場對生豬屠宰時，先是給豬們“沐浴”，然后讓它們在一種特制的芳香氣體中無痛苦地死去；2004年9月25日，我國最大的實驗動物“慰靈碑”落戶武漢大學實驗動物中心，該碑正面碑文是“獻給為人類健康而獻身的實驗動物”，反面刻有“特別是為SARS研究獻身的38只恒河猴”等字樣。

綜上所述，閱讀教學中如何營造理性生命課堂？首先要引導學生分清不同類型的生命。對于自然生存的生命，比如野生動植物，只要其存在，自然就有其存在的理由，我們不應(yīng)該去無端地傷害它，應(yīng)該保護這些生命，不僅堅決反對獵殺它們，還應(yīng)該不打擾它們生存的空間；對于人類因為生活（比如飲食）、工作（比如科研）等需要，而不得不對某些生命生殺予奪的時候，我們應(yīng)該尊重這些生命生存的意義、價值，寄予這些生命愧疚與感激之情，盡量地善待它們。引導學生感激生命，尊重生命，善待生命。只有這樣，我們的語文課堂才是真正充滿人性光輝的，我們的學生才是真正具有生命意識的人。

[作者通聯(lián)：江蘇寶應(yīng)實驗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