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發微”談《剃光頭發微》的構思

人教版高中《語文》第二冊收錄了何滿子先生的《剃光頭發微》一文。這是一篇極好的文章，但到目前為止，對它的解讀并不盡如人意。配套的《教師教學用書》所附吳庚振先生的《〈剃光頭發微〉賞析》（《教師教學用書》的“課文鑒賞說明”即以此為藍本）也是舛誤頗多，如：“作者……展開了一連串的聯想。”“首先，由剃頭聯想到掌權。”“其次，由剃頭聯想到清代‘留頭不留發’，聯想到古代的‘髡’刑（剃掉頭發），聯想到當今世界上許多國家給犯人剃光頭……”本末倒置，與文本嚴重不符。又如：“寫法上，作品用去四分之三以上的篇幅，極力揮灑古代和現代種種關于剃頭的故事，擺出了一副真個要對‘剃光頭發微’的架式。”更是莫名其妙。作者不是剃光頭“發微”，那是對什么“發微”呢？照這樣賞析，正所謂“你不說我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涂了”。

作者為什么要談天說地、道古論今呢？恐怕不能簡單用一句“雜文的取材很‘雜’”敷衍了事。其實，這正體現了作者構思的匠心獨運。關于這一點，筆者認為不需說得“玄而又玄”，只要抓住題目中的“發微”一詞，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首先應理解“發微”的內涵。這個詞在古書中很常見，如：“世以成敗論人，略其小善而闡幽發微者，尚于死中求活。”（明·陸樹聲《耄馀雜識》）“明神宗時，西洋人利馬竇等入中國，精于天文、歷算之學，發微闡奧，運算制器，前此未嘗有也。”（清·張廷玉《明史·志第一》）可見，它的意思即“闡幽”“闡奧”，也就是“闡發、開掘其中的奧妙”。再如：“其論詩則劉勰《文心雕龍》、鐘嶸《詩品》、皎然《詩式》、嚴羽《滄浪詩話》、徐禎卿《談藝錄》、王世貞《藝苑卮言》，此六家多能發微。”（清·毛先舒《詩辯坻》）“此群圣發微之秘旨，非世儒所能曉也。”（清·胡蘊玉《張積中傳》）也都是此意。以“發微”名篇的作品非常之多，不必贅舉，魯迅先生就有一篇《大衍發微》揭露軍閥政府的罪惡。本文的“剃光頭發微”意即“闡發剃光頭的奧妙”。

那么，剃光頭這種想象背后有著怎樣的奧妙呢？

作者首先聯想到清代的“留頭不留發”，當時是出于清政府的壓迫，不得不剃。既而又聯想到我國古代的髡刑，那時因為人們受到封建倫理道德的束縛，認為“身體發膚，受諸父母，不敢毀傷”，所以才有了這種對待罪犯的刑罰以重其罪。現在是新時代，人民當家做了主人，不存在階級壓迫，人們也早已沒有了那種封建迷信思想，因此那位理發工人只準“鄉下佬”剃光頭不會是處于這些考慮。

另外，現在許多國家也給犯人剃光頭，那只是為了便于辨識，或為了衛生，用這種原因來解釋更是無稽之談。

既然不是這些原因，那是什么原因呢？自然引發了作者的深層思考。

舊社會理發工人地位很低，受社會的賤視，只有極少數開明人士（如石達開）能平等看待他們。現在是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社會，作為勞動群眾的一部分，理發工人的地位提升了，他們也有了自己職業范圍內的一點權力，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給顧客設計發型。想到這里，作者恍然大悟：那位理發工人之所以能任意決定給誰剃平頭，給誰剃光頭，就是因為他的手中有了這點權力。由此，作者進而想到了“弄權”“耍權”的危害，建議人們利用輿論把這種現象消滅在萌芽狀態。這，就是何先生由剃光頭所“發”之“微”。

綜合以上可以看出，整篇文章思路清晰、前后照應、結構緊湊。作者舉那些看似閑筆的材料，就是為了像抽絲剝繭一樣地揭開重重迷障，指出理發工人只準“鄉下佬”剃光頭其實是“有點權就想耍”的心理根源，為后文的議論作鋪墊，水到渠成，發人深省。

[作者通聯：江西宜黃安石中學]